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排座位的距离，飞机上的座椅高度也足够，又是头等舱更加宽阔的空间，杨永安即使竖着耳朵倾听，也无从得知秦越文和沈易发生了什么。他等了又等，见空姐每次经过沈易和秦越文都没有过动静，杨永安有种莫名的焦躁，最后他实在按耐不住的起身上前，却被入眼所见惊得呆住了。

当然，并不是说眼前有什么难堪的情景，甚至在某些人的眼中还是一幅美景。高大英俊的男子怀抱着沉静俊雅的青年，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即使两人是同性，可是那种萦绕着的温情脉脉和静谧无声，却让人升不起半点反感。

秦越文，他怎么敢！杨永安气得眼睛都红了，就算知道秦越文对沈易是不安好心，却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觊觎自己堂哥的恋人。就算沈易会和秦明辉分手，也绝轮不到秦越文这个野心分子！

他怒不可遏的上前，顾不得可能惊醒沈易，伸手就想狠拍秦越文，刚一低头，对上了一双幽静无波的眼眸，靠在秦越文怀中的青年已经睁开眼。

沈易？杨永安的手顿时停在了半空。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就被沈易转而变得阴冷的目光吓住。他禁不住的后退了一步，立即意识到，沈易这样的表现，他分明是知道了秦越文的心思，而且还是愿意的！

杨永安一直都知道同志圈十分混乱，可是他从没把这种混乱和沈易联想在一起。在他看来，沈易一直都是洁身自好的。在秦明辉之前，他甚至都不知道沈易喜欢男人，更别说沈易和秦明辉确定关系后，连结婚的计划都盘算好了，而秦明辉失忆后，沈易也没有动摇过。现在这样，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易打算放弃秦明辉？这种猜测如同野草般的在心底疯长，可是与此同时，一种不满油然而生。秦越文根本不是个好选择，不说秦家根本不会同意家族子弟选择同性恋人，就算最终退让，秦越文的父母也绝不会认同一个曾经是自己侄子的恋人成为儿子的另一半。

杨永安的怀疑和猜测都摆在了脸上，沈易当然看出来了。不过，他并没有兴致解释，警告般的瞥了眼杨永安，视线又回落到秦越文身上。男人睡得十分深沉，呼吸平稳，眼底的憔悴清晰可见，不过平时只注意到他强势的言行和凌厉的目光，沈易还是第一次这么仔细的观察他。

过往的种种在脑海闪现，对他的喜好和习惯匪夷所思的了解、不加掩饰的关切，如果为了秦氏的继承权，秦越文根本不必做这些；可如果只是对他动了心，和秦明辉如此惊人的相似也说不通。而这些他都忽略了。

秦越文就是秦明辉？沈易怔愣的看着秦越文，眼里心里早就认出了他，却宁可怀疑自己对秦明辉的感情，也不曾想过恋人其实就在身边。如果不是这一次的意外亲密，他或许，还要做好久的睁眼瞎子。

明明秦越文一直都在试图告诉他真相，却都被他毫不犹豫的否定了。只是眨眼间，沈易就猜透了所有的一切。之前的愤怒和恨意还残存在心底，一种莫名的酸涩又油然而生。沈易闭上眼睛，掩饰住渐渐泛红的眼眶，不知道是在怨恨秦越文隐瞒了真相，还是自责自己的漠视和不信任导致秦越文不敢坦言，又或者悲哀于彼此间缺乏的信任。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即将降落……”空姐温柔含笑的提示语忽然响起，睡得深沉的秦越文被吵醒，迷迷糊糊的去拥抱睡梦中温暖的身体，不想却扑了个空。他诧异的睁开眼，沈易正端正的坐在一旁的座椅上，手里把玩着一个椭圆的东西。

秦越文还没有完全清醒，或者说梦中的相拥太过温暖，他的心情好极了，看到沈易后，眉宇间自然流露出一股慵懒的笑意。

“沈易。”秦越文喊了一声，却因为舌头受伤，又忍不住倒吸了口气。

沈易脸色一僵，面对这样的秦越文，他根本连话都说不出口。

相认？质问？喜极而泣？沈易只觉得浑身恶寒，心中一股憋闷怎么也发泄不出来，可是要他对着秦越文恶语相加，他也做不到。

沈易知道自己一直是个自私冷情的，面对父母误会他，连试图挽回都没有就决绝的离开了；面对秦明辉的失忆，他也一直都很冷静的算计着，要不是知道了秦明辉去过京都，他甚至是抱着“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的想法，根本没有罗凯彦飞蛾扑火般的决心。

“阿易，你太小了，还不懂。像我们这样的人，能有一份真挚的感情已经是最大的幸运，千万不要奢望永久。否则，你会一直重复着得到失去、再得到再失去的悲哀，直到你发现，死亡才是最好的解脱。”

汤许临终前的话第一次浮现在脑海，沈易忽然明白，他其实一直都不曾走出汤许留给他的阴霾。他任由罗凯彦上串下跳、任由秦家上下利用亲情和事业打压秦明辉，却没有半点动作。因为他相信秦越文爱他，却不相信他会坚持下去。

信任吗？如果他给不出信任，秦越文是不是还能坚持？

25、决定

沈易存了心事，脸色就有点难看。秦越文以为沈易还在为他之前的冲动而生气，不由收敛了笑容。

两人沉默了一会，飞机已经盘旋着降落，强烈的失重感让本就心浮气躁的沈易更加难受，脸色有点发白，双手紧扣着两边的扶手，以抵挡阵阵上涌的头晕。

“沈易。”温热的手掌覆盖在沈易的手背，秦越文靠近他的耳边轻声叫喊着。

沈易闻声回头，鼻尖被什么轻轻的碰了一下，沈易僵硬的顿住，对上了一双关切担忧的眼睛。似乎是坦明了心意，秦越文没有了顾虑，眉眼间的温柔缱绻根本没有丝毫的掩饰。如果当初在平洲初见时，秦越文也是如此，沈易别说去怀疑他的身份，就连这份用心都会视为算计了。

沈易心下一软，现在想想，他自己隐瞒了秦越文那么多事情。而他在这段感情里这样的被动，以秦越文的观察力，自然都看在眼里了，似乎也怨不得秦越文没有全盘托出。

“我没事。”沈易干巴巴的说，有心想回应秦越文的关心，可他还没适应好恋人的新身份，一时间也不知道摆什么表情，整个人显得十分僵硬。

秦越文“嗯”了一声，注意到他的不自然也没有多想。他毫无预兆的表白，之前还打着撮合沈易和秦明辉的幌子，沈易要是坦坦荡荡的，那他才要抓狂的那个。

两人各怀心思，近了不自在、远了又不舍，以至于下飞机的时候，秦越文的助理倪斌看得嘴角直抽抽。这一次提前去往西都参展，秦越文就带了他一个，秦氏聘请的几位珠宝设计师都是第二天的飞机。

而亲眼目睹秦越文和沈易相拥入睡的杨永安，则气愤异常，直到秦越文和倪斌上了出租车扬长而去，脸色才缓和了下来。他拉着沈易坐上了出租车，心里的话憋了一路。

到了预定好的阿房宫大酒店，一行四人分别住进了两间双人豪华套房。

看着沈易洗漱完从房间里出来，一直待在客厅的杨永安，终于忍不住了。

“沈易，你和秦越文……”杨永安顿了顿，换了个不刺耳的问题：“秦越文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沈易知道杨永安一定会问，却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脸上不由自主的带出几分笑意，点了点头，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好，看到茶几上摆放着的茶具茶包等，慢条斯理的沏好茶，递了一杯给杨永安，自己端起茶杯吹了吹，神态悠闲极了。

杨永安看着沈易行云流水般的举止，吃惊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提心吊胆的怕沈易生气，结果最注重隐私的人竟然不在乎他的刺探了吗，而且上飞机之前截然不同的神情，一看就是心情极好。因为秦越文？

“你打算放弃秦明辉吗？”杨永安脱口质问，满心满眼的都是失望。

“放弃秦明辉？”沈易一愣，想到秦明辉已经变成秦越文，理所当然的摇头。

在飞机上他也是一时被真相吓住了，加上秦越文的隐瞒勾起了过去的心结，才会显得消沉。可是和秦越文分开之后，他就平复了心情，理智回笼，之前的纠结自然也就没了。

他对将来的打算的确很被动，可对秦明辉的感情并不少，也从没想过主动放弃。现在变成秦越文的恋人也没有放手的打算，他更不可能把人推开。不过是恋人换了个身体，比起他最开始以为的自己移情别恋，现在的情况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不知道秦越文就是秦明辉的杨永安却混乱了，不放弃秦明辉，总不能他在飞机上眼花了吧。备胎？脚踏两船？杨永安没有再说话，阴沉着脸不再说话。他和沈易也只是比同事关系好一点，刚才沈易没有计较他的刺探，并不意味着他会继续容忍对他人品的质疑。

沈易一眼就看穿了杨永安的想法，只是这种事情也不能随便告诉别人，他和杨永安的关系还达不到这种程度，误会就误会好了。何况以后，误会的人会越来越多。

沈易端着茶杯不觉失神，如果这样的话，那他们遇到的来自秦家的阻力会更大，父母那边也要想办法才行。想到之前沉静嘉指责他朝秦暮楚、三心两意，沈易开始头疼。他如果说出换魂，说不定顾立铭会在第一时间把他送进精神病院疗养。

“沈易，沈易？”杨永安的大叫一声高过一声。

沈易猛地回神，手一抖，茶水直接翻溅在手背，即使茶水凉了一会还是很烫，手背的肌肤红了一片，大腿也被洒了不少，疼的沈易倒吸了口气。

没等沈易起身，急促的脚步声过后，身侧的沙发塌陷，一双白净有力的手握住他，轻轻的抹去残留的茶渍，入耳的声音满满的都是担心：“你怎么样，没事吧？”

沈易抬起头，秦越文的俊脸近在迟尺。他不由笑了笑，摇了摇头，问：“你怎么过来了？”

秦越文紧皱着眉，心思都在沈易被烫伤的手和大腿，根本没注意沈易自然而又随意的语气，拉着沈易就起身，嘴里还催促着：“快去冲洗一下，把裤子换了，再看看有没有其他地方伤到的！我让倪斌去买烫伤药。”

沈易有点无奈，他一个大男人皮粗肉厚的怕什么。不过想到以往他因为雕刻弄上双手后秦越文难看的脸色，也不再争辩，十分听话的去了套间里面。

杨永安因为吓到沈易，害得他受伤，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不过想到刚才沈易的表现，虽然心中怒火翻腾，终究没有质疑的立场，只是憋不住的讽刺了一句。“三少这么关心沈易，秦明辉有你这样的兄弟真是运气！”

这些豪门子弟还真是行事龌龊、手段卑劣，连自己堂兄弟的情人都觊觎，难道就没想过事情曝光后，沈易要如何自处？一个无权无势的玉雕师，秦家可以轻易的碾压。而秦越文却可以凭借着家族势力，随便联姻一下就能摆脱所有恶劣的影响。

秦越文淡淡的扫了眼杨永安，他早就发现杨永安对沈易的关心超越了界限，不过只要没有给沈易造成任何影响，他都不会放在眼里。

至于目前这种情况，只要他放弃秦家的继承权就能解决一切。反正他真正的父母只会冷眼看好戏外加举手欢呼，而他名义上的父母，有他们真正的儿子在争取，他根本不会有任何的愧疚。

秦越文的轻视太明显了，这让一直被人追捧的杨永安只觉得脸火辣辣的疼，心里又恨沈易不够洁身自好，看到倪斌已经从侍应生那里拿来了药膏，勉强的点了点头，怒气冲冲的离开。

沈易出来的时候，套房的客厅就只剩下秦越文一人。他不由看了看时间，还不到五点。

“杨哥呢，是去吃饭了吗？”沈易诧异的问，把客人撂下，可不是长袖善舞的杨永安会做的。

秦越文好不容易找到独处的几乎，巴不得杨永安一直不回来。他不动声色的笑了笑，起身走到沈易身边，捉住他的手端详了下，手背红肿的很明显，一部分地方破皮了，还好没有起泡。他拿起药膏细致的涂抹上，没有回答沈易的问题只是问：“腿上烫的严不严重，你拿着药膏也去抹点？”

沈易也不执着于答案，杨永安不在他反而自在一点。听到秦越文的话，忙摇头回答：“不用，只是有点红。”

说完，沈易有点局促。他还有点不适应秦越文这张脸。而且之前的问题，他也很想知道秦越文是怎么打算的，可又问不出口。

秦越文松了口气，又惋惜的一叹：“本来看时间还早，打算邀请你去华清池来着。现在被烫伤了，连饮食都要忌口，看来是没戏了。”

沈易不满的瞪了他一眼，还不知道身份曝光，才告白就想拉着他去泡温泉，这么点小伤还打算小题大做的限制他的饮食，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

秦越文只觉得心跳漏了半拍，沈易现在的样子，对看不出对他有半点反感，比起他告白前还要自然亲近。

秦越文顿时难以抑制心中的激荡，他本来是打算，等沈易对那个假冒的秦明辉死心后，再吐露真相。这样沈易接受起来比较容易。可如果沈易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对换了身体的他动心，简直是最完美不过了。

他不由笑了起来，目光凝注在沈易身上，故意的压低嗓音暧昧的邀请：“怎么了，舍不得华清池，那要是你愿意把手包扎一下再下水，我就带你去。不过去吃美食的话，就不能饮酒吃辣的了。”

“你来真的，那你打算怎么向你祖父交代？”沈易忍不住的脱口问。虽说计划远不如变化快，就好像他从没想过，会有换魂这样离奇的事情发生在秦越文和秦明辉身上，没人知道以后会有怎样的意外，他能珍惜的也只有当下。可是他还是想要知道，秦越文是真的下定决心了吗？毕竟当初他们被曝光了恋情，秦明辉也曾苦恼过的。何况现在这样错综复杂的关系。

秦越文脸色一变，怀疑的目光看向了沈易。他问祖父，却连父母都没有提？

26、明了

是巧合吗？秦越文暗自盘算着，要知道对他来说，父母不再是父母，变成了三叔三婶，连朋友都变了，唯一不变的，大概就是祖父了。秦越文忽然想起今天在飞机上的美梦，难道那并不是梦，沈易已经发现了真相？

秦越文犹豫了起来，想着到底是过会问问倪斌飞机上的情况，还是现在就向沈易坦白。要是沈易自己发现真相，一定会很失望受伤。他抬头看向沈易，不想对上一双阴鸷的双眸。秦越文一惊，这才注意到沈易紧抿着唇一脸怒容。

“沈易，你怎么了？”秦越文有点气短的问。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沈易如此凶狠的样子，和之前那个举止有度、优雅从容的形象完全不同，就是他最生气的时候，也没见这样噬人般的眼神。

“我怎么了？”沈易重复了一句，冷笑着问：“连将来都没打算好，听到你祖父的名字就傻眼了，居然还有勇气找你堂哥的恋人告白，我看你还是乖乖听话找个女人结婚得了！”

沈易快气疯了，犹如刺猬般浑身的刺一一张开、根根倒竖。他会把处理感情的主动权交给秦越文，除了他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外，也是因为汤许和祝瑾辛之间的悲剧。可真面临秦越文的犹豫，他根本无法忍受。

想到秦越文会妥协、会娶妻生子，身边再也没了他的位置，沈易顿时理智全消，满脑子都是狠扁秦越文一顿，然后除去秦家、罗家这些障碍，再将他囚禁捆绑在身边的各种阴暗想法。沈易恶狠狠的瞪着秦越文，心想他可不是汤许这样任人宰割的，敢背叛他，他就敢拉着所有人下地狱！

秦越文自从在自己堂弟身上醒来后，已经连续几次看到沈易充满攻击性的眼神，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充满了危险。想到过去在他面前温顺内敛、除了玉石和他凡事都不上心的沈易，秦越文忍不住的嘴角抽搐。他该说，不愧是敢和京都祝家对上之后全身而退的沈家继承人吗？

“沈易，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不问我父母，反而提起祖父？”秦越文轻声的解释完，不怕死的把双手搭在炸毛的沈易肩膀，故意的凑近他的耳边吹着气，心情却尤其畅快。不管沈易知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很显然他是以为自己犹豫而动怒，就像被触及了逆鳞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