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室友非人类 上——亡沙漏
亡沙漏  发于:2015年04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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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我直接问他了。我从来没有想到我会直接问他,不过反正我也没有想到过我们会挤在一张小床上,他还搂着我。Who knows……

“你昨天半夜去哪里了?我送走卢道石以后上来,就没有看见你了。”

我说到“昨天晚上”这四个字,鼻子就忍不住发酸,心口都变疼了,好像一瞬间又被人狠狠捏住了心脏。

我室友没有告诉我。我只听到头顶传来叹气声,然后是他用脸摩挲着我的头发。

“你想我每天晚上住在寝室?”

我想了想,点点头。

我室友有点委屈地说,他以为我不喜欢跟他住,“我搬进来第一天,你就搬到隔壁了。我以为你不喜欢。”

我摇摇头。我不喜欢的原因完全不是他以为的。

我室友于是跟我保证,“每天太阳落山之后,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我第一次觉得,“太阳落山之后”其实是种特别浪漫的表述。跟模糊的“晚上”不一样,跟几点到几点也不一样。这六个字给人一种很古老而又岿然不动的镇定,在所有计时随着文明湮灭之后,仍然天荒地老。我室友这么淡淡地说,就让人仿佛可以看到红日在地平线上落下,黑夜滚滚袭来,而这一切都将在我室友面前止步。

我睡过去的时候,觉得我都要变成gay了。

第10章

那一觉前所为有的甜烂,我连一个噩梦都没有做,就睡到了醒来。但是我醒来的时候在CT机里。

我也是平生第一次见到这种医用器械。一张平台,跳上去,机器自动把人慢慢装进圆筒里扫描一下,好像一个抽屉。现在我就赤身裸体睡在CT平台上,身上连着电极,腰部以下盖着一块轻薄的白布,平台悬停在圆筒的外面。

整个CT室很空很白,一个人都没有。

我觉得身体很沉,是那种经历过剧烈运动的不适感,胸口闷,嗓子发干,还有血腥味。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尽量吞咽口腔里黏腻的唾沫,试着把那些电极电线拽掉,挣扎着跳下了床。我开始大声叫医生。我断片了。我想不起之前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我怎么会在CT室里,我的记忆停留在我在我室友的怀里静静地睡去。

我喊了三声,没有人回应,我就闭嘴了。这里很安静,非常安静,除了我之外,只有床另一侧的心电图嘟嘟地叫着。我早上路过CT房的时候,这机器是独立的,但是现在,机器那张供人平躺的平台变得很像我的病床,旁边还连着各种我不认识的仪器。平台上半部分甚至还是微微向上倾斜的,好像我在上面躺了好几天,因为无力起身而假借外力。

我有点害怕了。

莫非我无意识的时候病情恶化了?

但是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呢?CT室不是隔着一面墙就有医护人员监控么?我醒来到现在起码已经有五分钟了,我拆掉了这么多东西,怎么会没有人冲进来阻止我?

……我的室友呢?他也不管我了么?

我怀着一种被抛弃的绝望打开了沉重的旋转门。

门外的走廊很干净,很白。

但是一个人都没有。

如果我现在低头拣到一张报纸,上面写着丧尸入侵、人类毁灭,或者在透过玻璃门的另一面,看到一大群手舞足蹈嗷嗷乱叫的丧尸,啃噬着少女新鲜的肚腹,我也不会太意外。

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白色的灯管,白色的通道,白色的病房门,一切都是纯白的,窗明几净,一尘不染。病房门的后面,也都没有人。通道是封闭的,我想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有些病房门开着,我只要走进病房,走近那些窗台,就可以看见,可是我不敢。我只敢偷偷瞄着里面,窗外一片漆黑,好像是深夜。而病床床头柜上的外卖打开了一半,一次性筷子拆开了放在一边,被子向一侧折叠,好像病人只是起床去上个厕所,下一分钟就会回来吃他的夜宵。

接连几个病房都是这样。生活化的场景被切断了。病人离去,再也没有回来。医生也是如此。他放下了开了一半的处方单,还从容地摘下了眼镜。他们去哪儿了呢?

我一个人好像被整个世界遗忘的幽魂,战战兢兢经过了护士台,护士台上砌了杯茶,用的是电磁炉,茶在冒着热气,电磁炉却熄灭了。

我蓦然想起昨天半夜零点四十三分,时间在我面前骤然停止的那一瞬间。

又一次?

我下意识地去寻找钟表,没有找到。

这个医院里,这一层,我没有找到任何可以显示时间的东西。这很奇怪。不止时间,日期都没有。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我现在更害怕了。

我打算继续往前走,从走道中央的楼梯下楼,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

可是我刚抬步,突然之间,我右手边的护士台,电话响了。

我吓了一跳。这个地方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到,连呼吸声我都觉得吵,然后它突然铃铃直响,我差点被吓得灵魂出窍。我很害怕电话铃声会惊醒什么可怕的东西,大气都不敢出,只当自己不存在,在原地激灵了大概一分钟左右,才发现似乎除了电话铃声别无其他,才敢稍微有所动作。

我找回点理智,想了想,觉得既然已经在这种场景里了,那这个电话肯定是打给我的。

我虽然胆小,不过还颇看过几篇恐怖片。我傻我才接他,天知道这电话线对面是什么东西,会不会顺着电话线爬出来。

于是我埋头就走,权当自己是路人甲。

我又走了几步,电话没声了,很安静。

然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我生生顿住,不敢走。我有点奇怪。因为医院现在很奇怪,而电话就这么正常地“打不通-挂掉”,让我有种它要发大招的感觉。

我等了一会儿,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战战兢兢地继续往前走。等我走到护士台之后头一个病房的时候,电话铃又响了。

这一次,不是从护士台传来的,是从离我最近的那两个病房里,同时。

靠,我就知道不会有那么好的事,在这儿等我呢。

我终于想起来跑。这两个电话此起彼伏交错的铃铃声让我觉得在催命。

但是,随着我快跑,整条走廊以我为中心,开始响起无穷无尽的电话铃声。每个病房里的电话都响了。这一层就瞬间变成一个没有接线生的电信中心。每一台的铃声都一样,但是响起的时间是错开的,起初杂乱无章。但是我越是不接,那铃铃、铃铃、铃铃的声音就开始合流,频率越来越接近,最终变成整齐划一的共鸣,震得我整个人都快要崩溃。

我知道我大概是跑不掉了。

我不敢推开任何一间病房去接电话。所以我退回了护士台。我伸手出去拿听筒的时候,全身都在抖。

我接起来,没有马上听。但这一层楼的其他座机,全都不响了。

我把听筒放到耳边。对面没声响。我知道这也是在发大招。我已经准备好听到任何地方的任何声音。

但是没有。没有我想象的鬼叫或者低沉的絮语。我大着胆子听了半天,竟然还微微听到人的呼吸声。那呼吸声很急促,甚至像是在喘,似乎跟我一样紧张。

我第一反应是:难道是我室友?

我立马喊他:“小柳!小柳!”

对面似乎顿了顿,喂喂两声。

我有点失望,不是我室友,听起来应该是一个和我年纪差不多大的年轻男子。不过是人我就放心了。我有太多问题想问他:“这医院是……”

他急切地打断我的话,“快下来,我在下面等你。”

然后挂掉了。

听筒里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我看了看听筒,把它挂了起来。

对面年轻男子的声音很特别,就是那种特别干净、特别明澈的声线,好听,身边没有人拥有,不过却觉得异常熟悉。

只是听起来很冷漠就是了。

我决定还是听他的话好。反正我本来就是要下去的。

但是随即我就发现一个问题。

这一层没有楼梯。

我被送到这一层来的时候,并没有怎么注意它的格局。不过医院都差不多,一条走廊,两边病房,中间是上下的楼梯,楼梯口是护士台。

可是现在我站在护士台前,却没有看到楼梯。

那我室友是走哪条路,把我连拖带抱弄上来的?

我自己亲自走过的,还能丢了不成?

我盘算了一下,现在我有两个选择:一是找安全通道。二是找电梯。

其实我两个都不愿意选。前者窄小,后者封闭。但是让我继续呆在这里,我是万万做不到的。从CT室出来的那一边,没有看到任何下楼的通道,于是我开始往前走。走到尽头,果然是电梯,白色的。

电梯门开着。开了很久,好像一张张开的巨口在等我。电梯右手边的往下的按钮,也一直红着,好像一只看不见的手帮我揿着它。

电梯是最不安全的选择。我心底里对它很是抗拒。所以我又原路返回,找了一通,直到确定没有其他路可走,才硬着头皮走到电梯前。

这层楼只有这个可用。这是第三个古怪的地方。没有日期与时间,突然万马齐喑的座机,没有向下的楼梯……这样肆意改变着现代社会的规则,使得我现在已经不打算按照常理去看待这座医院了。我有点感觉到我可能是被困在噩梦里。只有梦才会这么荒诞不羁,心理上的恐惧也稍稍减缓了一点。

我一进去,电梯就平滑利落地关门,缓慢下降,负一层的按钮一直红着。我连连按了四三二一层,按了没用,不红,电梯都没有停。它就这样专心致志地把我送到了负一层。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透过现代化的电梯口望去,外面居然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洞穴。

洞穴大概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三层楼高。洞穴中央点着一些火把,我看到灯火下有一些人,一些穿着病号服的病人,但是因为火炬只能照亮一点点地方,所以我不知道他们在做些什么。他们好像是被一些类似于藤蔓的东西给缠住了。

从电梯口,只是勉强可以看清我面前有一条被凿刻出来的石头阶梯,两边都是锋利的钟乳石丛林。我如果要下去洞穴中央,必须走这条路。可是我压根不想下去,下面整个气氛让人感觉非常原始,野蛮,让人觉得恶心。

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回头,想试试能不能乘电梯去一楼,但是我一回头,就知道我大概回不去了。

电梯消失了。

我背后,是一堵沉默又古老的朱红色岩壁,和整个洞穴连绵成一体。

上面书写着我看不懂的文字,和壁画。

第11章

我很清楚医院底下是不会有这么个洞穴的。这不符合常理。医院有十几层高,没道理地基中空,这样还不塌掉。而且这个洞穴起码有3层楼高,它如果是-1楼,那地面1楼2楼都不用造了。我更加确定自己在做梦,决定把我自己掐醒。但是我惊恐的发现我没有痛觉。我把手放到尖锐的钟乳石尖顶上划开,我能感觉到那些石头是冷的,我手上有血流过我的皮肤,但是我也不觉得痛。我用头撞岩壁,撞得满脸都是血,也至多只是晕晕的。

我在做梦,但是我醒不来。我有五感,却独独感觉不到疼痛。

不过这样也好。我如果等会被什么东西弄死,吃掉,折磨,我也不会太害怕,因为我不疼呀。

有了这一层关系,我就觉得好像穿上了一件防弹衣,顿时心生勇气。

我想找到那个给我打电话,让我下来的人——如果他是人的话。然后问他打听一切,一切我不知道而又想知道的。我下意识觉得他知道很多。

我只是想要保护自己。

现在,我就遵照他想要的,下去看一眼。我觉得他让我下来,为的就是这个。

我沿着石头凿刻的台阶往下走。台阶很陡峭,盘旋着通向洞穴中央。从我现在这个位置可以看清,整个洞穴是向下沉的,好像漏斗,漏斗中央微微隆起一方圆形的石台,石台面积很大,却黑咕隆咚一片什么都看不清。石台周围有很多火把,那些火把被很精致的灯台举起,无声地燃烧着,至多照亮两米的黑暗。在光与影的交界处,我看到穿着病号服的人类。他们在火把底下平躺着的,绕着圆台围了一圈,头朝中央,脚朝外面。我感觉他们就是我的同学。我估计是。

我花了十分钟从那条陡峭的石路里下到洞穴中央,发现这里的土地很潮湿。洞穴中央的圆台是石头做的,已经破碎了,还覆盖着青苔,但还是能看出来从前这个建筑物有多精致。圆台的边缘,依稀可以看出一些壁画和文字,根据笔画和总体的结构排列,我觉得它们跟墙壁上的那些属于同一种语言。肯定不是中文和英文,也不是任何一种我曾经见过的、大范围流行过的字母。

我顺着台阶往上走,走到火把下,一个病人的脚后。他平躺在那里,脚背是青白的。我偷偷点了他一下,很冷,好像已经死了。

但是这种死给我的感觉,又不一样。

其实我早已做好了准备,一打开电梯门,就看到血肉横飞人肉榨汁的场面。我早就准备好了。

但是没有。他们被认真地摆成一圈,头朝里,脚朝外,在古老的连槽口都发黑的火把下。这让我感觉到一种蓄意的邪恶。

特别是在这样一个凸起的圆台上。简直就像是在献祭。

我拔出火把,深呼吸了一口气,往前走,想知道祭坛中央他们献祭的东西。

但是我很快停住了脚步。

我发现我只是看病人的下半身,太愚蠢了。

他们头上有东西。

我难以形容那种恶心又畸形的形体,我也说不上来它到底是肉还是浆,反正它就是以一种长条形的形态生长那些病人的脑部,把他们的头给包了进去。我不知道我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在研究它。很恶心,但是我停不下来。我看了一个又一个。有些人的鼻子以上已经完全没有了,与那种泛着恶心的墨绿色形体融化在一起;有些人的症状比较轻,让我能看到情况恶化之前的形态。他们的太阳穴周围破了一个洞,那恶心的绿色软体生物往外钻,类似于藤蔓,不懈地往祭坛中央延伸,淹没在黑暗里。如果继续下去的话,那种绿色的东西将会越来越粗,越来越大,可以想见,它们会把他们全都吸收包进去,直到变成一个墨绿色的囊。

难道这就是那个人要我看的东西?

好了,我看完了。我救不了他们,他们也已经死了。我想回去。这里的一切都让我觉得恶心,以至于我都没有时间去同情任何人。我不知道这样的畸变是怎样发生的,我只希望千万别让这种罪恶踏出这个古怪的洞穴一步。噩梦到我为止。甚至于我,我都宁愿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场景。

就在我打算无论如何先原路返回的时候,我突然看到我脚边有东西在游。

我刚从祭坛下来,我脚边是沙地,很湿,也很粗粝。但是有东西在下面游,就如同我们在泥地里看见蠕动的蚯蚓。只是这玩意儿比蚯蚓大得不止一号。那个隆起的游移的东西,起码有我一条小腿那么粗,一米来长。看着它翻土也能引起人的胃部不适感。然后我发觉我一直都忽略的某种声音,现在变得难以忽略了。就好像春蚕食桑,沙沙,沙沙,越来越多。我放眼望去,沙地下,石头阶梯下,钟乳石下,甚至洞穴岩壁上,到处都是这种潜藏着蠕动的大虫。它们在坚硬的表面后,尽情翻滚,若隐若现,让人想到皮肤下乱钻的寄生虫。它们朝祭坛,朝我的脚下,卷来。

我当即就退回到圆台上。祭坛的下方果然没有这种蠕动的东西。但是我太狼狈了,我退的太快以至于一屁股坐在石阶上,连滚带爬地爬上祭台。等我安全的时候,我发现我手中的火把不见了。我转头,它刚刚飞到空中顿了顿,然后无声地下坠。

就是那短短的两秒钟,我看到了一些东西,在祭坛的黑暗里。

巨大的,恐怖之物。

那些墨绿色软体藤蔓在向它聚拢,拼命地,聚沙成塔,要成为它的一部分。

问题是,火把使得我看到它的同时,它也看到了我。

那是一双很惊人的眼睛。血红色的,眼眶外是坚硬的棘刺,几乎有我半人多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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