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奕找了个僻静的座位，和聂扬帆坐下来，随口道：“我曾经在这家咖啡屋打过工，后来就辞职了。”
“为什么辞了？”
“有一次，一个女孩在这里和她男朋友谈分手，但是她男朋友不同意，拿起刀叉想捅她，我看见了，就忍不住冲上去大叫‘你捅我吧’！然后那个男生就吓得逃跑了。虽然大家夸我勇敢，但是我知道我可能是自杀症复发了，所以就辞了，我很怕吓到店里的女孩子们。”宁奕低着头看菜单，他说话的声音很平静，没有起伏，说的事好像与他无关，可是聂扬帆仍是能想象到那个场景，宁奕豁出命似的凑上前，倒是把行凶者吓怕了。
“你该找个医生看看。”
“可是我得把学业完成，而且我也担负不起治疗费用。”宁奕实话道，他抬起头，招了招手，远处的女仆走了过来，“麻烦，点单，一杯清咖啡。聂大哥，你要什么？”
“呃，”山顶洞人聂扬帆苦恼，“和你一样吧。”
“好的，两杯清咖，请稍等，主人～”女仆挥着小尾巴走了。
聂扬帆忍不住瞅了一眼，头疼，“这家店里的女孩子都这样穿？”
宁奕看着他，“嗯，男生也这样穿。”
聂扬帆震惊地看着他的脸，瞬间脑补了一些画面，直言：“你太瘦了，这样穿不好看。”
宁奕诧异地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见聂扬帆眉头深锁，努力认真冥想着什么，“我……一直这么瘦，吃不胖。”
“我看你没怎么吃吧？好好养养肯定能长肉，我打赌。”聂扬帆明白他拮据，不可能大吃大喝，长不胖也是难免的，想到这些，他就产生了一种怜悯的情绪。
宁奕听他的话，像是在关心自己，眼里浮起一层暖色，“嗯，聂大哥，我以后尽量会好好吃饭，尽量把肉长起来。”第一次听到这种承诺，多少姑娘哭晕在厕所。
聂扬帆嘴角抽搐，然后他就看见宁奕摸索着从双肩包里掏出一叠红色的纸头，哦不，票子，“这是一部分债款，一万元，先还你，聂大哥。”
“你哪来的钱？”聂扬帆问，“你不是穷得连衬衫都买不起么？”
宁奕低头瞧了瞧身上这件衣服，“这件是我前天买的，二十，我买得起啊。”
这年头还有二十的衬衫，在哪个地摊？
聂扬帆愠怒，“我看这钱你还是留着好好买点吃的穿的，我不着急要你还钱。”明明自己的生活都没有改善，还还什么钱？他聂扬帆是守财奴吗？
“可是，张副局说，这十万是你的老婆本，没有这钱，你岂不是不能结婚了？”宁奕有点着急，“要是早知道你的钱有用途，我就不借了。”
“可你当初明明没有问，现在听了旁人一句话，就良心发现了，急着还钱了？”聂扬帆搞不懂这个小子心里想什么，“还有，我不急着结婚，因为，我还没有女朋友。”
“没有女朋友……”宁奕心想会不会是因为没有钱所以交不到，不过这想法他才不会说出来，他能预感聂扬帆会暴跳如雷，“怎么会呢，聂大哥那么优秀，一定会有女孩子喜欢的。”
“得了，我不缺女朋友。”聂扬帆心想自己这种高危职业，哪家的姑娘不想想好再跳火坑呢，“我倒是……缺个保姆。”
睁眼说瞎话的来了。
“保姆？”
“我回家不定时，家里需要人打扫，要么你来我家当保姆好了，工资从你借的钱里扣。”聂扬帆觉得这个方法极妙，随时锁定这个高危人士，不怕他突然不见，然后干些蠢事，“你干么？”
宁奕闻言，静静地思索了一会儿，然后郑重地点了头，“好，我做。”
聂扬帆见鱼上钩，“那么你搬来和我住吧，方便点。从我家到你们学校也不远。”
敢情这是要一位全职保姆啊，宁奕疑惑地问：“可是你家只有一间卧室啊，聂大哥，我睡哪里？”
“我有一张双人床。”聂扬帆正经地说。为了看住这个精神病患者，聂警官已经学会了耍流氓。
他几度扪心自问，为什么老是放心不下宁奕呢，或许是觉得两个人之间有太多的羁绊，要不是他射了他一枪，一切早就不一样了。对于那么有缘分的两个人，多关心一点又何妨呢？就当，就当多了个弟弟。
聂警官觉得自己应该是爱弟之情泛滥成灾罢了。
清咖啡端上来了，聂扬帆抿了一口，苦得只想掉眼泪。
“你怎么喜欢喝这种东西？”
宁奕喝了一口，“还好，可能对你是有点苦的，要不要加点奶和糖？”
奶和糖？！
堂堂大老爷们，不需要！
“不用，我这样喝喝挺好的。”聂扬帆苦中作乐，又喝了几口，他想既然点了，不要浪费才好。
两个人静静地对坐着喝咖啡，宁奕感到很安适，他看了一眼聂扬帆，那种温暖的感觉又涌了起来，就像上次坐在警车里，他被聂扬帆靠着一样。
有一个人一直呆在自己的身边，能够说话，能够依靠，这是宁奕一直追求的生活，然而如今他似乎有了一些感觉。
想着，他又特意瞟了一眼聂扬帆。
“你看我干什么？”聂扬帆锐利地捕捉到了某人的视线。
宁奕一阵心虚，尴尬地想说些什么，结果店外传来震天响的音乐声，引得店内的人都回头去看。
“广场上所有的朋友，大家上午好！今天呢，是一年一度的520我爱你日哦，因此我们商厦特意举行了‘爱就亲一起’的特别活动！大家一起来做个游戏，第一名就能获得我们商厦提供的一千元购物券哦！”台上的女主持热情四射地解说着。
聂扬帆和宁奕面面相觑，520，我爱你日？
“我们的游戏就是找几对情侣们比赛接吻哦！接吻时间最长的情侣就能获得奖品！大家不要害羞，如果真心相爱，请大方地展示给朋友们看吧！”
这种比赛真是……聂扬帆撇撇嘴，表示无力吐槽。
宁奕饶有兴趣地望着外面，“我想去看看，聂大哥好吗？”
“你……对这种感兴趣？”
“我对奖品感兴趣。”
“可是你没女朋友。”聂扬帆一针见血，“别痴心妄想了。”
“……就看看而已，怎么样？”
聂扬帆心想他还以为这小子可能神经不正常一点恐怕会拖他上台只为了赢奖品，幸好不是。
“那就去吧。”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此话不假。一眨眼，台上站满了情侣，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小情侣们最没羞没臊了，秀恩爱从来不分场合地点，今天正中他们下怀。
聂扬帆和宁奕挤在台下，两个大男人津津有味地盯着台上，诡异。
“比赛开始！”
一堆情侣嘴巴吧唧在一起，死死不分开，一开始还有人疯狂舌吻，看得底下的人口哨声四起，后来口水不幸流了下来，擦都来不及，不小心分开了嘴，淘汰。
哼，叫你们现。
吸取隔壁失败的经验，大家开始安分地嘴对嘴，有些深情一点的，抱得死死的，两条胳膊全部缠在对方脖子上。
宁奕扯了扯聂扬帆的帽子，“聂大哥，你猜谁会赢？”
聂扬帆拽住他扯帽子的手，严肃道：“我怎么知道，不要扯我帽子，听见没有？”
“扯一下没关系吧？”宁奕睁着大眼无辜地看着他。
聂扬帆气绝，不理他，环抱着手臂看着台上，大约过了二十几分钟，台上的情侣还剩四五对。
“大家坚持住哦，胜利者就能拿到一千元的消费券啦！”主持人不时出来轰炸一下。
“若馨？！若馨？！”台上忽然有个男生冲着身前的女朋友大吼，“你怎么了？若馨——”
大家被他的大叫声吸引，纷纷望去，只见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孩子抱着他的女朋友蹲了下来，聂扬帆立即察觉出不对，手一撑台面，翻了上去。他冲到男孩子面前，用手捂了捂他女朋友的脖子，“没气了——”
“什么？怎么可能！若馨！”男孩子大吃一惊，随即焦急地呼唤女朋友的名字。
“叫救护车，快！”聂扬帆当机立断，“把她平放在地上，不要动她！”
男孩子有些茫然地看着聂扬帆，警察同志只好掏出自己的证件，“我是警察，不要怕。”
宁奕跟着跑上来，他站在一旁，看见了男孩子的面貌，神情有些恍惚。
他是……
29.第二十九颗子弹
急救室门口大男孩急得快哭了出来，他走来走去，一刻也不消停。
这让聂扬帆看得头疼，“小伙子，你坐下来等行么？”
“我、我怎么坐得住！里面是我女朋友啊！若馨——”男孩儿把手一指急救室大门，憋屈地扁着嘴巴，“她好好地怎么会没气呢……”
聂扬帆看了看坐在塑料椅上貌似在神游的宁奕，抬头对男孩儿说：“等医生出来就知道了，你急也没有用。”
这不是废话么，男孩儿丧气地抱着头，使劲儿地抓着后脑勺，简直快把自己的头皮给扣下来了。
等了半个小时，急救室的灯终于灭了，医生边摘口罩，边推门而出，“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尽力了是什么意思？！医生！”男孩儿激动地冲上去拉住医生，“若馨她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医生对这种医患家属见怪不怪，“病人因脑部供血不足缺氧休克，我们进行了一系列抢救，但是病人的心跳依旧没有恢复，我们已经宣告她脑死亡了。对不起，真的尽力了。请让让。”
医生轻轻地推开男孩儿，摇摇头走了，男孩儿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聂扬帆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节哀。”
宁奕的心神似乎在哪里溜达了一圈，刚刚回门，他抬起眼，静静地瞅了一眼男孩儿，说道：“是你杀死了你的女朋友。”
聂扬帆和男孩儿都震惊地回过头来看他，不明白宁奕何出此言。
“你和她接吻的时候掐着她的脖子，导致她的颈动脉供血不足，所以才会窒息死亡。”宁奕犹如电视剧中的破案神探一般，给出了出人意料的答案，“你这是过失杀人。”
男孩儿如遭雷劈，瞪大眼看着宁奕，“我……杀了若馨？”
“若馨！若馨——”
走廊尽头忽然出现了一名中年女子，她裹着皮包匆匆忙忙地赶来，走近了，她才看清男孩儿的人，迅雷不及掩耳地抬手给了后者一个巴掌。
“你到底怎么回事！？”
“伯母……”男孩儿又想解释又害怕解释地捂着脸，看着女人。他在送若馨来医院的路上，打电话通知了女人。
这位便是若馨的妈妈了，聂扬帆知道这种场面他不该掺和，但是不凑巧这起意外变成了过失杀人，那他必须得插一脚了。
“这位女士你好，我是警察。”聂扬帆走到她身边掏出证件，“是这样的，很不幸的告诉你一个消息，你的女儿已经抢救无效，离开人世了。”
女人倒吸一口冷气，无法相信地倒退了两步，她摇摇头：“我不信，我女儿怎么会、怎么会死了呢？”
聂扬帆看见男孩儿懊悔地低下头，便解释道：“你的女儿和她男朋友在中央广场参加接吻大赛，突然倒地休克，送进医院抢救已经来不及了。”
聂扬帆没有说是因为男孩儿掐住了她的颈动脉导致其休克的，他知道男孩儿心里并不好受。
女人靠在墙上失声哭泣，男孩儿硬着头皮上前安慰她：“伯母、伯母您别哭了……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
“当然都是你的错！要不是你，我的女儿也不会出事了！我就知道寡妇的儿子没好货！”女人破口大骂。
男孩儿的脸色一僵，明显女人骂到了他的痛处，然而他又不能发作，女人继续骂：“当初我就不该让若馨和你交往，你这种没爹教的孩子能有个什么出息！”
“好了，这位女士，现在最要紧的是处理你女儿的后事，而不是在这里吵架。”聂扬帆上前打圆场，“现在可以进去看一下你的女儿了。”
女人抹着泪，哭得没了力气，点点头摇摇晃晃地走进急救室。聂扬帆转过一面来对男孩儿道：“对不起，我可能要拘留你了。”
默默淌着眼泪的男孩儿点点头，他已经明白自己的处境，即便他不是有意的，但他还是害死了自己心爱的女朋友。而显然，女朋友的母亲并不看好他们两个。
“我能……再看若馨一眼吗？”
“可以，假如她的妈妈不介意的话。”聂扬帆道。
听到这话，男孩儿浑身一抖，居然畏缩了，他咬着下唇，“那我……不去了。”他是懦弱的，他不敢再女人面前出现，不想再听见女人骂出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话。
三人走到医院楼下，一辆警车早已停在那里，可见聂扬帆办事的速度。
上了警车，聂扬帆坐副驾驶座上，宁奕和男孩儿坐在后排，从反光镜里望去，两个人的脸多少有些神似，特别是眼睛，又大又亮，不过瞳色的深浅有所区别。
“好了，现在我要做个笔录。”聂扬帆从车抽屉里拿出一个本子，十分随性道，“你叫什么，把你和你女朋友的基本情况说一下。”
男孩儿有些懵懂，他后知后觉地说：“我叫凌森，今年二十，是Z大法学系的大一生。”
宁奕听见“Z大”二字，略感意外地瞥了他一眼。
“我的女朋友叫童若馨，今年也是二十，她是目熙美院的大一生，我们两个是同一所高中的，已经交往两年多了。”
“哦，早恋。”聂扬帆边记边点头，“然后呢？”
凌森局促地看了一眼宁奕，发现旁边这个男生表情一直是淡漠的，似乎对他们这件事不甚关心，“我、我很小的时候爸爸就去世了，是我妈一直拉扯我长大的。若馨的妈妈知道我的家庭后，非常反对我们交往。”
“这也太有偏见了，老大！”开车的小刑警插了句嘴。
聂扬帆挑眉看了看他，“开你的车。”
“今天是520节，所以我和若馨出来约会，正好碰上了那个比赛，若馨很想参加就把我拖上去了，没想到……”凌森哽咽了一下，擦擦眼角的泪，“她平时很腼腆的，在路边亲亲她的额头她都会不好意思，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那么开放……”
记到这里，聂扬帆停顿了一下，“她今天比较反常？”
“也不是，就是今天看起来非常开心，一直蹦蹦跳跳的，她平时还是比较文静的。”凌森回忆道，“她说今天是她最幸福的一天，可是我们明明每天都很幸福啊。”
聂扬帆诡异地看了他一眼，“小同学，你这是在向警察叔叔秀恩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