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周五的晚上,“翡翠”里却没有一丝寒意。劲爆激情的舞池里,年轻人尽情挥霍着旺盛的荷尔蒙,舞到兴奋时,恨不得脱光了滚作一团。
吧台这边较为安静的区域,多被年纪稍大的人占据,童桦裹着寒风冲进来的时候,看见夏致远和景勋在那里喝酒聊天,骆杰则在吧台里算账。
见他过来,夏致远瞥了他一眼,又回过头去继续跟景勋聊天。
与往日不同的是,连骆杰和景勋也没跟他打招呼,骆杰抬头看了他一眼,就继续低下头去算账。
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别的原因,童桦的脸色煞白。
他默默走到夏致远身边,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夏致远也不搭理他。
明明有个认识的大活人站在旁边,非要装着没看见,骆杰和景勋已经快要忍不住了。景勋聊天聊的辛苦,骆杰则是低着头忍着笑,肚子都快抽筋了。
又过了一会儿,景勋觉得自己实在聊不下去了,他暗自踢了一下夏致远,结束了话题。
就算没东西可聊了,夏致远还是背对着童桦,默默喝酒,也不跟他说话。
熬了几秒之后,他终于听到背后传来童桦微微发颤的声音:
“你是不是要跟我分手?”
第二十二章:往事
听童桦这么说,骆杰和景勋同时用眼神凌厉的指责夏致远,玩的太过分了!
夏致远回过头来,见童桦面色难看的站在那里,心中也有几分不忍,却仍是板了面孔没有松口。
“我不是故意要骗你,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讲。”望着他冰冷的脸色,童桦解释道。
“那什么时候才合适?”夏致远的语气冷淡,“我们在一起好几个月了,要不是今天你爸爸来,童少爷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
童桦看着夏致远,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酒吧里温度很高,他却不知冷热,连外套都没脱掉。
听了他们的对话,骆杰和景勋好奇的支着耳朵,等着下文。
“我……”童桦看看他,再看看周围的人,欲言又止。
见他脸色惨白,被吓的不轻,夏教授终于心软破功。
“走吧,”夏致远穿起自己的外套,又走过去握住他冰冷的手,“换个地方说话。”
“翡翠”对面有家咖啡馆,老板学设计出身,店面被她打理的温馨可人,咖啡和甜品的品质也都不错。在这样一个雪夜里,路灯下咖啡馆里透出温暖的灯光,诱惑着赶路的行人驻足停留。
夏致远拉着童桦走进咖啡馆,找了个角落的位子,帮他脱掉外套,又把他摁在沙发上坐下。
点了两杯热巧克力和童桦爱吃的华夫,见他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夏致远在桌上拉过他的手,轻轻摩挲着。
“我只是想知道怎么回事,除了今天,你爸爸没在公开场合提过你。”
抬头看着夏致远,童桦说:“其实我们家的事情,也不算什么秘密,网上都查的到。”
“我想听你自己说。”接过服务员送上的热巧克力,夏致远塞了一杯到他手里,“先喝点饮料,暖暖胃。”
手里捧着热乎乎的马克杯,童桦低头喝了一口巧克力,定了定神。
热巧克力的香甜气味,在咖啡馆温暖的空气中弥漫开来。童桦坐在角落里,被温柔的香气安抚着心神,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开口道:
“小时候的事情,其实我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了。我连妈妈的样子都忘了,只是模模糊糊记得她很温柔,声音很好听——后来看照片,才知道妈妈长什么样。”
服务员送上裹着搅打奶油和蓝莓果酱的热华夫,无意间打断了童桦的叙述。夏致远点头致谢,见东西已经上齐,他干脆坐到童桦身边,握住了他的手。
童桦看了他一眼,勉强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八岁的时候,在学校外被人绑架了。后来听爸爸说当时家里准备了赎金,也没报警。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绑架我的人误会有人报了警,跟家里说会杀掉我泄愤,然后就再也联系不上了。”
“他们打你了?”想起童桦醉酒时候的呓语,夏致远轻轻问道。
童桦点点头,“开始的时候还好,会有人给我吃饭,喝水,我哭他们也就让我去。但突然有一天,有一个人冲进来,嘴里骂骂咧咧的说着听不懂的话。我吓的哭起来,但是越哭那人越生气,一边打我一边拿枪戳我的头——直到另外几个人冲进来把他拉到一边去,他才消停下来,嘴里却一直骂个不停。”
“当晚,他们就开始收拾东西,那个骂我的人喂我吃了粒药,我就睡过去了——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船里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是东南亚的黑帮,知道童家报案后连夜偷渡回了泰国。因为没拿到钱不甘心,就把我一起带走了。上岸以后,我被关了几天,最后辗转被卖到一家孤儿院。”
说到这里,童桦笑了笑,“那家孤儿院里都是一些来历不明的孩子,其实有点像贩卖人口的转运市场——在那边呆了没多久,就有一家泰拳学校来挑人,把我挑走了。”
“去了泰拳学校之后生活变得很简单,每天就是训练训练训练,没过多久我就习惯了。一年之后,就开始有比赛,然后就是不停地比赛和训练,日子一直过得挺平静。”
“后来你怎么回来的?”夏致远把童桦揽在怀里,轻声问道。
童桦靠在他身上,思绪似乎飘得很远。
夏致远没有催他,很久之后,他的声音才重新响起。
“八岁到十六岁,我在小岛上待了八年,会说泰语,但名字用的一直是童桦的译音。大概是因为名字没有变,十六岁那年,一场比赛之后,秦叔叔找到我,告诉我其实爸爸一直都在找我。那天之后,他跟学校的幕后老板很快谈妥,就把我带回来了。”
“当然,”童桦又笑了一下,“妈妈已经不在了,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全部去世了。新妈妈不喜欢我,弟弟只比我小一岁,却是小时候没见过的。但毕竟做了那么多年孤儿,又找回了家人,即使只有一个,我也很开心。”
夏致远在心里盘算了一下,问道:“那上大学之前,你就一直呆在家里?”
“嗯,几乎是这样。”童桦点头,“我去过几天学校,适应不了。爸爸干脆给我请了家庭教师在家里补课。知道我没什么其他爱好,又请了谭教练到家里带我训练。三年前我参加高考,顺利进了s大,再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咖啡店的气氛宁静平和,温柔的轻音乐飘散在店里,桌上的搅打奶油因为华夫的热度开始慢慢融化,一点一点浸润到金黄色的华夫格子里。
从头到尾,童桦的叙述都异常平静,甚至偶尔还夹杂着笑声。
但就是这样的语气,让夏致远心疼的不知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宝贝,”夏致远紧紧的抱住他,亲吻着他的额头,“没事了,都过去了。”
“你不用为我难过,”童桦的眼神定定的看着空中的某一点,淡淡的说,“在泰国那些年我过得挺好……身边也有朋友……除了训练辛苦点,也没有被虐待。反倒是回来之后,除了小琰,身边几乎没有人可以说话——一直到我和你在一起。”
说到这里,童桦从夏致远的怀里挣开,握住他的手,急切的说道:“虽然我没有故意要瞒你,但也的确没想过要告诉你——这些奇怪的事情,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也不知道你会有什么反应。”
“夏致远,我是真心喜欢你,你能原谅我吗?”
第二十三章:承诺
“夏致远,我是真心喜欢你,你能原谅我吗?”
夏致远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问道:“有多喜欢?”
童桦楞在那里,迟迟想不出怎么回答。
见他苦心思索的样子,夏致远心里暗暗好笑。干脆趁着童桦发呆,直接把他推到角落里,按住就来了个法式热吻。
长长的一吻过后,夏致远抚摸着童桦的脸,缓缓说道:“情侣之间,应该坦诚相待……但是我答应你,以后任何不想说的事情,你都可以自已留着。”
童桦朝他眨了眨眼睛,“你不会生气吗?”
夏致远摇了摇头,“对你不会——这些事情要是发生在我身上,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人说。当然,如果你想说,无论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我都愿意听。”
“你会觉得我奇怪吗?”童桦追问道,“都二十五了,除了打拳,其他什么都不懂。”
“才二十五岁,你已经是能养活自己的格斗冠军了。”夏致远凝视着他的眼睛,说的很认真,“读书成绩好,有商业头脑,还有领导才能——我在念大学的时候,还真像骆杰说的,只知道吃喝玩搞,远远及不上你。”
说到这里,夏致远刮了刮童桦的鼻子,“我还没跟你说过我的事情,想听吗?”
童桦点头。
“边吃边听吧。”夏致远动手切了一小块华夫,拿叉子叉了喂到他嘴里,“我是独生子,家里就爸爸妈妈,高中的时候,我们全家移民去了美国。”
“我念书嘛,一向不用功,都是凭小聪明混着。其实美国的高中里,只会念书的亚裔向来都是被嘲笑的料。我呢,体育还不错,所以混的不差,洋妞也把到过几个。”
听到这里,童桦刚好嚼完了嘴里的东西,堪堪开口说:“所以你……你……”
夏致远又喂了一小块华夫给他,“嗯,我可以上女人,但是更喜欢跟男人做。”
童桦呆呆的张嘴把华夫含进去,半晌都没开嚼。夏致远看着他哭笑不得的说,“你还要听吗?反应太糟的话,我可以不讲。”
童桦嘴里鼓鼓的开不了口,但坚决的点了头,表示要听下去。
见他点了头,夏致远继续说道:“反正高中毕业的时候,凭着小聪明加上跟男、女朋友们练出来的语言能力,顺利进了不错的大学。”
“进大学之后的日子嘛,就是吃喝玩搞循环往复,期间还发生过忘记去考试,差点被留级的乌龙,直到……”
“直到我爸爸去世。”
童桦眨了眨眼睛,愣愣的看着夏致远。
夏致远和他对视了一下,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发。
“很久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大学还没毕业呢。他在加油站加油的时候,被人一枪爆了头,凶手头上带着黑头套,抢了皮夹和车子就跑,直到现在也没破案。”
“其实当时他身边才带了五十美金,那辆车也卖不了多少钱。”自嘲的笑了一下,夏致远说,“杀他的人都没问一下他儿子,愿意出多少钱赎他的命。”
童桦默默靠过去,紧紧握住他的手。
夏致远拍拍他的肩,继续说道:“消息传来以后,我妈快哭昏过去了。她在国内是医生,去了美国之后,因为没有医师执照,一直闲赋在家做家庭妇女——就这样过了几年后,她已经习惯了什么事情都依靠老爸,突然之间老爸死了,对她来说像天塌了一样。”
叹了口气,夏致远苦笑道,“得知噩耗的那天,我也算一夜长大吧,突然就感受到了肩上的责任——要料理后事,要申领保险金,要去警局催问破案进展,还要照顾妈妈的情绪……担子压在身上想偷懒都不行,然后就一路努力地念书、工作,一直到回国来教书,才总算又松了口气。”
夏教授的“悲惨身世”,讲到这里算完了。然而,童桦小朋友却趴在桌上,半天没起来。
弹了下童桦的脑门,夏致远说道:“我不回国捡不到你,冥冥之中,老天都安排好了。”
童桦摇摇头,“你回国,是因为跟shawn分手了吧?”
夏致远微微一愣,好笑的看着他,“谁这么告诉你的?”
“我自己猜的。”
“别瞎猜……跟他没啥大关系。”夏致远喝了一口自己面前的热巧克力,却被甜的皱了眉头,“回来是因为我妈再婚了,终于找到可以替我照顾她的人了。另一方面,这些年钱也赚的差不多了,实在是懒得再泡在投行里,和各种有钱人虚以委蛇。”
想了一想,夏致远又解释道:“我跟shawn,追求的东西不一样。像我这种懒散的人,注定跟他合不来。我们分手的导火索,是我发现他为了笔业务跟一个大客户上床。虽然早就觉得不合适,但那层窗户纸真正捅破的时候,总会让人有点心灰意冷,各种因素综合起来,当时就借机回国了。”
夏致远说着,勾起手指敲了敲他的额角,“满意了吧?小醋缸子。”
“是他背叛你,为什么还要跟着你回来?”醋缸子还在不依不饶。
夏致远笑了起来,“感情的事情不是用逻辑可以说清楚的,你就当他脑袋发热吧。反正现在,我和他各走各路,不可能再凑回去。”
童桦想了一会儿,若有所思的说:“其实能想清楚自己要什么也不容易。我去参加学校的比赛,只是因为爸爸想我多参加点活动,我自己无所谓。没想到的是,他和小琰一起来跑来看了。”
“你还没毕业,想做什么可以慢慢想……”听他提到童琰的名字,夏致远不禁抱怨道,“对了,你那个弟弟……你俩又不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你回国的时候他都十五了吧?怎么粘你粘成这样?”
童桦抓抓头发,“其实刚回家的时候,童琰很讨厌我,爸爸让他叫我哥哥,他从来不听。还经常在我面前发脾气,摔东西……”
“这听上去才比较正常……”夏致远说,“那他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哥哥哥哥叫的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童桦说:“回家一阵子以后,爸爸觉得我那样呆在家里不行,送我去学校试试看。童琰那时已经快毕业了,在学校见到我也就当空气。有一次,好像因为抢了别人女朋友,他被几个人堵在学校角落里,我正好路过,就顺手帮他收拾了。那时候下手没轻重,堵他的几个人也都是富家子,被我揍的去医院躺了几天,把事情闹的挺大。那件事之后,我在学校也呆不下去了,只能回家。”
“大概是小琰觉得有点内疚吧,我被赶回家以后,他嘴上不说,慢慢跟我亲近起来。爸爸很忙,妈妈不理我,家里也就他陪我讲讲话了。这两年,特别是他回国以后,越来越粘我,说怕我被人骗,所以每天都打电话给我。”
夏致远听了,皱着眉头说:“我觉得他过分了,你这么大的人了,就算是你爸,也不能要求你到哪里都要向他报备。还有,他今天冲到台上,对你又搂又抱的,要是别人我早发火了!”
“是别人我也会发火啊!”童桦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你以为,随便谁都能近得了我的身?”
“是是是,谁敢动格斗冠军,死路一条。”
夏致远一边笑,一边又切了一块裹着奶油的华夫喂到他嘴边,童桦瞟了他一眼,张嘴吃了。
见他唇边沾了点奶油,夏致远凑过去,舌尖轻轻一卷,把奶油舔净了。
顺势而上,贴着童桦的耳朵,夏致远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