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意莫倾城(包子)下+番外——妖三
妖三  发于:2015年04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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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错觉……一定是错觉。

他对自己说,或许是痛得太过,冷汗顺着后背流到了地面;那双腿间陡然产生的濡湿感,一定也是因为冷汗顺着腿根流下而造成的错觉。

那一滴滴液体还在不停歇的往下渗流,花莫漪大脑一片空白,许久回不过神。

直到再一次密集的、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剧烈抽痛,骤然从腹底急急袭上身,顷刻把孕夫掩耳盗铃的心思全盘击碎。花莫漪托扶着腹部的手,同时感觉到了那处陡然变得坚硬得如岩石,孩子像是终于攒足了最后的力气,狠狠向下一搅——

花莫漪全身剧烈颤抖起来,想要去安抚腹里大闹天宫的孩儿,却是发现自己揉腹的手软软的没了力气,只能跟着那阵阵加促加急的疼痛,不由自主的呻吟出声:“嗯……呃啊——!”

那个原本只在意识深处模糊提醒他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最不愿面对的现实赤裸裸剥落在眼前。

羽巯无法再度替他安抚腹中孩儿的躁动,他尽他所能拖延了他的产期后,如今已是一筹莫展的离去。他被独自一人遗留在这间不会有任何人来的密室里,而佑儿——佑儿再耐不住等候,要提前两个月降世了。

“陆小……念——”花莫漪轻轻喃语,腹中爆起的锐痛让花妖淡紫色眸子蒙上了一层氤氲水雾,他却恍然未觉,只轻轻喊着那不在人世的名字,“你看……我们的佑儿,要出来了……”

新生命降世带来的再强烈苦楚与疼痛,又如何及得上,想到共同孕育腹中骨肉的另一人已不在世间时的那种痛彻心肺?

花莫漪顺着墙角,托扶着正渐渐加剧宫缩的腹部,慢慢滑落下地,视线所及,仍然看不清一团漆黑的屋内任何事物,视野里晃动的都是陆小念温柔的笑脸。

******

陆小念来赴约时乘骑的那匹骏马并未拉着车辇走远,就悠闲的停在堤岸边吃着青草。羽巯抱着毕染自那驾马车旁经过,虽曾略微动念想要借助马力,转念一想,若是花妖族的人在马车上动了手脚,循迹追踪而来的话反而会露了马脚,便忍痛弃诸不用。

他自然也不会好心到带着毕染再返回那间关押着花莫漪的密室,羽巯心中比谁都明白,二殿下早在他离开时便已阵痛发作,此际缺了安胎药的假性安抚作用,差不多也该要破水了。那处街道密巷空无一人,本就是族人寻来作为最后藏身的隐秘场所,陆小念再能上天入地,没有人指引,定然也找不到那处经过花妖国士兵几十遍搜索仍然没有暴露的隐蔽密室。

这一个多月来,花莫漪腹中胎儿被羽巯催养得非常强壮,花莫漪很有可能因为尚未足月,身体没有打开,而陷入生不如死的难产痛苦中;最好的结局,也莫过于孩子一人活下来。但即使最后给陆小念他们误打误撞找到密室所在,大概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花莫漪拼死产下的婴儿,届时也只会是一具森森白骨。

羽巯冷冷的想着,这样的尾声,亦算给惨遭屠灭的所有族人和受尽凌辱的少主报了仇。

他将早就准备好的头巾给怀中抱着的少主戴上,遮去毕染虽然清秀但仍看得出是年轻男性的面目;自己也戴了顶宽大斗笠,乔装成一名普通百姓,正扶抱着自家患病在身的夫人赶夜路去找大夫寻诊的路上。

他挑选的道路经过精心设计,远避人烟,又正值薄暮时分,夕阳垂落极快,街上即便有三五行人,也都在落日余晖中匆匆急于赶路归家,没有谁有兴趣去多看他一两眼。

毕染最初布局潜入花妖国时,分发给族人令他们铭记在心的山水路观图,羽巯早已背得滚瓜烂熟,对于花妖国的地形,甚至可说比寻常花妖国百姓还要熟悉。他很清楚哪条路能够通往边境,哪条路与官兵擦身的几率大,又有哪条路通往不老林。

是的,不老林,那是花妖国恭迎贵宾的入口,最危险的地方或许反而是最安全。

两三点星子缀在夜空,清冷的眨着眼睛。夜风起了,羽巯不觉得冷,怀中毕染却瑟缩了,身子轻微的发着颤,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肤起了一层薄薄的小疙瘩。

这般孱弱的表现让羽巯心里又是一痛,不知被花妖王掳去的这短短时日,少主究竟受到了怎样不公正的待遇?便是他们囚禁这些花妖皇族的时候,人人胸中满腔恨意,都不曾对他们施与过任何凌辱!

他将毕染面上头巾再捂紧一些,只让他露出口鼻呼吸;自己抬起斗笠看了看四周,想找个稍微避风的地方,让少主歇歇再赶路。

此际他们已避开了道路,在一片旷野中行走,映入眼帘的只有一片荒草丛生,凄冷星河高悬。正要低声问毕染要不要在一处大石后歇脚,忽然那一直半垂着眸子的人,紧紧揪住了他胸前衣襟,身体也更加剧烈的发起抖来。

“少主?”羽巯不明其意,怀中人却抖得更加厉害,似乎想要不顾一切推开他跑掉的样子。青年只得一头雾水的紧紧抱住他腰身,想要再进一步询问,一转眼,却蓦然发现了毕染惊颤的原因。

一袭绯红色袍服的俊雅青年,眉目含霜,冷面如冰,自十丈开外缓步向他们走来,一步步沉稳如松,脚下不见发出任何声响,却是一步步都踏出了浓烈杀气。修者浑身蕴着的泰山压顶强烈之势,扑面逼重,压得羽巯竟是半天喘不过气来,抽身想退,双足却像钉在了地上,竟然半分挪动不得,只心惊肉跳看着逐渐步近的身影。

陆小念那双从来都含笑温润的眉眼,首见结了深重寒冰,仿佛千年雪峰上亘古不化的冰魄,视线冷得冻肺彻骨。他手边持着一柄出了鞘、长而森寒的剑,剑尖朝地,剑身反射着月华冷寒白光,跟持剑的人一般散发强烈慑人的杀气。

羽巯冷汗不受控制流了出来,一名习佛者周身竟会爆发出如此可怖的杀念,释者入魔,更是无间修罗么?

“我素不杀生,今日是你逼我破戒。”长剑挑出炫目剑花,指住他怀中颤抖不止的毕染,问,“花莫漪在哪里?”

异族青年还想嘴硬,梗着脖子冷冷说:“你有那个本事的话,便自己去找……——”

陆小念长剑一挑,抖手便是一道锐利剑光闪过,直接刺穿被他紧紧护在怀里的人肩胛骨,登时轻微裂响,血花飞溅。“——我不介意从你家少主开始下手。再问一次,花莫漪,人在哪里?”

第一百一十九章:命数定盘

长剑入身,鲜血四溅,毫不意外的听到被刺中肩胛骨的人发出紧咬下唇的轻微呜咽。

毕染他知道痛,但比起这些日夜受到的凌虐而言,这种肉体创伤早就习以为常,相较和缓很多了。所以只痛呼了最初的那一声,便死死咬住了嘴唇,只把身子瑟缩得更厉害。抱着他的人,却是骤然心痛,怒不可遏的抬头怒视对方:“你!枉你修佛之人,下手竟是如此狠辣!!你有什么残虐手段,冲我来,不要对我家少主动手!”

陆小念眉目不动,持握剑身的手腕稳稳当当,浑身杀气浓烈,看不出丝毫佛者悲天悯人之心。羽巯的指责对他来说仿佛浮尘过耳,不留重量。俊美优雅的双唇开阖,吐出几个字:“花莫漪下落。”

羽巯又惊又怒,毕染尽管不再呼痛,肩胛骨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往外渗着血,很快便把那身月白长衫泅红了一片。而那个眼神原本柔和的年轻修者,即便在被毕染暗箭设伏,险些殒命的时候,也不曾流露过如此骇人杀机,眼下却是不惜持剑相向,显而易见的是被触及到了不可逾越的底线。

花莫漪就是他的底线。

只要羽巯再稍作犹豫,或者再虚言诓骗,很有可能那一剑下去,就真的是朝向毕染心口。别说现在带着一个形同昏聩的少主,无法反抗,即便只有他一人无牵无挂,羽巯自知与陆小念做对也是毫无胜算。

异族青年再不敢冒险赌注,唯恐那柄长剑稍作偏差,便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

咬碎了牙,只能恨恨把花莫漪如今身处之所如实告知。“现在你已经知晓花莫漪的下落,我不会再诓骗你,请让道!”

陆小念面无表情听着,抵住毕染肩胛骨的长剑抽出,剑尖犹在往下滴血。剑身离体的刹那,看见毕染身子晃了晃,竟然还是死熬着没有呼出声。

陆小念道:“我给过你们逃生机会。如果花莫漪平安回到我身边,即便要违背对别人许下的诺言,我亦打算放你们离开。那辆马车也是留给你们代步的工具。但现在,即便我肯,被重新找到的你们,恐怕还是逃生无门。”

在他身后,月光照耀下映出另一道长长人影,花妖国九五之尊负手而立,眼神冷漠而嘲讽。他冷冷的开口,说话对象是陆小念,看着的却是羽巯怀中那个颤抖得更加厉害的身子:“没用的,孤在毕染身上落了花种,即便跑出了花妖国,他又能逃到哪里去呢?陆小念,你知道何谓花种吗?”

修者神情不变,收剑回身,道:“我不在乎。”身影一闪,立刻在月色下消失了踪影。

没有了外人插手,夜风簌簌中,羽巯和花示君对峙的局面变得简单明了。一个要走,一个要留;一个要杀,一个要救。

毕染肩头仍在往下渗血,那泅开的血色中渐渐漫出一丝妖异的花香,被洞穿的肩胛伤口处探出一点绿芽似的叶片,翠绿而鲜艳的开在他肩头。很快又因染了不断涌出的鲜血,将绿意染成一片诡谲的暗红。

闻到花香的羽巯低下头,惊见这伤口处的异象,脑袋一懵,恍然明白了花示君语句中所说“在他体内落了花种”是何含义。

“你——你竟对少主使用这等残酷的刑罚……”那小花分明不是开在自己身上,异族青年身子却也像被侵附了一般,剧烈颤抖起来。想到族中古籍里曾经提到过花妖国最为上乘也是最为残虐的异花术,素来只用在罪行罄竹难书的穷凶极恶者身上,而被施术的人会是何等痛苦,羽巯的心也一点点沈了下去,“你说的交换本就是缓兵之计,不论陆小念心中作何想法,你一开始就打定主意不让少主离开国境……!”

花示君道:“孤已同他预先说明,生要见人,死见尸身。既然结果都一样,又何必在意最初的筹划和动机?”讥诮的笑了笑,“倒是你的自作聪明,成功的破坏了他原本存在的好心,孤还担心他最后仍会迈不过那道愚蠢的慈悲之坎,与孤争论冲突。就这点上,孤还该感谢你。”

花示君迈前一步,风中的花香味更浓了,是花妖王身上的花香,与毕染体内散发出的花香,诡秘而和谐的融合在一起。他冷冷伸出手:“将你家少主交还过来,或许孤能留你性命。”

“羽巯宁死,也不会将少主拱手让人。”悲怆的说着,羽巯将毕染推到自己身后,抱着必死的决心,头也不回道,“少主你快走,这里由我顶着;再过十里路便是不老林,先离开花妖国再说——”

话没说完,忽然觉得脖颈一痛。

羽巯僵硬着脖颈,努力回转过头去,只见毕染一手捂住左肩汩汩流出的血液,指间绿意冒出,既妖异又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美;另一手却是抬起做手刀状,方才那一下便是毕染砍在他脖颈处,令他神智逐渐昏沈。

毕染眼眸里迷茫与昏聩的神情不知何时褪去,换上对自己处境的一片痛苦的了然,和一定要护住族中最后一人的悲伤与坚定。他站在他身后,眼神哀伤又柔和,定定看着他,眼底情绪翻涌如云卷云开,无数碎裂的感情尽数融在这一眼里。

这一眼别后,就是再见无缘。

“少……主……”羽巯勉强伸手去捉他衣袖,“羽巯……不走……”

“羽巯,你要替我,替其他枉死的族人,活下去。”像清风过耳,像情人絮语,毕染最后的叮咛在羽巯听来前所未有的温柔,也前所未有的决绝。他还想捉住他袖角,毕染却后退了一步,看着这名忠心耿耿的最后的族人,摇晃着身子,不甘不愿的倒在他脚边。

一切都结束了,他输给了花示君,输得一败涂地。

毕染深深看了地上昏厥的下属一眼,提起仍然发软的脚,略带踉跄的绕过羽巯,挡在人身前。他走路的姿势略微怪异,因为足底曾被用尖锐的瓷片划伤,血痕处处,不曾愈合,每一步下去都钻心剐骨的疼痛,几次险些就要栽倒在花示君面前。

花示君从头至尾表情没有发生一丝变动,只冷冷的旁观着这突然发生逆转的护与被护的主仆情深。毕染踉跄着走到他面前,低声下气的对他道:“我跟你回宫,你放过羽巯。”

花示君道:“不装疯了?这些天来,你的演技还是一如既往的逼真。”

“只要你放过他,你想要什么,你想如何报复于我,毕染概不逃避。”

“哈,你以为现在你还有资格,同孤站在平等立场进行交易?”花示君大手粗鲁扳起他苍白脸颊,声音冷硬如冰,“毕染,你以为你还是那个待价而沽,被孤捧在手心视若珍宝的大太子妃吗?”

他掐住他下颚的手劲很大,以几乎要将他捏碎的力道。

毕染痛得眉间一缩,却倔强的没有哼出声来,挣扎着在他手掌中道:“毕染没有那样的奢望……只是你一直想要在我清醒状态下,对我进行折辱凌虐;若是想要凌虐的对象提前一命呜呼,岂不是又变成花妖王的一大憾事?”被冷汗濡湿的面庞缓缓浮上依旧嘲讽的笑意,毕染轻轻道,“花示君,若你不能令我痛,令我生不如死,你又如何甘心?”

“啪!”花示君松开掐住他下巴的手,又快又狠的掴了他一巴掌。

血丝自苍白的嘴唇间溢流出来,毕染站得直直的不动,只重复道:“你放了他。”

花妖王长声而笑,他的心愿眼见便能达成,把这个恢复神智、依旧清高不屈的人折辱在身下,狠狠欺他虐他辱他,令他百倍千倍的偿还这些时日以来给花妖一脉造成的屈辱和混乱——但为何明明这个人就在眼前,明明能够像摧毁一棵弱不禁风的树苗一般将他毁坏殆尽,他心里却依然还是会有怅然若失的空虚和难以掌握住局面的不甘感?

——毕染,告诉孤,如何才能打碎你那张精致的面具,如何才能令你真正痛不欲生,如何才能,令你感受到如同孤一般生不如死的情绪动荡???

他猛然收住笑声,眸中闪过一丝狠戾,跨前一步,牢牢捉住了毕染皓白手腕。毕染不挣也不动,由着他攥紧,下一刻花示君用力一攥,他便毫无反抗的由他揽入怀中,狠狠咬住了圆润的耳垂。

花示君附着他耳畔,吹拂着潮热的气息,用毕染早已熟悉的沾有床帏间情欲色彩的口吻沉沉道:“孤放你一名族人离开,你原本欠孤一条性命,加在一起,是两条性命。你既然有所觉悟,那么,便拿你肚子里的孩子,来赔偿孤所有耗尽的心血……”

过近的距离和过于赤裸的言辞,让毕染再想竭力克制,也禁不住还是颤抖了一下,只听得花示君道:“这次即便要将你四肢大绑的捆在床头,亦要给孤乖乖把孩子娩下来。”

第一百二十章:与君逢

按照羽巯提供的线索,陆小念发足狂奔,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早一些看到花莫漪,早一些确认他平安。心口附近尚未好全的创伤,在修者猛提真气,不顾一切疾奔中隐隐作痛,似有再度裂开的迹象,手臂提起间也开始有了窒碍——但陆小念全然不顾,他甚至变本加厉把周身真气运转提起,更加快了脚步。

他一刻也不想再等,他与花莫漪分离了那么久,每日每夜都在思虑花莫漪的处境如何;又得知他现在独自在那杳无人烟的地方出现了早产的症状,他如何安稳得下心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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