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来死去——巫哲
巫哲  发于:2015年04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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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卷向18,像一双无形的手在18身上狠拍了一下。

18被向后推出了十来米,灰暗和混乱的空间也随着他倒地而开始消退。

“你去死。”王钺盯着他,打了个响指。

18的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地上掀起抛向空中,再狠狠地砸到地面上,身体落地时把地上的一个土坎砸出了一个坑。

王钺第二次想要把他抛起时没有成功,18向他撞了过来,他躲开时18跟他擦身而过。

身体并没有接触,但王钺却感觉到了有锋利的东西划过了他身体。

“去死!”王钺带着怒火,回手对着18一扬,18被摔倒在地上,脸上的绷带渐渐渗出了一点点血红,手上裸露着的皮肤也开始渗血。

崔逸坐在车里,隔着车窗静静看着。

在王钺向18走过去的时候,他轻轻叹了口气,放下了车窗:“37。”

王钺的步伐猛地一顿,停在了原地。

“你在干什么?”崔逸的声音很柔和,语速也很慢。

“崔医生,”王钺慢慢转过身,声音里带着颤抖,“我……”

“我找了你很久。”崔逸打开了车门。

“崔医生,不要下车。”老罗坐在驾驶座上回过头有些紧张。

“你别下来就行。”崔逸摸了摸自己脖子后面的那道疤,下了车关上了车门。

车上有屏蔽装置,可以保证车里的人像在研究所里一样不受精神干扰。

但崔逸为自己做了手术,这是研究的第一步,要想控制,第一步就是不受控制,这才是整个研究的价值所在。

“过来,”崔逸向王钺张开双臂,“到我身边来。”

王钺在原地定了一会儿,身体轻轻晃了晃,慢慢走到了崔逸面前。

“是不是害怕了?”崔逸轻轻搂住了他,在他背上轻轻拍着,“为什么要这样?”

崔逸柔和的声音在王钺耳边轻轻传来:“你这样不听话,我会担心。”

王钺慢慢靠在了崔逸肩上闭上了眼睛。

空荡荡的房间,刺耳的惨叫,血淋淋的杀戮……

害怕,恐惧,绝望。

那些藏在白色衣服和面罩之后的伤害和被伤害。

那些看不见脸的身影,像恶梦一样围绕着他。

唯一能听到的安慰,唯一能感受到的温柔,唯一能在黑暗中给他抚慰的。

是崔逸。

崔逸掌心的温度,崔逸的声音。

是十几年来地狱一样的生活里唯一的温暖。

是他替37扛下所有痛苦的唯一支撑。

“你听话,”崔逸轻轻在他头发上抓着,“我才会开心。”

“为什么……”王钺闭着眼睛,泪珠从眼角滑落,“为什么不是只我一个……我忍下这么多,只想让你开心,只想让你知道我可以……为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崔逸轻声说,“你是最优秀的艺术品,你是独一无二的艺术品。”

18慢慢从地上坐了起来,血已经浸透了他脸上的绷带,指尖上的血一滴滴落在地上的沙土中。

他慢慢扬起了手。

崔逸闭上眼睛,手在王钺背上继续轻轻拍着:“我们回去……”

第三十三章:再见

王钺靠在崔逸肩上,声音很轻:“我是独一无二的,对么……为什么还要有别的人……”

崔逸没有说话,心里的滋味无法形容。

心疼,不甘,失望,痛苦……

尽管这个研究的动机是赤裸裸的贪欲,充满了罪恶感,但对崔逸来说,这个研究本身却有着无穷的挑战,最终的成果也会成为一个奇迹。

无论是37,还是18,都是他看着长大的,虽然过程满满的都是黑暗,但他依然倾注了感情。

他以为一切都能按自己设计的计划和步骤进行下去,控制,被控制,距离最后的成功只差一步。

而37的失控几乎让他这些年来的心血全部白费,一旦37不再只是无条件服从,就意味着失败,失控了的37无论对研究所还是对18,都是巨大的威胁。

毁掉37是他不愿意做的事,如果有选择……但是他没有选择,现在研究已经被迫中断,37的心里满满的全是对18的愤怒和排斥,而一向顺从的18情绪已经受到影响。

如果不毁掉37,他的努力最终会全部化为泡影。

18扬起手时,崔逸闭上了眼睛。

如果37此时此刻能窥探他的内心,也许看到的是一片混乱。

“听话,”他轻轻揉了揉王钺的头发,“我们回去,你还是我最好的……”

“艺术品吗?”王钺闭着眼睛笑了笑。

18悄无声息地狠狠一挥手,静谧得几近凝固的空气中突然浮现出无数黑色的小点,细如针尖。

这些密密麻麻的黑点在瞬间被拉长,再聚集,在空中短暂停顿之后,如同满弓离弦的箭束,划出一划黑色的弧线对着王钺后颈的位置射了出去。

“可惜,”王钺突然闭开眼睛,右手打了个响指,已经距离他后颈只有两寸的黑色箭束像是被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了,猛地停在了空中,“不是唯一的。”

“37……”崔逸的手从他身上滑了下去,身体慢慢地向后,靠在了车上,他笑了笑,脸色有些苍白,绝望和难以言表的失落写在眼神里,“你还是……”

崔逸的话没有说完,取而代之的是带着痛苦的粗重喘息。

王钺的手臂已经完全没入了他的身体。

“我不管什么研究,我不管什么艺术品,我要的只是唯一,我扛下所有痛苦和折磨要的只是唯一……如果不是,”王钺贴近他耳边,泪水从眼角大颗地滑下,声音里带着绝望的颤抖,“那就算了,我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

崔逸吃力地抬起手,在他脸上轻轻摸了一下,已经没办法再发出声音,只是动了动嘴唇:“对不起。”

“再见,崔医生。”王钺说完抽出了自己手。

崔逸慢慢滑坐到地上,眼睛渐渐变得无神。

血从他胸口喷射而出,染红了王钺身上的衣服。

“不要——”18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声,费力地想要站起来,但没有成功。

他咬牙用力挥了一下胳膊,黑色的小点再次出现在空气里。

但没等这些小黑点聚集在一起,王钺转过了身。

随着他的转身,小黑点突然聚集在了一起,变成了一团黑雾扑向了18。

但就在黑雾要扑到18脸上时,王钺的身体突然僵了僵,慢慢地低下头跪在了地上,手撑着地。

黑雾渐渐消失在空气里。

“哥哥……”18看着他,很长时间之后很轻地叫了一声。

王钺没有说话,往他身边靠近了一些。

身后的黑色SUV在这时发动了,开始快速往来路退过去,准备掉头。

“别让他走!”卢岩的声音突然响起,“斧斧!别让那车走!”

王钺抬起头,看着卢岩,眼里全是担心:“你……”

“完事儿了再看,别让他走!”卢岩捂着肚子大声喊,伸手摸到了自己棉鞋里的遥控器,距离有点远,一开始那车就没有停得太靠近。

王钺回过头看着已经掉了一半头的车,声音很低地开口:“你不能走。”

之前停在一边的沈南的那辆车突然像是被起重机吊了起来,接着在空中被抛向了那辆黑色的SUV。

黑色的SUV在这时突然加了速,在被砸中的瞬间往前窜了出去。

“去你妈的居然改装。”卢岩想也没想地按下了遥控器。

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气浪带着火焰和黑烟腾起。

卢岩下意识地往王钺那边扑想要护住他,扑了两步之后发现身边干干净净。

他们如同置身一个真空地带,所有的爆炸,跟着一团团火球和黑烟腾起的汽车碎片都被隔离在这个空间之外。

卢岩百忙之中还抽空往蹲地里的老乡那边看了一眼,不得不佩服王钺的细心,居然给老乡也套了个无敌。

几分钟之后,四周回到了安静,安静得卢岩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还有18吃力地喘息声。

“哥哥。”18看着王钺,脸上厚厚的绷带已经被血浸透。

“嗯,”王钺摸了摸他的手,依然是血,“疼吗?”

“疼。”18声音有些颤。

王钺皱着眉,抬着手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

“杀了他。”卢岩站了起来。

王钺猛地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卢岩。

“他不能活着,崔逸死了,没人控制得了他。”卢岩捂着肚子,不知道为什么他醒过来以后肚子就一直很疼,可能是趴地上受凉了?

18的手很凉,在王钺的手心里轻轻抖着,但什么话也没有说。

王钺低头看着他:“我给你唱歌好不好?就以前你让我听的那首。”

18轻轻点了点头。

“I'm beautiful in my way……”王钺开始唱,手指在18额头上划过,然后摘下了18挂在脖子上的链子。

“Cause God makes no mistakes……”王钺拿着坠子看了看,扬手抛向空中。

坠子在空中炸开了一朵金色的小花之后消失了。

18一直看着王钺的视线渐渐变得涣散,最后失去了焦点。

王钺没再说话,沉默地处理现场。

卢岩坐在一边的石头上,看着炸得乱七八糟的车,还有尸体,在王钺的手下一点点化成灰烬。

他觉得这场面比之前王钺和18打架看着还要惊心动魄。

当一切都变成灰飘散在风里时,卢岩轻轻叹了口气,点了根烟:“咱这算是给PM2.5做贡献了……”

王钺站在路中间没有出声,静静站了几分钟之后,突然踉跄了一下。

卢岩跳了起来,在他倒地之前接住了他。

呼吸脉搏都正常,卢岩拍了拍他的脸:“斧斧?”

王钺没有反应,看上去就跟睡着了一样,呼吸也很平缓。

卢岩在他身上摸了摸,拉开外套拉链时他看到了里面的T恤上有血迹。

“操。”卢岩掀开T恤,看到了三条从胸口延伸到肚子上的血口子,伤不算太深,但很长,血也出了不少,但已经开始凝固。

地里入定的老乡动了动,站了起来,卢岩看了他一眼,抱着王钺站了起来,冲老乡喊了一声:“大叔,你们这儿卫生所在哪儿?”

“啊,下西村有个大点的。”老乡往路那边指了指。

卢岩租的那间老屋在上西村,跟下西村中间隔着一条河,到是不远。

但是从这里回村子里……对于横抱着一个人的卢岩来说,挺远的。

走了一段他停了下来,王钺一直很喜欢自己这么打横抱他,但这姿势跑长途实在有点儿太辛苦。

他撕了王钺的T恤把伤口大致包了一下,脱下自己的衣服套到王钺的外套上遮住那些血迹,再把王钺背到了背上。

这就轻松多了,卢岩踩着风火轮又是一路小跑,感觉今天自己尽小跑了。

跑回老屋之后王钺还在睡,卢岩把他放到床上,检查了一下伤口,还有点渗血。

他用被子把王钺盖好,跑到房东老头儿家借了辆破自行车,一路丁当响着直奔下西村卫生所,买了点药和绷带再丁当着回到老屋。

把王钺的伤口都处理好了之后他才松了口气,还自行车的时候顺便在房东家买了只果园鸡拎了回来。

杀鸡拔毛,把鸡给炖上了,他站在灶台前才开始觉得自己有点儿累了。

回屋里拿了张椅子坐在床边点了根烟,看着飘起来的蓝色烟雾发愣。

之前发生的事,以一切都化为灰烬做为结束,但直到现在,卢岩的脑子里还不断回放着一个个片段。

感觉跟做了一场梦似的。

其实这场梦并没有做多长时间,到现在太阳才开始落山,村里人做饭的炊烟也刚陆续飘起。

但在卢岩感觉里却过了很久,从他被18一阳指戳倒在地到现在,就跟过了好几天似的。

而王钺这一睡不起的样子看起来势头强劲,一只鸡炖好了,他还在床上呼呼睡着,还带着轻轻的鼾声。

卢岩试着叫了他两次,都没有反应。

卢岩又跑了一趟卫生所,借了血压计什么的测了测,除去醒不过来之外,王钺一切正常。

也许是太累了。

卢岩喝了两碗鸡汤,把剩下的鸡汤热了热放好,躺在了王钺身边。

他也累了,还困,就像是什么重大任务完成了一样全身发软,他拿过王钺的手握着,在他手心里一下下轻轻捏着,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早上醒的时候,卢岩觉得有点儿喘上不上气,睁开眼发现王钺胳膊搭他胸口上,腿也甩到了他身上。

会翻身了?

“斧斧?”卢岩把他的胳膊从自己身上拿下去,把王钺推成平躺着,“醒了?”

王钺皱了皱眉,哼哼了两声,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又很快地闭上了。

“还睡?”卢岩有些无奈,掀开他衣服看了看伤口,“我给你换药啊?”

王钺没有反应。

卢岩叹了口气下了床,轻手轻脚地帮王钺换了药,感觉自己跟伺候皇上似的。

王钺这不知道要睡多长时间,卢岩虽然知道他身体没什么问题,但心里却一直有点没底。

杠二杀了崔逸之后,人格就一直是斧头了,那现在杠二倒底什么状态?醒过来之后两个人格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我去热鸡汤,你要不要吃点?”卢岩实在叫不醒王钺,只得抛出了食物大招,“果园鸡,炖了挺长时间的,汤很甜……我拿过来给你闻闻?”

卢岩进厨房把鸡汤热好了,用个大碗盛了,端着碗刚一转身,猛地发现王钺站在厨房门口。

“哎!”他手里的汤碗差点摔了,“怎么突然就起来了啊!”

“你不说喝鸡汤吗?”王钺走进厨房,低头闻了闻鸡汤,“好香啊。”

“你别动我给你拿出去,”卢岩把汤拿到屋里桌上放好,回头看了看王钺,这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不能确定眼前站着的是斧头还是杠二,“你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有点儿扯着疼,”王钺掀起衣服指了指自己的伤,坐到了床子旁边,“还有点晕。”

“一会儿吃点儿消炎药,”卢岩坐在他对面,“别的地方呢?”

“挺好的,”王钺低头喝了口汤,“好喝。”

“斧斧。”卢岩试着叫了他一声。

“嗯?”王钺捧着碗一边喝汤一边抬眼看着他。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卢岩问,这是斧头没错,但状态跟平时傻呵呵的斧头差别有点儿大。

“没,”王钺垂下眼皮继续喝汤,一碗汤都灌下去之后才放下碗抹了抹嘴,靠在椅背上沉默了很长时间,“我杀了18。”

说完这句话之后卢岩看到了他眼里闪着的泪光。

“这不怪你,”卢岩赶紧过去搂住他的肩,在他头上揉着,“这不是你的错。”

“崔医生说,18比我小好多岁,”王钺靠在他身上,声音很低,“以后我就是哥哥了……”

“嗯。”卢岩记得18对着王钺叫的那声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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