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念:咫尺天涯——浅井苍之助
浅井苍之助  发于:2015年04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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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韩白了二强一眼,“别添乱。”

“我哪添乱了,那些小册子上不就是这样写的嘛,练功走火,气急攻心,所以——人就傻了!”二强也急了。

那些武侠小册子上不就是这么写的嘛,练功走火,鬼迷心窍,从此性情大变,嗜杀成性。

“行了行了,你脑子不够用就别让人知道了。”守财也白二强一眼,“人家那是伤心。”

“伤什么心?”二强转头问,而然还没等守财回答,他就感到身上一阵刀枪过体的寒意,却是花城渊眼神直直看向这里。

“将,将军。”这如刀似箭的眼神让二强一阵心慌,连吐出的话都不清晰。

“你们是谁。”花城渊起身。一夜坐姿让他的双脚麻木得没有知觉,他干脆以剑为杖,扶着墙壁而起。

“晚辈冷韩,是此地的狱卒。”冷韩开口。

“狱卒?”花城渊冷笑,随后走向门口,欲离去。

“将军留步!”冷韩不自觉开口,直到叫住对方后才发现自己本是无话可说的。

“何事?”花城渊声音冰冷。

“晚辈……晚辈……”冷韩不觉将头低垂,“不知尘……娘娘是否会平安……”

“你问我?”花城渊的眸子蓦然一闪,声音冷硬,“就此告辞!”

“他,他虽然是个将军,也怎么这么不讲理呢,不说就不说横什么啊。”看着那头也不回的强硬身影,二强不乐意了,“没事,冷小子,咱不屑知道那个人的消息。”

冷韩白了他一眼,默然不语。

原来……那一眼竟是离别。唯一的一次咫尺距离,原来……是一生的离别!

冷韩重重叹息。

八、当时只道是寻常

尘澈的右手彻底废掉了,不过他并不在意。唯一值得欣慰的是皙幼那丫头回来了。

再次见面,她还生他的气,不肯正眼看他,只是嘟着脸,眼神却是乱瞟,只是左看右瞧,整个倚岚宫都快被她看透了,就是不望向尘澈……

“皙幼。”尘澈被她有些孩子气的样子逗乐,轻轻唤对方的名字。然而他没想到只这两个字就让那个耍性的孩子泪流满面。

她兀自倔强得站着,不肯服软,梨花带雨的脆弱模样却让尘澈不舍得再说什么,只是对她微笑,尚自能动的左手伸出,像往常那样想去摸摸对方的如绸秀发。

皙幼看尘澈的动作呆了一呆,哭得更凶,一下子扑进尘澈怀里,鼻涕眼泪坏心地全往上面抹,但当熟悉的感觉抚上来时,皙幼心里一颤,抬头怔怔看着对方,一双明亮的眼睛泪汪汪地看着尘澈。

太像了……那样清澈的眼神流出泪水的刹那表情,实在是……太像了!尘澈被对方的双眼迷住神魂。

“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那时的自己站在进入巍峨皇宫的官道上,高声诵读这首桃夭,面带欢笑地送她入宫,祝她幸福,却未曾料到过有一日会亲眼见到那个狡黠巧笑的女子会死在面前,而且是在她一心想入的皇宫之内,自杀。

只能说……命运弄人!

“傻瓜,哭什么?”尘澈伸出左手去擦拭皙幼留下的泪水,心里却觉得空茫荒芜,甚至找不到一丝温暖的感觉,最终深深叹口气,“我不是还活着吗?待我死之日再哭……也不迟。”

“主子也是坏人,只会让我担忧伤心!”皙幼不知为何,听到那个死字,浑身一颤,几乎支撑不住身子,慌忙转开直视尘澈的目光,却忽然眼尖地发现尘澈右手的白布,“你受伤了?”

白布原是缠在手腕上的,手掌上虽然有一些,但因为尘澈垂着右手,有为了不让她担心特意掩藏起来,所以皙幼哭了半响才法相。

“嗯。”既然被发现,尘澈也只能纵容地笑,安慰道,“无碍,不过是右手废掉了。”

皙幼一呆,猛然起身,哭得更凶,“我就说他不是好人!你不信我,叫你不相信我!”

“那是右手,是你的右手啊,怎么会无事!”

尘澈无声,眸色却是忽然深沉下去,半响才凉凉开口,“对,他不是好人。”

“你以后不要相信他。答应我,”皙幼正视尘澈双眼,见对方不做声,急得伸手去拽尘澈的袖子,催促道,“答应我啊,以后,不,永世都不会信他!”

尘澈看了皙幼半响,目光半明半灭,让人猜不透,看不清那双瞳孔内究竟是怎么样的情绪,只是声音却异常清晰,在空落的倚岚宫一腔一调都引得空气一阵震颤。

“尘澈,永世不再信花城渊,如违此誓,万箭穿心而死!”

皙幼这才有了笑脸,“没有右手也不怕,皙幼照顾你。”

“傻孩子,”尘澈低语,“你对我这么好做什么?”

“所有人都怕我,辱我,轻我,贱我,独你一人对我这么好……真是,傻透了。”尘澈叹气。

“皙幼不傻。”皙幼看着尘澈,目光直白而坚定,“就是因为他们怕你,辱你,轻你,贱你,我才更要对你好。”

“你……你值得别人对你好。”

尘澈因为这一句突然抽搐一下,泪水不自觉就流了下来。他几乎是泣不成声地看着皙幼,“你真傻……”

皙幼自嘲地笑,“你说我傻,那就算我傻吧。不过就算是傻我也会照顾你的。”

尘澈的泪再止不住。他急急用左手挡住眼睛,半转过身子,尽量平缓语气,然而却仍是不自觉颤抖“我知道了。”

此生,能这样被人对待过……死,也便是无憾了!

赵昰突然来访是在十几日之后之后,那时尘澈正在晒太阳。经历过一次痛彻心扉的死亡后,他改变了很多习惯。晒太阳便是之一,以前总是躺在病榻上,只是偶尔来了兴致才肯下床,现在却是天天都出来晒晒太阳,一晒就能晒一白日。

皙幼在旁边轻笑,忙着给他剥水果。

不再排斥赵昰送来的东西也是尘澈的改变之一。以前不论赵昰送什么都会被他轻飘地谢回去,或者赏给皙幼,但现在他淡然地享受这一切。

死过一次,什么事情都看得开了。

每次赵昰送东西过来,皙幼都开心不已,尘澈知道她是因为又有宝物可拿,就像这次赵昰派人送些瓜果珍宝过来,让皙幼乐得都合不拢嘴。

看她那副欢喜的样子,尘澈突然想逗逗她,“你说你现在也用不着,何必贪心那些东西?”尘澈笑,心里只道她年幼,图个喜庆新鲜。谁知皙幼却是一本正经,“我这是在赞老本。”

“老本?愿闻其详。”他笑得更厉害,然而听完那孩子的话之后却再笑不出来。

“我在攒养主子的老本。这辈子我就不嫁人了,陪你终老。”

陪我终老?尘澈的手一抖,几乎控制不住身子,“哪有姑娘这样随随便便就说要陪一个男子终老……胡闹!”

“不是胡闹。我是认真的。”皙幼的眼神严肃,“既然说过会养你,我就要负起责任。”

负责?一个女子?尘澈忍俊不禁,哄孩子一样哄皙幼,“行行行,我等着你养我。”

“一言为定?!”“一言为定。”

“什么一言为定?”刚走进来的赵昰没有听到前面的对话,也未想深究,只是找个话题。

“什么一言为定?”刚走进来的赵昰没有听到前面的对话,也未想深究,只是找个话题。

“你怎么来了?”尘澈眸色一沉,还能动的左手拉住皙幼,“我有件东西落在屋里,去替我取回来吧。”

皙幼明知尘澈是在让她退下,脚却像生根一样,迈不动步子。

“你又要赶我走?”她的声音分明带了哭腔。

尘澈避开对方眼神,只是看向赵昰,“何事?”

赵昰少有的沉默,踌躇少许,“不知你……是否愿意陪我漫步?”

“乐意之极。”皙幼含泪的目光让尘澈几乎再冷静不了,急匆匆答应赵昰后边往外走。

刚走出门口,背后就想起了嚎啕大哭,伴着一阵阵伤痛的喊声,让尘澈不得不加快脚速。

他听的分明,她喊的是“坏人。”

“她怕是……”赵昰无声回望,透过木门缝隙,还可以看到少许零落的树叶翩跹飞旋,而那少女的心,也许就会如这落叶般伤怀吧。

“你什么时候关心起我的侍女了?”尘澈颇有些针锋相对的回答,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对方竟然没有讽刺回来。

这时,尘澈才认真观察起赵昰的表情。

那一向冷漠残暴的表情呢?怎么现在好像突然从这人的脸上消失了,就好像……面前年轻的帝王从未残暴过,噬虐过。

尘澈心猛然一缩,他感觉到赵昰大不一样了,人虽然还是那个人,气质却大相径庭。

他从未想过这人会有如此平和的表情。

“怎么,我这样吓到你了?”赵昰轻笑,步子却未停,将尘澈领向一处地方——禁地。

以皇宫之大,禁地自然不少,只是这禁地并非是宗祠也并非什么神秘之地,甚至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不过是一处院子,若非要说什么奇特,也仅仅只是开满桃花,与丞相府后花园相似罢了。

“你……带我来这里作甚?”尘澈不解。然而赵昰只是沉默着推门,悄然走了进去。

他的动作是那么轻,那么静,好像怕惊扰了满院的桃花。

桃花……满眼满院的桃花,一下子刺伤尘澈的眼。

他突然想到了冥兮。

那样执着于爱的女子,因爱而活,因爱而死。

尘澈的表情猛然冷下来,“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看桃花?”

他可不信对方会有这么好心!然而——

“嗯。”赵昰答应,转头看着尘澈,“这满园桃花可美?”

“美不胜收。”尘澈冷声回答。

“你怕是还恨着我。”赵昰淡然,前走几步,一身黄衣掩入粉色之中,“确实,你恨我也无可厚非。毕竟我不只伤害了你,还害死了冥兮。”

“你没资格念她的名字!”尘澈左手一紧,瞪视赵昰,“你好心把我叫到这里,就是来伤春悲秋?赵昰,你应该已经过了强说愁的年龄。”

赵昰无声轻笑,“不日之后,你就会知道原因,但今日……我真的只是来看桃花。”

回答赵昰的是对方的冷笑,然而他并不在意,挥开几段浮枝,径自坐到地下,又示意对方坐下后轻声开口,“你介意与我说说冥兮的事吗?”

“凭什么?”尘澈冷笑,“纯萦的事,你可也一点都未告诉我。”

“那我现在告诉你。”赵昰的嘴边浮起令人捉摸不明的笑意,“我将纯萦的的事都告诉你,作为交换,你也要将有关冥兮的事事无巨细的告诉我。”

尘澈盯着赵昰的双眼。

那瞳孔中没有残忍,没有捉弄,甚至……连轻浮都没有?赵昰今日这是怎么了?

“好!”思索许久后,尘澈一锤定音。

九、此情可待成追忆

赵昰,是我的名字。昰,为直。

我的母妃本是希望我一生平顺,无病无灾,只可惜……我的命途与此毫无相关。

我的人生只有两个字:纠缠。

为爱纠缠,为情纠缠,为帝位纠缠,纠缠半生蓦然回首才发现原来想珍惜的,几乎都失去了。未曾奢望过的,却差不多都得到了。

实在是可笑的命运!

我一生只爱过一人:百里族的幼女,纯萦。

年少时的我和现在一点不同,那时我不受案牍之苦,无丝竹乱耳,心里想的念的都很简单:我只想和纯萦一起去未曾去过的地方,看未曾看过的风景。

我许她待河清海晏后,四海为家,却未曾想过有一日会参商永隔,咫尺天涯。我从未想到过她会死。至少在我有生之年,我以为她会一直陪着我。

那样率真,有着清明莹亮双眼的少女,怎么会与“死”沾上一点关系?怎么忍心?!

然而她去得太快,当小太监急急跑过来禀告时,纯萦的尸身已经被百里族接回,不日后就急急下葬。纯萦下葬的那天,我在皇宫里看了一日的落叶,看着尚待绿色的叶子留恋着枝干,却终是被风一点点刮下来,天昏下来后我很早就回到寝宫假眠,直到子时,夜已经凉透,我才从宫里偷偷跑出来。

我趁夜去掘了她的坟。

那是多么想让她葬在我的身边,却只能匆匆寻一座山峰埋葬,但是我努力按她生前的随口之语,找了个有明月作伴,清风作陪的地方。再在木板上刻上“吾妻,纯萦之墓”六个字。

那时候,我还未登基,只是废子,连给她修作像样的石碑的能力都没有——就算后来登临九鼎,为她补上一座石碑,心里的遗憾也无法抹去。

而就在我失去她的同时,皇位争夺战也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我只是旁观。没有了纯萦,没有能与之分享江山的女子,那一片死气沉沉的土地,又能给与我什么慰藉?

但皇族的血统注定我无法独善其身。这斥满暴虐的血液,注定要以血的代价存活。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圣人么?像你这样懦弱的人生在皇家只是侮辱我们高贵的血统!”

“难怪连自己喜欢的女子都保不住!”

“活该!活该!”

“就是啊,活该活得这么窝囊,叫人欺负,要我说,他兴许还不一定是父皇的孩子呢!”

“说的也是!”

充满整个世界的嘲笑——嘲笑我懦弱,嘲笑我活该,嘲笑我……失去了纯萦。

最是无情帝王家,我此刻才深刻的体会到了。无情,原来就是将你原本鲜活的心一寸寸捏碎,灌水,放在冰里冷冻,待出来时,就已经可以灭绝人性,毫无恻隐。

拥有无情心脏的我拿起刀剑,是件理所当然的事。尤其是有他人相助的时候——

“你……你为何来帮我。”我冷冷看着半跪在面前的男孩。他的眉入鬓,眼很明亮,带着所有张扬少年应有的骄傲和自信。

“为助您登上皇位,君临天下。”他回答。

我只是冷笑,“我不是三岁小孩。”

这吃人的世上哪有人无条件对人好?何况是和一个在吃人皇宫长大的皇子谈什么大义正统仁道——也太可笑了吧!

“既然是来助我,便对我尽忠。怀着异心的助力,不要也罢!”

他抬头深深看我一眼,良久才出声,“臣,是为了守护深爱的女子而来助您。”

“谁?”我笑。

他深吸口气,“臣的……妹妹。”

“乱仑。”我断言。

他只是笑得张狂,“乱仑又如何?”

“不如何。”我走到他面前,一拍他的肩,“起来吧,我的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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