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细水长流 下+番外——素飞柳
素飞柳  发于:2015年04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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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知道对方听不见,却依旧想要等一个答案。

封城的目光从他的脸上一路往下移,肖宁的身体早已不是五六岁时稚嫩单薄的孩子所有,而是带着一个成年男子的张力和劲瘦,封城的视线忍不住一再留连,最后定格在那张微微上翘的嘴唇上,男人的眸光犹地一沉,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最后终于叹息一声,俯下身去,含住那日思夜想的薄唇。

他的手指指尖已有黯淡的黑色,指甲依旧圆润整齐,封城的唇在床上的人嘴上蛰伏许久,才慢慢的抬起身来,手指寻到那人的手,手指相扣,誓要永不分离。

天快亮了,老乌说药力马上就要过了,药力一过,人就会醒过来。

白北坐在长沙发上,望着紧闭的房门看了一会儿,没有说话,凌波也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落地窗上沾满了水汽,透过那氤氲的水汽看出去,是显出鱼肚白一般的天际,这个时段连鸟儿都没有,天空干净得像浑浊的湖面。

安静的空间里突然传来“嚓”的一声,紧闭的房门开了,封城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

几个人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封城走了两步,脚下一软,眼看着就要栽倒在地,被飞奔上前的白北和凌波扶住了手臂,白北让凌波下去开车,自己则跟老乌一左一右搀扶着封城,走出去几步后,封城突然停下,回头望向被晨曦笼罩的房内,肖宁就躺在那里,衣衫整齐,面容安宁。

封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勾唇一笑,那笑容温柔似水,缠绵缱绻。

时光像扇子,一收一合之间,已过去数年,而当回首望去时,又发现自己其实什么都没有做成,此刻已是早春时节,花园里的花开得正好,百花斗艳,花团锦簇,白北一大早便起来了,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凌波随后也跟着走了进来,两人没有交谈,只有手起刀落的声音,以及烤箱发出的“嗞嗞”声。

等一切准备就绪,大厅的钟声刚好响了九下。

两人将准备好的早餐端上桌,二楼一侧的卧室门应声而开,一个身形消瘦的男人缓慢的走出,他身上穿着真丝的睡袍,长年患病早已摧毁他劲瘦的身材,英俊的脸上亦是一片瘦削,再不似从前的风神俊朗,然而,他的眼神依旧清明,甚至比之从前愈加深邃湛远,他从楼梯上一步步走下来,笑道:“早。”

白北和凌波同时抬头,冲他微微一笑,“早。”

等封城在主位上落座后,白北和凌波才分别在他两侧的下首坐下,凌波举起面前的橙汁,笑道:“城哥,生日快乐。”

白北也举起杯子,脸上难得的是愉快的笑容,封城微笑以待,端起温热的牛奶,薄唇轻轻吐字:“谢谢。”

封城以于自己左右手的手艺还是挺给面子,光芝麻包便吃了两个,白北和凌波对视一眼,在对方眼里找到了同为欣慰的东西。

不知不觉,他们已陪封城走过了几十年的岁月。

封城的36岁生日就在这样的一个早晨悄悄度过,从29岁到36岁,封城比医生预期的一年时间活得更长,连医生都说这是一个奇迹,唯有白北和凌波知道,封城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第65章

因为这世上还有这么一个人让他不愿意闭上眼睛,沉入永久的黑暗。

只因他一闭上眼,便再也见不到那个叫肖宁的人了。

冬天过了一半的时候,秦舒死了。

封城那时候正坐在三楼的窗前看书,他的身体正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迅速虚弱,原本明亮的眼睛也常常一片灰败,但他每天依然会抽半个小时看书,然后便是睡觉,即使铺天盖地的疼痛让他很难入睡。

白北推门走进来,一脸沉重。

还未等封城开口,白北便说道:“秦舒今天早上被发现死在郊外的人工湖里,身中七枪,死亡时间是昨夜零晨左右。”

封城一下子收紧了手指,书页瞬间裂开了一条缝隙,然后他说:“肖宁如何?”

白北推了推眼睛,慎重的措辞,“肖宁很难过,正在全力追查凶手。”

空气里陷入短暂的沉默,过了半晌才听封城说:“你与凌波多费点心,劝慰他,并让他不要再查。”

“是。”

“秦晋应该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他对秦舒抱着怎样的感情你我心知肚明,透露一些消息给他,就说,昨晚在安宁见过上海封家的人,他知道该怎么办。”

白北沉吟片刻,缓慢说道:“城哥,秦舒的死固然与封老爷子有关,可他毕竟是你的……”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封城眼底的凌厉吓退,男人优美的薄唇血色尽失,嘴里依旧吐出令人胆寒的话语,“是我爷爷又如何,谁叫他要让肖宁伤心呢,更何况,秦舒确实是封家所杀,抵不得赖。”

白北便不再多言,转身走出门去。

接下来的时间,秦晋得到了消息,果然不出封城所料,对上海封家进行了一系列的打击,封家虽是百年大家,比起在北京早已经站稳脚根的秦家来说还是稍稍逊色一筹,最后的结果以环球集团被秦家吞并封老爷子一气之下一命呜呼而告终,第二年的早春时节,秦晋被发现死在秦舒的墓前,死时衣着完整,面容安详。

封庆有了一个蒸蒸日上的环球还不知足,竟想把手伸到北京去,这势必与北京的本地企业有冲撞,而秦晋便是本地企业的一把手,自然而然,两家必有矛盾,只是封城没想到,为了一桩生意,老爷子竟用了如此卑劣的手段,试图以此打跨秦晋心底的防线,却没料到,秦晋是有仇必报之人,即使痛失爱人,也定要将大仇报了之后才会跟着去死。

周末的晚上,白北和凌波照常陪着封城吃晚餐,电视里正在播放着“新闻联播”,凌波啃着鸡腿靠了一声,“咱们看个娱乐节目吧。”

封城与白北都没出声,凌波便抓过遥控器换台。

刚换定节目,电视里立刻响起记者激昂的声音:“半个小时前,我市一著名西餐厅突然发生爆炸,爆炸当时餐厅内尚有数十人用餐,据目击者称,疑似有人提前在该餐厅内埋下炸药,借以此来炸死仇家,目前爆炸已致一人死亡,数十人受伤,死者已确定为男子,现年28岁,系本市某保全公司的老板……”

随即画面一切,餐桌前的封城等人便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立珺。

他原是封城手底下的人,后来被派过去保护肖宁的安全,封城之所以记得他,是因为他跟了他五年。

封城手里的叉子没拿稳,瞬间掉在了餐桌上,发出“叮”的一声尖厉的响声,白北和凌波也同时一顿,眼里浮起一丝不敢置信。

“去看看。”封城的声音在颤抖,但仍是把一句话说完整了。

白北和凌波同时起身,抓起车钥匙便奔出了门。

电视画面依旧在继续,给了已经变成废墟的餐厅一个特写,里面到底都是一片焦土,已看不见原来精致优雅的模样,封城觉得自己全身都抖得厉害,他的双手撑在餐桌上,慢慢的站起身来,全身疼得厉害,光从餐桌走到玄关这一小段距离,他的额上已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但他神色如常,拿了车钥匙,一步一步的走了出去。

从封城的住所到那个餐厅尚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封城费了很多功夫才将车从车库里开出来,他的心底有短暂的空白,突然有些害怕,如果那个报道是真实的,他该怎么办。

没有肖宁的世界,就像一个巨大的黑色的漩涡,有着将人吞噬的力量。

封城紧咬牙关,踩下了油门,汽车便将箭一样冲了出去。

如今正是下班高峰,一段半小时的路程,走了一个小时竟才走到一半,封城将油门踩到底,像电影特技里那般将前面的车子撞了个七零八落,他的眼睛里除了前方的路什么都看不到,脑海里不断的想到,肖宁不会死,要死也是他先死,他一路上这样时而清醒时而恍惚,终于在一个十字路口,与一辆银灰色的悍马撞在了一起。

“砰!”

一声巨响,封城只觉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时候什么都想不起来,随即弹起的安全气囊将他整个罩住,但仍有微凉的液体从他的额间滑了下来,延着他削瘦的脸颊一路向下,最后流入他敞开的衬衣领口,他微微睁开眼睛,呼吸困难的喘着气,四周渐渐被一片喧嚣充斥着,而他只想赶去那个肖宁可能在的餐厅,远远的看那人一眼就好。

这样想着,他便伸手去推车门,车门因为撞击已经凹进去了一块,还有一根手臂粗的钢管从车门中间穿插而过,封城低下头去看,才发现钢管的另一头已没入了他的身体里。

有时候痛到极致,反而已感觉不到了。

封城在车里挣扎良久,才有人跑过来营救,但是因为钢管直入腰间,贸然拉开车门便是死路一条。

就在众人迟迟不敢动手的时候,两个男人从前方跑了过来。

盈盈灭灭的车前灯光中,他们英俊的脸上一片焦急,甚至有大颗大颗的汗珠随着奔跑不断被甩进风里,然后,他们的脚步同时一顿,在离那辆损毁最严重的汽车几步之遥停了下来。

“城哥。”白北张嘴唤道,他的声音实在轻得很,风一吹就散了。

车内的封城艰难的伸出手来,白北和凌波赶紧握住,听见封城气若游丝的问:“肖……肖宁呢?”

“他马上就来!”凌波大声的说,似乎怕车里的封城听不见。

封城低低的笑起来,那声音如记忆中的一般低沉动听,却听得白北和凌波的心同时揪紧起来,过了一会儿才听见封城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的传来:“他已经死了,怎么会来?”他明明没有过多的情绪,字里行间却尽是令人心酸的沮丧和绝望,即使在他得知自己已命不久矣的时候也从未这样如同心死的悲哀。

“没有!他没有死!他正在路上,真的,城哥!肖宁身手了得,靳枫根本就不可能伤到他的!”凌波着急的叫道,眼泪突然流了出来,封城侧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唇畔的笑容依旧温和,“肖宁已死,人生还有什么意义?”他说得那样缓慢而低沉,仿佛在问别人又仿佛在问自己,肖宁之于他,是这世上最珍贵的存在。

珍贵到害怕失去所以一直不敢靠近,珍贵到知道自己不久便会死去,所以一直不敢勇敢的面对。

这样的封城是连他自己都感到厌恶而嫌弃的,但是没有办法,谁让他爱这个人如同生命。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是短短一瞬,封城说:“把老乌叫来。”

能人异士从古至今,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封城这一刻却无比庆幸自己当初收了这个人做门客,他对老乌说:“可有办法让他起死回生?”

老乌迟疑着不敢开口,封城似看出了他的顾虑,声音艰难而缓慢,“但说无妨。”

“起死回生我办不到,倒有一个办法更改天命,让他在另一个时空里重活一世。”

封城原本黯淡的眼眸霎时明亮,“什么办法?”

老乌望着他嘴角渗出来的一丝鲜血,“逆天之术。”

“要怎么做?”封城问他。

“必须有一个人愿意自损四十年阳寿赠于他,这逆天之术才可行,而且成功的机率只有三成,古时倒也有人施过此术成功了,但是近代的这几百年里没有一个人敢逆天而行。”老乌皱着眉头,似乎在封城的眼里看到了一丝坚决。

白北和凌波见封城的神情,便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于是连忙开口:“城哥,我愿意自损四十年阳寿给肖宁。”

封城摇头,唇边现出一抹微笑来,“这是我与他的事,不需要旁人插手。”一句话让白北和凌波成功闭嘴,封城又看向老乌,“老乌,拿我的阳寿送给他。”

老乌却摇头,一双眼睛深得望不到底,“你不行,你此生阳寿已尽,哪里来的阳寿送给他?”

封城猛喘了一口气,说道:“此生不行,便许来世。”

若有来世,纵然前路坎坷,纵然你依旧不爱我,我定牢牢握紧你的手,誓不松开。

肖宁,肖宁。

一步错,步步错。

愿来世,你能于千千万万的人中看见我,微笑着走向我。

并,如我所爱你的那样爱我。

第66章

安宁市的晚上总有无数璀璨的灯火相随,从整片落地窗看出去,下面是车水马龙芸芸众生,位于医院顶层的病房中,一抹挺拔修长的身影正定定的立在窗边,身上的黑衣几乎要与夜色融合在一起,他的五官自然是精致俊美的,一双眼睛如苍海般深邃幽远,他的视线在窗外徘徊一阵,又折回来,转身望向床上正在昏睡的少年。

那少年一脸苍白的睡在那里,若不是胸膛还在微微起伏,很难看出他还活着,他纤细的身子簇拥在粉红色的锦被中,修长的右手死气沉沉的搭在床边,一根针管没入他手背的皮肤,点滴正以缓慢得如乌龟的速度流入他的身体。

整整三个月,肖宁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封城崩紧了一张俊脸,眼底满是心疼和无奈,更有一种接受现实的颓然。

他的目光在肖宁沉睡的脸上定格下来,目光中糅进了几丝深情和柔软,就在这时,房门响了两声,接着门被推开,白北和凌波的脸出现在眼前。

“什么事?”封城双手插在口袋里,背后映衬着夜晚迷离璀璨的灯火,脸上不见丝毫情绪。

白北和凌波心里一突,虽然他们每天都有幸见到一次这样的表情,可是被老板用那样深得望不到底的眼睛看着,陡然就有一种背脊发寒的感觉。

白北吞了吞口水,轻声道:“封越已经找到了,不过他的神志模糊,很多时候连人都不认识。”

封城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替肖宁掖了掖被角,轻声道:“找个安静的地方让他住着,并找几个办事细心的人过去照顾,他从前对我还不错,就算是疯了也依旧是我大哥。”

“是。”

封城见白北和凌波说完话还不走,皱眉问道:“还有事?”他近来的脾气越来越坏,随着肖宁的清醒时间被无限期的拉长,他的忍耐也在渐渐的被消磨殆尽。

凌波把心一横,缓缓说道:“封老太爷和封老爷还被关在郊区的别墅里……”

“哦?你们觉得应该放了他?”封城不等他说话,近乎冷酷的打断了凌波接下来的话,白北和凌波同时一顿,封城的目光依旧胶着在肖宁脸上,修长的手指伸过去轻触少年光滑的脸颊,声音却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一字一顿的说:“若不是他们,肖宁怎么会醒不过来,这辈子,他们休想有好日子过!”

接着不等两人开口,他又继续道:“就算是封鲭来求情也不行!肖宁一天不醒,他们就别想安生!”

闻言,白北和凌波对视一眼,都不知该如何接话。

自从三个月的那晚,他们在悬崖下面找到肖宁,医生已经接连下了三次病危通知书,肖宁的生命迹象很微弱,呼吸就像随时都会断掉的珠子,就连他们也跟着一起担惊受怕,白北和莫颜自是最清楚肖宁对封城来说有着怎样的意义,所以,若这一次肖宁活不过来,封城大概也会跟着去了。

想到这里,白北开口道:“城哥,秦舒和夏七已经来过好几趟了,是不是该让他们见见肖宁?”

封城听了这话,脸色依旧如常,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不必,他们会打扰肖宁的清静。”

白北一噎,终于不再说话了。

又站了一会儿,几个人相对无言,白北这才跟凌波一起向外走,还未走出两步,突然听见有人说:“跟秦舒和夏七说,让他们明天过来。”说话的人大概早时间没有开过口了,声音带着裂帛一般的沙哑,声音平淡如水,语气里却夹杂着几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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