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修真大陆的整个地理格局，被一条内陆大河婆娑河横贯至极地，中间分出无数支流，从最高之处俯视而下，会发现修真大陆看起来就像是一棵枝叶茂密的树，以东南婆娑海为起源的婆娑河就是树的主干，河的分支就像是树的枝桠，而其他的墨绿之色就是树的枝叶，再之外就是茫茫的海。

这是站在至高位置上的俯瞰图，要以突破法界为基础。

以修真大陆的地理介绍书册来看，千百万里修真大陆里的各位祖师或者是前辈，显然更为清楚的是整个大陆的实际形态，尤其是广义上划分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地理文化。东部山水齐盛，山连绵壮阔，海一望无边；中部丘陵平原，地如织毯，水蕴甘甜，是真正的凡间；南边是水上国度，纵横交错的水路蜿蜒盘旋，是个公认的盛产美人的地方；西北戈壁高崖，夏晒冬寒，环境恶劣，靠西还有群山为阻隔，极北恶地，终年是黄沙漫天，也是修真界里每个修真者都不会给出好脸色的灰黑地带。

也由此，有些修真者不免皱眉揣测西北霸主柳芒宗的意图，六月底七月初，又是一年风大雨大之际，这也是极北恶地里的凶兽与黄沙肆掠得最凶猛的时间段。修真界里哪个不知，柳芒宗秉持的是流氓路线，别人储物袋里的他们都想去捞一把，现在这就落在家门口的宝物居然会这般无私的往外推？这是别有居心呢，还是别有居心！

想到几千年来柳芒宗破罐子破摔的种种表现，越来越多的人就产生了这种疑虑了。而且，越是形单影只，力量微薄的修真者的忧虑就越深，这是一种很简单直白的考虑，人家名门正派的弟子出来试炼自然是有一定的保障，至少是在不小心出事之后会有人帮着报仇，可是他们这些人可就不一样了，连被半路抢，都只能是舍宝留命，现在这种难以琢磨的情况出现，简直是让人忧心透了。

从东南方向赶往西北部的修真者便心里都犯难了，因为这件事吧，越是深想，就越是不简单。

“他们柳芒宗可向来是只进不出的，这次，西北宝境难得的就落在了他们的家门口，他们怎么会这么好心的分大家一杯羹，很明显的，里面是有猫腻的！”

“十年之前天生异象，大家也都感受到了那股震天慑地的威压，里面的奇珍异宝肯定不在少。兴许，这柳芒宗是因为知道自己独吞不了，所以才干脆的面向整个修真界呢！虽然就算是它不说，其它三宗可是好惹的，禅明宗里还有吃肉的呢，到头来伤了和气不说，还要倒被狠扁一顿。这样理解的话，也是可以很顺畅的解释的。”

“可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在四大宗里实力本来就比较薄弱的柳芒宗完全可以在私下里和其它三宗达成协议的，又何必这般积极的将这宣之与整个大陆？闲他们的储物袋太小，装不了太多的奇珍异宝？这里面，肯定还是有点什么的……”

这样的传言，最开始还只在那么几个地方徘徊的，但素来，留言就是不长腿的，划拉一下，在半个月之后，整个中部都传开了。大家对于前去之地的地头蛇是忌惮不已，生怕他们火急火燎的前去，结果就成了主动送上门的兔子。

也因为如此，中部滞留的修真者是空前的多。

各个城池里的各个角落都在讨论着这个话题，更有人是直接将十多年前的两次震惊整个大陆的异象给结合了起来，流传出了一个更让人补不肯挪脚的版本。

九道紫金玄雷在先，接着便是西北华光冲天，这两者之间太凑巧啦！怪事年年有，不可能就那三个月里格外多！而且，大家有耳共闻，在西北天空出现异象之后，那大乘期的魔修可再又消息？木有！现在，销声匿迹整整十年，西北的那个宝境出消息了，指不定那就是那个大魔头扔出来的诱饵，宣告复出的前奏！

虽然这种说法，听起来有点过于扯淡，而且，其中隐隐还有逻辑与个人情感的纠葛，可是哪怕是心里不信这个说法，大部分的修真者前进的脚步还是就在中部靠西一点的位置顿住了，四肢里流淌的热血也冷了不只一点。

上面那个传言也并非是妄造，这是有真实例子为佐的。史典上就曾记载过，三万多年前，这修真界就差点被一个大乘期的魔修给搅得覆灭，修真大陆的四大宗八大门外加无数名门大家凑出所有的元婴及以上修为的弟子逾六万众，也不过是用血肉灵台挡住了封住了他进击的动作，最后拼上了被整个修真界公认的实力最为强横的玄天宗混元剑修十九位高手几乎全部修为，才将那大魔头退回幽冥深渊，封了出路，才算了结。

你问上下联系，因果逻辑何在？

当初，咳，野史上记载，那魔君貌似是瞧上了人间的一个美丽姑娘，结果那姑娘一个不小心被修真界里的一个卫道士给杀了还是怎么了，结果就上面所言的呢。

——魔修可是最为随心所欲的修者！

所以，就算是杯弓蛇影，杞人忧天，他们也得站在原地继续观望一番，至少是要等到那禅明宗以及玄天宗的弟子踏在了他们前面，他们才敢继续走下去。别谈什么畏缩不畏缩的，他们的目的是去拣点宝贝，在无事的时候做个美梦，梦着兴许自己就是那个幸运的家伙，得到那可遇不可求的机缘呢！不是去给别人填肚子的！

那群走在违逆自然法则的道路上的人，比之凡人更为惜命。只要有点灵性，得了点门道，他们的以后便是漫长而又目标明确的，不必如凡人那般寿命短暂，在几十年里奔波劳累，却还是生来一抹白，死后一抹黑，什么都带不走，能留下的也只有那么微小的一点印记，还会随着时间的过去很快的褪淡，他们可以在几百年后还安然着，努力的向着更高的境界修炼，历练之时做点好事或者坏事，渡劫时找个僻静的地方默默承受着。

前方道路敞亮，他们又为何不珍惜自己的这一身？

这个时候，已经距离西北宝境将开的消息传出，过了十七天，大多数人的行程也已经是完成了一大半，和往年一样聚集在热闹并且开放的中部大型城郡，在各个客栈或者是茶楼里，积极而热烈的谈论着自己的看法，并不约而同的朝着盛宗名门里的弟子观望，希望能从中得到什么能安下心的讯息。

也在这个时候，众多修真者眼巴巴等着的除开柳芒宗的三大宗门的弟子也到达了中部的第三个修真者云集的大城都——济源城，一个两面环水一面靠山的完美杂糅西北的豪放与中部的温和的巨城。城南是一座巍峨的大山，两条交错的河流恰好的护着城西与城北，分别有一架吊索桥，可供直入柳芒宗的势力辖区，城东是东南以及中部进入的大门口，一座高大的木石相结的城楼，下面是整齐平坦的可供六驾并进的石板大道，直直的通向远方。

看着远处高大的城楼，一行人便从云间微微下降了些，再身形飘逸的落于石板地上，抬脚向着城门口走。在他们的身后，还有无数的已经可以在空中自由梭行的修真者接二连三的降落，最后的几十米，都是依靠的步行。

这，是对于这座历史悠久的城池的尊重。

玄天宗的道服很好认，不管是山内的哪一门，是什么颜色的道服，都离不开一个在众多修真者眼中格外显眼的标示，袖口与襟口那彷如绣案一般的玄色“玄”字。所以，和在半空中一般，在入城的这一节短短的路上，玄天宗的这一行人周身三米依旧没有人敢靠近，这是一种无形的气场，让其它的修真者不自觉的留在了安全距离之外。

华莲早就隐了气势，留在了最后方，萧晓自然就是跟在他的身边。

在从玄天都出来落脚的第一个城里，在有人瞧着萧晓脸愣神被华莲发现之后，那枚艳丽无双的印记就被华莲刻不容缓的给遮掩起来了，所以，因为恢复了爷们样子默默开心了许久的萧晓，这会儿眼神里还带一点对陌生地方的好奇，以及心情放松时的愉悦。他是喜欢看更多的地方的，所以才会在刚到这个世界时总是想着去看这个世界里各个地方的景色。

现在，他发现，其实无论是不是非要避开什么，或者是最后成为什么，他看过的这些风景，就是独属于他的美好的记忆，和留在这个记忆里的人一样。

这样放松的心情，是萧晓在来到这个世界后就基本上没有想过的，他偏头看了看身边似乎也在看四周风景的华莲，心里油然生出一份浓重的感动，在这个世界，他首先庆幸有了灵宝，退回去十年又一个月，庆幸有他。

他看不到自己眼神里流露的是什么，仅是完全的感动？亦或者不自觉的掺杂了其它……比如说，悸动。

城内的客栈已经是订好的，只不过，在踏入城门的那一刻，萧晓心里的诸般思绪便都被烈火烧了，瞬间兹拉兹拉的焦了。他瞠大着眼睛看着那跟演唱会一般的黑压压一片的人，瞬间就被惊住了。

艾玛，好多人！

而且，眼神怎么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是要吃人？！

萧晓不自觉的朝着他师父那边靠近了点，然后继续无语的看着道路以及道路两边的店里，甚至是屋檐上的人，黑线如瀑。原文里有写这个世界的人不少，可是当文字变为了真实的存在，那种立体感与真实感带来的冲击，还是相当的恐怖。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那挤挤攘攘的一堆人后，自以为不动声色的收回了眼神，然后在心里默默的感慨：看来，无论哪里，一线城市的人口压力都是只有更大，没有最大啊！

唉，一个城市的发展总是那般的奇妙。

当然，有些人说的很有道理，这种奇妙和人类这种神奇的生物有着相当大的干系。

心里的一圈圈的跟荡开的波纹一般的思绪，并没有耽误萧晓跟着走的脚步。

无论是在以前，还是在现在，他惧怕的从来不是顶着别人的目光前行。

曾经是迎着众多学生的目光走向主席台。

现在是迎着这些陌生的目光，走向一个不一样但是必定会很充实的未来。

……未来，萧晓会为此刻定义的“充实”二字泪流千百回。

第四十六章

玄天宗等人来的时候，才不过是将近正午的时候，目送他们进了后苑的众多修真者做不了什么，只能是眼巴巴的等着，如果他们想在最开始的时候得到最确定的消息的话。

无独有偶，这济源城里和这个玄天宗落脚的客栈情况类似的，还足有三四个，相隔不远，绝对是在三条街之内。

修真者就是一种比人还要奇怪的种类，一方面特立独行注重自由得紧，一方面却又是喜欢抱团行动。

大家聚成一团的等着那进入之后迟迟不出来的大宗门弟子，百无聊赖的时候聊天和胡侃就又称为了打发时间的最好方式。在大堂里众人聊得正嗨皮的时候，在后面待了小半个时辰的人终于是出来了，虽然是直接上了二楼，但是只要是在这一处，说话不进行什么隐蔽处理的话，总是会有人听到的。

而只要有一个人听得清楚，那就所有人都会知道，不管所听到的消息里面，是否明确含有他们想要得到的讯息。

在被同行的一个弟子给传音科普了一下之后，萧晓就了然的抿了一口茶，原来，修真界里的修真者，各个都是不需要依赖科技力量的顶尖特务啊！

关于最近的传言，一路上他们听见的并不在少，对于里面的真相，萧晓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所经历的玄幻事件到自己身上携带的那么一份逆天却也坑爹的东东，倒是没有太过于好奇了。只是，想起一路上同行的弟子最开始聊起这件事时的态度，好似这件几乎堪比现世里的事件的轰动性的事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笑话时，他心里的奇怪是一直都存在着，天下不可能掉下馅饼，就算是真的掉下来了，也肯定是没那么容易能捡到，既然如此，大家如此自傲的心情是来自于哪里？是来自于个人的实力，还是来自于对他们所处的宗门的信赖？就像是现代世界里的维和部队，走在异国他乡艰险重重的路上，却是在镜头里，在日记中向祖国人民所表露的坚强无畏，以及慷慨激昂。

在现世里被这些出现在主频道一台的国家新闻洗脑得非常成功的少年，就这么在心里感动的想着，为了自己在这个全新的世界里近距离接触到了类似的人而小小的激动着。他早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很想和大家交流一下这种思想的，只是被他家师父制止了，所以压在了心头罢了。

现在，听着坐在旁边桌子上的同门们带着一丝对前路的好奇与兴奋的谈道：“再往前就到了柳芒宗的辖区，明早传信拜访，后日一早就出城！听说西北环境恶劣，我们到时候比比，看谁能最先递到猴鸣山的驿站！”

“在别人的地盘上乱跑，这也就你们剑修爱这样处事！你们去冲吧，看李竹师叔同意不同意！”

“唉唉，青兰师妹，你这是代表丹修弟子在挑衅剑修么？别以为李竹师叔也是丹修，所以就这般嚣张，碰上两个坏人，吓哭你哟！”

“呵！玄门的，你们可别这样挑拨离间，有本事到时候一起拼拼！”

“就是啊，玄门明安，请接明珠姐姐懿旨，后日我们大家一较高低！嗳，青泽，晚上再给我两本凡间的小故事书啊，明天不赶路，我晚上熬灯苦战，非要恶补一番！”

“向阳，你看的都是些什么书啊？居然还出现懿旨，啧！”

“诗诗师妹不知道吧，这厮看起来阳光开朗，其实吧，整天晚上看从外门弟子手上买来的凡间小故事书，最爱看人妖恋，还有就是后宫斗——嘶，别掐，疼！”

“总感觉，多喊几次司空师妹，都会变为结巴，诗、诗、师妹……”

“哈哈，诗、诗、师、妹！”

“……”萧晓抽着嘴角放松了竖起的耳朵，也借着抿茶的动作将脑袋里疯狂的刷屏的“歪楼”给压了下去，之前想和这帮好不欢脱的人聊聊有关于“爱国爱家”的想法也被顺利的压了下去，他已经有预感了，得到的回答铁定不是他家师父那样的沉默。

的确如此，他想的那么多，饱含了那么多的崇高甚至是伟大的精神的感想里，真正在点上的却几乎可以说是一样都没有。有门有派，尤其是大宗门里的弟子，对于自己的宗门有着信赖，这种感情很容易理解的，就像是一个人对于自己的家一般。可是出门在外的自傲里面，有多少是因为这个？能对应上萧晓内心的想法的回答，恐怕也只有四大宗门里的弟子敢这般回答。

就像华莲也许永远都不会告诉这个纯善得有些蠢笨的徒弟，最开始他们对这个传言的嗤之以鼻，只是因为这个传言的真实与否，并不包含在此次他们出来的目的当中。

而修真界里默认的处世态度就是，若是事不关己，也无关自己担心的人，那就没什么必要去理会了。

他们此次出来的目的就只是西北宝境。人不犯我，我一般不会犯人，若有哪些不长眼的胆敢来犯，他们玄天宗千百万年来就没有怕过谁，自认为打得过尽管放马过来，看是你死，还是我们活。

属于玄天宗弟子最基本的资本就是，整个大陆，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一般都不会有人想和他们作对。

所以，就算是这次的西北之行，有柳芒宗的阴谋在里面又如何呢？再借给它一个胆子，它都不敢对三宗里面的弟子下手，甚至是还要在进入宝境之前，对于这些“友宗”的弟子的生命安全多多费心。

——总而言之，无论如何，坑不到他们的头上。

几百年上千年的岁月带来的磨砺，让最开始心底赤诚一片的人都能变得淡然到冷漠。他们不想也不敢去随意的付出那份热心，拿自己的安全去赌他们关心的那些个陌生人的良心是否还健在。

这样的心性，不吃上几次亏，萧晓就永远不会明白，哪怕是他在福利院这个在普通人眼里复杂而辛酸的环境里待了十年。

要在许多年后，经历了一路惊险与复杂并存的事情过后，在虚无之境里看着倒带一般划过的过往的千百年里的种种，那个时候，这个少年才恍然看清，从始至终，他都是幸运的。因为他连在现世最初的那十年里，他都有一个无比疼爱他也无比疼爱一起生活的兄弟姐妹的院长奶奶，呵护着他快乐安然的成长。而在他还没有明白什么叫挫折的时候上天就已经给他开了光环，让他的懂事乖巧，以及聪明好学，成为更多好心人喜欢的孩子，让他在还未失去那个慈爱的老人的照顾时便已经有了可以接手照顾他生活的熟人以及恩师，并且一直是在学校这种要简单纯净太多的环境里。三座学校，他安然无忧的度过了人生最初最初的美好的二十一年，保留下了最开始的赤子之心，并在多年的学习中，明白了更多的处于理论阶段的道理。就算是到了异世，他的身边，也从一开始就不缺少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