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硕从空中接过人时还做好了对方挣扎的准备,谁知道人搂进怀里后,却连一下微小的动作都没有,异常乖巧安静的蜷缩在他怀里,一只有些苍白的右手甚至还本能反应的拽住了他胸口的衣服,像是怕他突然松开手。一晚上累积的怒火像是得到了些抒发,赶来路上所产生的被背叛感也算得到点宽慰。
看汪硕成功接下人,席空谌才一挥手,喝令一声,“追!”
今晚这几个人的身份可能会非常有趣,甚至超出他的猜想。
远处赶来的大周官兵隐隐合围成半个圆,他这边只要追上去,还是有机会逮住这几个人的,席空谌的一声断喝,同样惊到了白魄,在汪硕怀中的他努力抬起脑袋,看一眼就清楚了局势。
眼中挣扎片刻,他一把抽出汪硕别在腰间的匕首抵上了自己的脖子,同样大叫了声:“都停下!”
汪硕万万没想到,这人都到了自己怀里还这样不安分,眸中才清浅一些的怒火又重新燃烧起来,他伸手就往怀中人手上去,“别动!”谁知道白魄是铁了心的,更用力的把匕首按上脖子,匕首非常锋利,几乎嵌进去了一半,鲜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这一句话间,血就湿润了汪硕的胸口,看上去非常骇人。
汪硕眼中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下,颤抖着举起的手再也落不下去,流了这么多血,怕是已经伤到血脉了,脖子上可开不得半点玩笑。白魄眼中的光芒甚至都淡了些,气弱道:“让……他们停下!”
“你这样还威胁我??”汪硕身子震颤不知是气的还是惊的。
白魄看着他,疼痛让他的眼泪不自觉滑落,但眸中的光芒依旧坚持,甚至一狠心再次把匕首抵了下,鲜血涌的更吓人了,而且……他手下还再不断加重力道,真有就这么死在汪硕怀中的意思,抱着他的男人再也撑不住了,嘶吼一声:“都停下!”吼完这句话,马上低头用一双血红的眼死死看向他,就像是想活吃了他一样。
白魄已经无法扭头去看沧良他们,匕首似乎碰触到了他的动脉,真正会死的感觉降临到他头上,他却没什么惧怕,只觉的怀抱着自己的人异常温暖,他努力仰头去看对方,就见那双可以焚烧尽一些的怒眸深处几不可见的闪过恐惧。
他露出个笑容来,想说话,却再发不出声。天地间的一切声音似乎都在慢慢远去,眼中的火光也不再明亮,逐渐陷入黑暗。看他昏迷过去,抱着他的人才敢伸手点他脖子下的穴道,先止住血脉的涌动,汪硕又从怀中掏出药丸塞进白魄嘴里,同时咬牙吼道:“找出城中最好的大夫。”
第179章:皇府
大周天北三十九年九月底,北疆退兵放弃了围攻落雁城。
大周殿帅率领十多万部队从边城撤退。
就在漫长的撤兵队伍里,居中的一辆马车中忽然跌出个人来,前后行走的士兵却似没有看见一样,继续漫长的长途跋涉。
把端着药的奴才踹出去,白魄才重新靠回垫子喘息,脖子上缠着的厚厚白布让他的行动万分不便,席空谌才刚离开,这个让他逃亡彻底失败的罪魁祸首到他这来的次数越来越多,就在刚才还巧笑着告诉他一个中原武林的大消息。
巫灵山庄庄主暴毙,庄主易人。
顺便还笑着附赠他一个大周朝堂上的消息,大殿下秦昭翼在漠北军消亡后沉寂了下来。
白魄看他笑的活脱脱像只千年老狐狸,又想起那个眼中随时闪烁着明亮光芒的大周大殿下,不由无声摇头,汪硕沉府本深,种种手段虽他也陪伴在侧看见或者知晓,有时都会参不透,如今添上席空谌,更是如虎增翼,他有些无奈的闭上眼。
这一次回去,汪硕不再是汪硕,世间不再有汪硕。有的只是大周的殿帅,秦昭硕。这一点他不需要席空谌提醒也清楚。
那晚过后,汪硕并未对他怎样,许是真正肯定了他和北疆的关系,反倒不去在意了,下定了决心留他在身边,所以即使是那样的忤逆他也当做没发生。
又或许
是经过那晚自己以死相逼的事情让他知道了自己也会有即便付出生命也要坚持的事情,所以,不想逼的他太过。
十月中,他们回到了涅京。
这一次并未回巫灵山庄,白魄乘坐的马车直接进了内城到了二皇子府邸,看着红墙黄瓦的建筑绵延开几里,他用右手撑上额头,死命按额上跳动的青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马车没有从正门而入,到了街道口的另一边开了个侧门,拉着白魄的马车便缓缓进入,刚进宅子桂花香便飘到了他的鼻尖,他微掀眼睑,挑起一边的帘子看向外边,就见小道两旁栽满了桂花,十月正是桂花盛开的时候。
桂花树间还摆放着一些精心打理的小盆栽,不是春天,红黄紫蓝种种颜色的鲜花却不少,不过是侧门进来的一个小角落也充分彰显了皇家的精致和享受。
白魄放下帘子不再看,马车走的不快,一路慢慢行来,踏在小石子路上轻微的摇晃,马车内的他被这样微小的晃动弄的昏昏沉沉欲睡。
不知行了多久,半梦半醒间听到车外有人在轻声呼唤,知道到了地方,他钻出马车,便见马车前已经整齐跪了一地的人,大小丫鬟婆妈穿着不同前后位置也不同很好分辨,最前边靠近马车的地方还跪着四个少年穿着太监服饰,见到这大周皇宫特有产物,白魄起了些兴趣,脆脆道:“抬起头来!”
他一命令,跪着的几十号人全部抬起了头,他站在马车辕上不动声色的打量,这几十号人虽然全部抬起了头,却没有一个人抬眼看他,全部都低垂着眼恭敬看向地面,他的视线在那四个小太监脸上滑过,又看向他们的喉结,不出所料的笑一声,不理会跪在脚下等他踏背的奴才,径直跳下马车,后又看向这群奴才身后的亭台楼阁。
一个独立的院落,树木苍郁,鸟声婉转清明,一池白色莲花正开的好,露出个意味难明的笑,他往前几步,慢悠悠的来了句,“我这没什么规矩要学,只是我最讨厌碎舌头的人,我看这池中也养着不少龟,若让我听到一句碎语的,我便拔了他的舌头喂龟。”
今天日头不错,池中养的各种龟全部浮在水面晒太阳,白魄这轻声的一句话落,那些跪着的奴才没什么动静,全部安静的听着,他颇觉无趣的摇头,甩手往前走,那四个小太监立马跟着起身走到他身侧介绍起他未来的居所。而其他人依旧如同木头般跪着没动。
漫不经心的转了几个地方,这单独的院落不小,他却没了兴致继续逛,去了主卧倚在贵妃椅上便不再动弹,看他睡着,边上候着的小太监小心的把薄毯盖上他的身子。
窗户半开,微风吹拂起他的发丝,风中带来花的香味,有色彩鲜艳的小鸟落在窗边欢鸣几声,他转个身子继续睡的香甜。
白魄知道这个看着安详平静的皇子府绝对不像他表面的这样,各种鸡毛蒜皮人心猜忌融合在这个府邸内怕是不比战场简单,但既然汪硕给他安排了这样一个独立的院落,想必也是有替他同那些污秽隔开的意思。有这府中最大的人替他遮挡着,他又操的哪门子心。
秦昭硕已经有了一个正妃,三个侧妃,这是身边的太监非常忠诚职守的告诉他的,他听后不语,那小太监非常会察言观色的继续透露,这个院子所有的供养皆不经过皇妃之手,言下之意很清晰。白魄第一次庄重的看他,看样子这几个太监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份,也或许,整个皇子府都非常清楚。
“皇子的男宠!”他默默在心中想一句,又接着冷笑,想他白魄也不知是几辈子修的福分落得这顶帽子。
日子就这样平淡的过了下去,什么风声都没有,那晚昏迷过后他就没见过汪硕,到了今天依旧如此,皇子府之大若不是特地想见一个人怕是一年也见不着面,汪硕想纳了他,面对的阻力哪是一点半点,很多事情大家暗下知晓就可,非要摆上台面来却是见不得人的,想起一年前听那些江湖人士讨论的大庆商行之主娶男妻之事的言语便可知晓。
但这些和他有什么关系?汪硕非要那样做,一切的都该由他去面对。
直到今天白魄院中要的珊瑚摆设被阑侧妃手底下的人打碎,之后那女人带了一群人上门来请罪,他安生的日子才算看见一星半点的颜色,那女人穿着华贵,原就是名门走出来的女儿气度模样都不差,心计沉府说没有也不可能,浅浅笑着对他作揖,他不吱声冷眼瞧着,她居然也不尴尬,大度的在下方位置上落座。
含水般的眸子望着他,不见轻视,只看几眼就低垂着头轻声说起话来,连调子都是非常温柔的,说的也都是一些家常,大概就是让白魄无事时可出去走走,他院子外什么地方适合去走动,哪里的花开了,最后一语轻轻带过打碎的珊瑚摆件,然后挥手让人抬上个更珍贵的香木架子。
一切的一切都让人非常舒服,就好似她正对着的不是个男人,而是汪硕众多女人中的一员,也不见女人会有的醋意,亲切非常。
换作平常女人少不得要陪她说上几句,就算换作一般被迎进府内的男人,见这皇室宗碟中也有记载的侧妃这般对他也会回应上几句,毕竟以后是要相处的。可是她面对的不是别人,是白魄,所以他只是一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一字不发。
真难为了她,这么长时间对着个木头却依旧能说说笑笑。
巫灵山庄中的那些货色摆到这些个女人面前,渣都不是。白魄的视线看似始终冷淡,却早不知道暗中看过这女人胸部多少回,评判了下大概的分数,得到个基本信息。
第180章:故人
漫长的午后有这么个如同黄鹂般动听又柔情似水的声音一直不断说话也是好的,消磨下时光,白魄眯了下眼,打个哈哈,底下的女人看着他似乎还笑了下,对他的慵懒也不见怪,一切进行到这还是很愉快的。就在这时候,一个缩头缩脑的脑袋在门口探了几下,上座的白魄看见了,当做没看见,那女人似乎也注意到,但见厅中的少年都不吱声,她也只好随那奴才去了。
白魄身侧的太监看两个主子都不说话,只好站出来斥责那奴才不懂规矩,那奴才马上跪下非常恭敬的说,殿下身边的侍卫找过来了,白魄听见了,视线在女人身上转了下,思索片刻再打个哈哈,说让人进来。
那锦衣侍卫进来,先对边上坐着的女人行礼又朝白魄抱拳,这才道:“殿下请阑妃过去。”白魄侧转脑袋看向那女人,那女人听见侍卫这样说,面上也不显什么,站起身对他作揖,淡淡说了几句才随着侍卫离开。
等两人走到门口,白魄才淡淡喊住人,问:“他在府中?”
清脆如稚童的声音让女人一直的淡定稍微消失了下,回过头眼露诧异,白魄并不和她对视,只看着侍卫,那侍卫并不惊奇于他的无礼,再次行礼后才说:“是,殿下前几日回的府。”这是不肯见他了?想到这点白魄也没啥不舒服,右手伸直痛快伸个懒腰,后不耐烦的挥挥手,无礼之极。
看人走光,他散漫的视线才落到院中,汪硕的女人们能按捺这么长时间才派出个人来看虚实已经很出乎他的预料了。只不过那男人的心思岂容忽视,他不愿意让白魄面对这些人,这些人想自己找来也是不行的,所以那阑妃在这坐了不过盏茶的功夫就被人带走了,之后几日果然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再没有人来打扰他这个小院。
那女人别的话他都没听进耳朵去,但那句让他有空闲出去走走的话他倒往心里去了,汪硕又没有在府中限制他的走动,他何必把自己困在一个小院中,这样天长日久的下去,说不准哪天他自己都会习惯现在的日子,和一群女人动心思混吃等死。
他刚出院子走动,便听到个有趣的消息,皇上身体不适,殿下让阑妃吃斋念佛三月替皇上祈福,难怪再没人来打搅他的清净,白魄弯腰摘下朵娇花放在掌心中静静看半天,又合拢双手狠狠揉搓起来。
晚上的时候他见着个他绝对想不到的人。
用过晚膳回到卧室的时候,便见桌边坐着个男人,他一开始还以为是汪硕,不过再看第二眼就知道不是,对方的身型并没有汪硕高大,可他也没叫,这种地方除了汪硕愿意的人别人也进不来,他只是非常淡定的继续走过去。
那人听见动静,转过身子,见到他后眼中露出些激动。
“亦弦?”白魄一口叫出来人。
“是我。”如谪仙的男人浅笑在烛火边点头。
“你怎么来了?”收回话语中的惊讶,白魄恢复成死水模样走到青年身边坐下。
现在见到亦弦,他忽然想起很多小细节,其中之一就是有次他和亦弦在京中玩耍,在酒楼时亦弦看见几个士兵服饰的人进酒楼吃喝脸色立马变的很不好,现在想来,那酒楼是大皇子的产业,而二皇子的人却出现在那里,难怪亦弦当时变了脸色。
看起来这个人从一开始便是知道汪硕身份的。
却甘心被人当做娈童,蛰伏在汪硕身边出谋划策,他又想起屈一算,还有新加入的席空谌,他实在不清楚汪硕身上到底有什么魅力。
“汪硕已死,你出现在这里被大皇子得知岂非引猜忌?”
亦弦继续微笑,如同屋子的主人般自在的给白魄倒了杯茶水才道:“新庄主上任,我们这些旧人怎么还能被容的下去,闻声楼意外失火死了好些人呢。”
“死的人里包括你?”白魄挑眉,好一招金蝉脱壳。
亦弦露出诡异的表情,突然伸出双手,阴森森道:“是啊,是啊,所以我现在是鬼!”
白魄毫不留情“啪”一声打开他伸过来的手,鄙视一眼。
亦弦摸着被打红的手,嚷嚷:“你好狠的心啊,我的白嫩玉手哟。”
“除了你们,其他人都被烧死了?”白魄不知想到什么,看着亦弦揉搓自己的双手,发了会楞才问。
“也不是啊。”亦弦抬头和他对视一眼,眼中流露出委屈,语气却非常随便,“还是逃出去几个人的。”
“比如?”白魄微微皱了下眉。
“寒衣啊,他替大皇子监视殿下多年,大皇子点名留他一命的。”亦弦忽然冲他眨眼。白魄知道他话中意思,心中已通透大半,淡淡问一句,“新庄主呢?”
“自然还是殿下的人。”亦弦喝口茶,回答的更随意。
白魄点头,沉默。
看他沉默不说话,亦弦也专心的揉起自己的手背,似乎真疼的不轻,半晌,白魄还是开了口,“没烧死的人怎么处置的?”
亦弦停下动作,认真盯着他的眼,半天答非所问道:“和你无关的魄,你不是他们。”白魄不理,视线依旧坚持,对方无奈妥协,“都被驱逐出庄自生自灭了,寒衣也是,大皇子不可能再伸手管他。”
可以想像这些人落魄蹉跎的下半生,白魄不知道心中是悲是喜还是无关,很久之后才极轻的回了句,“谁知道以后不会是。”
亦弦听见了却当做没听见,脸上的笑意终于淡了些。
对话结束的不算愉快,亦弦早早的离开了,他终究是见不得光的,在大皇子彻底倒下之前,他们这些人依旧得蛰伏在黑暗中。
十月末的时候,二皇子府开始了热闹,各地军队的负责人都陆续赶到向汪硕汇报军事,府内也整理出些地方让这些人居住,白魄那天外出闲逛的时候,终于见到了汪硕的正妃,这个皇子府的女主人,隔着上百步的距离,身侧的太监伸手指给他看,那女人带着不少人在湖边浅谈,白魄不欲过去,只遥遥看上几眼。
女人隔着众多人的包围还是注意到了白魄的视线,微移动脑袋看向他们这行人,头饰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晃发出些清脆的声音,她的穿着也不像身边随着的那些女人那样随便,繁杂了许多,处处都讲究着皇家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