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帝(三)——碧藤萦溪
碧藤萦溪  发于:2015年04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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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锡铭被吓得一抖,俯身再次跪倒,“殿下息怒,下官疏忽了。”

煜珣摆摆手,平息了一下怒气,“你别跪了,站一边去。”

王大力在一旁被煜珣这些忽冷忽热的话砸蒙了,在他记忆里,煜珣一直是一个温厚和雅的人,即使生气也不会太严厉,今天的他却以外的冰冷。

“殿下,俺觉得这事儿不能全怪谢锡铭,毕竟他受了重伤……”

煜珣冷冷看了他一眼,截住了他下面的话,“这天下,百姓最大!”

王大力被他慑人的寒气冻得一紧,不敢再说什么了。

谢锡铭虽然被训斥了一番,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满足——他的主公是这世间难得一遇的仁德之主……

凝神细想当日赈灾之事,他不禁眯起了眼睛,寒光一闪,盯住了陈成广,对煜珣道:“殿下,臣有事要请教一下陈大人。”

煜珣微微合目,点了点头。

谢锡铭冲陈成广一拱手,“陈大人,去年本官带钱粮前来赈灾之时就已经嘱托过你百姓过冬之事,而且留了十万两银子给漠北一郡,为何还会出现如此状况?”

陈成广慌忙对煜珣躬身施礼,“殿下容禀,谢大人虽然给下官留了银两,但是漠北郡面积甚广,今年的雪又大,下官实感力不从心啊。”

“力不从心?嗬!”煜珣端起茶抿了一口,压了压火气,“好,就算是力不从心,那你为何不上报呢?”

陈成广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忙道:“下官不是不想请求朝廷赈济。只是因为贡品被劫的事情,已经触怒龙颜,下官担心……”

“啪!”白底青花的锦绣茶杯应声碎成了一片,窗外莹亮的光辉透入室内,映得那一片碎瓷晶莹剔透、寒光逼人……

陈成广吓得一哆嗦,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殿下息怒,殿下息怒……”

“漠北十一月入冬,贡品是今年三月被劫的,这其间四个月,你都干什么去了!”煜珣强压怒气,低低的吼了一嗓子,却仍止不住心中的愤慨,“这个冬天,漠北冻死了多少人?你作为一方父母官,可曾清楚?”

陈成广早已抖的不成样子,结结巴巴道:“下下……下官,还……还没来得及核实此事。还请、请殿下恕罪。”

“恕罪?哼!”煜珣对站在一侧的贺拨蒙使了个眼色,“把你查到的东西,说给各位大人听听吧。”

贺拨蒙面无表情的瞥了眼一旁衣冠楚楚的漠北众官,朗声道:“回殿下,据属下所查,漠北郡洪灾中共有五万人受灾,谢大人赈灾用去十二万两银子,离开时还留下了十万两,加上分发的赈粮折合成银两,共计二十九万两。入冬前,灞水漠北段的缺口已经修复,河堤加固、河道疏导等工程也已经基本完成,八成的灾民安置妥当。但由于夏粮歉收,入冬后的三十几场大雪让很多百姓再次陷入困境,饿死、冻死者已达两万人之多,只有少数地方官员着手救济。”

“噗通、噗通……”在场的所有官员全都趴在了地上,大气儿也不敢出……

大厅里突然鸦雀无声,静的有些恐怖……

煜珣微眯双目,扫视着齐刷刷跪倒一片的父母官儿们,心冷胜雪……

第一百一十七章:三颗果子

静寂了良久,煜珣终于缓缓开口,“死者已逝,你们打算如何恕罪?”

冰冷的话语似乎有着穿透人心的力量,在场的漠北众官只觉得脊背发凉,好似下一刻就要被这冰冷的杀气冻死,似乎外面的冰雪世界才是真正温暖、安全的地方。

陈成广带着一票官儿,结结巴巴道:“臣等……臣等,马上去安置那些过冬困难的百姓,殿下开恩,给下官一个弥补的机会吧。”

煜珣看着这些大气儿也不敢出的官儿,失望之意竟超出了心中的愤慨。不屑的瞥了他们一眼,他微微搓了搓冻得有些发僵的手,突然觉离开了那只黑猫,这鬼天气竟冷得要命。刺骨的寒风夹杂着冰冷的空气,仿佛要将人的骨头冻碎。下意识的望了一眼谢锡铭怀里的那个小家伙,见它也正伸着脑袋瞅自己,不觉便扬起了嘴角。

“谢锡铭,青龙果的事情,你跟夏将军交接一下。今日起,贡品之事由本王亲自负责。你带上贺拨蒙,再挑些得力的人手,继续赈灾。”

谢锡铭毅然领命。他心里明白,煜珣如此做,既罚了自己贡品被劫之过,又给了他一个台阶。但看煜珣被气得不轻的样子,那批自己留给漠北郡的赈灾钱粮,恐怕已经被贪官污吏吃干抹净了。这些人各个脑满肠肥,置百姓生死于不顾,天理不容,决不能放过!但转念又一想,煜珣现在羽翼未丰,倘若真的严惩这些人,恐怕自身也会元气大伤。想着想着,原本愤愤难耐的心,不觉转为了忧心忡忡……

煜珣看了看几乎趴在地上的陈成广,厌恶的弯下了嘴角。虽然心里十二分的想把这些贪官拉出去正法,但面子上的事情也不能不考虑,况且自己根基未稳,若要动这些人,保不齐会落得个两败俱伤。

暗中长叹,他缓了缓语气,道:“陈大人,漠北这地方你比较熟悉,谢锡铭有什么不懂的事情,还望你能多多提点。”

陈成广先是一愣,不明白煜珣为什么突然缓下了语气,但随后他脑子一转,便明白了个中缘由,偷偷一笑,磕头谢恩,“是是,下官一定全力以赴,帮助谢大人做好赈灾的事情。”

“醒了,都起来吧。”煜珣淡淡扫了他一眼,转头对贺拨蒙道:“那几个着手救济百姓的官员,列个单子,本王去为他们请功。”

陈成广被他那不轻不重扫过来的一眼震得满脑门子冷汗。虽然明白他是冲着自己老丈人的面子,放过自己,但是个人都感觉得到他身上狠烈的杀气,尤其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似无所谓,却总让人不寒而栗……

贺拨蒙应了声“是”,看看煜珣略显疲惫的面容,又道:“殿下,事情交给属下等去办就好,您车马劳顿,还是早些休息吧。”

煜珣微微颔首,算是同意了。

陈成广逃命似的带着漠北的大小官员,再次磕头谢恩。就在快要退出屋外时,他突然想起了那些早就准备好的佳肴歌舞,便仗着胆子,小心翼翼的问道:“殿下,臣已经为您准备了接风的酒宴,您……?”

煜珣不悦的皱眉瞥了他一眼,“酒宴?外边百姓还吃不饱穿不暖,本王没心情受陈大人这片盛情!”

马屁拍到了马腿上,陈成广现在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嘴巴,明明知道煜珣为了百姓无粮之事怒火中烧,自己还不知死活的提起‘酒宴’,自己也真是被吓糊涂了。

煜珣看着这人乱抖的身子,面无表情道:“本王的事情由谢锡铭来安排,你带着众位大人下去休息吧。”

陈成广鸡钎碎米般忙点头,连声称是,慌慌张张的带着一干人退了出去。

直到屋子里漠北的官儿都走了个干净,煜珣才揉了揉微僵的脸,换上了平日那副温柔模样,笑着对谢锡铭道:“我把小天和蒙都给你,放手去做,出了事情我担着。那些灾银他们怎么吃进去的,就让他们怎么吐出来,一分都不能少。”

谢锡铭知道此事煜珣气的不轻,他自己更是怒气冲霄,“殿下放心,臣马上去办,那些贪官,决不轻饶!但……,臣也担心,如果处罚过重,事情恐怕不好收场。”

煜珣赞赏的点了点头,“你想的不错,事情不能闹得太大。我们的目的,是要他们把钱吐出来。”

谢锡铭看着煜珣金光闪闪的大眼睛,会心一笑,“属下明白。”

江天一抓抓他那一把络腮胡子,不解道:“为什么?难道不处置这群混蛋吗?”

谢锡铭轻轻拉了一下他,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现在正逢多事之秋,不宜大动干戈。”

江天一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冲煜珣傻傻的一笑,“殿下你也累了,我带你去休息吧?”

煜珣搓了搓手,突然瞪着江天一。

江天一一愣,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殿下怎么了?不去休息吗?”

煜珣摇头,看了一眼谢锡铭,对江天一道:“小天,你去给铭找个精于算计、会赚钱敛财的帮手来,把利息什么的一并从那些官儿身上榨出来,可以吧?”

江天一看着煜珣堪比铜钱的一双大眼睛,一个前几天还见过面的秃顶老头的笑脸顿时浮现,“殿下放心,这种人好找。”

煜珣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心说,有了这个人帮忙,谢锡铭定可事半功倍。

他和江天一想的都是同一个人,漠北泓宝阁的光头老掌柜张实普。那个老先生是个雁过拔毛的主儿,没钱也能从地缝里挖出几个铜子儿来。满肚子坏水、满脑子算计,实乃女干商中的女干商,但人却是个好人。

江天一看看贺拨蒙,皱眉道:“殿下,你把贺拨蒙也调到铭这边了,那青龙果的事情,谁跟你去办?”

“歇一天,明日夏将军和王大力随我上山去会会流云教。”

江天一拧着的眉毛越发紧了,“殿下,我也陪你去吧。铭这边我插空帮忙就好,流云教我已经查了好久了,比较熟悉。”

煜珣犹豫了一下,点头道:“行,那明天你也跟我去吧。”

江天一喜出望外应了声好。

夏德海抱着肩膀,不冷不热道:“殿下,大军万里行军,刚到此地,还未休整,明日去鹤鸣岭,是不是有些急了?”

煜珣想想也是,自己一急,竟没想这些。但是,鹤鸣岭那边等不了啊。

谢锡铭见煜珣沉默不语,刚刚和缓的一丝的气氛瞬间又被沁入屋里的寒风冻了个结实,“殿下明日打算带多少兵马前去?”

煜珣想了想,无奈的摇了摇头,“我只想让大军在山下制造一些声势。上山嘛,有几个护着我就行。”

“欸?”江天一一听这话急了,“殿下,这太危险了!怎么能就带几个人呢?”

谢锡铭又拽他一下,柔声道:“别急,听殿下的。”说着,他转脸看着煜珣,正色道:“殿下,您打算带哪几个人去?具体怎么做?能不能跟臣等说说?”

煜珣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指,淡淡道:“原本就打算打王大力和四五个精兵的。”

“什么?!”江天一瞪着大眼睛,一脸的慌乱,“殿下不可,太危险了!”

煜珣撅撅嘴,嘟囔道:“你不是也跟着嘛……”

江天一登时无语望天……

谢锡铭也被煜珣这个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殿下,鹤鸣岭的流云教虽非恶类,却也绝非善类,贸然前去恐怕不妥。”

夏德海皱眉瞪着这个胆量过人的青年,根本不敢想象,他就是曾经人们口中胆小如鼠、懦弱无能的太子。“殿下,末将愿陪你一同前往。”

江天一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不满道:“这么危险的事情,你不帮忙劝劝也就算了,怎么还要跟殿下一起去?!”

夏德海用鼻子哼了一声,讥笑道:“既然殿下如此说了,就肯定想出了万全之策。怎么,你不相信殿下的能耐?”

“你!”江天一瘪瘪嘴,望着煜珣深锁的眉头,担心道:“殿下,你有什么具体的计划吗?”

煜珣敷衍一笑,“你在这边儿,得到的消息应该比我全才是。”

“殿下指的是突然聚集到梅城的江湖人?”

煜珣点头,“不是我心急不给大家休整的时间,只是,事情实在是等不了了啊。”

“殿下,属下斗胆问一下,皇帝那边,你怎么回的啊?”江天一看着煜珣再次皱起的眉头,一种不祥的预感压了下来……

“父皇要我至少带回三颗青龙果。”

“哈?统共就五颗,现在流云教估计已经给用完了,怎么带回去啊?”

谢锡铭也是一惊,担心道:“殿下,如果没有带回去,后果如何?”

煜珣瞥了他一眼,坏坏的一笑,“你猜?”

江天一紧紧抓住了谢锡铭的衣袖,颤声道:“铭,会死吗?”

谢锡铭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对煜珣道:“如果用臣的性命可以平息此事,殿下不用顾忌。”

煜珣眨了眨眼,认真道:“用你一颗脑袋平息此事?哪儿够啊,再猜。”

谢锡铭皱眉又道:“流云教六百余众难逃罪责,朝廷应该会下令剿灭。”

“何止啊。江湖人突然聚集梅城,为的也是青龙果。漠北虽冷,百姓却不少。江湖人跟朝廷的大军一搅和,百姓还活不活?流云教六百多颗脑袋若能换这里的太平,也算赚了……”

谢锡铭愕然,突然转念一想,依照煜珣的脾气,绝对不会让百姓受难,“殿下,后话暂且不说。若是青龙果未能如数带回,你会被一同治罪吗?”

江天一刚刚平复的心又被一把揪了起来,他抓着谢锡铭,眼巴巴的望着煜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煜珣淡淡一笑,一双碧色的眸子深不见底,“你猜?”

第一百一十八章:话说武林

鹤鸣岭,宏国最北边儿漠北郡的北大墙,天高皇帝远,远,但并不代表皇帝不管。太子爷亲自率领两万大军历时三个月,从皇都攸城赶了过来,来管这里的事儿。流云教,一窝子武林好汉,虽然不是行侠仗义之辈,却也在江湖上占有一席之地,跺跺脚,江湖也会颤上一颤。本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伙人,现如今却全都聚在了梅城这个北方最富庶的地方。虽然还没到剑拔弩张的地步,但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闹得人心惶惶……

梅城,这地方开店做生意的人多、投机倒把的人更不少。现如今,除了匆匆赶来的朝廷大军,还多了一群人,一群兵器不离手,道义不离口的大侠。城里的客栈早在前些日子就人满为患了。客栈里上至掌柜的下到跑堂的,都跟供祖宗似的伺候着这群人,生怕一个不小心招来血光之灾。但是这群大侠里有脾气暴的,有喜欢半夜爬房檐的,还有喜欢没事找事的。于是,这个城,乱了……

武林和朝廷,自古便是井水与河水的关系,互不相干。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没有一个江湖人会去打朝廷贡品的主意,那可是皇帝老子才能享用的东西。你若动了,他老人家还能放过你?军号一响、百万大军四方齐聚,顷刻间就能让你灰飞烟灭,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所以说,民不与官斗,斗也斗不过……

但是流云教却动了这不该动的东西,跟朝廷杠上了。江湖中人,有想借此机会平了流云教、在江湖上扬名立万的;也有想借此跟朝廷搭上关系、平步青云的;还有纯粹来凑热闹的。但更多的,是跟流云教一样,冲着贡品青龙果来的。

流云教之所以劫走青龙果,是因为老教主栾建华被女干人下毒,至今未醒。青龙果虽然不能彻底解毒,却可以续命,但若使用过量,又会加速毒发。因此,他们至今只用了一颗,但这一颗,却保了栾建华三个多月的性命。

这三个多月,流云教的人遍请名医,但都无法将这种毒的解药配制出来。同样是这三个月,江湖中更多的人中了这种毒,仅仅剩下的四颗青龙果,却成了数十人的救命药。而这数十人,全都是各帮各派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于是,梅城,原本被中原武林刻意忽略的一块地方,如今却在酝酿着一场盛会——武林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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