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在正中央,正对着一个寝室,这个寝室两边都是长长的过道,我在过道左手边第一间躲着。从我这个角度,起先,对面寝室的墙上,只是一些阴影在流淌。后来那东西从楼梯上下来,呆在那里不动,我就眼睁睁看到,恐惧从一个模糊的轮廓,开始变得清晰。那个东西的影子投射在寝室门上了。我不清楚它的大小,但是它的形状……真太他妈恶心人了。
那是一个很大很大的脑袋,蟾蜍一样,满脑袋脓疱和短须;肚子很大,整个身体都很浮肿。而且背上有一对畸形的翅膀。太恶心了。我只是看着它那个似是而非的影子,就想吐。而且它这么走下来,我就闻到一股酸腐的味道,太恶心了,简直像一千桶馊饭摆在一起,我眼睛都刺痛,不停地往下流眼泪。它在楼梯上站了一会儿,又上了顶楼。它再不走我真忍不住要呕吐了。
我听到它在楼上,往过道左边去了,那是老楚寝室的方向。
我松了口气,打算站起来,腿都软了,只能扶着门。但是我知道这地方决计不能多呆,我他娘遇到的是啥?!
我想乘着它在上面,往底下跑,但是我贴着门,等了半天,上面却没动静了。我等了一分钟,没听到任何声响,不由得偷偷掰着门往外张望,结果我一探出头去,就撞上一张脸!我他妈当场就吓哭了!连滚带爬往后面逃。但是我跑不动。我被抓住了!
“你为什么又哭又叫?”我听到我室友的声音。
他刚说完,近几个寝室就有人砸门了,还有人出来,指着我的鼻子骂,问我大半夜发什么神经。就好像突然之间,我又回到了正常的世界里。我室友一手拽着我的运动裤松紧带,另外一只手,还拎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鸭血粉丝汤。
于是我哭得更厉害了。我本来以为我撞到的会是那个怪物,现在变成了室友,明明可以算是劫后余生了,但我就是哭得停不下来,感觉挺委屈。我室友就拎着我的松紧带把我领回了寝室。这样子真心挫爆了,我只能扭着身体攥着自己的裤腰。我听到背后有人在骂我们死基佬。
不过说实在话,他们现在骂我死基佬我都很开心,只要他们别突然被人停掉,半死不活的。
我回到寝室,也还是哭得停不下来。太可怕了,太恶心了,而且臭。我托我室友给我买瓶眼药水,我熏得眼睛刺痛,睁都睁不开。他蹲下来,关心地把我的眼皮张开看了看,然后突然凑近,我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舌头就重重地舔进我的上眼皮内侧。从来没有谁对我做过这事儿,我心理上感觉还是有点恶心的,但是意外的,生理上特别舒服。他舔完我的左眼,又捧着脑袋把我的右眼上眼睑舔了一遍,我眼睛就很奇怪得好了。他说用什么草点燃了熏一下更好,我没听清他说什么草,让他再说一遍我好记下来,他想了想说,现在已经没有了。
他那么真诚,我觉得脸上有点发烫,跟他说谢谢,他又伸手摸了把我的脸,“你太干。我想把你舔湿。”
他说得特别认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我心里有点发毛。一方面是因为他话里有太浓重的性暗示,另一方面,这个性暗示不太像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的。尼玛基佬也不会那么调情吧,舔湿就算了,我太干是什么意思?我也有抹大宝啊。我们俩之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这个时候,卢道石给我挂电话,骂我笨手笨脚,他现在挂在二楼阳台上,上下不能,让我倒是给他开门啊。我室友下去把他弄了上来,卢道石看我哭得那么厉害,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但是我又怎么告诉他们。难道跟他们说:刚才时间停止了,我躲在门框里,看到了一只巨恶心巨吓人的大怪兽,还被它吓哭了。
操。
还臭。
于是我就让他们自己去厕所里看看。我自己不敢看,我怕那里又多了一具被扒皮的尸体,结果他们两个过不了多久回来,脸上神情轻松,看起来不像去过凶案现场。
卢道石只是绿着脸说,“你们这儿,那么多大姨妈呀。”
我室友之前就看习惯了。我们这一层胆子肥的,即使拉了黄条,也依旧去那里上厕所,懒得上下跑。我室友就算一个。
听卢道石这么说,他特别淡定地回道,“少了。”
我有点糊涂,“厕所里没其他东西?”
我室友摇摇头,不耐烦了,把鸭血粉丝汤朝我面前推推,让我吃。我不想吃,我到现在还恶心着,他歪着头看了我一会儿,一脸懂了的样子,把一次性筷子剥出来,掰开,塞进我手里夹好。我就不好意思不吃了。但是我吃了两口鸭血,突然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丢掉碗冲到了厕所门口。
我们这的夏天,天气干,薄薄的一层血,很快就会变硬结痂。原本春晓的大姨妈,就跟干漆一样,横七竖八涂在墙上。
现在大姨妈少了。
于是我吐了。
我知道那个很恶心的怪物在厕所里吃的薄薄脆脆的是什么了。
它在剥墙上的血痂吃。
太他妈恶心了。它哪门子怪物啊,长得奇葩就算了,尼玛把整个世界的时间停止,就为了上我们厕所偷吃大姨妈,神经病!我要是再遇到它,我真是恨不能拿鞋底拍它,太他妈贱了,又脏又贱,我居然奇迹般地对它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我还笑了。他们都觉得我神经病,但是我真觉得特别可笑。为什么那么屌!为什么!
这个时候,我们听到底下有好几辆救护车,乌拉乌拉开进学校里来,绕过我们寝室楼往西门那儿去了。卢道石把烟头一掐,趴到窗台上看了看,回来抢我电脑刷人人。大半夜的,人人上各种热闹,一路刷下来,了解个大概,说是艺术学院学画画的那批人,刚才全疯了。跟他们住一幢楼的,现在都穿着衣服跑到楼下来了,等底下120上去。
卢道石觉得这要不就是食物中毒。我马上把他推翻了。大学食堂又不是高中食堂,都一起吃,怎么中毒就毒艺术学院啊,众所周知那群人最不团结了,我行我素。也没听说他们有会餐。
而且我有更合理的猜测。
刚才时间停下了,有特别经历的,可能不止我一个。
我打算明天好好了解一下,他们是怎么疯的。
卢道石被种种意外那么一搞,随便去老楚房里转了一圈,就走了。他亲眼见到了那四道抓痕,今天晚上可以睡得着了。他说四趾,一般来说就是禽类,鸡啊,鸟啊。但是也不好说就是禽类留下的,鸡的脚趾还有一个长在脚脖子上呢,这种力量,他比较倾向于两栖类,鳄鱼什么的。“不过你们这儿怎么会有鳄鱼?”
娘的,鳄鱼就好了,送动物园去。我们这儿还有个吃大姨妈的神兽呢。
卢道石就满腹心事地走了。
第 7 章
我送他到门口。回来的时候猛然间看到天花板上的监控,想起刚才那会儿,时间停止的事。
我上楼来的时候,楼道里没有碰到任何人,我记得很清楚。楼下,路灯照见的地方,只有我,那对情侣,那个骑自行车的胖子。就这四个。
我后来碰到那怪物,躲在左手边第一个寝室,等它走。大约一分钟之后,我碰到了我室友。
就算那一分钟开始的时候,时间已经被拨回了,那他走得也有点太快了吧?!要知道,我在楼底下没看到他人。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走着走着又被吓尿了。他不会就是那个偷吃大姨妈的吧?!
应该不会,那个怪物的臭味,很酸的,还掺杂着浓烈的腐烂味道,但是我室友,他即使是怪兽,也是臭咸鱼味……
妈逼,我居然还要靠他是臭咸鱼味的来安慰自己!我已经绝望到了什么地步?
于是,我敲开了死宅的房门,“帮个忙,我想看看底下摄像头。”
凌晨十二点四十三分的时候,时间停止了,我在那段时间进楼,摄像头拍不到。等于说,它只拍到我出楼,没拍到我进楼。
如果我室友,也是那段多出来的时间中进楼的,摄像头也拍不到他。就说明他在停滞时间中也是能够自由行动的。即使这说明不了他是怪,那至少说明他很特殊。
我不要再这么猜了,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我非得搞清楚不可。
我交代完死宅,回到了寝室。寝室门半掩着,灯也关了。我没有立即进去,因为我又闻到了那种臭咸鱼一样的海腥味。我敲了敲门,叫我室友的名字,没有回答,但是我听到了一种很奇怪的嘶嘶声,有点像旧收音机频道调不出来的那种声音,但是又跟纯机械不一样,因为那种声音是带有节律感的,虽然声音很低,被我开的摇头电风扇给掩下去了,而且断断续续,但给我的第一印象是,这绝对不是杂音,反倒像是有谁在说话。
我当即吓尿了,因为这绝对不可能是人的声音,人的语言。我刚从死宅那里出来,他还没关寝室门,我就冲过去撑住门框,“你快来,我寝室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死宅瘦瘦高高,龅牙,架着一副很沉重的黑框眼镜,满脸都是雀斑,基本上不想做死宅也没办法了,因为太挫。他平时大概有社交恐惧症,一直宅在自己的寝室里,只有在我们渣游戏的时候才有点存在感,因为死宅手速快,神操作。但是除此之外他实在乏善可陈。他见我那么慌张很是犹豫,但是他性子比较软,我拽了他几把,他就跌跌撞撞跟着我出来了。我们回到我寝室门口,那种嘶嘶的声音已经消失了。
死宅推了下眼镜,“好像有点臭。”
“很臭。”
死宅撸了下鼻子,推门进去了。窗开着,拉到一半的窗帘在飘,月光敞亮的,不开灯都看得清屋子里的状况。我室友不在,谁都不在。
死宅就笑话我了,“你……你你怎么这么神经质啊。自从老楚死了……你就有点奇怪。”
我也失笑,转身去关灯。灯的开关就在门边上,我走三步就能到,结果我刚撩出手去,我眼前的门就轰地一声,关上了!
我尼玛当即就像吓尿了!那绝对不是风吹的。夏天呀,九月份刚出头啊,不是刮台风或者下雷阵雨,有这么大风么!而且下一秒我就知道事情绝对不简单了,因为电灯开关上面的那个电箱,直接往外喷火花了。大概爆了两三下,屋子里所有带电的东西全都停下来了,我的摇头电风扇也迅速停止了运转,整个房间里一点声响都没有。
我真尼玛吓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往后退,退到死宅身边,“怎么办……别、别说是闹鬼吧。”
死宅没说话。
我一回头,不是死宅,是那只早就寿终正寝、废弃多年的饮水机。死宅已经不在我背后了。他不在我的房间里站着。
“死宅,死宅……”我听到自己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我第一次觉得自己住的地方都那么可怕。因为没有任何声音。我就感到我们寝室里现在有一股潮汐般的风,好像从很远的地方吹来,又吸走,把窗户震得吱嘎吱嘎地晃。我感觉是从我左手边吹来的。而我左手边是我和我室友的上下铺。
风把上铺的蚊帐卷起来了。我看到上面躺着人,直挺挺地躺着。我很害怕,我去拉我们的寝室门,打不开,然后我想跳到窗外,沿着管道爬到隔壁皮章他那寝室,可是窗户的锁也在我眼皮底子下啪地一下扣住了,我的手离锁都还有一臂的距离。窗子一锁上,我们这儿就全然密封了,那个风吹出来的时候就有一股特别特别恶心的味道,不仅仅是海风味了。
我就哭起来了。我吓死了。我根本不知道现在跟我同处一室的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他要怎么样。大概是我哭得太厉害,上铺的东西突然嗖得一下坐起来,腰板不正常的轻盈,坐着的时候,腿脚跟身体呈九十度,相当直,怎么看怎么僵。我看到黑暗中,他脸上的镜片反射着绿光。
“哭什么。”死宅很平静地说,“管自己睡觉。”
他就这么在镜片后面盯着我。
我没办法,哭着爬到我床上。我床上很湿,很黏,全是不知道哪里来的那种软绵绵的肉须,我完全不敢去看,一抖被子全倒在地上,后来钻进去,还时不时还能碰到。风刮过来也很冷,感觉就想是在我床板上开了个通风口一样。全程,死宅就这么一直盯着我,即使我躺下,我都可以感受到他穿透床板的眼神。
我根本睡不着。我怎么可能睡得着。今天晚上我经历了多少东西?时间停止,恶心的大姨妈怪,突然疯掉的整个艺术学院,然后是现在,这个恐怖的死宅。我感觉他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
我室友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我宁可现在是他。
我又逃不掉,只能躲在被子里闭着眼睛。大概过了十分钟左右,死宅就从上铺爬下来了。他爬那个铁架子楼梯,姿势很古怪,我虽然没有看到,但是他晃得太厉害了。他每爬一格,要原地震好一会儿,整个人癫痫一样地抽搐,而且发出舌头耷拉在外面的那种声音,哈,哈,听起来好像一条狗。我尼玛吓得根本不行了,只能装死,但是我觉得他要再那么下去,我可能控制不住要跳起来打他一拳然后逃走。到时候我能怎么办?我只能跳窗。
死宅终于“咚”得一声跳到了地上。声音很重,还撞到了桌子,他的眼镜也咣当一下掉了。我偷偷睁开眼,发现他四脚着地在地上爬,不停地前后转身。太古怪了,太恶心了,好像附在他身上的根本不是人,连鬼都他妈不是啊。
我这么一走神,他就凑了上来,扑在我身上,沉重的鼻息扫我一脸,嘴里发出哈、哈的声音。他应该是脸对脸伏在我身上的,我就感觉到一滴口水落在我鼻尖,我整个人都他妈不好了!他的口水又长又多,顺着人中往下流,我又恶心,又痒,而且不能呼吸!就在我要被他的口水淹死在床上的时候,死宅居然凑上来,biaji一口把自己的口水舔掉了!
我了个大艹!我真的要多恶心有多恶心了。死宅他晚上吃过巧克力,现在嘴里一股酸臭挥之不去,他还在我脸上舔来舔去,流口水,艹!要不是他整个人坐在我胸口,手脚都缠着我,我尼玛真的要忍不住打他了。
他开始在我身上挪动。很笨重,就像那种没有手脚的胖海象一样,只能靠身体伸缩来蠕动。我在他下面,简直被他碾压到死。他蠕动了半天,斜拉里压住了我的下半身,然后把我的t恤衫卷上去了。我感觉他的手指特别热,特别烫,我这才发现我整个人已经开始冒汗了,不是因为跟另一个肌肤相亲而产生的羞涩、快感什么的,纯粹因为死宅他跟火炉一样烫。我们没有穿衣服、赤裸相接的地方,我几乎要被烫伤了。这不是什么色情的比喻,因为我脖子这边已经起泡了。
而且从我们走进寝室起就一直在吹的冷风,一阵一阵的那个,也消失了。感觉不到。
死宅就这样把我衣服推上去,趴在我肚子上舔。我感觉特别惊悚,他的动作不是猥亵、情色,要跟我搞基那种的,而是有点像狗在舔肉骨头,特别贪婪,还发出巴匝嘴的声音,不断有口水滴在我胸口。他蜷起身体,手脚都撑在床上,把我牢牢锁在四肢当中,一边舔我,还一边叩起手指敲打,敲打我左腹最末根的肋骨。我觉得我再装睡实在没有必要,我真不知道我再不打翻他,还会遇到什么事情。我就偷偷睁开眼,想伺机逃走。
他觉察到我的动作,停下了动作,抬起头来,以一种人类难以想象的动作,四肢并用地从下面爬上来,跟我脸对脸。我突然就感到一种非常沉重的压力,从上方传来,那种压力是无形的,他都没有碰到我,可是我就觉得后背被死死压在床板上,连床板都吱嘎一声,往下一沉。那个瞬间之后,我连闭上眼睛这个动作都做不到!我好像整个人被定住了一样,鬼压床!我在黑暗中看到死宅的那双眼睛,特别亮,亮得几乎变成金黄色的了,而且往外鼓出,让人想到青蛙,或者鱼。
第 8 章
他看我动不了,又倒退着爬了回去,敲我的肋骨。这个时候他再烫都不能让我感觉到热,我虽然在冒汗,手脚却都是冷的。我不知道我会被怎么对待,但这种东西再怎么折磨我,我都不会太意外。他实在已经超越“人”这个范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