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找不像话题的问题来打破沉默,白魄并不打算配合他,轻撇下嘴,平静道:“不是。”
果然,对面的人虽然依旧一副面瘫的摸样,却微不可查的更冷三分,“那么,是路人了?”
“也不是。”白魄已经完全整理好了衣服,双手斜插着故意用平板的声音再次否认道。
就像是挑衅,竹易再不通人情,现在也琢磨出了三分,突然有种自己成了女干夫的感觉……伸出衣袖擦了擦额头上根本不存在的冷汗,竹易可怜巴巴的把身子往墙角缩了又缩,可惜,墙角没缝,注定他还要被汪硕冰冷的视线再洗礼一次。
果不其然,听着白魄状似挑衅似的回答,汪硕一直假装的面无表情维持不下去了,轻掀开睫毛扫了墙角的竹易一眼,就像是在看死人般,然后调转视线对上白魄的目光,为难的耸耸肩膀,温柔道:“魄,你这样,我很为难啊。”“你有什么可为难的。”白魄不屑的开口嘲讽,汪硕可真能装。
可没等他的不屑表达的更为深层次一些,门口始终站立不动的汪硕却动了,一个眨眼就到了墙角边,掌风直切竹易的脑门,一直缩小自己存在感,陷入这场无妄之灾的竹易再也矜持不住了,“啊!!!”的尖声叫了出来。
白魄怎么都没想到,汪硕这是说下杀手就下杀手,虽然汪硕的动作很快,但毕竟白魄离竹易更近,也一直注意着汪硕的动静,这才及时拦下了汪硕的一掌,黑衣青年的掌力被拦截,纹丝未动,倒是被他掌力所影响的白魄连连后退了几步,才站稳身子,就怒不可及的开口“你这是做什么,汪硕!”
“不要让我为难啊,魄。”丝毫未恼自己没能杀了竹易,汪硕的声音还是那般平静,平静中甚至还透着丝温柔包容的味道,重新把手垂在身侧,黑衣青年便这样笑了,束手原地,极致温柔的笑,目光悠远的望向白魄,又似是望向他身后的竹易。
优雅漫不经心却出手便能夺取生命的魔,藐视众生又颠覆众生的魔,竹易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了这么句话,甚至还想起丹炉上绘画的那个活灵活现的魔,他现在是跟魔鬼在打交道吗?
而现在,恶魔正笑的开怀,竹易颤抖的身子更瑟缩了些。“呵呵”干笑几声,见魔鬼的视线不在自己身上,马上擦身离开白魄,朝着门口飞奔而去,于白魄交肩的时候,轻而快速吐出几个字,“丰州百石村。”
第55章:叫我
竹易借着两人对视的机会,顺速的溜出房间,汪硕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视线依旧带着分漫不经心散落在白魄的身上。
白魄虽不觉的有什么,可也吃不消这样被一个人盯着,他看不懂汪硕眼中的意思,更看不懂汪硕现今所做的一切,若说汪硕武功未恢复前,留下自己,有所原因,那么,现在呢,又为何把自己留在身边?看重自己的能力吗,想到这,他不安的视线又重新对视上了对面束手站立的青年。
汪硕一直盯着白魄,自然能看到白魄那疑惑的一眼,但他不做表示,只放冷了表情,然后,一步一步的朝着对面的少年走去。每一步都行的缓慢,就像是踏在白魄的心上。
汪硕就这样闲庭信步的款款而来,而一直底气很足的白魄却不自主的一步步的开始后退,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后退,只觉的随着汪硕每一步的靠近,那踩踏在地上的每一步,就像敲击在他的心上的擂鼓一般,让他喘不过气来。
压迫感吧,在他的后背终于贴上包间的墙退无可退后,他琢磨出了汪硕在玩什么把戏,这把戏他以前也经常玩,可没想到,如今,被别人使出来,他却没有一分抵抗的心力。
潜在的危险感在叫嚣,似乎在警告白魄,再不开口,一定会发生很恐怖的事情,看汪硕那逐渐迷离偏失重心的眼珠子,白魄的危机感就不断在闪红灯。
“汪硕,你想做什么?”强作镇定的声音依旧不可避免的带上一丝颤动,虽然如此,可房内古怪的气氛也总算因为这突然而起的声音中止了,汪硕那逐渐靠近的视线也总算带上丝焦距,脚步却仍旧步步逼近,声音带上丝压迫,“叫我硕”
睁大眼睛,白魄只把整个身子都贴到了墙上,带着丝不被察觉的惊恐,倔强的咬住嘴唇,不发音。
眼前的人影逐渐放大,近到白魄就算低着头也能感觉到呼吸在脖间的热度,“叫我硕。”好听的声音带着蛊惑,轻轻的再一次响起。
本能的抖动了下,往后挪动脚步,却动不了分毫,耳边那如恶魔低咛的声音却又再一次响起,“叫我硕。”还来不及再次摇头拒绝,脖间突然传来湿润感,带着热度。是唇。
这一下,消失的理智总算快速回体,白魄伸出手抵在他和汪硕身体的中间,并使劲向外推,可被他抗拒的人似乎很不满,只用一只手便压制住了他的双手。
“汪硕,我容不……得你……这样践踏,松手!”再也不是故作镇定的声音,脆生生的声音带上了惶恐,一句话甚至断成了几部分,纤细的身子再也不能稳如磐石,而如风过的柳枝,轻轻的颤抖起来。
似乎是没察觉到怀内的人的情绪,那强自囚禁着白魄的人却更贴近了点身子,直到和被压迫在墙上的人身体间再无隔阂,用闲置出来的另一只手从白衣少年腰间一点点的向上抚摸上去,怀内的人随着他的抚摸身子更为可怜的颤抖起来,最后那双修长的手停在了少年的脖子上。
如抚摸着至宝,带着小心,带着呵护,一点点的沿着对方的脖子勾画着最珍贵的画,直到拇指按上了人体最脆弱的喉结部位,才停止了磨擦。
白魄一直颤抖不停的身子随着对方动作的停止,却更为僵硬起来,他能感觉到对方冰冷的手指停留在自己的喉结上,酥麻酸涩的感觉,让他本能的吞下口口水,而喉结的颤动没能逃过那只手指,随着他吞咽口水的动作,那手指还有意无意的在他的喉结上滑动了下。
前所未有的恐惧感袭上心头,白魄觉的他从未如此失态过,就算是五年前被中原人士袭击命在旦夕,他也自持高傲,从没如今天这般懦弱过,这种感觉让他感到耻辱,但却不能让他想的更多更远,因为,对方的手指一直没有离开他的喉结,那双修长微凉的手也一只围绕着他的脖子。
只要那只手,或者那根手指稍稍用点力,他就会一命呜呼,从没有过的受制于人让白魄红了眼睛,说不清是害怕多些还是愤怒多些,又或许,还有点委屈的情绪在里面。
再不能维持低头的姿势,白魄终于带着视死如归的表情抬起头来,就见挟持着自己的汪硕一直低头看着他,他堪堪抬头,额头就从对方的嘴唇上磨擦而过,但汪硕的表情没有变化,目子如深潭,就这么把抬起头的人锁在了里面。
对方就那么望着他,带着云淡风轻,带着狂风骤雨,默然无语亦或者万千絮语,只静静的望着他,脸上不复以往一直存在的笑意,木然着表情,白魄第一次发现,对方不笑的时候,嘴角的弧度精致的冷酷,为什么,他和他相处的前五个月,却从未发现呢。
安静没能维持太久,就在白魄绞尽脑汁想着再怎么开口的时候,那一直沉默的人又一次的开了口,声音低沉的有些可怕,“叫我硕。”
带着不可思议,再一次看那执拗的人,却头一次从对方的眼中如此直白的看到了即将席卷的风暴,无法拒绝,本能的,白魄在那一瞬间就突然冒出这个想法,他无法拒绝,他拒绝不了。如果拒绝了,也许,他承受不了。
那是种直觉,却不是虚无缥缈的东西,这种直觉是每个武功高手都会有的,在关键的时刻能救一个人的命,他无法忽视这种强烈到让他震惊的直觉。“硕。”低低的,脆生生的一声,却让房内压抑的气氛骤然一空,似乎是封闭了多年的地窖突然流通了空气,又似乎是冰封了多年的冰窟迎来了阳光。
总之,白魄觉的那压的他喘不过气的气氛不见了,头顶的人沙哑着嗓子也低低的应了声,“嗯”然后便松开了手,一时离开支柱的白魄就那么沿着墙壁慢慢的滑落到地,紧贴着身子的人却选择后退一步,放任他滑落在地。
全身尽如虚脱般,毫无力气,沉闷的气氛突然消失,空荡荡的让他无所支撑,白魄滑落在地,脑子似乎也无力般的垂落在一侧,他能看到一双金鳞黑线编织的鞋子就在他身前一步站着,他想象着鞋子的上面,膝盖,再上面,大腿,再上面是胸口,然后,再上面就该是那张冷绝了的脸,是那个人。
他完了,白魄第一次有了一种他完了的感觉,他甚至不用抬头就能知道那退至他身前一步的人一定在低头看着他,用那种不知名的眼光注视着他。
对汪硕,如今,他已经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了,这个人太多变,如南隅雨林中的一种蜥蜴,随着环境变化身上的颜色,但他远比蜥蜴危险,刚刚房内虽然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却无异于经历了一场大战,一场内力气势的威压,现今的结果是,他败了,缚手在地。
走,必须走,混乱的脑子,却突然闪过一线灵光,一个字便这么占据了他的心间,那就是,“逃!!!”
第56章:不同
白魄消瘦的身子,汪硕一手便能拎起来,但他还是选择弯下腰去用双手抱起瘫坐在地的白魄,坐在地上的人并没有抗拒,只楞了下,就顺从的伸出双手抓住他的胳膊,一直面无表情的汪硕总算露出丝淡淡的笑意,低头把白魄的一撮散发勾到脑后,挪动脚步往楼下走。
陈忠早就打点好了一切,包间外并没有围观的人,走到一楼大厅的时候也不过是几个小二缩头缩脑的瞧着,汪硕微一皱眉,等在下面的陈忠就快步上前递上斗笠,那斗笠下面是一层如雪的白纱,汪硕接过,戴在怀内的人脑袋上,白纱垂下,完整的遮挡住了白魄的整张脸。汪硕看一眼,似满意的点点头,这才走出茶楼。
从始至终,白魄都未曾开口,未曾反对,也未曾挣扎,如木头般被汪硕抱在怀中,神情间有些呆滞,陈忠微不可查的打量几眼,又瑟缩着脑袋退到后面,一路跟从白魄下来,他对这个少年的刁蛮是有所了解的,也不知道主子在上面做了什么,就让人这般呆愣愣的老实了。
汪硕来的匆忙,陈忠也一直在茶楼,可等他们下楼的时候还是有辆四马的马车等在下面,马车上并没有车夫,陈忠坐了上去,汪硕在原地停了会,看马车移动到面前,才踏前,微使一点力,就跃到了马车上,弯腰钻进了车里。
几乎就在同时,一个青衣中年男子领着几个汉子从马车旁擦身而过,他无视这辆有些繁华的马车,走进刚又开始招待客人的茶楼。身边的几个精壮汉子中的一人撇了一眼刚钻进马车的汪硕,然后又快步跟上青年男人。
这群人快步走进茶楼,没等小二上来招待,就径直往楼上去,走在末尾的一人立定,看小二追上来后甩过去锭银子,指指楼上,然后,也甩袖上楼,过程中没有一人吭声说话。
小二掂了掂到手的银子,咧大了嘴巴乐呵,半天才反映过来什么,马上又屁颠屁颠的朝掌柜在的地方跑去,为楼上那群古怪的客人张罗去了。
那群沉默的大汉走进间没人的隔间后纷纷落座,当先领头的青衣中年男人坐下后拎起桌子上的茶壶就咕噜噜的往喉咙里灌,身旁围绕坐着的其他汉子只抬头看他一眼,却都没动手去拿桌上其余的茶壶。
待青衣汉子牛饮光一壶茶水后,猛然把壶搁置到了桌子上,脸上的烦躁去了些,又布上了阴沉,天气虽然冷了,但也没到燃烧火炭的时候,只在地上铺了厚厚的毯子,那汉子却是一口喝光了已经凉了的茶水,然后又用袖子胡乱的擦了擦嘴巴。
用阴沉的目子打量了一眼房内的其他人,呸的吐出口痰,那白色的痰液吐在厚厚的毯子上,粘糊糊的,房内的其他人却像是不察似的,依旧直直看着青衣男人,待吐出口痰水后,青衣汉子才放松了身体,微闭起双眼,他们这行人已经连续大半个月没睡过一次好觉了。
看他微闭起双眼,这下房内其他依旧端坐着的人才敢放缓了下身子,纷纷拿过桌子上剩余的茶壶倒了茶水就咕噜噜的灌下,也不管这茶水这么冷喝道肚子里是否会舒服。
似乎是听到了其他人喝水的声音,依旧显得有些寂静的房内才响起个稍有些粗哑的声音,“风生那边还没有消息吗?”图冲看一眼身侧坐着的稍显肥胖的男人,那男人正拿着茶杯喝水,听到图冲问话,立马放下杯子,端正了身子,严肃道:“还没有消息,刑呈都把人撒到西桑了。”
“蠢货!格老子的让咱们受罪。”青衣汉子一脚踹翻旁边的凳子,那凳子上坐着的人似乎早有准备,在他踹过来的时候,马上站起立到一边去了。
“队长……”那有些肥胖的男人瑟缩着叫了声。可这稍显微弱的声音显然没让图冲的火气降下一点,反倒让他更为不满,嘶哑着声音咒骂,“他二大队祝新孬货看不住长老,凭哪门子把咱们调回来,这三个月来日日奔波,都他娘没睡过个好觉,他倒好,蹲在登霄山上听消息。”
那稍微肥胖些的男人更缩小了些身子,要说执魂长老白魄的五个亲卫队长里,就属五大队队长图冲最为暴躁和易怒,平日里就没少折磨他们五大队的人,更仗着是白魄的亲卫队队长在登霄山上都能横着走,行事说话颇为肆无忌惮。
但不安抚下队长的情绪显然不行的,他大着胆子小心翼翼的揣摩着图冲的脸色开口,“祝新队长不带着二大队的人守在登霄山上,这长老失踪的消息可就瞒不住了。这事要被其他长老或者宗主知道,咱们五个队的人都得一起掉脑袋。”
男人轻轻的一席话,终于让满肚子怨气的图冲缓和了下情绪,开始认真琢磨起这次的问题来,毕竟,玄宗历来就有这规定,长老亲卫队者,跟随的长老伤,当值的卫队死!长老失踪或者死亡,集体亲卫陪葬。就算没人动手,他们亦活不久,每个长老都有给自己的亲卫喂毒的。
就算跟随的长老对他们比较宽容,留在他们手上的解药多,但能维持多久?一年?三年?还是五年?况且,教内规定也不容许他们在跟随的长老死亡后还活着。
“长老会在哪呢?”图冲慢慢陷入沉思,这种时候的他就是相当冷静的,其余的队员总算把心放回肚子里,正好门口小二敲门,离门近的队员开了门,小二似乎也察觉到房内气氛不对,赶紧放下手上的各色点心和热茶,快速溜出去了。
图冲没心思理会房间内其他队员对于点心和热茶的渴望,依旧暗自琢磨,并不自觉的把心中所想自言自语的说了出来,“三大队的刑呈把副队长风生撒到了南都,他自己带人去了南隅也有三个多月了,我们又在大周北都找了三个月,这长老,到底去了哪呢。”
作为长老亲卫都是有权利调动地方分堂成员的,他和刑呈都调动了不少人撒入大周,怎么就没了半点消息呢。
……
……
……
很显然图冲的心声是无法传达到白魄的心中的,哪怕他们就在刚刚擦身而过,白魄躺在汪硕的怀内没有动弹,待汪硕上了马车后把他轻置在马车的软榻上,他才自己撑坐起了身子,摘下头上的面纱。
“汪……”才抬头呼喊出一个字,对面的汪硕那逼人的视线就扫视了过来,白魄窒息了下,低下头,支吾了几声,最后似乎是做足了挣扎,满怀不甘的开口呼唤,“硕”
“嗯,怎么了?”灼烫人的视线立马收了回去,汪硕一脸平静的问。看他变脸堪称翻书,白魄又在内心鄙视一番,但他现在实在拿捏不准汪硕的心思。再也不敢胡乱进行不必要的挑衅,对他来说,快速从汪硕身边逃离然后去找竹易才是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