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你这么一说，倒是突然让我觉得当初大家对于那个传言那么耿耿于怀的模样实在是可笑的很。”

“本来就是一件可笑的事。”罗恩纳德轻声为这件事做了结尾，而后看着客厅里在座的众人，淡然的将他们的关注点从风舞扬身上扭到了另外更需要他们值得关注的地方去。“这段时间，法国各地的血族袭击事件已经开始被高层人士关注了。”

“撒霸特就是撒霸特，到哪里都跟疯子一样。”克劳闻言娇艳脸孔上露出不屑的讽刺笑容。“就是有正事要干也忘不了自己享受。”

“所以上面给了我命令，希望我能解决这件事。”罗恩纳德似笑非笑的看着对面的迪奥洛特。“这倒是给咱们一个不错的理由。”

“就是没有法国皇室命令你也一样有理由。”迪奥洛特轻哼一声，对于他的态度表示鄙视。“法国的奥尔瑟亚有什么变化吗？”

“如果没有的话就太对不起那些千辛万苦从德洛卡斯跑过来的‘客人’了。”罗恩纳德微笑。“安斯，过两天我希望你能和克劳去一趟雷伊赛诺家，女爵歌莉娅前段时间给了我一些消息，他们家里似乎有些不太安生呢。”

“为什么让我去？”克劳不悦的皱眉，“我讨厌雷伏诺。”那群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以前在血夜城堡就很让人头疼，看着他的目光总是很微妙，那群家伙的猎奇心理还真是强的让人受不了。

“歌莉娅说她的哥哥似乎在和撒霸特交往，但是却总是隔着她。如果你在的话，至少有机会能够听听那个伯爵到底有什么计划。”克劳轻嗤，“你就不怕我们上门的时候人家刚好就没什么事么？”罗恩纳德眨眨眼，突然笑眯眯的看向谢里尔。“那你就和谢里尔一起去好了。”

“那我怎么办？”被他换下来的安斯艾尔有些郁闷。

“撒霸特的目的最终还是这里，相信不久之后就会有一些先遣队来试探了，”罗恩纳德抬起指尖轻轻敲了敲沙发扶手，微笑着冲他道。“我打算赶去一趟伦敦，所以你和迪奥先坐镇这里，等我回来再说。”

“为什么突然要去那里？”就连迪奥洛特也很惊讶，他在前一天并没有说他有这个计划。

“我想了想还是想去看看伊丽莎白和德古拉家族的意思。毕竟在人类世界奥尔瑟亚的话语权很大，他们又是本土最大的两个家族，如果不处理好的话很容易给咱们带来麻烦。我已经给血祭发去信息让他先转向去那里等我，所以你们不用再陪我去了。”

迪奥洛特闻言轻哼一声。“你们还真是好搭档。”

罗恩纳德对他的讽刺笑而不答，而后轻轻将目光转向一旁静坐的风舞扬身上，语气温和了许多。“有件事，需要小舞你来进行，因为我们都没有足够的时间和能力，只有你能完成它。所以这次就要拜托你了。”

“什么事？我当然很乐意帮忙。”

“撒霸特已经开始对这个地方进行渗透，相信不久之后就会有直接的麻烦降临到【切点】和它的封印之上。现在没有人知道封印的解开方式还有什么别的方法。就是之前被毁坏的阵棋……也不过是最上层的钥匙而已。所以，如果我们有人能够分析出那些魔阵的系统，或许我可以借助莱斯族的力量去找到破解方式……”他说着微微苦笑起来。“到最后，如果真的保不住的话，就只能提前将它拿走了。这样也好过被撒霸特强行带走要好的多吧。”

“你的想法经过宗会同意了么？”众人对于他的计划只有惊诧。

“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帝梵代尔一定会同意的。”罗恩纳德垂眸不答，只是轻声道。

风舞扬看看他，想了想点头。“好，这个没什么大碍。”凭借她绝佳的记忆力，记住那些纷乱复杂的符文式并不算是难事。

“那么一会儿就跟我一起去那里吧。”罗恩纳德笑了笑说道。

“封印的真正位置。”

她的心突的一跳，立刻抬眼看过去。“真正的封印？”

后者含笑点头。

心中的思绪波涛汹涌，但是表面上依然平静，不过放在膝上的手指已经不收控制的开始轻轻颤抖起来。

“我很期待接下来的工作。”

＊＊＊＊＊＊

“上次的【假面舞会】事件还没有让你们在伊丽莎白和德古拉那里获得难堪么？”回到房间迪奥洛特立刻不客气的叫起来。“这次还要去看他们的冷脸？”

“没有那么严重，迪奥。”罗恩纳德耐心安抚。“作为奥尔瑟亚的原生血族，这两个家族在人类世界的话语权比其他十三氏族更高。他们的一举一动总是牵动着其他奥尔瑟亚血族的心。而且你也清楚，他们两个本来就是亦正亦邪的态度，如果这次撒霸特许诺给他们好处，那么【切点】的危险将变得更大。”

迪奥洛特看起来依然有些焦躁。“可是即便把他们说服了又能怎样？【切点】下的封印不管是不是宝贝现在都是宝贝，我不相信他们不想伸一只手过来。”

“这是以后的问题。”罗恩纳德伸出手抓住他的肩膀安抚道。“现在他们就是想要做什么，也需要忌惮此刻这里的势力。德洛卡斯的势力不是一个奥尔瑟亚就能撼动的。他们也不是傻子。”

迪奥洛特闭了闭眼，放松身体将头靠向他的肩膀。“虽然你这样说，但是也无法改变事实依然严峻的状况。”顿了顿，他伸手用力抓住他。“诺姆科尔已经找上了【阴影商人】，或许这次我们所面临的问题会更加棘手。”

“我相信你是在有解决办法之后才跟我说这件事的。”罗恩纳德温和的轻抚他散在后背上的长发。“你想到了什么？”

迪奥洛特唇角一斜冷笑一声。“诺姆科尔不应该把希望寄托在戈恩洛斯身上。”

“那么我就不用再多想这件事了。”罗恩纳德微笑着放开他。“只要你不要出什么事我就可以放心去伦敦了。”

“什么叫我不要出什么事？”迪奥洛特盘起手臂歪着头看他。“我还想说你这次和血祭出去不要出什么事才好呢！”

“不要总说的血祭一副容易出事的样子。”叹了口气。对于二人之间结下的梁子他没法化解只能想办法避开了。“行了，时间不早了睡吧。我去看看封印。”

迪奥洛特后退两步往床边一坐，抬起头看着他。“这次事情结束以后我们就回血腥大陆么？”

听到他突然问起此事罗恩纳德惊讶又不解。“是啊，这不是肯定的事情吗？”

迪奥洛特慢悠悠垂下了头，松散的长发从肩后滑落下来，散散的挡住了脸，只听到一声有些无奈的笑叹。“啊，知道。回去了就是……”——帝梵代尔的【王之侍】，未来的君座【四方】。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可以说的东西了。

察觉到他在想什么，罗恩纳德踏步上前在他面前蹲下，伸手轻轻握住了他的，却是没有抬头看他，只是低着头。“迪奥，这样就好了。”

只需要这么一个名头，就可以让他们永远都无法再分开。

迪奥洛特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悲郁，启唇声音却很轻。“可是我真的很想再获得些什么。”

“哪怕一个证明也罢。”

罗恩纳德半晌没有回答，然后只是将头底下用力的亲吻了他的手指。埋在阴影中的脸孔给他的不过是一片难以入目的黑暗迷惑。

“迪奥，你越是这样，我就越觉得，如果当初我没有救你该有多好。”

迪奥洛特一愣，脸色突然变得更加惨白，猛地挣开了那人的手站了起来，低头看着被他突如其来动作撞倒坐在地上的男人，毫无血色的嘴唇颤了颤。

“……你说什么？”

他竟然会有朝一日说出这种带着后悔意思的话来？是他听错了还是他真的是这个意思，他后悔当初救了他，后悔对他好……

他后悔了，后悔了？！

罗恩纳德被他巨大的手劲一下子推坐在了地毯上，却没有立刻起身，只是坐在那里仰头有些无奈又有些怜惜的看着他那张惨白的几乎无法再用美丽来形容的脸孔。血族的美，都是建立在恐怖的基础之上的，即便他有着惊世骇俗的女子的美丽容颜，此刻在那死白的面皮衬托下也是惊骇。

迪奥洛特看着他完全无法说出话来，他的身体在颤抖之后变成僵硬，乌墨般的眸子早已扭曲成了鲜艳亮丽的血红色兽瞳，竖线般尖锐的瞳孔死死地盯着他，好久以后才有嘶哑的声音慢慢流出唇片。

“……我以为只有你不会这样想。”

所有人，所有带着“梵卓”这一姓氏的人都认为说他的出现就是一场错误。就连他的母亲都后悔为什么会想要生一个这样的孩子出来。他一直以为这个世界上最悲惨的事情也就不过如此了，可是没想到眼前这个人竟然会说出同样意味的话来。

当真是让他连绝望都没得绝望了。

罗恩纳德轻轻叹息了一声，伸手支着地面站了起来，靠近他。“那不是我想说的意思，迪奥。”

“那是什么意思？你后悔当初救我不就是这个意思么？”迪奥洛特看着他靠近但是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神采，仿佛此刻靠近过来的是与空气构成无异的东西。“……我到底做了什么值得你们用这种方式来否定我的存在？”他不解极了。仅仅是拥有了血族所不能拥有的亲情就值得让他们一个个都用这种眼神来看他么？

罗恩纳德伸手用力搂住他。“听我说，迪奥。”他低下头把脸埋进他冰冷的颈窝里，声音在耳边隐隐有些沉闷。

“我一直希望你能为你自己活着，迪奥。”

迪奥洛特闭上眼。“这点理由不够。”在他看来，“自我”太过薄弱，不足以支撑他如此沉重而苦难的生命。

“所以我很难过，因为我让你感到痛苦。”搂着他的手臂用上了些力气，彼此同样不够健壮的身体贴合在一起，那人却比他还要更加纤弱，当真是如同一个女子一样了。

“你不觉得你这一切做的只是为了我都太可笑了吗？”罗恩纳德突然抬起头盯着他问。“如果当初叔父说那血池的血能让人彻底变成他想要的模样，你是不是连自己本身的性别都可以不在乎？！”

迪奥洛特迎向他的目光很是清亮，同时带着他不敢直视的坚决。

“对，你说的没错。”他轻声道。如果有人早告诉他那血池之中的鲜血连性别也可以转换的话，那么他不会介意自己为那个人变成他想要的，一个绝世女子。

罗恩纳德的手用力的颤抖起来，几乎无法维持拥抱的姿态。他低下头，藏进阴影中的脸孔上有着令人欲哭的悲伤表情，但是很快就被他埋在了迪奥洛特的颈间。

那一刻有撕心裂肺的剧痛从胸腔中蔓延开来，他无法承受，却无能为力。

他们终于都成了罪人。

他们都已是罪人……

58.番外：雪人与幼狼④

亚梅隆深处的血池在一个深谷里。

八字形的深谷，上方狭窄的只能透过少的可怜的光线，谷内大部分地方都是黑暗的，长满了黑暗洞穴植物，只有一些会发光的植物为这里提供了一丝光线。

不过对于天生夜视的血族来说黑暗并不是问题。更何况，在这深谷内，血池所在的地方，生长着所有血池基本都会伴生出的一种天然矿物，那会给他们提供足够的光线。

听叔父说，迪奥洛特在血池的恢复程度很好，脸上的伤口都已经痊愈，只要重塑面孔就可以了。

他开始迫不及待，开始期待那个人的模样。

可是同时他也感受到了一种在梦中才能感受到的恐惧和不安，以至于对即将到达的目的地，都产生了莫名的抗拒。

他是什么模样，他为何会变成那个样子，真实的情况到底是什么，他想知道——

可是他真的好怕。

踏过阴冷湿润的苔藓地面，四周的光线开始慢慢亮起，四周的地面上开始能看到一小簇一小簇的矿石，泛着红色好似漂亮的水晶石。

深谷之中极为安静，只有血池上不断滴落的液滴掉入池子的声音空蒙回荡，幽寂异常。

血池类似于峡谷之中某个洼地长时间积水所累积下来的一个小池塘。累积的血水会诱导周围的岩石变质，生出水晶一样的矿物来，矿物在血水的冲刷下慢慢腐蚀，又会将池子扩的更大。千百年以后，小小的水洼就会变成湖泊大小的池子，有的甚至比湖泊更大。

当他们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血池很安静，泡在池子里的身体也很安静。

那个场面并不美丽，相反诡异可怖。晶莹剔透散发着诡异光芒的矿物之中拥簇的盛满血液一样鲜红液体的湖泊，有一具雪白的赤裸肉体在液体之中半沉浮着，一动不动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浮尸血泊一般的惨烈与可怖。

血族的世界也就是这样了。最极致的美背后就是绝对可怕的恐怖。

叔父的手杖在矿石上敲出不大不小的声音。“迪奥洛特，罗恩纳德来看你了。”

那身体没有动，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他慢慢的在血池之中动了动，身体沉了下去，然后在池子里站直。

长长的黑发紧贴的雪白躯干纤弱而单薄，但是看起来却又是意外的美好，身体的弧线流露着说不上来的妩媚风情。

他背对着他站着，血色的水液从身体上慢慢流下，露出白的惊人的皮肤，在发光矿石的衬托下更是幽幽泛光。

他的心中翻涌着与惊喜并存的局促不安，因为叔父的话竟然能够得到他的回应。这个变化让他欣喜，以至于忘却了从头到尾都伴随着他的那股莫名的冰冷与恐惧，还在深深的纠缠着他的心。

“迪奥洛特……”

他上前一步，却只能在矿石前面停下。古老的血池衍生的矿物质量惊人，将血池变成了外人完全无法靠近的领地。

那人没有回应他，他似乎低着头，默默地看着血池的水面。是在看自己的倒影吗？可是鲜血所能映出的他的面容，是不是与当初他自残时看到的自己一样鲜血淋淋可怕如斯呢。

“迪奥洛特，我们来接你回去了……”他不甘心的又喊了一声，希望得到那个人的回应。

然后，没有让他失望的，在这句话说完不久，他在寂静的深谷里听到了一个不属于他也不熟叔父不属于任何一个来人的陌生的声音，但格外的动听悦耳。

“……罗恩……”

“……罗恩纳德……”

如月光一般清冽动人，像夜风一样悠扬带着柔媚。

他心中的喜悦那一刻难以言喻。

“迪奥，你终于没事了……”他还能回想起他原来的模样，可是这一刻他已经开口叫了他的名字。

或许他，真的没关系了。

“……是的……没事了……”那个人轻轻回答着，语气有些飘忽，仿佛还是迷茫的模样。

“迪奥，来吧，让我们回去。”他伸出手。“回玛法霍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好起来？”怀疑的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