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的故事 下——直末
直末  发于:2015年04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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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复让大家两天内写好,再各自缴给他就行。等他一走,众人边嚷嚷着边收拾离开。

我把卷子折起收好。

「路静思,你……会写吧?」李易谦忽问。

我唔了一声,瞧向他道:「应该会。」反正,想不出来,赶紧找人问就是。

李易谦点头,没再说什么,安静的收拾。

我们收好东西一块儿离开去书室。上午文先生提到了一本书,我想先去找来看,再去书库忙。

而李易谦在用饭前,一直都会去那儿看一会儿书的。

我找了一阵,没找着书,一回头就瞧见邱鸣进来。他先看到了李易谦,快步走来,张口要说什么时,似乎才瞥到了我。

邱鸣一顿,对我笑了笑。

「我也去找本书来。」他忽说,跟着走开了。

李易谦没表示什么,把手上翻的书搁回架子,然后往我看来。

「没找着?」

我沮丧的嗯了一声,又忍不住要问:「邱鸣不是有事儿要和你说么?怎么又说要去找书了?」

李易谦正从架上抽出另一本书来,听了就道:「我倒不觉得他有事儿要说。」默了一下,又朝我看了来:「你先走吧,我帮你找,找到了就拿去给你。」

我不禁觉得不好意思,但又很高兴,就赧赧的道:「多谢你。」

「……唔。」李易谦微微地别开眼,兀自找起书来。

「那回头见啦。」我说。

「嗯。」

我走往书库那头过去,在院门前和东门先生不期然的碰上。

只是,她似乎不是经过,而是特地过来的。

东门先生见着我,微微的笑。她今儿个穿了浅绿颜色的衣裳,衣袖和裙摆随风隐隐飘动,好像树柳在飞舞。

我开口和她问候。

「先生好。」

「嗯,静思每日都过来么?」东门先生问,率先迈入院里。

「……嗯。」我跟在后头,小声的应着。

东门先生却哎呀了声,然后停在屋前。她微微转身,神情隐约的苦恼,「还以为傅先生在的……」

咦?我一愣,跟着往屋内瞧去。

里头真是没半个人,傅宁抒不在这儿。不过,屋门既然开了,那他肯定是来过一趟了。

只是……

我往东门先生瞧去,心里隐约的古怪,不禁别扭的开口:「先生……是来找傅先生的?」

东门先生唔了一声,「没什么特别的事儿,就是……」说着,停了一停,像是想到了什么就对我一笑。

她改口:「或许静思你能帮得上忙。」

我睁大眼,「咦?」

「唔,你大约搬得动的。」

原来,东门先生想把乐阁内的琴具位置作个更动,不过她一个人搬不太动,所以才要来找傅宁抒帮忙。

「我想了就要动手,实在等不及,正好想到能请傅先生来帮忙,却没料他不在,倒要委屈你劳动了。」

我怔怔的听东门先生解释,见到她已挽起衣袖,要动手去搬动一架琴具,连忙回过神。

「先生,我来。」我脱口,赶紧挽高了袖子,凑上前去帮忙。

东门先生笑了笑,但没有撒手。

「我还是与你一起吧,若只教你一个人搬,怕是不行。」

我呆了呆,才忍不住反驳:「我气力够的。」

东门先生呵呵的笑。

我抿住嘴,不再作声。

只是,隐约的……脑中浮现东门先生稍早的话。

听起来,东门先生和傅宁抒交情真的很好……要不然还有其他先生的嘛,怎么就只想到找傅宁抒帮忙?

我低下目光,瞧着要放到长桌上的琴。

唔,好久以前……东门先生要换琴弦,那时候也是托傅宁抒,还有……

「小心……」

忽听一声,我咦了一下,却还是绊到了桌脚,霎时一个踩不稳,往后踉跄,后背就生生地撞上后边的柜子。

霎时,就听一阵框啷框啷的声响。

我低呜着,手往后腰处捂去,却沾了一把粉末。我转头,见着柜子上的一只小金炉翻倒了,里头的粉末全洒出来。

有一些洒在我的身上,这些粉末很香,但不算浓烈,很好闻……

——很熟悉。

「静思,你没事儿么?」

我木木的转回头,见着东门先生着急的凑近。

「哎呀,洒了一身……」

她说,一边就伸出了手,帮我把沾上的粉末轻拍掉。

我动也不动,只瞅着东门先生。她微微低身,垂下视线,密密的睫毛盖住了像是水一样清亮的眼睛。

这么靠近,我才发觉她的左眼角有一颗很小的痔。

而且,这么的近,更加的觉到她的身上的香气,同此刻洒倒的粉末是一个味儿。

这个香味儿,我昨儿个也曾闻过。

我心头涌起一股别扭,不禁别开了目光,却瞥见窗旁的几上摆了个棋盘。

棋盘上头的子儿错落不一,像是棋局未完。

我怔了怔,忆起了很久的一个印象。

这会儿,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儿……

就是有点儿烦,有点儿的酸涩。

耳边听到东门先生在说:「唔,只能先这样了,你回去脱下长衫,可得好好的……」

我一动,闪避她碰触的手,一句话已脱口而出。

「先生和傅先生是什么关系?」

「……」

等我瞧仔细东门先生眼里的惊诧,才恍然回神。

啊……方才……

我对着东门先生一阵无措,惶然的浑身发冷。

「你……」

东门先生才说了个字,我登时吓得慌了,想也没想,拔腿就往外冲,然后转眼就跑得老远。

我缓下脚步,一阵羞愧。

问了那么无礼的话后,居然惊慌的跑了,而且——自个儿怎么还伸手推了东门先生一下嘛。

我越想越纠结,怎么都静不下心,本来要回头去书库,但总觉得一股别扭,不想要过去。

唉,要怎么办才好?我焦躁不安,把书院走上了大半圈,最后又走回通向乐阁的路。

还是……去道歉吧。

我停了一停,深深地吸了口气,才鼓足勇气走了过去。

但走近过去,却不期然的听见有说话的声音。一个是东门先生的,另一个有点儿沉,听起来像是不快。

是李易谦,他们像是在争吵。我怔了怔,忽然忆起一件事儿,对啦,年后那时,李易谦也和东门先生争吵过。

我脚步停顿。

现在过去,好像不大妥当……

正想着,我瞥见屋里有身影往外,急忙去躲到院外一根柱子后。

方才躲好,李易谦就大步走出。他像是没有发现我,很快地往前走开。

等他走得远了,我才往院里进去。

屋里边,东门先生站在桌旁,不知想什么。她忽地一个抬眼,跟着转了过来,就同我打上照面。

她像是一怔,目光微微扬起,但一样沉默。

我微微发窘,心里七上八下,但又觉得忸怩,不禁垂下脑袋,才期期艾艾的道歉:「先生,对不起,方才……是我不对,我不是故意的。」

说完,即刻听到东门先生呵呵的一笑。

咦?我呆了呆,茫然的抬头。

「你哪里错了?我不觉得,所以不用道歉」东门先生道,跟着再微笑:「快别站在那儿,进来吧。」

我迟疑了一下,才迈开脚步,走到她面前。

「先生,真的对不起,我……」

东门先生伸手按到我肩上,温和的打断:「我是觉得讶异,你居然会问这种……唔,怎么说,真有点儿想不到。」

她瞅着我,「但你既问了,怎么不听回答就跑了?」

我羞窘的涨红了脸,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

东门先生柔柔一笑,把手缩回,口里道着:「我与傅先生自是同僚关系了,哪里还有什么别的……往后也不会有,这可不能胡猜,倒是,如此猜测,以后不可随意同旁的先生说起,省得引来不必要的议论,以及教人误会。」

我有点儿迷茫,但……隐约的明白了意思。我微微点头,就对她保证道:「先生,我不会再说这样的事儿的。」

东门先生对我微笑。

「好了,这儿还乱着的,静思可要继续帮忙?」

我很不好意思,赶紧点头,一边挽起袖子。

东门先生指示我把几个匣子放到柜子上,跟着像是想起什么,忽道:「对了,你方才过来,该要碰见易谦的吧?」

我搁下东西的手势不禁一僵,就含糊的唔了一声。

「他没问你到这儿做什么?」东门先生又问,往我看来。

我顿了顿,忍不住困窘,支吾几下,老实的吞吐道:「我……我躲起来了,因为先生好像……」

东门先生一怔,跟着摇头:「我们在争吵,是么?」

「唔……」我低了低目光,嗫嚅道:「先生,我不是有意偷听的。」

「没怪你。」东门先生轻道。

她语气还是一样柔和,但隐约又有些倦倦的。我抬起眼,就见着她眉眼低垂,神情有些哀愁。

「李易谦是不是做了惹先生不开心的事儿?」我忍不住关心,脱口问。

方才,虽然没听清他们吵什么,但李易谦的口气,却是不客气的,不像以往和东门先生说话的态度。

唔,不说东门先生是个先生,也还是他家熟识的一个长辈,这么实在太无礼了。

东门先生听了这句,微微的笑了笑。

「他没做什么,反而是我……」她低眼,停了停,语气变得幽幽的:「我同易谦那孩子也是有缘,开始也不知他的来历,谁想居然是水月庄的人……」

说着,她抬起目光,同我注视,「可那孩子却会与你亲近,我想,他还是有些不同的,若他以后——」

说话的声音忽地停住,我一愣,就见着东门先生深深地皱起眉,脸色还隐约白了一白。

「……先生?」

东门先生低唔了声,微微低头,整个人像是站不住,身形晃了一晃。

我被吓了一跳,慌忙上前去扶,可她已经软软的倒下了。

「先生!」我惊慌的喊着,蹲下身来。

东门先生两眼紧闭,吐息很浅,脸色更白得碜人。

我慌了手脚,想搀起东门先生,可她昏得太沉,半点儿也挪动不了。

糟糕……这可怎么办呀!

对啦——赶紧找人——找大夫!

但是,乐阁位处的地方很偏僻,要是没有排课,多半没什么人会来这头。

我边想着能去哪儿喊人,边起身急急的跑出屋外。

出了院门,一个冷不防地,我撞上了个东西——唔,不是,是个人。对方伸出一手稳住我。

「……怎么匆匆忙忙的?」

我抬头,见着是傅宁抒,一时有点儿怔住。

傅宁抒瞧着我,微微皱眉。

「怎么……」他问着,目光隐约越过我看去,声音蓦地一顿,跟着松开扶着我的手,急步就往里去。

我回过神,连忙跟在后头。

「东门先生忽然晕倒……」我忙解释,不禁一怔。

傅宁抒已弯身探看,脸色微沉了一下,就一把抱起了东门先生。他将她安置到窗旁的椅榻。

「你在这儿照顾着,我去找大夫。」傅宁抒一边吩咐,一边往外出去。

第104章

稍等了一阵,大夫被找来了。

而随着一道的除了傅宁抒,还有院长以及文先生……然后还有席夙一。

文先生同大夫一块儿进屋去,其余的人都待在外头。

院长神情微沉,摸了一把胡子,忽往我看来。

「你是……」

我不禁畏怯,下意就往傅宁抒瞥去。

傅宁抒看来了一眼,但他还没说什么,席夙一就已经开口了。他对院长道:「他是路静思。」

院长哦了一声,点了点头。

「这次多亏有你。」他说,声调和气,不像外表那么严肃。他再摸了一把胡子,就没多瞧我一眼,自顾的去和席夙一说话。

我兀自忐忑,肩上忽地被轻拍了拍,霎时吓了一下,才看清楚了是傅宁抒。

「时候不早,你先回去吧。」傅宁抒道。

我迟疑的喔了声,然后对院长和席夙一点个头,才慢吞吞的迈开脚步。

走到院门前,隐约听见屋门打开的声响,我不禁停了一停,跟着回头。

文先生已领着大夫出来,两人脸色都有点儿凝重。我瞧见,隐约感觉惶然,很想知道东门先生到底如何了。

但……

我看了一眼傅宁抒他们几人,犹豫几下还是转头走开。

东门先生晕倒的事儿,早就被传了开。餐室里头闹哄哄的,有好些人都在讲这个事儿。

我去得有点儿晚了,没碰到半个熟悉的人。我默默的打好饭菜,自个儿找了空位坐下。

饭菜很香,我也有些饿的,却不知为何,总觉得吃不出滋味儿。

我越吃越没劲儿,草草地扒了几口,就干脆的收拾离开。

走没几步,廊下悬挂的灯火忽地灭了,往前望去是一片灰灰蒙蒙的。过了仲夏后,天暗下得晚,也不像冬天那样的黝黑。

我望了望天。

「看什么?」

冷不防地听见很近的一声,我登时吓了一跳,差点儿没脱口惊叫。我转头,瞧见傅宁抒一脸似笑非笑。

我松口气,又忍不住闷声咕哝:「先生怎么吓人嘛……」

「还敢说?远远地就瞧你站着出神。」傅宁抒道着,伸出一手,指尖点了一下我的额头。

那力道很轻,压根儿也不会痛的,可不知怎地,我瞧着傅宁抒缩回的手,却觉得额头那处皮肤,隐约的异样。

……像是疼。

但又不像——我抬手按了按额头。

「做什么?」傅宁抒瞧来,问着就好笑似的拉开我的手。

我唔了一声,不禁抽开手,含糊的说着没什么。

傅宁抒沉默,看着我半晌才又开口:「……回去吧。」

我点头,跟在他身旁。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晚了,沿路都没见着其余学生,而且一路上点着的灯火比昨儿个还少,加上风微微的吹,树叶不住沙沙的吹响,气氛隐约有些沉闷。

傅宁抒中间没讲什么。他走得也不快。

我好几次想说话,但张口却又莫名犹豫,搅得自个儿心里更烦。我往傅宁抒瞧去,只见着他一点儿的侧面。

我又低下眼,视线落在他露在衣袖外的指节。

「先生……」

「……」

「东门先生她……醒了么?」我问。

「醒了。」傅宁抒声调平淡。

我低喔了一声,再沉默下来,半晌才又问:「那东门先生她……」

「她无碍。」傅宁抒更快的答道。

我张了张嘴,后头的话梗在喉里问不出来——其实,我很想知道,那时候傅宁抒为何会来找东门先生。

可是……

我就是问不出来。

先生们之间相互往来,是很正常的嘛,再说……东门先生也说了……

——是我胡乱纠结。

我轻轻地吁了口气,才说:「东门先生没事儿就太好了。」

傅宁抒往我看了来,像是叹了口气。他伸手摸了一摸我的头。

我不禁伸手,去握住他要缩回的手。

傅宁抒没作声,但同我的手牢牢的握住。

半晌,他才开口:「回去吧。」

我嗯了一声,点了一点头。

隔日集会那会儿,丁驹对我讲起东门先生的事儿。他说得绘声绘影,活像他当时也在一旁,

我没有告诉他实话,有些心不在焉的听着,直到丁驹说起东门先生上回病倒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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