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大爷，不是我齐衍不体谅，也不是我分不清好歹……”

“我们是被人家拿住了，也是逼不得已。”杨朕嘴快，“不瞒您说，人家放大老虎咬我们，斗不过，生意上一片惨淡，总部那栋楼卖了暂时支撑着。不怕你笑话，住得房子随时准备卖了添补，我们死命撑着为什么，人家是大船，航空母舰，你想鱼死网破，人家现在能只手能遮天，摆好了阵势就等着你拼命呢！你跟进这个案子，你说句老实话给我们听，就算我们家张口咬那大人物，有胜算么？”

齐衍觉得小朕爸爸说得挺好，也望向于获。

于获想了想，微笑着摇摇头。

“这不就结了。”杨朕把烟掏出来一人发上一支，“齐衍，咱把话都说亮了，游旭也不是傻瓜，肯定也会体谅我们的对吧？”房间门口投下淡淡的人影子，齐衍眼睛尖给杨朕使眼色，杨朕一点就透，话跟着就说出去了。

“于大爷你给了四个G的优盘，我们也不小气，明儿就把账拿过来。什么时候用、怎么用，我们相信你们。”齐衍把话说出来，门口的人影子一下就变得浓重，游旭径直走了进来。

“反正我们是被人家盯上了，伸头、缩头都是一刀，留个后门也不错。”杨朕这话说给刚进来的游旭听的，“像你之前跟我讲得一样。”

“把账拿过来再说这些废话。”游旭绷着脸道。

齐衍和大人物的瓜葛是那一笔巨额贿赂买官卖官，黎中南和大人物的瓜葛是杨朕第一次遇见小朋友的那条美食街的开发，至于安潇逸和徐言谦……齐衍笑着告诉小朕爸爸，咱们市里号称全国药研硅谷的地方你知道吧？要把这个项目做起来，瓜葛可不是一件两件能计算的。还有那些齐衍不熟悉的本埠商贾，哪一个没有个瓜葛的？大人物主政西南经济事务发迹，真要动了他，跟着拔土豆一样弄走一大串，伤筋动骨败元气，好比烧成焦土的森林，要再成气候，又不知道要多少年。

杨朕偏头抵上齐衍的额头，完事儿回家躺上床这么久了，一点睡意都没有，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说到现在，估计已经凌晨了。

“齐衍……”杨朕叫他。

“嗯。”齐衍应他。

“怎么才能扳倒大人物？”杨朕想不出来。

大家都按兵不动，宁可折煞游旭这些人。其实杨朕知道，游旭绝对是勇士，不对，应该是英雄，绝对是英雄。

齐衍抬脚把杨朕夹住，“别费脑子想，咱撑住了，睁大眼睛看着他怎么倒就好。”

“呵呵呵呵……你真他妈没出息。”杨朕抬手拍齐衍的屁股两巴掌。

“你说这事儿要当怂货的，忘了是不是？”

“老子怎么可能说这种话……”杨朕不承认。

“耍无赖。”齐衍脑袋朝杨朕肩窝上靠。

“这事儿从头到尾，心境起起落落好几回是真的，不算我耍无赖。”杨朕感觉他靠过来，也主动靠过去，“一开始就觉得是你老婆和他小白脸挑事儿，没想到挑这么大的一个事儿，你又不说清楚，自然就怎么简单怎么办。后来这事儿有点儿收不住的感觉出来了，气盛想什么捅破天的，幸亏你沉得住气，一拖一拽的，又收敛回去。再来，你个狗东西终于愿意说实话了，我不是就知趣了么？齐衍啊，我觉得你烦人是烦人，可是跟你一块拖拖拽拽走过来，觉得小朕爸爸越来越有成熟男人的沉稳之气了……这是表扬你啊，明儿把这事儿记到日记本里去，要对我感恩戴德一辈子。”

“呵呵呵……”齐衍紧紧靠着杨朕，笑声有点闷，不是笑小朕爸爸说要对他的表扬感恩戴德一辈子，笑的是小朕爸爸说的那些话其实也是齐少的心里话。

从大学里想小钱钱开始，不管自己怎么折腾都能赚着钱。不说最早的软件开发，就说东野地产的成长史，基本上也可以用一帆风顺来形容，自己一直认为最困难的那段儿也因为和小雅结婚而安然度过。

齐衍常常想，福兮祸所依，只是不知道这祸是要怎么个来法？成功越来越多，所依附的“祸”恐怕也越大。

齐衍心里多少是有不安的，害怕终有一天将要遇见的“祸”自己应对不来。但是，七弯八拐晃荡不定的人生里老天爷安排了杨朕来，最初的动荡之后，自己和他却能够手牵着手一块摸着石头过这条大河，齐衍觉得他和小朕爸爸还是般配的。

就像杨朕说的，这件事从头到尾心境起起落落好几回，自己和他也一样。

这件事若是讲出来的一个故事，到头来，没有变成鱼死网破的惨烈，也没有变成泥淖深陷的可悲，既没有成为浓墨重彩的华章，也没有成为招人厌恶的堕落，看客们必定不喜欢，会说这两个家伙拖拖拉拉搞半天什么都没有搞出来，真是没劲。

对咯，齐衍觉得这就说道点子上了，没劲！

可生活就是这样“没劲”。它失控了朝向疯狂，你千方百计把它拽回正轨；它失落了跌向低谷，你良苦用心给他鼓励……这些不都是把跌宕起伏的生活给整理的平常“没劲”么？

现在，这两个家伙可以手牵着手把生活过得“没劲”，有什么不好？

“小朕。”齐衍叫他。

“嗯。”杨朕应他，声音软软的，看样子快睡着了。

“你烦人归烦人，可是跟你一起拖拖拽拽走过来，我也觉得自己越发老成持重、坚不可摧，一种成功男人的气质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了……这也是表扬，你不用写到日记本里，忘了没关系，我替你记着……”齐衍说完偏头亲亲他的下巴尖。

“呵呵呵……”小朕爸爸细声笑笑，再骂一句“狗东西”便没有了回应。

齐衍想他虽然迷糊但也一定听见了，不然怎么会亲昵的骂那句狗东西，想到这些心中爽利，搂紧小朕爸爸含笑睡去。

第一百一十三回

阳光透进来极其刺眼，杨朕偏头钻齐衍的怀里，抬手掰他脑袋挡阳光。齐衍咂咂嘴顺着杨朕的意思偏了头，摸上杨朕的背，来来回回好几回之后就从衣裳下摆摸了进去，还是“真皮”摸着舒服啊……一高兴抬脚蹭蹭小朕爸爸的腿儿，嗯，舒服！

这一蹭，小朕爸爸嗖得就抬了头，双眼满含惊恐的说：“几点了？”

齐衍抱住他道：“不知道。”

杨朕一把掌拍开他就起了床，齐衍摸着被拍疼了的肩膀说：“别起来那么快，容易晕……”

“滚，老子要上班！”杨朕一边脱睡裤一边找手机看时间，瞄一眼就嚎了出来，“尼玛都九点半了，胡队一定会弄死我……”

齐衍睡眼惺忪趴床上看杨朕火烧眉毛，咯咯咯地笑。

杨朕套好了制服蹦出房间，听见他的笑声了，阴郁着看了他一眼，坚定不移给他竖了一个中指。

齐衍特贱的嘟嘴儿给了飞吻，学齐心心的口气说：“爱你哟！”

杨朕觉得如果时间充裕的话，有心日哭他再去上班。

齐衍准备起床的原因是接到了郊县招商办的电话，招商办的同志委婉的表达了他们那块地恐怕要交给更大的公司来开发，虽然你们东野的规划很不错，但是对方毕竟是国企……用脚也知道是谁来抢了。

之前安安问这事儿几层把握，齐衍说尽人事、听天命，这话说给安安听，也是说给自己听的。只是不想来的这么快，都不让人好好睡一觉。自然是没心情睡了，齐衍从床上爬起来，站在床中央，没心没肺地蹦了几下，跳跃的感觉不错，双手一抹脸，齐少又活了。

捏着豆浆油条晃到郁园去上班，最先碰上的是站在园子门口正打电话的苏宇翰，看见他来了说两句挂了电话。

齐衍下车笑着问他：“小苏吃不吃油条？”

苏宇翰摇摇头，笑着说：“盛唐指名道姓愿意接收东野的任何团队加入。”

“涨工资么？跟他们说不涨两倍不要去，别丢了我东野的身价。”齐衍喝一口豆浆，不放糖的豆浆有一股清香味。

“你没有听见重点么？团、队。”苏宇翰见他那欠打样子，真想拉着他去看看郑哲安那儿排起的请辞长队。

齐衍搭上苏宇翰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弃我去者……”

“打住。”苏宇翰禁止齐衍抒情，指着进门处的左边的小路道：“齐少你顺着这条路一直走，过九曲桥，到松影小轩郑副总那边去……那排着队呢！我不是说人家辞职不好，我是说这么大张旗鼓的辞职潮会动摇军心。”

齐衍咬一口油条顺着小苏指的方向去，走两步回头来问：“你要走的话我请你吃饭……”

“省省吧！”苏宇翰撇头看别的地方，不想同齐衍四目相对，一星半点的心思都不要他看见才好。

“小苏……”齐衍想说小苏你是好人啊！

苏宇翰挥手撵齐衍，谁要他抒情了，简直讨厌。

齐衍点点头，一步三晃往松影小轩去，苏宇翰看着他的背影没缘由想起几句唱词，唱的是：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以为自己会拍手叫好一阵畅快，没曾想到头来却愿意和他风雨共担，说到底，他齐衍也算个不错的混蛋。

郑哲安冲出来，看见齐衍一手捏着油条，一手收辞呈，拍人家肩膀祝人家前程远大说得叮当响，想冲过去给他两巴掌。可一想到今日的境况，强忍下去，站在这边把齐衍这人远远打量。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之常情，齐少理解，有好去处的，一概不留。不管以后到哪儿，都是我东野出来的人才，我齐衍也算脸上有光。”

齐衍说话的声音不大，这一条曲径小路上前前后后的人都听得清楚。东野罹难的时候走人，着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大家都不说话。

悄悄默默人群散去，齐衍捏着一摞辞呈走到郑哲安面前，全数丢进垃圾桶里，咬一口油条边吃边说：“安安你点点剩下的人数，中午咱吃好的。”

郑哲安身后跟着的几个姑娘，眼睛红红，齐衍上去笑人家几个，“别伤心嘛，怕吃胖了改成素餐好不好？”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姑娘们就哭出来了。

盛唐的邮件发遍每一个东野员工的邮箱，之前辞去的三人营销小组已经在那里就职。

郑哲安同他讲这些的时候，齐衍一直点头。郑哲安讲烦了坐在一边的红木太师椅上和齐衍对着发呆。

没一会儿脚步声从两边传来，松影小轩修在水边，一面邻水，两面是出路。这会儿两面都进人来，等到脚步声都没了，齐衍看看大家道：“都来啦。”

曦曦跟自家老大讲：“副总，人都到齐了，十八个。”

“二十四个，顾杰他们那边还有六个人，在路上。”郑哲安说了这话看向齐衍。

齐衍一站起来，拍拍手说：“加我二十五个。挺好，人数还是东野刚成立的时候的五倍。今儿中午是吃火锅还是中餐？”

“吃自助火锅吧，今天上班的时候，看见来路上新开了一家，四十块钱一个人，酒水免费。”财务部的许姐推推眼镜继续说：“随便吃呢！”

屈楠带头鼓掌，大家就笑了，曦曦说：“咱不会把人家吃怕了吧？明儿就关张了。”

“以后人家要立个牌子在门口，写东野地产员工恕不接待！”

“哈哈哈……”

“有这么夸张？”

“曦曦她们几个吃穷公司的料……”

“火锅能从下午五点吃到晚上十二点的人你会不知道是谁？”

“……”

齐衍看看门边上抱着青花瓷杯子假装喝茶的苏宇翰，看看坐在太师椅上戳电脑装酷的郑哲安，看看说说笑笑没重点的大家，打心底里觉得挺好。

东野地产正式员工二十五人，还可以做很多的事情，一定。

“齐衍！”郑哲安猛得站起来，大喊一声齐衍的名字，吓了所有人一跳，都看向他，他赶紧把电脑转向大家，“锦江那个……”郑哲安指向窗边的苏宇翰，“拿到了，联合国人居奖拿到了！”

苏宇翰轻轻喝一口茶，撇撇嘴道：“那当然。”说完这个，苏宇翰脸色有变，警惕的看着周围的人，终于……“喂，你们要什么？喂，别、别过来，不许亲我，我的杯子！”

只有二十五名员工的东野地产充满干劲，一切好像回到东野刚刚开始的时候。

齐少躬亲做事儿之后，“大东野是个基佬圈”里有姑娘惊呼“啊，原来渣皇上挺能干的！”

“废话。”

“皇上本来就很厉害！”

“最近变帅了！”

“同感。”

“呜呜，不说了，苏嫔叫我搬投影仪！”

“我大东野已经把女人当男人用了……泪！”

“哎，我还是把群名改了吧……”

“大东野是个基佬窝”被“大东野一定站起来”给替换掉，成为了光荣的历史。

杨朕叫吃饭，连续喊了三次，齐衍没动静。杨朕望过去，人正在电脑面坐着双手不停还讲着电话，抬手招来小朋友，说去叫爸爸吃饭饭。

小朋友颠颠儿跑到爸爸面前站定，都没有说话，一个劲儿在爸爸面前比划吃饭饭的动作。齐衍看见了，轮着摸摸脸，挥挥手叫他们先吃。小朋友又颠颠跑回来，撅屁股爬上板凳。齐心心跟小朕爸爸说：“他叫我们先吃。”

“工作没做完。”齐贝贝补充。

杨朕一人发了一双筷子，小朋友用筷子基本还行，不会菜叶、肉片满天飞了。

爷仨一起开动，每一个都是吃两口就望望齐衍的节奏。弄的那边还有一点事情没有搞定的齐衍很是忙不过来。人家关切你总不能不搭理吧，总得要回个眼神什么的，可他们三个人轮流来，齐少夯不住好吧！没办法，尽量快地结束通话，飞奔来吃饭。

还有几步才到桌边的时候，小朕爸爸给拉开椅子，齐贝贝给拿起了筷子，齐心心亲自夹了一块大肉肉放到他的碗里……爷仨都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欢迎他，齐衍觉得要评五好家庭的话，第一名非他们家莫属。

骆副省长的案子异地审理跨了省，在游旭、于获出发前的头一天晚上，悄没声息的交出了账务。一到约见的地方，齐衍发现就差自己了。看着在座的老熟人们，碍着游旭、于获在场，一时不知道是相认还是不相认。

杨朕比齐衍大方，笑嘻嘻道：“都来啦，还是我们游警官面子大，都到了。”他说的挺乐，其实认识的没几个，最多也就知道有哪些人，这也是大概听齐衍说的，谁谁谁和咱们家一样交底了，在座的到底谁是谁杨朕是对不上号的。可杨朕想不可能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嘛，管他的，反正伸手不打笑脸人。

“就等你们来开饭，”于获指指杯中茶，“茶水都喝淡了才来，一点儿不体谅人。”

黎中南笑看着齐衍、杨朕二人道：“你们俩谁拆了游警官的办公室？刚才还在批评你们不懂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