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库那儿,随时都备有笔墨纸张能用,加上时候还早,不会碰到席夙一。
一进去,李长岑就走去桌前,径自拿过笔蘸墨,直接在我谱了曲子的纸上删改,然后就要我照抄一份。
他保证,绝对能向交差。
好在真的是如此——我开怀不已,快步的回去书库那儿找李长岑。
没想到进到里头时,却不见人影。
咦?去哪儿啦?
我一阵疑惑,又想了想,就往后头找去。
果然,在那儿瞧见了李长岑,他背手站着,往周围迭放了许多书的架子环顾。
我才要开口喊,李长岑已经侧头睇来。然后转身朝我走近。
「行了?」他问。
我嗯了一声,感激的说:「多谢你,不然卫先生肯定不会满意。」
李长岑微扬嘴角。
我也赧赧的笑了下,然后赶紧道:「那我的事儿办好啦,我带你过去书室吧。」
李长岑开口:「去那儿,主要是想看看书,不过我瞧这儿的书也不少……」
我怔了怔,有些歉然的说:「可是这儿的书,都是正在整理的,没有先生们的准许,不能随便拿来看。」
想了一下,我补了一句:「平时是不能随意进到这儿的,因为先生让我过来帮忙,所以这会儿才能进来。」
李长岑哦了一声,跟着问:「那你现在要忙了么?」
我老实回答:「没有……唔,其实今儿个不用过来的。」
李长岑隐微点头,然后像是想了一想,又道:「看书不过是要打发……比起来,我倒是想四处看看。」
说着,他定睛瞧来。
我被瞧得发懵,过会儿才明白,但就迟疑了——对啦,傅宁抒叮嘱过,不要同他们太接近的。
可是……
唔,他方才帮忙过我。
我心里挣扎了几下,还是脱口问:「……你想去哪儿?」
李长岑立刻道:「都可以,或者四处都绕上一遍。」
我咦了一声,不禁苦恼,就脱口:「要四处绕上一遍,那天黑了也绕不完的。」
李长岑微扬嘴角。
「说笑的,便随意走走吧。」
「……喔。」
待在书院许久了,其实,我也没把各个大小地方,仔细的走过一遍。这一会,认认真真的逛起来,才再次体认了书院的宽广。
不过,我也觉得……其实,各处看来都差不多。反正园子就是大或小的区别,堂屋楼院也是一样的意思。
倒是,沿路下来,李长岑看了看又瞧了瞧,似乎一点儿也不厌烦。
偶尔他会说几句或问几句。
我有问有答——唔,不知道的,当然是没敢多嘴。
我忍着不要多问别的。
但老实说,经过一阵短短的相处,我感觉李长岑这人是不错的。
虽然,他身份不大普通……
但想想,开始时到现在,他一直也很和气的嘛。
「对了……」
在绕向乐阁时,李长岑忽然问:「方才你说……书库是有先生负责管顾,不知是哪个?」
我哦了一声,回道:「那儿不只一个先生负责的。」
「是么?」
「嗯,书库是由三位先生轮流整理负责的。」我说:「是傅先生、林先生,以及现在轮到的席先生。」
李长岑像是想了一下,就转来问我:「席先生……是总板着脸孔的那个?」
我不禁笑:「是呀。」
李长岑也浅浅的笑,然后回过头去,蓦地脚步一顿。
我怔了怔,也停了一停,顺着他的视线往前望去。
不大远的前头,有人正走来,看着是……
我仔细的瞧了清楚,发现那人是李簌。
他微低头,脚步走得有点儿重,像是不大高兴。
倒是,这么猛一看,我才觉得他和李长岑有些相似,但再定睛细瞧,又感觉两个人不是很像了。
但总之,两个人样子都是好看的,像是书上形容的那样面如冠玉。
倒是,这会儿我才发觉,他个子也算高的,但是很瘦,套在他身上的常服,有些显得宽大。
看着更……怎么说才好,很不好接近。
我见过旁人去同他攀谈时,他总是不搭理,或者冷冷的讲话,那些话听着像是不好受,时常就看一个个都垮了脸。
上回陆唯安就是……
想着,耳边就听到李长岑开口喊了一声。
「李簌。」
李簌像是专注的在想什么,听见了才瞧来,脚步顿了一顿,跟着快了两步走近。
「阿岑,你怎么在这儿?」他问着,目光隐约朝我睇来。
我不禁畏怯,但还是站着没动。
一边的李长岑没有回答,也像是瞥了我一眼,嘴里同时问起别的:「你不是同他一块儿出去么?」
他是问李簌。
李簌就轻哼了哼,脱口:「别提了!这一块儿的还有别人,而且,中途他居然托辞走人,剩我与那——」
说到这儿,他蓦地闭口,然后皱了皱眉,抬了抬下巴,问着李长岑:「这人是谁?」
「唔,与我们同个班的人,他叫……」李长岑说着,微微一顿,又往我看了看。
李簌也瞧来,把视线盯在我脸上,冷淡的问:「喂,你叫什么?」
我嗫嚅的出声:「路静思……」
李簌听了,却咦了一声。
「……对了,你姓路。」李长岑在旁道,又对李簌解释:「同陆相大人不是一个姓,同音而已。」
李簌哦了一声,像是无所谓,就把视线从我脸上挪开。
「阿岑,你方才也去就好了。」
说着,李簌就伸手去拉李长岑的手臂,脚步跟着再迈开。李长岑没说什么,任由李簌拉了一块儿走。
两个人越过我往前。我看了一眼李长岑的背影,隐约有点儿怅然。
我又转头,望向方才李簌来的方向。
唔,这里……
这条游廊到底后,会有一道石门,后头是一小片竹林,要是直接穿过竹林,走上一小段,就能看到有一道门。
门后一条小径,能连通到外头的大路。
其实,这条小径也不是秘密,很多学生都知道的,不过那门时常是锁上的,两边围墙又高,根本也翻不过去,所以一般要外出,还是得走正门。
「……那儿有什么?」背后忽来一声询问。
「哦,没什么。」
我随口就答,转过身看见是席夙一严肃的脸孔,霎时被吓了一跳,
席夙一面色没变,淡淡的朝我看来,跟着问:「怎么?」
我连忙说没有。
席夙一沉默了一下,才又开口:「有人不好应付,看见了记得避开。」
咦?有人……我一阵懵然,但被他紧盯着,赶紧点了点头。
「不早了,别在这儿多待。」
「是。」
席夙一就没再说什么,越步往前。
我回过头离开,这才想到他方才多穿了披风,似乎是要出去。
唔,还真是难得呀。
不过……
席夙一到底是指谁呀?谁不好应付?
这个问题,我回头想了一晚上,还是没想个明白。
第111章
等雨也下得少了些后,书院一处庭院的几株梅树,枝头上开了一蔟一蔟的花儿。
花儿有粉有白,都是小小地一朵,随风微微的颤动,隐约飘散淡淡地香味儿。
课歇时,我同丁驹和几个人走过边旁的走廊。其中一个人瞧了那些梅花,提起了在城北的寄水寺,说是附近的梅花也开了。
丁驹一伙儿人跟着讨论起来,没一会儿就讲定,打算明儿个放假时去瞧瞧。他也邀我一块儿,还说他家人正好来城里,顺便一道吃饭。
听到要去赏花儿,我有些心动,可是……
想了一想,我还是没答应——又不认识丁驹家里人,去了多奇怪啊。
丁驹可惜似的哎了一声,但没再讲什么,只是转开话题。
而说着,又听他们聊到了李长岑。
自从丁驹去赔过罪后,回头不断的夸起李长岑,说是他脾气好,四处对人讲他的好话。
这之后,就有更多人来接近李长岑。
不过,老实说,经过这一阵的相处,班里众人都喜欢亲近李长岑的,或者说整个书院里头,大概没人会不乐意同他接近。
老实说,我也是。我真的觉得他人很好。
上一次他帮忙过我,后头还聊了一会儿,现在课堂里和他说话时,感觉没那么局促了。
而且听我东扯西扯,他一点儿也不会打岔,总是安静的听我讲完,偶尔会说些有趣儿的事情。
而且我想过,他人都坐在旁边了,要不和他说上话,实在很奇怪的。
至于其余时候……
反正有那么多人喜欢亲近他,也不用多我一个凑热闹了。
每次上完最后一堂课,都得有人留下来整理,而今儿个轮到我了,所以我慢吞吞的收拾自个儿的东西,没着急着走。
班里的人陆陆续续的离开。
包括李长岑。只要课歇时,他大多会和李簌一块儿——李簌总会来喊他。
不过有时候,李簌不会过来,至于是去了哪儿,好像李长岑也不会问。
而其他的人要是看见了李簌在旁,也不会靠近。
但一开始,众人也不会避着李簌的,加上……唔,听他们说李簌是皇子,接近都来不及了,哪里还会要躲。
但李簌……嗯……有点儿不好相处。
他不吭声时,脸上总冷冷的,开口时更让人发怵。
……就算是笑也一样。
想想,那李长岑果然是性情好啊。
上回和李簌说过话后,我就打定主意,要离他远一点儿。让他盯着看,实在感觉胆颤心惊。
「……你还在?」
忽听见讶异的一声,我咦了一下,转头就看见陆唯安。
「唯安?」我疑惑:「你怎么折回来啦?」
陆唯安顿了一顿,神情隐约局促,才含糊的道:「忘了东西……」
我喔了一声,看着他走去了桌位,但却一眼都没瞧他自个儿的桌子,而是低身把旁边那张桌子各处都看了一看,连地上都没放过。
唔,是掉了东西啊?
但是,方才整理时,我全看过一遍,压根儿没瞧见有东西落在地上。
我觉得奇怪,忍不住就脱口:「唯安,你找什么?」
「……」
我走近过去,也跟着看了一看,又问:「要帮忙么?」
陆唯安立刻直起身来,像是别扭的睇了我一眼,但语气却平平的交待:「别跟人说。」
我有些迷惘,就问:「别说什么?」
陆唯安默了一下,才又脱口,但这次语气听着有点儿恼:「总之,你别说看到我就是了!」
不等我反应过来,他就一转身,然后快快的走出去。
我愣了愣,半晌仍旧有点儿摸不着头绪。
但我也没多想下去,这儿已经整理的差不多,于是拿好东西也离开了。
在经过一处时,隐约瞥见院中有道人影。
等走近一些,我才瞧清楚是傅宁抒。
但不只他一个人……
站在他旁边的是书院长工陈伯。
陈伯一手指了指树上的花儿,正在说话。他的声音很低,加上有一些距离,所以我听不大清楚。
而傅宁抒一直没有答腔,只是听着。
我想了一下,就走了过去。
快靠近的时候,傅宁抒察觉,目光隐约瞥来。
陈伯的声音即刻停顿,转头过来,对我微点了下头,又转回对傅宁抒低了低头,然后就往旁走开。
我这才瞧见,陈伯另一只手里,拿了一小段的梅花枝。
「书库的事儿忙完了?」
听到傅宁抒问,我回过神,连忙回答:「今儿个没有去,席先生有事儿。」
傅宁抒哦了一声,一边往前迈步。
我跟了上去。
「既然不用去,怎么还弄得这样晚?」傅宁抒又问。
「哦,今儿个我得收拾讲堂……」我说着,不禁停了停,望着随风吹落的几瓣梅花。
傅宁抒像是也瞧了一眼。
「……又到时节了。」
听到他说,我忍不住脱口:「先生,今儿个我听丁驹他们说,寄水寺那儿的梅花也开了,而且开得很好,他们一伙儿说明天要去呢。」
「是么?」傅宁抒道,又默了一默,才又出声:「他们邀你去?」
我点头,连忙道:「不过我没说好,因为……」说着,就瞧见傅宁抒伸出了一手。
他的手指碰了我的发鬓,然后拂过我的耳缘。
我不禁停住说话,只看着他把手缩了回去。他抬起的指尖上拈着一片花瓣。他轻吹了一下,那片花瓣就缓缓飘开。
这么静了片刻,傅宁抒才再往我看来,目光和那飞开的花瓣一样柔软。
他问:「方才说到哪儿了?」
我怔怔的对上他的视线,蓦地胸口怦怦然,只觉得脑里一阵空白。
「嗯?」
我脸上发热,支支吾吾的才脱口:「……忘了。」
傅宁抒微笑。
「是了,寄水寺附近的梅花开得极好。」他忽说,再往前走:「要不也去瞧一瞧?」
我还站着,听了不禁愣了愣,意外的咦了一声。
傅宁抒偏头过来,笑了一笑。
「怎么?不想去?我以为你想去。」
我连忙追上去,一边着急的脱口:「想去的,我想去!」
「不过,寄水寺向来香火鼎盛,未免人多扫兴,一大清早去是最好。」傅宁抒又道。
「我起得来的!先生,我保证。」我赶紧又讲。
傅宁抒却唔了一声,像是想了一下,语气平淡的道:「但我可能没法儿保证,能让你起得来。」
咦?我呆了呆,有些反应不过来。
什么意思啊?我一阵发懵。
「先生……」
「差不多时候吃饭了,快走吧。」
我喔了一声,加快了步伐。
只是,脑里还是忍不住纠结他方才的话。
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直等到后头,我总算才弄了明白,但那已经是很晚的时候了。
第112章
隔日等出门时,却已经半早不晚了。
我有点儿懊恼,但那会儿却也是没法儿爬得起来——实在是……唔,太晚睡了。
倒是,傅宁抒一样晚睡,但半点儿也不显困倦,起得比我还早,要不是他来喊我,可能一天就要睡过去了。
总之,等漱洗好后,又磨蹭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出了门,赶上早市的尾巴。
集市里的菜肉鱼贩们,大多在陆续的收拾,只有卖吃食的摊子,锅炉仍旧烧得旺,摆放的桌位也还坐有客人。
傅宁抒带我去买了腐皮卷。
这一处卖得腐皮卷,自从吃过后,我就喜欢上了,要是来这儿吃早饭,一定要吃个一卷不可。
买完这个后,傅宁抒又领我到旁边的豆浆摊。
我们找了位子,才坐下没一会儿,老板就送上两碗热腾腾的豆浆。
我没急着要喝,但也连忙动手,将方才买得腐皮卷外裹的荷叶拨开。
「唔,先给先生。」我弄好一个后,想了想先递给了傅宁抒。
傅宁抒没接,只是道:「你顾好你自个儿就行了。」说着,就伸手把其中一碗豆浆搁到我面前,「吃慢点儿。」
我乐得听从,高兴的喔了一声,赶紧就趁热咬了一口,但瞅了傅宁抒一眼,又有些不好意思。
我顾不上嘴里有着食物,就脱口催促,含糊的道:「先生也快些吃,冷了就不好吃啦。」
傅宁抒微微一笑,才慢慢的动起手来。
不忙不赶的吃完早饭,我们出了集市,然后沿着同一条街慢慢的往前走。
傅宁抒去雇了辆车。
因为寄水寺位在城北那头,离这边的闹街有些远,要是走路的话,大概要花上不只大半天的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