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阳的手段便是从这部分开始。
那天把罗阳气走后,第二天,李震就收到几个固定客人的退货单,有些是正在印刷,有些货则已经印刷完成。
李震立刻猜到是罗阳的手笔,因他们有约定在先,所以违约的话,对方需要付违约金,至于印刷完成的,对方则要付全款给他,所以他其实并不担心,只是到了第三天,他就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退货的人每天都有,但是这些人都不肯付违约金。
李震亲自上门找他们讨要违约金,但是都吃了闭门羹,要不然就是被冷嘲热讽,昔日一张张客气的脸庞被扭曲的表情取代。
“李震,不是我说你,我劝你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要跟宝华赌坊对着干,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坊主,宝华赌坊要捏死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赵老板冷冷的看着上门来找他讨要违约金的李震。
“这是李某的事情,李某只想知道,赵老板准备什么时候还那笔违约金,白纸黑字已经写得清清楚楚,如今书籍印刷完成,赵老板却反悔不要,必须把全额付了。”李震不准备跟他多说什么。
赵老板嗤笑道:“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什么违约金,就算给了你,你也没命花了。”
李震沉下脸,“如果赵老板不肯……”
“李坊主是不是想说准备去报官告我?”赵老板打断他的话。
李震盯着他阴沉着脸。
赵老板解释道:“没用的,李震,不管你怎么想怎么做,这个亏你是吃定了,我劝你有时间在这里跟我讨违约金,还不如想想怎么减少损失。”
李震突然站起来,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也不打算再说什么,但是他也不是好欺负的,赵老板的行为不过是借机落井下石而已。
他在他的刻坊里印刷的书籍超过两百本,当初因为是老熟人,所以赵老板预付的定金不多,现在他得了宝华赌坊的好处,又仗着有罗阳撑腰,那笔违约金自然就不想付了。
罗阳这一招看起来确实会令他的刻坊元气大伤,甚至经营不下去,不过这是以前,现在他一点也不担心,他盘算过,纸牌带来的收入比他以前赚的还要多,就是关掉刻坊他也不会觉得心疼,但是平白让人欺上门,他就不愿意了。
回到刻坊,李震写了封信让工人送去天龙赌坊。
他现在不敢直接与傅王府联系,罗阳一定有派人暗中监视他,所以只能以赌坊为媒介。
信很快就到了安子然手里。
这天他恰巧也在赌坊里。
“这个罗阳其实挺聪明的。”
看完信,安子然随手将信递给傅无天。
从李震的只言片语中,他已经看出罗阳的目的,他不仅仅是想逼李震就范,这只是表面上,真正的原因是想借李震之手摸到他这儿,只要知道他们的身份,宝华赌坊行事就不会再有顾忌。
所幸李震也不傻,反而把信送到赌坊。
傅无天将信烧掉,“王妃打算如何?”
安子然沉吟道:“李震是我的合作伙伴,这事又是我引起的,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为难而不管。”
“王妃不怕暴露身份?”傅无天知道他的王妃一直想隐藏于幕后,若是暴露得太早,对以后的发展也会有影响。
“不想。”帮李震不代表一定要暴露身份。
“本王倒是有一个办法。”
安子然抬起头。
傅无天握住他的手,宽大的手掌是少年的两倍,一白一蜜,只听他微微一哂,“到时便知。”
翌日,一队威风凛凛的禁卫军突然出现在大街上,随后闯进一个姓赵的富人家里,将赵家的主人抓了起来,那家人全都被吓坏了,一屋老小跑出来大声的喊着冤枉,画面非常吵杂,门口聚集了一大群好奇观望的百姓。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红色铠甲,额头绑着一条红巾的男子从禁卫军中走了出来,他是所有人中气势最强的,看起来似乎是这些禁卫军的统领,男子斜眉入鬓,五官却很年轻。
“大人,我冤枉啊!”
赵老板惊慌的喊道,他不过是一个有点小钱的商人而已,从来不敢知法犯法,今天这一幕着实将他吓坏了,看到男子才反应过来,普通一声便用力的跪了下去。
男子从怀里取出一张白纸扔到赵老板面前,“赵忠林,这张契约右下方的指纹可是你的?”
赵忠林颤抖的拿起地上的纸,只看一眼,他的脸色就变得更白了,这是他向李震印刷大量书籍时签的契约,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各种条款和赔偿,他昨天还信誓旦旦的放话说李震就算报官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今天竟然就有禁卫军找上门来,这李震和禁卫军到底是什么关系,竟然能请动他们?
“是……是小人的。”
男子面无表情的道:“那么,现在你还冤枉吗?”
赵老板身体一抖,这罪名要是落实了,他可没好下场,传出去对他的信誉还会有影响,到时恐怕没人敢再跟他做生意。
想到这,赵老板是真的怕了,早知道就不贪那些银子,结果不仅没赚到,反而赔了夫人又折兵。
“官爷,小人其实也不是自愿的,而是受人蒙蔽,请官爷明察秋毫!”
“受人蒙蔽?”
赵老板用力的点点头,“对对对,是宝华赌坊的罗阳,是他让小人这么做的。”
男子冷哼一声,“说到底,还是你贪心不足。”
“是是是,小人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今天……不,小人马上就把违约金还给李震,望大人开恩。”赵老板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隐晦的塞到男子手里。
男子并没有拒绝,“记住你的话。”
随后,所有禁卫军撤离了赵家。
赵老板坐在地上,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不停冒出来的冷汗,背后也已经湿了一大片,他不敢再耽搁,拿了足够的银票便亲自前往李震的刻坊,本来想让下人送过去,但是一想到李震竟然能请动皇城的禁卫军,他就不敢再得罪李震了。
离开赵家后,那名禁卫军统领随手将赵老板贿赂他的银票递给身后的手下。
“拿去分了。”
二十名禁卫军立刻露出欣喜的表情,他们的头儿一直都很慷慨,有好东西从来不会亏待他们,只是没想到这次的好东西是白花花的银子。银票只有两百两,但是二十人平均也能分到十两,相当于他们两个月的工资,这银子得捂实了,不能让其他同僚知道,不然他们会眼红的。
赵家发生的事情很快便传开了。
其他拖延偿还违约金的人一听说这件事顿时不敢再犹豫,当天就把违约金还给李震。
罗阳知道这件事后又打翻了一套茶具。
“看来你的计划没有用!”江胜嘲笑道。
罗阳气得牙齿都快咬碎了,这个时候他竟然还敢落井下石,“那名禁卫军统领,他是谁?”
江胜道:“他叫龚云,一年前由郁伯飞推荐担任禁卫军的副统领,手底下有一支五百人的禁卫军,负责皇城的安危,是个很正直的人,据说他很受郁伯飞的信任。”
郁伯飞是郁皇贵妃的弟弟,也是郁家那位总督指挥使,如果是郁家的人就没什么好意外的,郁伯飞是三皇子一派,素来与大皇子和二皇子不和。
“如果是三皇子,这件事就麻烦了。”
罗阳眼神阴郁,“先把这件事禀告主子。”
江胜看了他一眼,起身离开房间。
第一百零四章:欠万两的赌客
客人的违约金虽然都追回来了,但是刻坊还是开不下去了。
没过多久,李震便关了那家刻坊,不过不是真的关闭,而是不再对外做买卖,因为安子然另外给他找了一处僻静又比较大的地方,刻坊里的工具都搬到了那里,工人也增加了十几个。
安子然把刻坊重新命名为纸牌刻坊。
这一仗虽然对李震的刻坊没有造成什么巨大的损失,但是后续相对麻烦了一些,因为君子城几家造纸作坊不再把官柬纸卖给他们。
不过安子然早已经想过这一层。
十万张官柬纸大约可以做一万八千多副纸牌,以作坊现在的速度,每天大概可以生产出两百副纸牌,因是纯手工,不像后世机器泛滥,所以每日生产的数量相对少许多。
至于官柬纸。
这个其实很好办。
既然那几家作坊不肯卖给他们,那么就去其他城买,罗阳的手伸得再长,也不可能知道他们去哪个城买。
虽然会增加成本,但是目前只卖给买得起的人,价格就不用顾虑太多了,而且安子然也不打算一直使用官柬纸制作纸牌,他正在研究如何降低官柬纸的成本。
前世盛行的铜版纸在落后的古代根本不可能造得出来,他不是神人,只是比普通人强一点而已,所以只是技术的问题就足以让他放弃这个方法。
官柬纸的价格之所以会那么高,其主要原因还是材料的问题。
作坊为了抬高官柬纸的价格,所用的材料全是用细竹料,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减少细竹料成分,虽然可能会影响到纸质,但是问题应该不大,后期会推广到百姓,对百姓而言,质量不是最重要的。
这样一来,问题就解决了。
所以,还是要自己开一家造纸作坊么?
安子然又陷入思考,果然还是得招些人才行,不然用不了多久他就会累死。
天龙赌坊有夜羽在暗处看管着,目前夜羽还是可以信任的人,他办事的能力也很强,特别是上次他自作主张烧了宝华赌坊几处建筑。
一般人或许会恼怒他没有征得同意就擅自动手,但是安子然不会,他需要的就是这种能够独当一面的能力,不用事事都要他去操心的人才,所以看到他这种魄力后,反而对他比较放心了。
另外还有雕工坊。
雕工坊比赌坊和刻坊还要隐秘,其他赌坊能看得出纸牌是用官柬纸制作的,但是对于他们从来没有接触过的牛骨却绝对看不出来,就像他们怎么找都不可能找到完全脱脂后的白色牛骨。
当然,能代替牛骨的材料还有很多种,但是绝对没有牛骨便宜,所以就算他们想得到可以用象牙这些,也绝对不敢大量的投入。
因雕工坊比较重要,所以安子然把它交给苏子。
纸牌作坊则有李震这个老手在,他与李震接触的时间不长,但是他知道他的身份,所以理当不敢背叛他,况且只要掌握了纸料的具体情况,就算李震后面有什么想法也有迹可循。
尽管如此,他现在烦恼的仍然是人才。
往后他会有更多的产业,特别是,枲麻的种子已经找到了。
半个月前,管夙和邵飞到达阿里乡,之后便开始找地方撒种,但是遇到一些他们无法解决的麻烦,所以需要他和傅无天去处理,现在,他们撒下枲麻种子的范围并不大,如果想扩大,还需要他们亲自过去一趟。
安子然倒是很想自己去一趟,他对枲麻的种植很重视,枲麻的发展前景比赌坊远,如无意外将会成为他的主业。
只是,他现在离不开君子城。
其他赌坊虎视眈眈,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麻烦,若他们去了阿里乡,届时有个什么万一就会鞭长莫及。
“叩叩!”
一记敲门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思路。
安子然收回思绪,道一声进来,门口的周管家立刻走到他面前。
“有什么事?”
周管家回道:“回王妃,夜公子派人过来了,说是有事要找您,我看他似乎挺着急的。”
安子然讶异的挑了下眉。
自从夜羽接管天龙赌坊后,他便很少再过问赌坊的事情,因为他和张天中把赌坊惯例得井井有条。
现在竟然会派人来找他,看样子是有什么事情做不了主,他反而意外了。
安子然当即前往大堂,见到那个下人后终于了解到情况,脸上顿时露出掩盖不住的诧异,有个持着金卡的客人在小园林里玩纸牌输了将近万两,但是他身上没带那么多银子,张天中便让他留下身份信息,但是对方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然不肯,而且他竟然说要见安子然,见了才会还,这是多么无理取闹的话,于是双方就这么僵持下来。
一般办得起金卡的人都是君子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只要知道他们的名字,他是什么家底立刻就能查出来,但是那个人用的却是他的手下的名字,所以赌坊也不清楚他的来历,但是又不想与他撕破脸皮,与一个不明身份的人交恶对赌坊不是一件好事。
实在没有办法,张天中便跟夜羽商量,最后决定派人过来请示他。
安子然决定去看一看,出门时却正好撞见刚回来的傅无天,知道他要出门,傅无天前脚刚踏进大门一步就收了回去。
“本王也很好奇。”
傅无天一句话将他欲拒绝的话堵在喉咙里。
他还没决定要不要见那个人,即便是见了,对方也未必认识他,但是傅无天就不同了,不过他也知道说服不了他,只得让他跟着。
两人一赶到赌坊,安子然刚把傅无天赶到隔壁的包厢里,张天中便急急忙忙找过来,他知道事情的始末。
说来也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衰神附身,其实他玩的局数并不多,但是每一局的运气都奇差无比,偏偏他不信邪,每一局的筹码越压越大,结果累积下来就输了将近万两。
万两不是小数目,张天中希望他先把输的银子垫上,又或者写一张借据。
那个人看着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去没想到会那般无赖,既不肯写借据,又不肯先还欠的万两,出乎意料的执着。
“安公子,我看这人衣着华贵,全身上下透着一股不凡的贵气,想来应该不是普通人物,您看是不是去见他一面比较好?”张天中建议道。
“他现在在哪?”安子然面无表情的问道。
“我把他们安排在一个包厢里。”
安子然似为难的皱了下眉,他来这里不代表真的想跟对方见面,这种情况真是不好办!
这时,夜羽走了进来,“公子,姑爷找您。”
安子然微微一讶,这个时候傅无天找他会有什么事,而且人就在隔壁,他们才分开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嘱咐张天中不要怠慢了那个人,他来到隔壁的包厢,进门就看到傅无天在喝茶。
“夜羽说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傅无天放下茶杯,走过来亲昵的拉起他的手走到一面雪白的墙壁前,“王妃,你猜猜,本王刚刚听到了什么?”
安子然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视线移到墙壁上,松开他的手便走过去将耳朵贴在墙壁上,隐隐约约听到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不过并不真切,突然想到那对主仆,隔壁莫不是他们?刚刚他还没来得及问张天中他们在哪个包厢,傅无天就把他找过来了。
“你听到了什么?”
安子然转过身,不再偷听。
傅无天揽住他的腰将他搂进怀里,在他反抗之前附在他的耳朵边悄悄的说了一句话。
安子然的眼睛微微睁大,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确定?”
傅无天道:“当然。”
安子然突然哧哧一笑,俊秀的容颜宛如焕发出万丈光芒,看得傅无天都舍不得移开目光了,他知道王妃不是很爱笑,所以笑容很少,但是每一次必定动人心魄。
“老天爷待我不薄,真是需要什么便来什么。”
第一百零五章:堂夫
隔壁包厢
大黑被他家公子吓得心肝直颤,差点口吐白沫。
他一直以为自家公子是个很有分寸的人,虽然偶有耍耍脾气的时候,但是绝大多数的时候都很正经。
结果这么正经的一个人,竟然在赌坊连续输掉一万两银子,这可不是一百两或一千两,而真得不能再真的真金白银,就这么给输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