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饭——弦十五
弦十五  发于:2015年04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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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程约米立在一家有点名声的饭店吃晚饭。这间饭店的生意本来就好,又是年底,便有大小公司的老板请员工吃尾牙,几乎占满了饭店的包厢和大厅。王程提前预约过,才得了个大厅角落的位置。

菜上得慢,两人边聊边吃,一整晚用在说话的时间远比吃饭多。吃到半巡,王程终于忍不住好奇心,问道:“宋起有去找你吗?”

米立抚额道:“别提他了。说要向我道歉,但他那语气就像是我欠他似的。当时我旁边还有朋友在,问我他是不是脑子有病,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王程乐不可支道:“你不知道他前阵子到处打听你,那阵势闹的,圈子里都传说你俩要复合。我当时就觉得不能。”

米立夹了一块红烧牛肉,撇嘴道:“无聊。”

王程点头道:“都是看看热闹过过瘾。想当年你俩也算是模范夫夫。”

米立淡淡道:“那也是当年的事情了。”

王程听他这语气,便知米立对宋起的印象已经差到极点。如果换作别人,也许早就破口大骂起来。但米立素来不喜谈论是非,不愿在这种事情多费口舌。他嘴上说无聊,就是真的觉得宋起这么做事很没意思,绝不会口是心非。

王程见米立不愿再谈,又捡了些工作的事情说。他是做品牌销售的,工作内容虽然和米立不同,但也有些可以触类旁通的事。两人就顾客的心理做了一番讨论,反而聊得比先前火热。

两人聊到了九点多,才依依不舍地告别。王程把米立送出饭店,借口要到饭店后面的车库取车,又绕回了大厅。宋起一脸阴霾地站在收银台旁等他。

王程道:“刚才他说的你都听见了。”

宋起点头。

王程又道:“你知道他是什么脾气的人。我也只能帮你这次。”

宋起低声道:“他真的不要我了。”

王程心道,他早就不要你了。他见宋起脸色灰黯,念及从前三人的交情,不忍道:“事情都过去了,还是朝前看吧。”

宋起先是点头,又摇了摇头,哑声道:“我不会再找他了。”他向王程道过谢,垂着肩膀独自走出酒店。

王程看着他沮丧的背影,感叹道:“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他本想转告米立宋起的话,转念一想,又觉得还不如什么都不说,就此了结此事。

米立慢吞吞地走回杂货店,快到小区时,正遇见严嘉和毛子周。严嘉骑着摩托车,停在米立身边,和他打了个招呼。毛子周身板挺直地坐在后座,一脸严肃地看向虚空,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

米立了然道:“毛大哥这是喝多了?”

严嘉摊手道:“晚上吃尾牙,大家闹得欢,红的白的混在一起喝,那群小年轻敬酒没个轻重,他也跟着喝。这不就醉成个傻猫了。”

米立暗自好笑,严嘉和毛子周不过三十出头而已,言语间却把小他们几岁的年轻人当做小孩。他拍拍严嘉的肩膀:“严哥,你放心把毛大哥交给我吧,别回去晚了。”

严嘉自然求之不得,把摩托车和毛子周交付给米立,转身拦了辆出租就离开了。米立骑上摩托车,小心翼翼地往小区里开。他有几年没骑过摩托车了,多少有点儿手生,一路晃晃悠悠唯恐撞上别人。

毛子周忽然道:“小米……”

夜晚风大,米立听不淸毛子周的话,侧头道:“毛大哥,你叫我?”

毛子周身体向前倾,趴在他背上道:“不要叫毛大哥。”

因为他喝了不少酒,身体的温度似乎也比往常高,米立只觉背上被他贴着的那一块火热热的烫。米立心道不能和醉鬼认真,便随口顺着他的话意道:“那你说要怎么叫?”

毛子周沉默片刻,简短道:“哥。”

他其实是想让米立不要再叫他“毛大哥”,听起来过于客气、生疏,照平辈间的称呼就好。比如“阿周”,听起来就要更亲昵、自然。然而他今晚喝得实在有点多,脑袋里像装了一锅黏稠的稀饭似的,想来想去也想不到合心意的称呼。最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居然还是让对方喊哥了。他心中有些懊悔,却又理不清楚,气恼地把脑门抵在米立裸露在外的后颈上。

米立打了个寒颤,茫然道:“什……什么?”

毛子周这次反应却很快:“叫哥。”

米立当即配合地叫了一声,毛子周无声地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眯起眼睛打盹。

平心而论,毛子周的酒品不错,既不话痨,也没有暴力倾向,咋一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差别,只是更为寡言,反应也变得比较迟钝。米立已经有了他家的钥匙,开门时,他就安安静静地站在墙边等着。米立怀疑如果他不招呼毛子周跟进屋,也许对方能在门外直愣愣地站上一整晚。

进屋后,毛子周自顾自坐在沙发上发呆,一声不吭。米立调了一杯蜂蜜水,递给毛子周喝。他见小花的碗里是空的,又抓了把猫粮喂它。小花一面进食,一面戒备地盯着他,像是在提防他欺负毛子周似的。

米立环视房屋一周,对毛子周道:“哥,你好点了吗?”

毛子周把玻璃杯放在茶几上,斜倚在沙发背上,说道:“等会儿。”

毛子周一手支颌,并起食指和中指,缓慢按压太阳穴。米立往杯子倒了热水,坐在沙发的另一头,看几眼黄猫舔毛,又偷看一会儿毛子周闭目养神。

毛子周今天穿黑色西装。他身材好,撑得起西装,显得宽肩窄臀长腿,在米立眼中堪称完美。他刚进屋就解开了领带,如今正松松垮垮地挂在肩膀上。衬衫也解开了几个扣子,露出饱满的胸肌。

毛子周吁了口气,屈起一腿,踩在松软的沙发上,另一腿则随意地伸开。他抬手在空中扇了几下,像是觉得太热。米立知道喝完酒的人会身体发热,却不敢打开窗户通风,担心他会着凉感冒。

米立咽了口口水,心砰砰跳,感觉很不自在。他无法抑制打量毛子周的冲动,他想自己的眼神一定饱含不可告人渴望。他怕毛子周突然睁开眼,和他视线相对,那么他那些不可告人的隐藏在心底的蠢蠢欲动的妄想都会暴露在这个人的面前。

尽管他不会为自己的性取向而自卑或愤怒,却仍然不想把它展现在并非同类的人眼中。因为它,带来的麻烦远比幸运要多得多。他不想因为这个而和毛子周生出缝隙。他对毛子周有好感,一半出于和对方愉快的相处,一半则是由于毛子周出色的外表。但他还没喜欢到非这个人不可的程度。比起莽撞的告白,他更倾向于在接下来的同居生活中判断这份刚刚萌芽的感情是否有发展的可能。

在这间寂静的房间里,时间仿佛流逝得特别缓慢。城郊有人放烟火,透过客厅的玻璃窗,可以看见小朵的烟花在空中零星绽放。

“几点了?”毛子周忽然开口问道,带着点鼻音,像是刚刚睡醒一样。

米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说道:“快十点了。”他又添点热水,把杯子递给毛子周。

毛子周起身坐直,接过玻璃杯,定定地看着杯中折射的灯光。米立以为他还没回过神,安静地坐在一旁。

过了几分钟,毛子周转头看他,笃定道:“你刚才一直在看我。”

又一朵青色的烟花“嘭”的一声绽开。米立结舌道:“什……什么?”

毛子周勾起嘴角道:“你今晚说两次了。”

米立一头雾水,完全不懂毛子周是什么意思。他蠕动嘴唇,又觉得向一个醉鬼解释自己为什么要盯着他不放是个很不好的主意。所以他还是选择闭嘴不言。

毛子周认真道:“今晚麻烦你了。”

米立道:“没什么,应该的。那我先回去了。”

毛子周蹙眉道:“你要回哪儿?”

米立道:“杂货店啊。”

毛子周道:“那里有这儿舒服吗?”

米立老实道:“没有。”

毛子周道:“那你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房间不住,要去店里。”

米立静了。毛子周眼神清明,像是已经醒酒了,说起话来却还是醉鬼的风格,蛮不讲理又自有一套逻辑,让他无从反驳。

毛子周用力一拍沙发,仿佛做大会总结似的说道:“早该住进来了。”

米立只好提前入住。

第十章:良好的开端

半夜时,米立醒了。他看了眼手机,凌晨两点半,房间里很安静,偶尔传来几声模糊的汽车喇叭声。毛子周准备的被褥很暖和,也许这两天又晒过了,还残留有阳光照晒棉布的味道。他想起毛子周说他一直在看他,心中有点忐忑。他担心毛子周酒醒后还记着这句话,如果对方非要问个清楚,那会令他很头疼,因为他很不擅长说谎。

米立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饭店的菜做得咸了,他觉得口很渴。他摸黑出了房间,冷不防被客厅窗户旁的高大人影吓了一跳。米立干咳一声,人影转过身,指间夹着一支香烟,红色的光点在深夜的房间里特别显眼。

两人同时开口。

毛子周道:“吵醒你了?”

米立道:“睡不着吗?”

米立先开了灯,再随手从茶几上拿了个杯子,倒了半杯开水。他摇了摇杯子,说道:“不是,晚上吃咸了,起来喝点水。”

毛子周见他只穿一套单薄的睡衣,皱眉道:“你穿得太少了,再加件外套。”

凌晨的空气冷得像冰一样,米立经他提醒,不由打了个寒颤。他进卧室拿了外套披上,回到沙发上等着水凉。

毛子周抽完一根烟,又想再抽。他拿出一半,又把香烟塞回烟盒,对米立道:“你以前提醒过我要少抽烟。”

那是两人认识前的事情了,米立没想到对方还记得。他笑着说道:“你那时隔三岔五到我这买烟,印象很深。那次我以为你生气了,挺不好意思的。”

毛子周道:“没有生气,觉得你挺有趣,有钱不赚,让客人少买东西。”

米立认真道:“烟不是好东西。”

毛子周赞同道:“是的,要戒掉。”

他走到米立身边坐下,靠得很近,米立转过头就可以看到下眼眶上青色的阴影。米立关切道:“你失眠吗?黑眼圈有点重。”

毛子周道:“不是,前两天比较忙,没睡够。”

米立道:“那现在呢?”

毛子周道:“睡了一觉很精神,起来吹吹风哈哈哈。”

米立:“……”

毛子周辩解道:“已经醒酒了,没说醉话。”

米立不太相信地点头,安静地喝水。两人沉默了一会,毛子周道:“明天把东西都搬过来吧,小白也带上。”

米立直觉这句话听起来有点古怪,有点像是电视剧或是小说里,情侣中一方邀请另一方正式同居的交谈。但毛子周的表情很平静,不像是试探,也没有调侃的成分,只是单纯的就事论事。米立自嘲地笑了笑,说道:“好的。”

毛子周看着他喝了两杯水,打了个呵欠,说道:“好了,去睡吧。”

米立看着他,迟疑道:“你……”

毛子周道:“怎么?不想睡吗,还是要出去锻炼。”

米立吓了一跳,连忙道:“不不不,要睡觉。”

毛子周哈哈大笑道:“走,睡觉去。”他把米立推进了客房。米立站在房间的阴影中道:“哥,晚安。”

毛子周道:“好好睡,明天放假,不用晨练。”他挥了挥手,替米立关上门。米立坐在床铺边沿,肩膀还留有被毛子周按着的触感。他轻轻叹了口气,脱了毛衣,躺回余温尚存的被窝。

次日晚上,米立关店后,一手提行李,一手抱小白,住进了毛子周家。甫一进屋,小白立刻从米立怀里挣出,扭头往门外跑。毛子周眼疾手快,一手按住白猫,把它拎到客厅中间的地板上放下。

小白愤怒又恐惧地大叫,夹着尾巴快速钻进电视柜和墙壁的缝隙。小花原本趴在沙发上瞌睡,见有同类进屋,顿时精神起来,踱着猫步走到缝隙前,伏低身体,发出威胁的低沉叫声。

米立担忧道:“两只猫会打起来吧。”

毛子周不在意道:“不会。”

两只猫愈叫愈凶。小花不耐烦地用力甩动毛茸茸的尾巴,仿佛随时准备狠狠地赏这不请自来的白猫几爪子。米立试图劝架,小花根本不理会他的安抚,反而扭头哈他。

毛子周道:“你先去放东西,等你收拾完,它俩就和好了。有我看着呢。”

米立进了客房,把行李袋里的衣物取出,整整齐齐地放在衣柜里。他拉开床头的抽屉,里面已经叠放有数条棉质的男性内裤,看起来颇为崭新。米立嘴角一抽,又拉开下一个抽屉,那里面装的是几双棉袜,也像是新的。

既然是男性款式,便绝对不会是毛子周的某任女友留下来的过夜用品。但这些东西放在客房,显然也不是毛子周自用的。那么是谁需要这些贴身衣物呢?如果米立投宿的是某个圈内朋友,肯定会认为这是屋主为火包友或恋人而准备的。但对象是毛子周,米立便猜不出最可能接近真相的答案了。他似乎无心触到了一件秘密的边缘,但他并不知道它的全貌,也不太想知道。

他想得出神,连客厅里猫咪的吵架也忘记了。毛子周站在门口道:“还没收拾好?”

米立吓了一跳,随口道:“马上就好了。”

毛子周走进房间,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敞开的行李袋,里面空落落的,只在底层叠了些内裤和袜子。他说道:“啊,这些袜子……”

米立竖起耳朵,耳廓微微动了两下。毛子周道:“还有内裤,都是新的。几个月前,不,前阵子,我记不清时间了,超市做活动,我就多买了。”

米立道:“没有收在你的衣柜里?”话出口后,他自觉突兀,又补充道:“我是说,你不用它们?”他表达得没头没脑,言语中的疑惑却很清晰。如果毛子周用过这些衣物,应该收在自己的房间里。如果他只是想留着备用,也没必要拆开包装,放在客房的抽屉里。这简直像是特意为住客预备的。米立当然不会自恋到认为毛子周为他的到来煞费心思,只是单纯地认为对方的做法有点奇怪。

毛子周暗道做傻事了。早知如此,还不如直接咬定自己前几天买多了,想着米立也能用,留了几条给他。但是朋友间可以愉快地分享的物品中肯定不包含内裤这项。他左右解释都说不通,只想把今天早上傻逼兮兮地把新内裤放进抽屉并且沾沾自喜的自己拖出来揍一顿。他都搞不懂当时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毛子周面瘫道:“都是全新的。我也忘了怎么放这了,可能随手放过就忘了。”

米立有同感道:“我有时也会随手放了东西,要过很久才发现。”

毛子周心道,我才不是随手的,就是特意准备给你穿的。妈的,老子就是一傻逼。他淡定转身,提议道:“出来喝杯茶吧,我烧了水。”

米立道:“哎,你的东西……”

毛子周头也不回,淡淡道:“我那还有,你用吧。”

米立挠了挠头,心情有点复杂。自他离乡打工起,一切生活起居都得靠自己,从来没出现过用别人买的内裤这种事。就算是和前男友同居,也都是各买各的的东西,有时他会照顾对方,但却没人照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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