夏致远长出了一口气,心中默念感谢老天。
“不过……”没等他和sing出完这口气,医生继续说道,“他经历了严重的脑震荡,可能引起头疼、头晕、记忆力衰退等后遗症,具体情况还需要日后观察随访。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以后必须避免剧烈的撞击,也就是说……”
“他不再适合继续参加职业拳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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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带来的这个消息,夏致远并没有觉得不可接受。
虽然有些遗憾,但比起这一夜里他自己想的那些可怕情形,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被转到普通病房后,童桦依旧昏昏沉沉的时睡时醒,醒来的时候也不怎么说话。夏致远和sing商量之后,两人错开时间回家,轮流来医院看护他。
单独和童桦相处的时候,见他醒来,夏致远开玩笑的问他还认识自己吗?童桦半睁着眼睛乖巧的点头,换得脸上落下一个轻吻。
童桦年轻,到底是恢复的快。两天后,他已经能倚着床头坐起。开始只能吃流质,后来则根据医嘱,慢慢的过渡到正常饮食。
医院的饭菜总比不上家里自己做的,虽然童桦并不挑嘴,为了让他增加营养,夏致远还是请教了朋友,回家学着煲汤带来医院给他喝。
享受着夏致远的照顾,童桦和他虽然并不多话,两人之间却是气氛融洽,似乎又回到了那场雷雨之前的时光。
翌日,夏致远来到病房的时候,正巧碰到医生查房。
“恢复的挺好,再过几天可以出院了,”检查一番以后,医生低着头在题板上写字,“有什么不舒服吗?头晕或者头痛?”
童桦摇头,“没事,挺好的。”
医生推了推眼镜,“注意休息,这几天我还是会给药巩固治疗效果,有什么不舒服要随时叫护士。”
童桦点头应了,医生收起题板,刚一转身,就看见夏致远站在身后。
“夏教授来啦?”
童桦刚醒的时候,夏致远托关系找了主任亲自给他看诊。可能是主任关照过,主治医生每次见到夏致远,都会客气的打声招呼。
夏致远朝医生笑笑,“您刚刚说他快能出院了?”
“对,”医生也笑,又转头再关照童桦,“出院了也要注意,不能剧烈运动。要是你被送回来,我可没法向主任和童先生交代。”
“童先生?”夏致远挑眉,“哪个童先生?”
医生为难的笑笑,朝他略一点头,转身出了病房。
始作俑者已经离开,病房里的气氛却因为他无意中的一句话,陷入尴尬之中。
沉默几秒之后,夏致远在病床前放下手里的保温桶,对sing说:“你回去吧,今天晚上我陪他。”
sing点头,起身准备离开,却被童桦拉住了衣角。
“再陪我一会儿。”
sing为难的看看他,又看看夏致远。
夏致远走到病床边坐下,拉开他抓着sing衣角的手。
“sing很累了,让他回去休息,我陪你好吗?”
童桦看了他一眼,却对sing说:“我跟夏致远说几句话,你别走远。”
sing答应了,随即走出病房,顺手帮他们带上了门。
或许有些事情,不是避而不谈,就能凭空消失。
住院多日,童桦头发变得有点长,微微遮住了眼睛。
“很快就能出院了,”夏致远伸手帮他拢起刘海,又把鬓角多余的碎发夹到耳后,“出院以后呢,我们就开开心心的回家,以后再也不吵架了,好不好?”
童桦低着头,任由他摆弄自己的头发。
“你受伤那天,童琰也在体育馆,”手上未停,夏致远自顾自的说,“我跟他说爸爸的头发在我手上,随时可以去告发他。”
“虽然他这辈子都会阴魂不散,只要他不再来烦你,我……”
“夏致远。”童桦突然开口。
话说到一半被不客气的打断,夏致远疑惑的看着他。
这一声之后,童桦却是停顿了好久都没有下文。
看着他异常严肃的表情,夏致远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片刻之后,安静的病房内,响起童桦的声音。
“我们分手吧。”
“你说什么?”呼吸猛然滞住,夏致远一口气憋在胸口,半晌才说出下半句话。
“为什么?为了童琰?!”
童桦默不作声,对他的问题不置可否。
强自镇定了心神,夏致远对童桦说:“你刚刚没让我说完……我想说我不逼你了,也不再管童琰的事,就我们两个人,自己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童桦抬头看向他,眼神清澈认真。
“那天你说要我冷静一下,这些天来,我已经想的很清楚了。”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那天打了你?”夏致远伸出手,急切的抚摸着童桦的脸,“宝贝对不起,那天我急糊涂了,下次再也不会这样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手掌覆上夏致远微微颤抖的手背,童桦从自己脸颊上,轻轻拉下他的手,放在床沿。
“我没有生气,”童桦看着他,语气平静,“我们俩不适合,分开……对彼此都好。”
反手握住童桦的手,夏致远语气渐急:“医生说你以后不能剧烈运动,头部不能受撞击,要是我不在,谁来看着你?!”
童桦没有挣开他,“这些我已经知道了。我答应你,不会再去比赛……”
“谢谢你照顾我那么久,以后我会看管好自己。”
鼻根酸涩难忍,夏致远本能的闭上眼睛,久久不愿抬头。
恍然回想起刚刚童桦让sing在外面等着,夏致远突然明白,分手是他一早就打定的注意,只是在找合适的时机说出来。
漫长的沉默过后,夏致远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
“你还没醒的时候,我很怕你睁开眼睛说把我忘了……现在却突然很希望,你能把以前的事情统统忘掉,”努力对童桦挤出一个微笑,夏致远说,“这样的话,我就能重新来追你。”
童桦也试着朝他微笑,那笑容却实在不怎么好看。
“我曾经答应过你爸爸,如果哪天,你跟我在一起不再开心,又有人能好好照顾你,我会放手让你走,”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门外,夏致远自嘲道,“说的时候信誓旦旦,没想到,做起来竟然这么难。”
童桦低着头,无言以对。
长长的沉默中,两人不再说话。夏致远低着头,一直紧紧攥着他的手,不肯放开。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外传来几下敲门声。
“护士打针。”
话音刚落,两位护士从外面推着医用小车进了病房。看帽檐的标志,年长的是护士长,年轻的那个则是低级别的护士。
小护士走到夏致远身边,嗓音甜甜:“先生麻烦让个位,我要给病人打针了。”
慢慢松开童桦的手,夏致远站起来给护士让位置。
在护士长的监督下,小护士开始混合药粉和氯化钠溶液,又把注射器刺入药瓶吸取药液。
准备完针剂,她打开装着酒精棉团的罐子,用镊子夹起一个棉团。
“童桦对吧?”
童桦轻轻点头。
“手腕给我。”
空气里弥漫着酒精的味道,拉开被子,童桦起身坐到床沿。
把手腕递给护士之前,他忽然转头,定定的看着站在床头的夏致远。
“我要打针了。”
像是被突然惊醒,夏致远抬起头,和他对视了好几秒。
“你先……走吧。”
说完这句话,童桦机械的回过头去,默默注视着护士手里的注射器。
仰头深吸了一口气,夏致远最后看了一眼他的侧影,转身走出了病房。
“夏老师?”
走廊里,sing正倚在墙边。见夏致远失魂落魄的走出病房,他疑惑的打了招呼。
走到sing面前,夏致远停住脚步。
“替我……好好照顾他。”
红着眼眶,哑着声音,交代了这一句之后,夏致远掠过sing,魂不守舍的向外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sing表情微变,赶紧冲进病房。
“这个药水有点刺激,会有点疼,你忍一忍哦。”
病床边,小护士握着童桦的手腕,一边用酒精棉擦拭他手肘内侧,一边认真找寻静脉的位置。
针尖刺破皮肤的一瞬间,童桦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的顺着脸颊滚滚而下。
在一旁监督的护士长被他吓了一跳,忙不迭的责备起小护士来。
“怎么回事?跟你说了几次,这个药很疼,要打慢点,再慢点!”
被责备的小护士抬头看了童桦一眼,吓得一下子僵在那里。她本已经打得很慢了,此刻不知是该快点打完了事,还是该停下来让病人再好好适应。
“让开。”
见童桦的眼泪越流越凶,护士长赶紧接过了小护士手里的注射器。
药水顺着推进器流过针管,又缓缓进入童桦的静脉。这一针的时间,对所有人来说,都漫长的令人崩溃。
好不容易推完了一管药,护士长把酒精棉球压在伤口上,小心翼翼的抽出针头。
小护士帮童桦轻轻按住伤口,然后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我来吧,”sing走到床边,帮他压住酒精棉球。
“哎哎,那我们先走了。”护士长整理完药具,拉了拉还在愣神的小护士,赶紧退出了病房。
护士们离开后,sing无声的把童桦揽进怀里。
“不能,不能连累,”童桦的肩膀剧烈起伏着,哽咽的语不成句,“我,不想,我不想,不想,我不哭。”
“我知道,”一遍遍的抚摸着童桦的头发,sing自己的鼻子也在发酸。
“哭吧,这次我不骂你。”
第六十九章:空虚
“致远哥还没回来?”
翡翠最热闹的时段,景勋倚在吧台边,向骆杰问起夏致远的消息。
和童桦分手的时候正值暑假来临,夏致远简单交代了一声,转身飞去了美国,一去就是两个月。
“没消息,”骆杰摇头叹息,“找他经常没反应,说是手机不带在身边。”
“唉,小童的事情……”景勋也叹息,“他这算是去治情伤?”
“大概?嘴上说是回去探亲,这都快开学了,还没回来……”说到这里,骆杰忽然坐直了身体,“我说,他别是不回来了吧?”
“难说,”景勋沉吟道,“那可是小童,致远哥花了多少心思,你我可都看在眼里。”
“你别吓我!”骆杰被他说得紧张起来,“要是他不回来,把酒吧转手卖了,我可怎么办?”
景勋耸耸肩,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他们两个好好的不行吗?!”想到自己被连累的前途未卜,骆杰不禁恼怒起来,“不作不死的道理不懂吗!”
其实对于夏致远和童桦分手的真正原因,骆杰并不知道多少,反倒是景勋,因为阴差阳错的参与了很多童家家事,基本上能猜个大概。
“你别看小童年纪不大,表面上什么都听他的,其实心里是有主意的。”景勋叹谓道,“他俩有余地的话,应该不会到这一步——致远哥最后不是说了吗?人生观不同。”
“我跟你说,书念太多脑子会坏!连夏致远也不能免俗!”骆杰恨恨的说,“吃饭、做爱、过日子,扯他娘个三观!实在过不下去了换一个继续过,用得着矫情到回美国?”
“换一个?他多挑你不知道?”景勋边说边摇头,“哪里再去找小童这样的?”
骆杰听了无语,想了半天,只得一声叹息。
一边和骆杰喝酒,景勋的眼睛无意识的扫着场内,忽然,他抬手指了个方向。
“骆杰,那边那个高个子,像不像夏致远?”
顺着他指的方向,骆杰定睛一看。不远处,一个高个子帅哥正在和一个漂亮男生说笑,两人说着说着,神态举止都开始亲昵起来。
他们站着的那个区域正是灯光的明暗交界处,高个子皮肤挺黑,骆杰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我靠,怎么回事?”确信自己眼睛没花,骆杰“噌”的一下站起来,“那不就是夏致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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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记得回来的路?”
不远处,骆杰双手抱胸,冷冷的看着正和男生咬耳朵讲悄悄话的夏致远。
“买下这间酒吧的时候,跟我说过的话都忘了?”
夏致远闻言抬头,朝骆杰笑笑。当年接手翡翠的时候,为了留住骆经理,他曾经说过一番精诚合作,努力经营事业之类的煽情话——事实上却是一直在当甩手掌柜,根本不理酒吧的事情。
“你谁啊?”被打断了亲昵动作的小男生,眉头紧蹙,显然十分不高兴。
待转头看向夏致远的时候,他却变了一副面孔,眼泛春色的嗔怪道,“你是‘翡翠’的老板?我说要转场来这里,你提都没提~”
听了小男生的话,骆杰气不打一处来,“你早就回来了?还去给别人捧场?!”
“刚下飞机,行李还在隔壁存着,”安抚了一下骆杰,夏致远温柔的拍了拍小男生的肩膀,“我去说几句话,你自己先玩,想喝什么随便叫。”
跟着面色难看的骆杰回到吧台,灯光下的夏致远肤色黝黑,简直像是换了个人,难怪刚刚景勋没认出他来。
“致远哥真的是你!”景勋长大了嘴巴,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去哪儿了?怎么能晒成这样!”
“亚利桑那,”夏致远朝吧台里打了个手势,示意alex倒酒,“一直呆在沙漠里,太阳毒。”
“脑子抽了吧你!”骆杰把自己的酒杯往桌上一搁,气鼓鼓的说,“去沙漠干嘛?养骆驼?”
“那儿遍地都是几层楼高的仙人掌,骆驼不吃,”没在意骆杰的发作,夏致远随意的说,“有个朋友在那边开了个跳伞基地,我去住了一阵,顺便考了个跳伞执照。”
“跳伞?你是说从很高的地方,边跳边做动作的那种?”景勋问道。
夏致远点头,“团队练动作比较多,一个人跳一般不做。”
“有多高?飞上去?”
默默换算了一下,夏致远说:“4000米吧,飞机二十分钟一班,一天能跳个十几次。”
“还真是不要命了!”骆杰看着他,心想这失恋还搞到天上去了。
夏致远也不理他的揶揄,自顾自的喝着酒。
无意中往场子里瞥了一下,骆杰看见刚刚那个小男生一边喝着饮料,一边不时往吧台张望。
“刚刚那个是谁?”冲夏致远撇了撇下巴,骆杰问道,“骚味冲的这边都闻得见。”
“不知道,”夏致远看也没看,“自己贴上来的,在隔壁玩了没多久,就说要来翡翠。”
景勋瞄了一眼那个小男生,“致远哥换风格了?”
夏致远笑笑,“不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