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哦,魄要乖乖在这呆着等我回来。”
“我又不是弱女子,你为什么不肯带上我?”
“这次是连夜急行军,你的身子怎么扛得住。”
“我可以的。”白魄抓紧身后人的袖子,急促的呼吸,带着些恳求:“带我一起好不好。”
身前花树上飘曳下几朵散碎花瓣。
身后人沉默,戴了头盔的下巴小心摩擦起他的头顶。
白魄突然明了,“你不肯带着我,不是因为我的身子,是怕我联系玄宗?”
“战事紧急时,我顾不上你……”
白魄突然不想再争辩,他无语的沉默下来。
园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又突然停顿住,白魄知道,汪硕就要走了。
果然,对方慢慢松开了他。
他不是对方的禁脔,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和他并肩齐驱,但汪硕却不肯带上他,虽然汪硕说过不在意他的玄宗身份,但现在,因为自己的身份……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闭上了眼,不愿再看。
身后的人绕到他身前,白魄闭着眼侧过头去,还是不愿看他。汪硕沉默会,而后拉过他的左手,把一串冰凉的东西套到了他的手腕上。
他睁开眼来。
“别胡思乱想,魄。”
手腕上是一串完全透明的水晶,在日光下完全看不到半点杂质,只有其间串着的冰蚕丝线。
汪硕双眼热切的望着他,语气认真而低柔。
“这是我母后生前最喜爱的饰品,无双。因为是用这世上绝无仅有的九颗水晶串成,其实,原本这水晶共有十颗,是我母后亲自毁掉了第十颗水晶,用了单数,母后非常喜欢九这个数字,长长久久。这是她想而不得的奢望。魄,我对你的心,如这无双。”
“所以,当你怀疑……猜忌我时,看看这无双是否一如既往的透澈。”出征在即的男人,最后抱了他一下,然后转身再也不回头的离去。
白魄站立在花树底下许久,许久不曾再动。
汪硕已经离开半天了。
一片静默中,白魄缓缓伸出手,用掌心轻柔接住零落而下的花瓣。
汪硕这一次离开,带走了府内大部分谋士。
而三天后,白魄就拿到了外面联络人的书信,对方告诉他,涅京城中局势可能会有巨变,言明希望安排他今晚离开皇子府。
白魄坐在窗边,慢慢把书信焚烧干净,身边守着众多亲卫,他有些无神的目落到自己的左手腕上,无双折射着日头的光,美丽非常。
他开口:“告诉他们,我暂时不会离开皇子府。”
玄宗的判断非常准确,不过一天后,白魄就再也联系不上外边,秦昭翼居然调集来一大队兵马直接封锁了二皇子府所在街道。
更有一堆高手分散在府内四周截取消息,真正是一只鸟都飞不进来。
汪硕离开涅京时,可能是有感局势的不稳,留下了右军一个厢停留在皇子府周围,秦昭翼虽然连这些人都包围在了中央,但暂时并未发生碰撞。
没人知道,秦昭翼在玩什么花招。
在这事情之前,玄宗本来认为已经死掉的长老带着一大队人马洗劫了大周边线城池。
秦昭翼在这事上,再次遭遇前所未有的压力。
这或许是他狗急跳墙的最后一根稻草,但亦或者,他早就有所图谋。
秦昭翼派来封锁皇子府的人告诉皇子府内的人,因为涅京局势不稳,所以派兵保护二皇子府,但这话怕是连三岁小孩都不信。
随着被封锁的日子越来越久,皇子府内也越来越愁容惨淡。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流传,皇帝似乎要传位于秦昭翼,而对方先派人封锁二皇子府分明是打算登基后,扣留这些人作为和秦昭硕谈判的筹码。
白魄被一同封锁在皇子府内,什么消息也得不到,他和玄宗的联络一样被切断了,这几天刑呈和风生几个人都开始着急,风生甚至说,他们不清楚大周局势,但秦昭硕是一定知晓的,单看对方上次带走大部分谋士就知道秦昭硕是已经计划好了,把皇子府全部的人作为筹码或者说是诱饵而抛弃。
风生做出的这个判断并非空穴来风。
局势这么久都得不到和缓,谁也不能再抱有积极的想法了。
风生说这话时,白魄盯着左手的无双,一言不发。
“大周皇嗣之争,居然连累的我们丧命,这到了阎王那都没处说理咧!”图冲有些颓丧的坐下。
无双非常透彻,可以清晰透过它看到自己的肌肤,手下还在喋喋不休的议论,白魄却不想制止,他只是盯着无双,努力控制自己的思绪。
秦昭硕……硕……
他是皇族子嗣,权谋斗争呵。
自己怎么就中了他的毒呵!
若秦昭翼真登基,而他又不肯俯首称臣,会怎么做?
会起兵吧,清君侧?逼得秦昭翼杀光皇子府,然后,他便有了真正的理由摆起战台罢。
那他呢?一个名动天下的男妃,世人皆知他如何喜爱自己,就算是自己勾引也好,怎样都罢,总之,他是非常爱自己的,爱到不惜冒天下大不韪,他怎么会丢下自己呢。
是啊,世人都会这么想。
只要自己还在皇子府,秦昭翼便会相信他是全无防备的去西桑了吧?
不能再想了,再接着想下去,他会被冻死的。
呵,现在已经够冷了,明明是快五月的天,夏了啊,怎么还是这样的冷,从皮肤冷到了骨子里,冷的他一直在不住的发抖。
“长老?”刑呈是最先注意到他异常的人。
就见白魄穿着两件单衣,整个身子却在日光下不断发抖,“冷。”无知觉的一个字让房内站着的亲卫们都傻了眼。
但就算如此,他们还是非常快速的拿来了被子,裹到他身上,但白魄还是在无法克制的抖动,也还是一个劲的喊着:“冷。”
房内的亲卫们彻底乱成一团,白魄的脑子却越来越清明。
如果……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连册立自己为男妃也是早就计划好的吧。
脑中忽然闪过个画面,非常快速,大雪中台阶下,汪硕笑握着安款的手,神色是他从未见过的疼惜,那样的眼神,就连对自己都没有过啊……
而现在,安款人呢?早就被送出府了啊。
汪硕,他恨玄宗吧。
是啊,他恨!而自己,是玄宗高层啊。
怎么就会这么天真了呵!
不足为奇吧?不足为奇的!
可为什么,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绝望,比得知书约死讯时还要锥心刻骨。
他无力张着嘴,想发泄出声,但喉咙却干涸的不像话。
“长老,您到底怎么了?!”风生还在往白魄身上裹被子,却一下僵直了手脚,长老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了。
“长老……”屋内所有的亲卫全部跪伏下去。
白魄现在的样子如同濒死,没有人敢再看下去,也没有人怀疑,他或许会在下一个瞬间死去。
少年在榻上依旧无声的抖动,无声的流泪。
房内满地仓惶的亲卫却全部跟着呜咽起来。
当你怀疑……猜忌我时,看看这无双是否一如既往的透澈。
脑中像是救赎一般回荡这句话,白魄低下头,伸出右手死死拽住左手的无双……如果,连同这个都是笑话,那,秦昭硕,你当日究竟是在用怎样的心态看我?
第202章:巨变序幕
大周天北四十年,七月中。
距离秦昭翼封锁二皇子府也已过去了三个月。
就算深在皇子府后院,也能恍惚闻见满城的血腥味。
在一个和这几个月来没什么不同的深夜,一群铁甲精兵忽然敲响了皇子府的大门,和驻守在外的那一厢右军沟通过,对方是秦昭翼的人,但人数不多,只几十号人,那些右军不好阻拦,何况对方不知为何居然执着秦昭硕的令牌。
这些人进了皇子府,哪里也没去,被惊动的皇子妃站在大厅中,虽然极力维持皇家威严,但抖动的身子还是可见她的紧张,那行人只问了一个人的位置,就集体离开大厅。
皇子妃不是寻常女子,堂堂皇子府被封锁数月,她不可能还相信局势一如既往的和平。
只是不知这暗流何时会彻底吞灭皇子府。
那行人朝着白魄所在的园子而来,一路上,皇子府内的护卫只默默跟随,没有动作,右军既然放这些人进来,就是不准备有冲突,而对方区区几十号人便敢进皇子府,应该也是不准备有冲突的。
有的事情,就算摆明了,但只要没做出来,到了最后关头都可以说的冠冕堂皇。
这样大的动静怎么可能不惊动白魄。
他来园子门口的时候,那群人早已经和他的亲卫对峙上。
府内的众多侍卫全部隐匿在周围没有动作,白魄皱眉。
“有何贵干?”他排众而出。
对方看见他站出也没什么诧异,仔细打量几眼火光下的白魄,确认无误后,一抬手,举起秦昭硕的令牌,道:“二殿下让我接您出皇子府。”
白魄继续皱眉,身侧小太监壮着胆子上前察看,回来后对他点头。
“殿下可有让接别的人?”白魄朝四周看看,再远处,果然有皇子府内别的家眷在观望。
“没有,殿下只让接您一人出去。”
白魄忽而沉默,视线从回话的人身上转到他身后的随从身上去,冷冷道:“我若是不准备走呢?”
“你敢抗命?”那人虽然有些吃惊,但依旧不紧不慢的。
白魄在火光下挑眉不语。
那人再次举高令牌,喝令身后的人,“上前请侧妃娘娘移步。”
“我看谁敢!”白魄眼中闪现出火光,周身阴狠气息再不收敛。
那人被惊的连退几步,显然是没料到。
白魄叱喝刚落,身后黑暗中隐匿的众多亲卫突然开始明明灭灭的出现又消失,踪迹诡异,看的那带头人忌惮不已。
他今晚得命来,就是要在不发生冲突的情况下带走这个男妃。
没成想……
他突然转身,朝着皇子府内众多侍卫喝道:“你们也想抗命吗?还不上前请侧妃娘娘?”
一路跟随而来的皇子府众多侍卫傻了眼,有些迟疑,虽然知道对方半夜而来,又是大皇子的人定是不怀好意,但……对方手中捏着自家殿下的令牌,不动手,似乎说不过去。
有人开始蠢蠢欲动,也有人转目看向身后跟随而来的女子,皇子府的女主人。
皇子妃站在远处,没有说话,显然也看到了对方手中的令牌,正犹豫不定着。
白魄森冷笑笑,走上前几步,抬起左手腕,语气轻蔑,“你看看这是什么?”
带头的人看了几眼却说不出话。
反倒是皇子府内好多人借着火光看清了白魄手腕上的无双。
“无双!”有人叫出声来。才有人反应过来那是个什么物件。
白魄不退,反倒再进一步,道:“殿下离开时曾叮嘱我,任何对于我的命令,都必须他本人来才行,只靠一个令牌,呵!”
不置可否鄙笑一声。
亏得他这个恃宠而骄的男妃名头,话一出,大部分人都信了。
皇后珍爱之物,殿下常年随身携带的饰物,现在正戴在男妃手上,还有人敢说什么。
那领头之人神色数变,看皇子府众多侍卫已不再动,有些犹豫,没曾想,这令牌居然号令不动男妃身边的人。
他这几十号人若真在皇子府内动了手,能否成功另说,但一定会破坏大皇子的计谋。
得不偿失!
而且,这男妃身周的上百人,绝对不是善茬。
同样是内家高手的人非常惊悚的发现,面前一百多人居然无一人弱于他。
这是对局势的错误估计。
本以为在整个皇子府仓惶不定的情况下,是可以轻易得手的。
他捏紧手中令牌,当机立断,“撤!”
大皇子原打算兵不刃血的带出男妃,好辖制秦昭硕,但现在很明了不跟皇子府发生冲突是绝对带不走对方的。
而真正的局势又未定,现在还不是时候。
若时局定了,那别说一个男妃,整个皇子府都得落入秦昭翼手中,不差在一时。
这一群人来的快,走的也快。
白魄眯眼目送他们远去,才转身回园子,进去前特意朗声道:“有不经我允许进园者,杀!”
众亲卫轰然应是。
皇子府众人惊愕,呆愣。
白魄所在之地,俨然又一个禁地。
“长老,会不会是秦昭硕真派人来接您?”风生问。
“不会!”白魄回的断然。
“这么些时日了,秦昭翼既然能封锁皇子府这么久,想必整个涅京不出其左右,汪硕就算在大皇子派系中有人,也进不来这府内,来人只可能是秦昭翼的人,怕是已经想提早利用我这个饵了。”
“再说,他若真让人来接我,也必定找个我认识的……”虽然现在在皇子府不代表安全,但离开皇子府便是真正的任人宰割。
秦昭翼和秦昭硕,甚至当今皇上之间一定还维持着某一种微妙的平衡,现在没人敢打破。
他所猜的并不差多少。
秦昭翼控制了整个涅京,唯缺皇宫!
但在今晚,这仅有的平衡也即将被打破。
秦昭翼重文,但今天却一袭戎装在黑夜中散发着独特的光芒。
“弄好了?”他站在皇城下,大铁门紧闭在他身前,铁门上的祥华图案在火光照耀下显得有些狰狞。
身后有将官上前,沉声回答,一切妥当。
他眼中看不出什么惊喜,就连往日闪烁的明亮光芒也显得黯淡,语气却冰冰冷,“妄为父皇信任他,也不过一怕死走狗。”
“那是他感受到了殿下您的真天子气概。”又一个将官走上前,看向皇城墙上人影晃动,相信再过一会,这扇门就将为他们打开。
只要这扇皇宫大门打开,他们就将再无退路,是真龙天子亦或者乱臣贼子,史书一切都留待今晚过后。
大半个月来,这皇宫里的有些人早就许进不许出了。
而在今晨,文武百官再次入朝之后,皇宫就彻底被封闭了。虽然局势早就一发不可收拾,涅京也早在数月前就成了漩涡,明着暗着卷入越来越多的生命。但毕竟没有走到真正的岔路点,但今晨,百官入宫后却再没能出来,现在的涅京,应该早就乱了锅。
留在城内的官员们大多没什么实权,真正能登临天子脚下的大人们又全部失了联络,这才叫真正的群龙无首。
今夜,将是彻底摊牌的时刻。
第203章:兵惊长夜
“轰隆!吱!”巨大的声响传来,庄严的大门被从内缓缓向两侧推开,秦昭翼抬起头,绑缚到脖子下的铁甲让他有些不适,但他的目光还是随着缓慢开启的大门而复杂。
这是他出生的地方,生活的地方,直到成年前他都还生活在里面。
他是想过早晚有一天,他会得到这,但那个想像里显然没有今晚这样的场景。
他独立在前,身后是黑甲成片的军马,他并不是因为天命入主这,他将用鲜血洗涤这大周皇宫,踩踏着无数生命和黑暗龌龊登临这天下。
他早就没有了退路,没有了。从母妃死的那一刻起,亦或者是从他哇哇坠地便开始。
这是宿命!
握紧手中的剑,他头一次露出丝毫不遮掩的戾气来,“杀!”
剑锋所指,万马奔腾!
这庄严的大周皇宫,在今晚被普通兵马所蹂躏,屋檐台阶上滚落下来的尸体无一不面容晦暗,秦昭翼逐渐觉的他看不清每一个在周边厮杀的人,逃窜的太监宫女们为这偌大的皇宫增添了仓惶,他颇觉心烦,这勾心斗角的地方啊,这每个人的视线下掩盖着嘲讽的地方啊,就该被这样,彻底的洗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