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远料定父母是不允许的,因此一切准备都是偷偷的。青远知道盘缠未必够,因此想将几件东西偷偷典当了,不想正在此时,二爷的一个朋友到了酒楼,给了他盘缠和一匹好马,这让青远惊喜不已。
第三十五回
仲轩醒来的时候正是夜里,山谷下的风冷硬如刀,大地犹如砧板,仲轩像是砧板上的鱼肉,被冷风一刀一刀的凌迟。仲轩全身的骨头原本就痛,腿骨更是摔断了,动弹不得。
仲轩痛的眼前发黑,一阵阵的晕眩让他意识不甚清醒,冷汗出了一遍又一遍,冷风一吹立刻干了,这又致使仲轩染了风寒,真真是祸不单行。
仲轩堪堪有些清醒,却有一个敌军士兵巡逻,仲轩本欲躲起来,却刚刚一挪动就痛得倒抽一口凉气。士兵显然听见了,快步上前拿刀对着他。
士兵举刀对着仲轩,仲轩捡起身边的一颗石子儿,蓄势待发。士兵走近他要挥刀的时候,仲轩正要出手,却听“咻”的一声,士兵应声倒地。
仲轩惊讶不已,士兵倒下的瞬间,仲轩也看清了士兵后面的人,也就是真正发射暗器的人。只见他破裟芒鞋,面方耳阔,嘴似刀刻,俨然是庄严宝相。
“阿弥陀佛,施主可还识我?”
仲轩仔细看他,想从记忆中找出他的身份,半响才想起来,忍不住惊呼一声。“啊!你是那个呆……情僧!”
十三岁以后仲轩再也没见过他,渐渐地就淡忘了,万万没想到如今的情境下重逢,一时间仲轩有些尴尬,毕竟他出家间接是因为自己,当年自己的父亲还打了人家一顿,想起来心里愧疚不已。
情僧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走上前一边帮他接骨一边说道:“十几年前的事情,贫僧已然放下,施主更不需再介怀。况且,若不是当年,贫僧还不会看破红尘脱离苦海,贫僧虽因情为僧,却就此摆脱尘世苦恼。贫僧命该向佛,施主只是诸多因果中的一个。”
仲轩听着他说,也见他眉目之间的确没有凡尘之色,倒也佩服他。忽的一阵剧痛从腿骨袭来,痛得他咬牙直流冷汗。
“好了,先带你离开!”情僧扶起他,二人慢慢的走了起来。
仲轩走了两步,想起了一些事,停下说道:“等一下,这里尚是党项的领土,倘若我这身打扮被人看到,只怕还是会有危险,不如与那个士兵调换衣服!”
“说的正是!”情僧帮他脱下战袍,从那个昏迷的士兵身上扒下衣服穿好,这才再离开。
那士兵还未清醒,便被稍后的野狼袭击,被咬的血肉模糊,只有铁质的盔甲还完好,手脚面容都被咬烂了。这样子被仲轩的士兵找到,才误以为是仲轩死了,而且面目全非尸首都不全。
韩良平刚刚下朝回来,便在路上遇到了青远,青远已经背着包袱牵着马准备走了。
“青远!你这便要走了?”韩良平有些担心,青远不会武功,性格也单纯,这一路真是万分危险。
青远点点头,“是要走了!你别那么担心的样子,我毕竟是个男人!”
“你不是还要过几天才能准备好吗?”
“原本是的,可是昨天有个人来找我,说他是二爷的好朋友,还送了我许多东西,你看!”青远打开包袱,拿出一块令牌和一包黄金,“这是他给我的,说是可以调动边关镇守的官兵,必要的时候可以命令官府去救人!这匹马也是他送我的,你看!”
韩良平看令牌的眼神已然是震惊不已,再一看那匹雪花骢,震惊的嘴巴能塞进一颗鸡蛋。
“那个男人是不是英俊威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左手拇指还带着一个扳指?”
“是啊是啊!你也见过他?”
韩良平咽了咽口水,说道:“那个人就是皇上!”
青远惊得瞪大眼睛,一直想要见一见皇上,昨日真的见到了,却没有猜出那就是他!想也是了,若是一般的朋友,一定会认为自己是疯了,哪里会相信二爷还尚在人世呢?二爷时常带自己出去和他的朋友吃饭喝茶,如果是二爷一般的朋友,怎么会没有见过呢?
“他果然那么好,难怪能让二爷惦念他这么多年!”青远说的很淡然,也是由衷的欣赏。
韩良平误以为青远还介意,赶紧劝道:“青远,你别多想啦!二爷对你的好,我们都看在眼里的,只是你们最近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可是这同皇上是没关系的!”
青远笑笑,“我没有多想,也没有介意皇上的意思。”青远的确是不介意了,而且二爷出事以后,只有他们把两个坚持仲轩还活着,反倒有些同盟袍泽之感。
“不说了,我要走了!你在京城多小心!”
“你出门在外更是要保重!你心地单纯,要小心外面遇到坏人!”韩良平是真的不放心他,嘱咐似乎是说不完!
“好啦!我没告诉别人就是怕大家都担心,你就不要这么罗嗦了!”青远笑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留步吧!”
说罢上了马,对韩良平笑一笑便立即策马启程了。
韩良平看着他的背影,会心一笑,青远真的和自己刚认识的时候不同了。那个时候的青远是绝不会有千里独行的勇气的,爱原本便是一种勇气吧!
青远经营酒楼多年,也不是因为心地单纯就真的心眼全无,倒也知道才不外露的道理,正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可是青远一身绸缎,身上的配饰也非凡品,明眼人还是能够一眼便知他的身家。
青远哪里知道这些呢?此时他正享用着自己的午饭,哪里知道有一双阴险的眼睛盯着他呢?
这一晚青远在客栈投宿,虽是躺着却也并未睡着,恍恍惚惚间,青远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青远自知有异常,慌忙拿出手帕捂住口鼻。可是还是吸入了一些,青远只觉得头晕乏力。
青远用力捏紧拳头,指甲陷进肉里,手掌都被弄出了血,可是他不敢松手,万一彻底失去了意识,那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青远假装昏迷,等了一会儿果然有人蹑手蹑脚的进来。
“果然长得细皮嫩肉,看来这样做是对的,我不止可以得到你的钱,还能享用你的身子,哈哈哈哈!”
青远听得心惊肉跳,睁眼去看来人,那人双目狭长透着凶狠和贪婪,恐惧一时间难以自制。
那人先是翻起了他的包袱,将皇上送他的一包黄金拿走了!幸亏青远还算谨慎,将令牌这样重要的东西贴身放着,不然丢了令牌自己的罪过可就了不得了。
那人搜完包袱,又爬到青远的床上。青远害怕的全身发抖,可是他强制自己不要喊叫、不要让那人觉得自己还有能力反抗。
一只冰冷的手落到青远的脸上,“公子,我知道你现在没有力气动弹不得,你是不是很害怕很愤怒啊?别怕,如果你让我舒服呢,我便不会取你性命。”
青远不断告诉自己要镇定,于是那双恶心的手在自己身上流连的时候,他也没有挣扎,他在等一个时机。
那人脱了自己的衣服,赤luo着自己的上身,青远等的时机来了!
那人以为青远动不了,并没怎么防备的就附身下去。青远见他靠近,将全身的力气集中在右手,奋力一击,正正打在那人的檀中穴,那人立即眼睛瞪大,额头青筋蹦起,想要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身子一歪倒在青远的身侧。
青远撑起身体,立即离了床。青远不知自己下手轻重,不知眼前这人会不会死,慌忙间只想快点逃出去。
青远并未吸入多少迷烟,也缓了那么一会子,如今力气已经回来了,立即折身跑了出去。他也不知这家店和那个人是不是一伙儿的,也不敢声张,弓着腰小心的溜了出去,翻墙越出去,青远才狂奔起来。
不知跑了多久,青远实在跑不动了,这才跌坐到地上。此时正是午夜,四下无人,伸手不见五指,夜风呼啸声音仿似鬼哭,青远只觉得两腿发抖,力气全无。
缓了好一会儿,青远才缓过来,再次站了起来,气息也平稳了起来。青远摸摸自己的全身,衣服都被冷汗湿透了,更糟糕的是包袱没有带出来,包袱里的黄金自然也没了,马也留在客栈了。那是不是黑店还不晓得,还是不要冒险回去的好。
幸好,身上的荷包还带着一些散碎银子,若是少吃俭用,还能支撑一段时日。青远深吸一口气,坚定地向前走。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仲轩被情僧救了以后便被带到一座破庙之内,情僧出去找食物拾柴火,独留他一人在破庙内躺着休息,在干燥的稻草上,仲轩逐渐睡了过去。
睡梦中,竟然见到了青远,但是不只有青远,还有一只恶狠狠的狼,那只狼呲着牙,喉咙里发出阴森的低吼,青远被他吓得步步后退,但是恶狼步步紧逼,终于纵身一扑咬向青远的脖子。
第三十六回
“青远!”仲轩猛然惊醒大喊一声,粗喘着气魂魄未定,半响才反应过来是做了一次噩梦,只是这噩梦太过真实,让他以为是真的。
刚刚缓过来,情僧便回来了。
“仲轩,你怎么了?”
“做了个噩梦而已。”仲轩抬手想要擦汗,可是看到衣服又脏又破,便用手抹去了汗。
情僧将柴火添了进去,破庙内一时间便温暖起来。将野果递给仲轩后,他问道:“刚刚听你喊青远,他是你的……”
仲轩在这个时候听到他的名字,竟然不带任何恨意,反而是一丝温暖。
“他曾经是我的契弟,”知道情僧已将过去的执念放下,因此在他面前并不隐瞒什么,“不过他对我不是真心的,只是我的政敌派来的细作罢了!”
“转来转去,你终究是跟男人在一起了。”他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说不清是无奈还是苦笑。
“说起来,还是你让我发现自己喜欢的是男人,十三岁那年,你堵在我家门口,跟我说喜欢,可把我吓了一跳,可是后来我反复想,才明白我对一个人的感情并不是兄弟情。”
“那人是皇上。”肯定的语气,并无疑问。
“连你这世外之人都听到流言蜚语了。”仲轩苦笑。
“不是,当初你爹其实只是出来赶我走,是碰巧遇到了皇上带着侍卫到镇国府找你,他命人打我的,我便知道他对你有什么心思了。”
“原来他那个时候就对我没安好心,不过我们始终情深缘浅,真正和我有缘分的却又是骗子,大概我注定天煞孤星。不如这样,干脆我跟你出家修行,云游四海吧!”
“不可,你尘缘未了。”情僧拨了拨火堆,让火烧旺一些,“他对你一点真心都没有过吗?”
仲轩沉默半响,方道:“我不知道,也许有时候他对我动过真情吧!或许是他为我割开心口的时候,或许……是为了我进宫面圣的时候。”
“你们俩的羁绊只怕不是说断就断的,你注定是多福的人,想来不论如何你都会有美满姻缘的。”
“如今能不能回去还是一回事呢!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我们休息吧!”
仲轩说着向里挪一挪,将稻草铺出的床让出一半。情僧也淡然的躺了上去,二人就这样背对背躺着,谁都没有一丝的不自在,恍若他从未喜欢过仲轩一般。
仲轩闭着眼睛,却并未睡着,脑中不断闪现着与青远相处的点点滴滴,心里甚至纠结。就在这样困难的处境里,他却发现自己比想的要在乎青远。
青远花掉了一半的银子买了一匹还算快的马,日夜兼程不敢耽误,这一日可算到了边塞的一个小镇,可是盘缠已经用尽,青远饿的很,又连日奔波劳顿,身子已经虚得很。
边塞气候又不比京城,早上要穿小夹袄,中午便要穿着薄纱,青远自然是受不住,眼下就病了,只是哪里有钱去看病吃药呢?
青远现在饿的两眼发黑,身上软绵绵的。“难道我果然是找不到二爷倒要把自己的性命搭上?可怜我要客死异乡了!”
想着这些,青远脚下越发沉重,终于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青远昏倒在一个小矮房前,房子的主人开门出来,见一个年轻后生倒在自家门前,忙去查看。
正在此时,她的邻居说道:“徐婆婆,你不要多管闲事啊!”
徐婆婆不理会,径自扶起青远,“苍天有好生之德,我哪能见死不救呢?”
徐婆婆将青远扶到床上,给他烧汤擦脸,喂汤喂水。青远还是不退烧,徐婆婆便又出门请郎中,花钱买药。
邻人见她那本热心,不由讥笑道:“徐婆子居然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这么好,还真是慈悲。”
青远迷糊中,似是见到了仲轩,可是仲轩却衣衫褴褛,还被一个人追杀,那人举刀向仲轩的脸上砍去。
“啊!”青远惊恐的叫了一声,再一睁眼却见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
“小伙子,你醒了?”徐婆婆端着一碗汤走过来,坐到床边的圆凳上,“你可醒了,都昏迷两天了。”
“婆婆,是您救了我?”
“你昏倒在我家门前,我便将你扶进来了。”婆婆笑着答道。
青远赶紧下地,向婆婆行礼,“晚辈苏青远,多谢婆婆相救。”
“快起来,你还没痊愈,不要乱动,先把汤喝了。”徐婆婆将汤给他,“你先喝着,我出去收拾一下厨房。”
徐婆婆出去了,青远才仔细打量起来这间屋子,很简朴很干净,风格与京城不同,许是与党项接壤,有些异域风情。
过了一会儿,徐婆婆回来了。
“谢谢婆婆,我喝完了。”
徐婆婆接过空碗,问道:“孩子,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了?”
青远低头想了想,方开口道:“我哥哥前一阵子上阵打仗了,可是现在生死不知下落不明,我只有他这么一个哥哥,所以来边疆找他,哪知道路上遇到了贼人,弄丢了盘缠,我这才倒在了这里。”
“你是个好孩子,真是重情重义啊!”徐婆婆听到他这样讲,不由得更加喜欢他。
在这里住了几日,青远始终没见到婆婆的亲人,便问道:“婆婆,您一直一个人么?”
徐婆婆放下手里的针线,说道:“婆婆年轻的时候不是一个人,有夫君,还有一对龙凤胎儿女,只是孩子四五岁那年得了一种怪病,我亡夫便带他们去京城医治,哪里想到我夫君在京城病死了,一双儿女也不知所踪,后来有乡亲告诉我,有一个大户人家见我亡夫暴尸街头可怜,便将他安葬了,可是我的儿女下落如何也不知道了。”
青远听着有些熟悉,猛可里一惊,想到秋茗同自己说过玉城千春的身世,可不就是这样!
“婆婆,你女儿的手腕上是不是有一块心形的胎记?还是红色的!”
“对!”徐婆婆瞪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莫非你见过她?她还活着?!”
“她和他哥哥都活得好好的!就是我们府里的长随和丫鬟啊!”
徐婆婆站了起来,眼含热泪,走到门口对着天拜了起来,“感谢菩萨,我的儿女还活着!”
青远赶紧上前扶起她,“婆婆,您不要太激动,这样对身子不好,不如这样,我明天便要再去寻找我哥哥了,不如等我回来了,我来接你一起去我府里,去找他们。”
一个母亲知道了失散十几年的孩子的下落,怎么会耐住心焦去等待呢?
“我等不及了,你把他们的住处告诉我,我自己去京城找他们。”
“此去路途遥远,您独自一人恐怕……凶险万分啊!”青远可算了解了韩良平当初劝阻自己的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