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张的太久了，从南都宿州开始，先是楚央，后是沐子白，再现在，是汪硕，到底为什么同样是男人，却非要使出这样卑劣的手段玩弄对手？他想不通，也不想去想。

光是用双手按住自己的脑袋，白魄依旧觉的不够，他总能感觉到有人用充满嘲讽的目光看着他，那目光让他很不舒服，所以他没有耐心了，没有去陪汪硕演戏的耐心，一下子好的可以和温水一般，一下子又仿佛把你放入万年寒冰中，到底为什么，他要去经历，要去猜测。

汪硕坐在床边，肩头的鲜血一直没有停止涌动，可他却似没有半点感觉，眸色深深看着大床中央又哭又笑又喊，痛苦中带着狠辣，强硬中带着崩溃，求饶中带着难过的白魄，直到对方抓起丝被狠狠裹起自己的脑袋时，他终于有了动作。

伸出双手，一把揽过白魄，连人带被子一起抱到了怀里，汪硕把下巴搁在对方脑袋上，眼中的挣扎清清楚楚，最后落寞的看怀中人一眼，带着怜惜，也带着不计一切的疯狂，寂静的夜中，白魄奇怪的呜咽声中，汪硕听到自己铿锵的声音：“好，那就去赢一次给我看，我必不可少的棋子，天下第一军师，魄，别让我失望啊。”

话语铿锵，曲调却幽幽。

白魄停止了颤动，汪硕撤开了抱着他的手，转身不带一丝留恋的离去。

直到他走出白魄的房间，走出白魄所在的苑子，才低低的来了句：“汪硕，你是疯了才会这样委屈你自己。”

……

……

大周天北三十九年，夏，六月。

秦昭翼凑出了最后的五万人马，带着点疯狂的意味，加上之前就陆续云集在漠北的军队，谁都想不到，大周掌文不掌武的大皇子居然会在这次的事情中，集结出了二十万自己的部队。

三十万就已经是一军的编制，本以为至多掌控五万军队的秦昭翼让所有人都狠狠吃了一惊，这个人也包括大周的现任皇帝，秦君墨。当他知道，他的好儿子最后拼凑的五万人中居然有二万出自他涅京中的御林军时，他苍老的面容顿时扭曲的如同麻花。

偏偏他还不能说什么，复杂的把军令颁给大周的大皇子后，他看着行军台下那些密密麻麻的人头，顿时觉的自己有些晕眩，挥挥手，先行回宫了，连这次领兵出征的大将都没有看，反正都是秦昭翼的人，有什么可看的？

秦昭翼目送自己的父皇远去，扭回头，明亮的双眸带着丝疯狂凝视着汪硕，良久，终于把那军令重之又重的递给了他，汪硕身穿黑色铁甲，面带黑色头盔，只剩下两只眼睛露在外面，鼻子的位置两个黑洞正向外呼着热气，他轻拢右手，握拳敲击胸前的铁甲，重重道：“必不负殿下所望。”

秦昭翼点头，面上表情稍微有了舒缓，他慢慢的又朝着边上走了一步，来到白魄面前，今天的白魄依旧穿着白衣，只不过头上戴着一顶宽大的斗笠，斗笠边沿处垂下的白色纱巾直到他小腿处，人只能看个朦胧，看秦昭翼走到面前，亦抬头望向对方，秦昭翼目光灼热，带着敬意和信任，用力请求道：“昭翼望军师周全了。”

“自然。”白魄点头，声音淡漠。

终于，汪硕当先骑上一匹枣红色的大马，白魄紧随其后，跨坐上一匹通体雪白的马，坐上马的那一瞬间，白魄脑子中突然划过个念头，这一身白的，比奔丧还晦气，秦昭翼真能指望他这个冒牌军师还有汪硕那个阴沉男？

“将军且慢。”就在汪硕准备抽鞭子时，身后一直站着静静目送他们的秦昭翼突然开口。

汪硕也不调转马头，只扭过头注视秦昭翼。

那黄色玄衣绣着盘龙服饰的男人依旧站在那，隔的有了些距离，只能看到面部大致的轮廓，却看不到脸上五官的细致表情，他静默了片刻，才重重吐出一口气道：“此次前去，漠北二十万人马尽听将军号令，有人敢不从，将军可代本王行军法。”

汪硕头盔下的嘴角轻勾，露出个不明意味的笑容，再一次举起右手重重敲打了下胸口，也不再开口说什么，狠一抽马鞭，枣红大马嘶叫一声，四蹄奔开，快速奔向远方。白魄扭头看一眼不远处的秦昭翼，同样轻勾嘴角，这是一个聪明的决定，却也是无奈的决定，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从，到了战场上，各种情况都有。

哪怕秦昭翼并不是全部信任汪硕，但是他既然选择了让汪硕上战场，就不能让前方出现两个领头者，所以与其束手束脚的让汪硕前去，不如拼力一搏，放任汪硕去做。

白魄抽一下身下的马，白色的骏马也快速离开了行军台。

第133章：战发

五万人中有两万是骑兵，汪硕并没有一次性把全部人马带上，他的意思便是带着两万骑兵先去漠北探探情况，余下的三万步兵慢慢赶上来，白魄自然是跟着汪硕一起的。

六月的天可不凉快，他们只能尽量选择晨间和黄昏的时候赶路，可那个时候的蚊虫可不少，这点让白魄苦不堪言。再加上日夜兼行的马上生活，他在赶了不到五天路的时候，就已经要倒下了。

虽然以前在玄宗也参加过大大小小的战争，可那个时候，他都是端坐在和房间一样宽大的马车中悠闲的喝着茶，睡着觉，可不像现在，身体力行。

汪硕有强横内力护体，身周气息和普通人不同，蚊虫什么的基本不靠近，其余的骑兵或许做不到他那样，但常年从军生涯皮糙肉厚，还有各自的防备方法，反倒是白魄，苦不堪言。

所以，为了不让自己死在路上，他需要和汪硕谈谈，当晚在进了汪硕的帐篷后，他委婉的提了下，看是不是能和亦弦还有另外一个谋士一样，选择和三万步兵一起赶往前线。

汪硕正坐在桌前看着各种快报，这个白天带队赶路的人夜晚依旧不得空闲，他听到白魄的话后，只快速抬头瞥白魄一眼，然后又重新低下头，漫不经心却肯定道：“以后你和我一马赶路。”

白魄张了张嘴，他要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不过再看一眼重新低头皱眉看手中各种信息汇总的汪硕，白魄还是把话憋了回去。

终于，在快马行军快一个月的时候，他们终于接近了漠北边境城市，萨哈城，汪硕决定在进城前，召集已经在漠北各个城池中驻扎的将军们前来商议一下以后的日程。

很显然，能在这个帐篷中汇聚的都是秦昭翼的人，也就是这二十万人马的各路领头人，这些人对汪硕并不是很在意，一个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人罢了，他们当然不知道汪硕是哪根蒜，也不会有人告诉他们，汪硕就是巫灵山庄的庄主，秦昭翼还是希望，巫灵山庄为他所用的事情能够继续隐瞒下去。

所以若不是，秦昭翼在汪硕出发前的那一句话，要这些人这么主动的配合会很困难。

但是白魄就不同了，这些来自大周各军中的将领们早就听说，这次来的谋士中，会有全天下闻名的第一军师，也就是策玉这一代的主人，这一点让他们怀了足够的好奇心。

而白魄也听从了汪硕的安排，戴上了那个斗笠，从头遮盖到了脚，白魄问过汪硕为什么这么做，汪硕非常直白的来了句，你这形象不太符合第一军师的气质，怕将军们对你毫无敬畏，到时候实施一些策略很困难。

白魄当时就火冒三丈，汪硕又一次戳中他底线，他讨厌有人拿他长相否定他权利。

不过白魄还是听从了对方，毕竟万一日后传出去，玄宗长老帮着大周打战，这个玩笑就开大了，虽然他觉的汪硕让他这样遮掩自己绝对不只这点原因。

将军们集体对着一层白纱傻了眼，不过也没人敢说什么，当下汪硕淡定了的问了下大家的想法，当然问想法什么的，都是假的。

他早就看过各种情报的汇总，所以老神在在的来了句，“现在胡曷人分散太开，我们疲于应付，不如付出点代价，把他们慢慢收拢到一处去。”

收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收蔬菜呢，汪硕的自满可见一般，不过白魄看他也像是有想法的样子。

还有，什么付出一点代价，白纱下的人嘲讽轻笑，这一点代价，他能想象。无数被刻意牺牲的城池的哀叫！这个男人超出他外表的残酷，他不会忘记当初汪硕为了一张离世图，放火烧城的事情。

之后的事情，就不是白魄会去操心的了，商议过后的人一同汇聚到了萨哈城，在汪硕的统一指挥下，慢慢的引导着胡曷人聚拢，这中间自然有一些被故意放弃的城池，不过没人会关心这个。

汪硕带兵出去好几次，剿灭了不少胡曷人，这令胡曷人大怒，也使汪硕获得了不少人心。毕竟他是个有真本事的人。

这期间也有不和谐的声音出现，不过汪硕真是不放弃任何一点属于他的权力，秦昭翼说他可以代为执行军法，他就半点没客气，白魄总能在军营后的木杆子上看见新增加的将领脑袋，然后只是七天左右的时间，白魄就从发往涅京的文书中发现，大周勇武的官兵们已经割下了三万胡曷人的脑袋。

而大周军队的损耗仅仅是二千而已，这简直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胜利，当然如果不算上新近死去的几万百姓。

触怒到胡曷人的结果是被放弃的城池以更惨烈的方式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但白魄想，帐篷中上首坐着的那个男人，是不会在意的。他甚至在走进今天的帐篷后，发现陆续进来的不少将领都是新面孔，而无一例外的是这些人都对汪硕极度尊敬。

这真是明目张胆的收买，和盗窃。

大周大皇子的私家军都快成为汪硕的了，也许是自己夸张了，白魄笑笑，这个男人至少不敢太明显。

不过，白魄想，汪硕算是彻底知道了这些人里哪些是秦昭翼的死忠，而他们的脾气是怎样的。有些遏制主人的手段没什么不好，白魄低着头打瞌睡，这次的会议他准备和以往一样蒙混过关。

可汪硕并不打算再让他如愿，他眯眼扫过白魄，浑厚的声音多了些锋利，“不知道，军师怎么看？”

白魄低头继续晃动，有些反应不过来，汪硕看不开眼，沉沉的再次唤道：“魄。”

这一次白魄完全回过神，隔着白纱看帐篷里其他人一眼，又看向汪硕，最后无奈的深吸一口气，走到桌前，看向地图，上面画着不少东西，白魄虽然这一个多礼拜都在营地中休息，但不代表他什么都没干，他对目前的战况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只有重新回到战场上，他才有种能重新飞翔的感觉，这让他很舒服。

看了看地图，又轻声问了几个问题。

这些天来，这些将领对白魄已不如以前那般敬畏了，毕竟第一军师足有几百年没出现了，再厉害也只是传说，而现在有个活生生的在身边，却也没觉的有啥不同，照样吃喝，并且，啥力没出到。

再加上白魄难得说话，那难以掩饰的娃娃音，众人对他的期待真的很少了。

白魄抬头，隔着白纱看汪硕的表情，问：“你想尽快解决这场战争，还是继续拖延？”

这话问的好玩，谁想继续一直打战，众人莫名非常的看向这个第一军师。

汪硕继续眯眼，淡淡道：“自是尽快解决。”

“那好。”白魄认认真真的点了点头，也不去看汪硕那探究打量的神色，伸出白嫩的手指在地图上游弋一下，然后落在了众多城池中的一座，“把战线全部收拢，以最快的速度，所有的收获都不要了，然后……”

他生脆的声音带上一丝坚定和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强硬，白嫩的手指在地图上慢慢划出一条线，继续缓缓道：“沿线的城池，全部毁了，对，你们不需要看我，我说的毁了不只是说撤出人而已，我要这些城市瓦砾不存，什么都不能给胡曷人留下。”

第134章：惊人

瓦砾不存？这不是比胡曷人还惨？很多人都觉的汪硕之前的做法有些不妥，哪成想，这次才算见识到真正狠的。

上座的汪硕细长的眼睛带着丝惊异看着下方的人儿，现今的白魄，他不认识，人还是那个人，可语气神态，整个人恍然间就给他一种全然陌生的感觉，不过，他撑了撑下巴，在不可见的角度露出丝疯狂的意味，“太迷人了。”

白魄透过白纱，淡淡扫那些不可思议的人一眼，冷道：“这些事情必须在五天之内做到，如果有不肯迁离的人，便让他们随城池一同埋入黄沙。”

“军师，这怕是……怕是不妥吧？”围住地图的将领中，有一个人迟疑到。

白魄扫对方一眼，白纱遮掩下看不太清表情，他缓缓朝着那位将领走过去，只是慢慢地一步一步，什么多余的动作也没有，可对方就是随着他的动作不经意的后退开来，终于，那位将军退无可退的撞到了其他将领的身上，白魄逼近对方，在对方惊恐的目光下，一把抽出那位将领挂在腰间的长剑。

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际，一挥手，长剑已然架在了对方的脖子上，在周围人诧异的惊呼下，白魄先是“赫赫”笑了几声，然后才森冷道：“搞清楚，我现在是在下命令，而不是在同你们商量。”长剑微用力，被剑架着的将领脖子上有鲜血渗出。

到达漠北之后，一直默默无闻的人突然释放了一身的锋芒，这点让众人尤为不适应，所以他们中有人又迟疑着问道：“不知之后是何安排？”

白魄没理会那人的询问，只仔仔细细的看那位将领脖子上渗出的鲜血，眼神中浸染着死亡的灵，带着一种奇怪的念想。被他盯视着脖子的将领吓的三两步退出了人群。

他压根不知道那一刻从第一军师身上盘旋而出的气势到底是什么，却有一种直觉告诉他，危险至极，另一位发问的将领见白魄根本没有回答自己的意思，缩了缩脖子，往后躲了躲。

不以为意的扔下手中执拗举着的长剑，白魄有些缅怀的看一眼剑尖沾染的鲜血，重新回到地图边，手指再一次落到刚才举的那座城池上，“把周边城市的所有粮食和用物，全部集结到这座城池。”

汪硕再也坐不下去，眼中闪过丝晦暗，从首座起身走下去。

而他身后前几日才赶到的亦弦现在则是满脸的诧异，目光逐渐冰冷下来，注视着恍若两人的白魄，偏长的睫毛微颤。

汪硕来到桌前，刻意走到白魄身后，然后从他身后伸出一只手撑上桌子，另一只手环过白魄的身子伸出手指摩擦着地图。

白魄的身子微一僵硬，汪硕刻意把他整个人制约到了自己的怀抱中，脖颈边湿润的呼吸缓慢而延长，男人的心跳声有力，就算在军营中，身上依旧带着那股香气，他不好挣扎，因为汪硕的确在非常认真的研究地图。

不只是为了耍他，而是环住他后，对方真正在认真的研究起来，白魄在侧头想看对方却不小心把脸侧凑到对方嘴唇上后，就安分了下来。

气势完全被汪硕收敛压制了下来，上面依旧站着的亦弦表情突然变的复杂，知道魄是第一军师的时候，他还是十万个不信的，可今天这一看，或许，魄真的是也说不定。

下面的将领们倒是没有那么多的想法，顶多也只是觉得这次大皇子派下来的将军和军师关系非常亲密，而刚才令自己周身不舒服的感觉也没有了，于是更认真的一起研究起地图。

半天，汪硕确认自己不会有任何疏漏后，才开口发问：“这个城池非常孤立，若把所有的粮食存在这个地方，那么我们的大军也只能完全龟缩在这个城池中，得不到任何支援，而胡曷人报仇心切，加上你安排的毁掉沿路的城池，他们得不到任何粮食，必然集齐全部力量拼命攻击这一处，这是在找死，魄。”

白魄不说话，只推了推汪硕的手，汪硕顺从的打开一个口子。

从汪硕的禁锢中脱离，白魄也没急着开口，目光从众人身上瞥过，嘴角带起丝笑意。

“魄，虽然把人集合在这一点，对比在一定范围内捕捉胡曷人方便太多，但，我们现今的兵力是十四万，还包括一万伤残，也就是只有十三万兵力，而对方却拥有至少二十万人。这恰恰会打成持久战，等我们耗光粮草，就是瓮中之鳖了。”汪硕浑厚的声音平静的道来，丝毫没有因为白魄什么不可思议的想法动怒，他只是在阐述自己的看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