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的故事 下——直末
直末  发于:2015年04月19日

关灯
护眼

不过,我有点儿困惑。

李簌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但我晓得,李簌……真是很讨厌我的。

场上陆续的又换了别人,有些人趁着莱先生没注意,不按规矩的跑起马,随意的拉弓。

差不多该到我时,马还是一步都不动。

我拉了拉缰绳,它又低下头,像是要吃草,但忽然间,不知怎地,它咴咴的叫了一大声。

我吓一跳,连忙转头看去,霎时瞪大眼睛。

马儿前蹄高高的举起了,在半空不住踢蹬,霎时,我拉住缰绳的手臂,跟着往上扯去。

我呜了一声,手不禁松开,脚下一拐,就往后摔在地上。

周围隐约有惊叫声,夹杂马儿的嘶鸣。

我仰起头,眼里只见高举的马蹄。

霎时间,有个影子扑往我身上,我不禁闭上眼,就觉着自个儿被抱住,一块儿往地上滚了一圈。

我睁眼,见着尘土飞扬。

这一会儿,却什么也听不见,两只耳朵内都是嗡嗡声。我怔怔的往方才摔倒的地方看去,泥土地上满是马蹄印。

莱先生像是控制住了马,一手拉稳了缰绳,看着在安抚。班里其他的人都围绕在一边,脸色都有点儿……

忽地,各种混乱在耳朵里炸了开——又能够听见了。

「——没事儿么?」

抱着自个儿的身体往后退开,边问着一边扶了我一把,让我坐起来。

我怔怔的瞧着李长岑。

他却是皱着眉,还沉了脸色。

「没事儿么?」他又问了一次。

我茫然摇头。

忽地,感觉手心一阵辣疼,我低头去瞧,摊开的掌心上有道红痕。

「你俩都没事儿吧?」

莱先生的声音凑近。

「我没什么,倒是他……」李长岑回答。

我抬起头,就见莱先生在旁蹲身,一脸关切。

「路静思,你没事儿吧?」莱先生再问一次。

我张口,却发不出声音,只惶然的摇头。

莱先生像是瞧见我的手心,就皱了一下眉,跟着问:「能动么?」

我试着动了动腿,只有酸软,不觉得痛,就点了点头。

莱先生就伸手,同李长岑一起把我扶起来。

莱先生把我搀稳,一边让众人都散开些。

我转头,瞥见李长岑依然神情沉沉,还像是往谁看了去。

那一侧,站在最前的人是李簌。

李簌一手牵着马,一手握弓,也往这儿瞧来,面无表情的,目光……唔,好像比平常更冷。

李长岑沉了一口气。

「——这会儿能走么?」他很快别过脸来,对我问着,一边伸手,直接把我从莱先生手里搀过去。

莱先生像是怔住。

「他手上有伤,得要处理。」李长岑道。

莱先生连忙点头,就道:「玄仁院那儿备有一些伤药。您能带着路静思过去么?」

「可以。」李长岑道着,就搀住我一块儿举步。

我还有些腿软,一时走不大稳。

「靠着我走。」

李长岑说,就把我搀紧了点儿。

丁驹这会儿凑上来,似乎也要帮忙,但李长岑完全没理会,就带着我步上往回的小道。

第124章

离开射箭场,穿进门廊不远,就看见一处小院。

这一处是玄仁院,偶尔书院有谁病了,请来的大夫都会在这儿配药,所以平时就备了不少药材。

这会儿一踏进屋里,浓郁的草药味儿就扑鼻而来。

屋里边,药柜就占了两面的墙,前头置有高的药台,另一侧则摆了几张四方椅,以及桌子。

李长岑让我坐在椅子上,他自个儿则走去药柜前。

我瞧了过去,就见他把抽屉上写得牌名儿,细细的看了遍,才拉开底层一格抽屉,从里头取出一个小圆盒。

他再走了回来,把圆盒的盖子转开。

「这个应当有用。把手摊开。」

我唔了一声,瞧着李长岑微沉的脸色,然后脱口:「其实,我没那么疼了,这个过两天就会好的,没上药不要紧。」当下的确很疼,但没擦破皮,只磨了道红痕,一点儿也没什么。

「上过药,更能好得快点儿。」李长岑却坚持,还直接伸手,拉过我的那只手,又睇了我一眼,「摊开手心。」

我只好照办,把手掌打开。

李长岑用另一手的指头,沾了一点儿的盒子里的脂膏,然后才往我手心上抹,

脂膏沾上伤处,微微的发刺,我忍不住缩了缩手。

李长岑停了一停,睇来一眼。

我讪讪然的,连忙再把手伸出。

李长岑一样沉默,再抹了一点儿脂膏上去,但动作逐渐慢了下来,跟着停住。

我疑惑的瞧他。

「他小时很爱笑的。」李长岑依然低着眉目,忽然脱口。

咦?我愣住,有些不明所以。

李长岑却自顾说下去:「那时,他生母还在世,住在江南的一座小城,我曾随我爹一块儿拜访过……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默了一默,又继续:「他们在宫外,日子惬意又平静,但他五岁时,宫里派人来接,中途却出了变故,他生母为了救他而死,一路护他的随从,也途中遭伏死了,所幸他躲过,但四处流落,半年里,他吃了不少苦,直到遇上宁家六公子。」

「六公子救了他,甚至送他回来,但一路也不容易。经过这一些,除了六公子,他再无能亲近之人,即便有,他没法儿能相信,有时我总想,当初父亲不去寻他,他就能与六公子一起,就算是去宁家也不要紧。」

「他回宫后,处境也不好,几番辗转,父亲将他接至家里,隔了那样久,我再见到他,他已不是当年那爱笑的模样,对谁都防卫。」

「我什么也没法儿做,但我想让他开怀些,让他所想都能如愿。」李长岑讲到这儿,才抬起眼来,对着我看。

我怔怔的同他对视,有些似懂非懂。

李长岑口中讲得人,是李簌……

原来,李簌失去了母亲,还吃了很多苦,要不是傅宁抒救了他,可能早就——想着,我心里却有些无措,又一阵黯然。

唔,就算傅宁抒没喜欢李簌,但他们之间的关系,我也一点儿都比不上。

「他会如此,是太害怕失去。」

李长岑再开口,语气平静:「而我不能让他失去。」

我听着,心里有些说不上的滋味儿。

「他对你……不是真有恶意的。你别怪他。」李长岑再道。

我愣了愣,是指他昨儿个来讲的那些话么?

其实,那也……没什么的,我消沉的想,但还是点了点头。

「你俩——」

莱先生的嗓门从门口传来,而人跟着踏进屋里。不过,他忽地一顿,像是愣住,看了看我,以及李长岑。

「没事儿了,已经上过药。」

李长岑出声,把手缩回,然后将盒子盖好,再放回原来的地方。他转头,看了我一眼,才又望向莱先生。

「方才幸好您反应快。」莱先生对李长岑道,一边看了我一眼:「要不然可不只这点儿小伤。」

我觉着自个儿没用,忍不住低下头,颓然的开口:「先生,对不起,都是我不注意。」

「不是你的错。」讲话的是李长岑。

我抬起头,对着他一愣。

莱先生没有作声,只是两手抱在胸前,但也瞧向李长岑。

「先生,关于马发狂的原因……」李长岑只平静同莱先生对视,跟着出声。

「还不知道。」莱先生很快就回答,一手挠着头:「不过……先生我呢,也有错的,开始就不该放任一些人玩闹,才造成意外。」

说着,他像是尴尬,顿了一顿,又咳了两声,然后朝我走近。

「好了,没事儿就好。」他伸手,拍了拍我的肩,又道:「对了,你俩的书箱,我让人先送回房了。」

我没多想,就点了头,脱口道谢。

「你能走回去么?」

耳边听到李长岑问。

我怕他还要来扶,赶紧就说可以,匆忙的站起身。其实,方才我自个儿就能走的,只是吓一跳,一时腿软而已。

李长岑瞧着我,神情平淡,隐约的点了头。

一会儿,他说:「后头没课,你回房去休息,不要走得太急。我先走一步。」讲着,就对莱先生微微点头,跟着转身往外出去。

我望着他步出院外。

「——真是没事儿了?」

莱先生出声,语气带着关切。

我回过神,赶紧摇了摇头,讪讪地说:「我没事儿了,谢谢先生关心。」

莱先生挠了下头,才伸手轻拍了我的肩。

「回去吧。」他道着,先踏出了一步。

我唔了一声,默默的跟在后头。

走了几步,莱先生才像是想起什么,就说着对了,一边侧头往我看来。

「你们的东西,我是交给林先生的,唔,他应该知道你住哪儿的吧?」

我呆了呆,还没恍然什么,莱先生就抬手对我一挥,让我走路仔细些,他自个儿就拐往旁的走廊去了。

这会儿其实还早,而我也觉着自个儿没大碍,因此没有回房,而是一样按着平常,到书库做事儿。

去到时,席夙一已经在那儿了。

他坐在桌前,正写着什么。

我慢吞吞的进去,小声的喊了他。

席夙一写字的手停了一停,边嗯了一声,一边搁下笔。他看来一眼,不知怎地,隐约的皱了一下眉。

不过,他没有说什么,很快就把目光别开,继续写起下一张。

我瞧着桌边放了好几迭的书,就往前走近,自发的搬起来,预备拿到后头整理。

一个不注意,书缘擦过伤了的掌心,霎时刺痛了一下,我手不禁一松,那些书就哗哗啦地摔到地上。

糟了……我赶紧蹲下去收拾。

正埋头捡着书,忽然有只手伸来帮忙。

我抬头,就看到席夙一,他不知何时走来的,正蹲身在旁,捡着地上的书。他往我看来一眼。

我慌忙脱口:「对不起先生,我没注意……」

席夙一没作声,只是把书都捡好了,然后又把我手里的都拿过去。他站起身,我仓皇的跟着一块儿。

席夙一看了来。

「搬不动的话,不要勉强。」

其实,那些书也不算多,不会搬不动……

但我蓦地沮丧,只觉得自个儿什么都做不好,也不想多解释了,就怏怏的低喔了一声。

席夙一没再讲什么,不过在原地站了一下,才挪开步子。他把书放回桌上,然后从旁拿了张字条。

「你把这上头写的书,取过来吧。」席夙一转头,对我说着,就把字条递出。

我喔了一声,赶紧上前去接。

我瞧了上头的字迹,唔,又是柳先生。

一月里面,上这儿提借书的,十次有八次都是柳先生,我从开始认不得他的字,到后面已经认得很熟悉了。

「这些书都在另一头的屋里,钥匙挂在墙上。」席夙一又道。

「是。」

我应着,将字条收到衣袋,然后走向一边的墙前。我把钥匙取下来,从后面的走廊绕过去。

我用钥匙打开门上的炼锁,费了劲儿才拿掉链子。

门一打开,浓浓的樟脑气味儿就迎面扑来。我用袖子扇了扇,感觉好受了一些,才进到里头。

屋中有好几排的层架,上面放满了书册。

这儿有些暗,我先去点了油灯,才拿出字条,按着慢慢找起来。

柳先生要的书不难找,只不过有点儿多。

而且,唔……

我把油灯搁在地上,把手上的几本书先放到层架边的小桌上。这些书里,有的是横幅装祯的,书角老是扎到我的手心。

我摊开手,看着上头的红痕。

老实说,真没多严重,不碰就不痛的。

脑里浮现李长岑讲得事儿,以及昨儿个李簌的话,我感到苦恼,实在无所适从。

正纠结着,肩头霎时被按住。

我下意的转头,就瞧见个身影,差点儿没叫出声来。

「我喊过你。」

席夙一淡淡地道,跟着收回手。

我吁了口气儿,又有点儿尴尬,唔,书才找了一半而已。

「先生我……」我忙脱口:「还差几本,我立刻去找。」

没等席夙一讲什么,我赶紧走开。

不过,我才慌忙找着,就瞥见席夙一也走了来。

他低下身,提起地上的油灯,帮忙照往层架,「这么才能看得清楚。」

我怯怯的喔了一声,转过头一会儿,才嗫嚅的对他道谢。

席夙一没答腔。

我赶紧找起书。幸好,剩下的书都在这一排,很快就找齐全了。

席夙一把油灯灭了,然后把我抱满怀的书,全都接了过去。

「不要贪一口气儿,省得要摔了。」他说。

我尴尬的喔了一声。

席夙一默了一下,再道:「我是说你。」

咦?我愣了愣。

「又在哪儿摔了的?」

席夙一忽问,一边伸手就朝我的衣袖比了一比。我顺着瞧了,才发现自个儿那只袖子沾了点儿土灰。

唔,是方才……

我连忙将它拍净。

「走路仔细些。」席夙一又道。

我唔了一声,隐微的点头,没有多讲。

而席夙一已经转身往外走,边吩咐:「来把门锁上。」

我赶紧喔了一声,跟上他的脚步,然后关起门,重新上好锁链,再随席夙一从开始时过来的走廊回去。

席夙一将书搁到一旁,就让去我把案上的一迭纸,按着次序整理好。

我把那迭纸抱好,走到桌案的一侧,一张又一张的排起来。

席夙一则捧起几卷的羊皮书,往后头走去。

我瞧了一眼。

虽然,席夙一总板着脸,可老实说,他从没对哪个学生严厉训斥过,不说柳先生,就算是文先生,或者林子复,有人犯错,也会摆起脸色教训的。

我顿了顿。

傅宁抒也不会——我从没瞧过,他像柳先生那么的骂谁。

每次,还以为自个儿让他不高兴了,他却也没有,仍旧好好的待我。

想着,我觉着心头一阵依依的,但又有些涩然。

「静思——」

隐约的,才听见了喊声,我回过神,才发觉席夙一站在桌旁,正沉着眉目,定定的看来。

我心里慌了慌,加上停了手上的事儿没做,连忙脱口:「先生对不起,我一会儿就做好。」

席夙一像是沉了口气,然后开口:「昨儿个,柳先生把你喊去是么?」

我愣了一下,霎时觉着困窘,不禁支支吾吾的。

席夙一神色也没变,又说:「不说方才,这阵子课堂上,我也时常见你分神。还有半年多就要应试,你要更专注才行。」

我困窘的点头,嘴里说着是。

席夙一默了一下,才再道:「你得多多要求自个儿,别理一些无谓的,认真准备应试,等取得功名后,家里人会很高兴的。」

家里人?我怔了一下。

唔,王朔是说过,等我考到了功名,他爹就不会生气,可是,那也不表示,他就会高兴。

因为,我又不姓王。对这一点,我还是明白的。

王朔他爹对我不算差的,只不过……唔,是我不姓王而已。他再高兴,也肯定不满,说不定更不让我回去。

至于夫人……

我有点儿茫然。

「我不知道。」我怏怏的脱口:「说不定,到时一样回不去。」

到了那时候,我能去哪儿呢?

王朔四处闯荡,一时也不好找,而……

我想起了昨晚的梦,胸口就隐约的紧揪。

比起昨儿个,我感觉更加难受了,想想李簌说得也没错,傅宁抒压根儿不必理我如何。

不会有人高兴的——我不禁郁郁的说。

压根儿也不会有人关心,自个儿考取没考取都无所谓。反正,村长老爷以为在这儿的是王朔,而傅宁抒他……

当然了,他更不用帮我担心考试的事儿。

越想下去,我越忍不住消沉。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