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要生活的,没有钱是无法生活下去的。
这比质能守恒定律还守恒。
于是刘慈去找了份工作,当了个高等教育的老师,决心坑一坑未来祖国的花朵们,让他们饱经雨雪风霜的摧残,变得更加坚忍不拔(骗人!)。
然后晚上回去,去阳台的时候总会看到那盆很早以前养的仙人掌。
那是他母亲留给自己最后的一份礼物。
“每次想跟你说话我都牙疼,你这个神经病。可是你不在了牙还是疼,好吧,我终于承认牙疼不是因为你了。”刘慈对着仙人掌自言自语,仿佛那个就是喻文流,生命力坚韧,没有阳光也会灿烂,多点洪水不会泛滥,整天笑嘻嘻,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刘慈心中涌起的是阵阵的不安——这样的人,忒不靠谱了些吧。
后来发现喻家兄弟两个都是面上没有表情的,两个整天在笑的,慢慢的发现原来喻文流同志原来只是表面不靠谱,内心还是上进青年一枚,而私下里付出无数努力的他,也只是换来一个“虎父无犬子”的称呼。
那个时候刘慈对喻文流开始有了一些改观。
事实证明过早的对于一个人进行改观有时候很可能是错的,当刘慈被迫每次都要听喻文流讲一些下流的情话在床上对他进行翻来覆去的煎饼运动的时候一直都想着要不要下次直接把他的舌头进行局部麻醉。
还是算了,没有声音的只有动作是在演默片吗?
这是会打消演员积极性的吧。
往事如风般吹过,刘慈右手持光磁剑,站着不动。
他站着的地方,在三个月前还是收留站,那个自己住过一晚上的地方,而现在已经被森林覆盖,一棵高大三十余米的树从中间拔地而起,穿过房顶。他看到地上留下的那块腕式通讯器,底部一个小口还在闪着蓝色的光芒,证明它还在运作。
他俯身捡起那块腕式通讯器,赫然发现那块不是自己的!
他的腕式通讯器是军部特有的,朱雀,玄武,白虎和麒麟四个特别作战部的人通讯器样式相同,只是会在内部镌刻一下编号。
他中指摸了一下,这个通讯器的主人隶属朱雀作战部。
一团黑色的雾出现在他的身后,若隐若现,似有似无,缓慢分散,却又有如藕断丝连,将刘慈扩进自己的包围。刘慈看着那个通讯器,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他反手直接将光磁剑插入身后的黑影,身形转过,光磁剑前段释放粒子,形成一段粒子波,将黑影轰散!
黑雾散去,又在十米之外聚了起来,幻化成之前的少年,又坐在了树枝上。
“脾气挺大,这样不好。”那少年笑吟吟道,黑色的长发已经垂到了脚踝,长发在斗篷外与斗篷成一色。他的脸色更加苍白,却不显得病态——想来这也是他正常的状态,一个接触不到阳光的人怎么可能有玩意小麦蜜色皮肤?
做梦!
“想清楚了?”少年轻轻飘到地上,慢慢走到刘慈面前,“要献出生命和灵魂么?刘慈,这样你就可以见到他了。”他的脸色忽然一变,另一个声音响起,赫然是喻文流在说话,“不要上当!我不是让你走了吗?”
“我按照约定放他走了。”少年的声音又回来了,还略带委屈,委屈中又带着一丝得意,“你看,他自己来的,这可不能怪我了。”
刘慈剑指少年鼻尖,少年丝毫不惧,“这对我来说没有用的。”“刘慈快走。”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出来,刘慈手腕抖了一下,剑仍然没有放下,声音中带着战栗,“你叫我走,你呢?”
“他走不了了。”少年直接替喻文流回答了这个问题,“他的身体已经被这里的树消化了,只剩下灵魂在我这里了。”他的语气好像是“今天天气真好啊我吃了两个包子” 那样平静。然而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你既然来了,就走不了了。”少年的手抬起,摸上了刘慈的脸,刘慈没有拒绝他。他一个人僵持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看不出来你们的感情真好,不过以后可以相互陪伴了不是吗?”他的声音飘向远方,像夜莺的吟唱,却带来黑暗和死亡,“即使这里照不到光,但是你们的足迹可以遍布整个星球。”
“刘慈,离开这里,走的越远越好。”喻文流的声音又出现,仿佛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强有力的精神压迫让他无法在这个少年的身体里发出声音,“回去复命,记住你的责任,你还有太多没有做的。”
刘慈仿佛这才听懂了他在说什么,少年没有动,只是侧着头看着他,任由喻文流操控自己的身体,对着眼前这个人说话。
“四个作战部的队员牺牲了,刘慈,而我们的任务没有完成。”声音忽然转变,喻文流估计是想要说话,但是被少年压制住了,“你可以去跟他们说末日就要到了。人类,将要从星球上消失。哦,对了,你们还可以找到自己的最后的墓地。”
刘慈仍然重复着那句“那你呢?”
“刘慈,我爱你。”
声音落下,是长长的寂静。刘慈收起剑,又化成一个戒指,他转身离开。森林枝桠交错,夕阳照在他的背上显得异常孤独,但是却又坚毅。
“这个时候放了他就又是一条命,你拿什么交换呢?”
“巫妖,我可以将灵魂与你同享。”喻文流道,“请你不要伤害他。”
那个被叫做“巫妖”的少年又化成一缕黑雾,飞到了森林最高处,坐在了树叶上,仿佛没有重量,一阵风都可以吹弯的枝条,他坐上去,却连弯曲都没有弯曲。
“你的灵魂早已不属于你自己。”巫妖低声道,“你和他是一个灵魂的两半,我要你这一半,也没有什么用。”
“总有一天,你们的灵魂是要并在一起的。”
他的歌声从高处传来:
“当你还是
晴朗地
款款清语
不知已伤裂了谁
被谁伤裂
如若你憬悉
必将阴晦而悄逝
你憬悉了,如若
晴朗依然
清语款款依然
那夜
那,晨
我仍是我
你岂复是你
不说
永永不说
你无由憬悉
每次,雯光清铮╯i)
恒使你勿明
谁已伤裂”
贪狼(七)
从楚明非手下及格的学生是相当不容易的,毕竟能一直经受住他非人类教育的人不多,所以坚持到最后的,基本上都是精英。一个月下来,谢星珏的承受能力有了新的提高,而他对于机甲的机械认知也从荣玉那里学到了不少,更兼喻文卿简直是一款百科全书,外加万能机器,章樊简直是一个人形战斗机,指哪打哪,周围人的武力值很高,谢星珏自然而然的也要提升。
相处才是人们相互了解的最好时机,这个时候你会认清一个人的性格,而不是从资料上推断他究竟是什么样。荣玉是个话痨,但是他对于机械的感知远远超过其他人,谢星珏后来才知道他的父亲是谁。
他的父亲就是大名鼎鼎的荣迟,号称“让机械活过来”的荣迟。
也难怪会出现Q7这样智能的机器人,如果说是荣迟的话,他一定做得出现,尽管因为星球人口基数大,现在大部分东西还是人工操作,但是对于很多精密仪器,以及比较危险的开采业,都是智能机器人在操作。
可惜的是在一次实验中,不知道为什么实验室会爆炸,当时的信息都被军方封锁,后来对外宣称的是实验室原子炉爆炸,荣迟先生和他的三个助手不幸丧生,国家降半旗致哀。
谢星珏咋舌。
喻文卿就更不用说了,谢星珏看到他简直就……像是皓月旁边的一颗星星,他完全活在喻文卿的光辉中。
喻文卿论出身那是顶级的,处在食物链的最顶端,帝华是军政为中心,他的父亲是四大元帅之一,他个人的材料在虚拟平台上基本上什么都没有,那么他一定有什么隐藏身份。这点谢星珏还是推断的出的。
圣西门学院,没有一个是简单的人物,这里是真正的精英集中营,金子塔的顶端。
如果自己当初没有来到这里,怕是一辈子都会为生计而奔波吧。想到这里,谢星珏也不禁黯然,他已经很久没有接到母亲的通讯了,她以前告诉过自己,如果她不联系他,那么一定不要主动给她通讯。
喻文卿接到通讯后,一整个下午都没有上课,他拜托谢星珏帮他去,一个人匆匆驾着飞行舱回家。
谢星珏于是来上了一节音乐鉴赏课。
天知道为什么喻文卿会上这种无聊的课程,谢星珏一直都觉得只有实用的,才是有用的。他极少把事件浪费在无用的事情上,他所有学到的东西都保证自己现在有用或者未来有用,他就是这么实用的一个人。
他没想到晚上的音乐鉴赏课居然会有这么多人,当时进去的时候还被吓了一跳,黑压压的全是人头。谢星珏直接从后门进去,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准备进入虚拟平台中看科斯洛伐推荐给他们的几本书——科斯洛伐的原话是“我年纪有些大了,很多话有时候会忘记,也许你们应该看一些基础的东西。”
他说:“我说的话不用完全相信,也可以完全不信。”
闹哄哄的大厅忽然安静了,中央平台从上面的二层缓缓降落了一个圆盘,一个男人坐在中间的木凳上,一把大提琴夹在他的两腿之间,白色的仿自然灯光照耀着他的金发,圆盘落地,他抬头朝着下面的学生笑了,湛蓝色的眼睛透着与世无争,仿佛生活在童话里的王子。他不说话,将琴弓架在琴弦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将他的音乐演奏给自己,那音符却随着空气的传播,被众人的耳朵捕捉到,映衬到了脑海中。
谢星珏已经呆住了,他从未听过如此美妙的音乐,仿佛一汪清泉,流过干涸的心田,在这个重度被污染的世界里,有一处干净的地方,容载了蓝天白云,让人自由的奔跑在田野上,那种,生命在怒放的感觉。而不是在这空间的一隅,被压抑的灵魂都已经扭曲和变形。
他缓缓松了一口气,有些明白为什么喻文卿为什么会挤压自己所剩不多的时间,来上这门课。
有些课是提高自己的战力的,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当对自己的身体素质过多关注时,便会忽略内心的需求。长此以往,有些东西不知不觉便会流失,心里只有一个目标并一直一直奔跑而不审视自己内心的人,总会有一天会迷茫,他们不知道如何宣泄自己那些压抑自己的东西,而让一些积少成多的阴霾将脊背压垮。
海因莱希一曲完毕,停下了手,楞了一下,眨了眨眼睛。
“呃,请问你们想听什么呢?”他说完自己开始冥思苦想,“爱情吗?”他说完也不等下面的人反映,自顾自的开始试着拉出一段旋律。
谢星珏:“……”他早就该明白圣西门的老师没有一个正常的,这老师也太过于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了。
可能音乐家都是这样?
“看到你们就朝气澎湃,好像变年轻了。”他侧头仿佛在倾听空气中的旋律,“嗯,就叫《月光中的风信子》嗯。”
楚明非坐在第一排,用欣赏的爱意看着他,怎么看怎么好。
“以我之手,谱我之爱。”海因莱希低声道,教室里的墙壁安装了波的共振器,角度共振使得他的声音传到了教室的每个角落,清清楚楚,他的声音有些清亮,带着雀跃,“希望你们都能找到自己的爱情。嗯,因为我已经找到了。”他最后一句里带着幸福,嘴角噙着的笑镶在了酒窝边缘,楚明非十分的想要去戳一下。
当然也只能他自己来戳。
爱情的感觉就是这样么?谢星珏垂下眼帘,想起在家里镜子中那个苍白的自己,嘴角微凉。《月光中的风信子》给人一种朴素的幸福感,海因莱希将脑海中的乐谱化成了琴弦上的波动,有时候一处觉得不好他便停下来,想一想再继续,而楚明非开启了传置模式,将这一切记录下来。
海因莱希演奏的时候,便是他一个人独有王国的时刻,在这里在这个时候,他就是这个世界的王,支配着这个时空。
谢星珏第一次觉得,爱情的感觉也许很美妙。但是这么多年的生活告诉他,爱情的本身不会是如此的朴素,它简直是一个奢侈品。当生活都没有的时候谁会想着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温饱是人类的第一要义,生存是人类的第一本能,至于爱情就像是宝石,只有富余生活的人才可能去拥有。
他将自己心中小小的波澜压抑下去,像是平静的湖泊在小石子投入的时候会有着波澜,但是等一下可能这些波澜就会消失,湖面仍然恢复那些平静的样子,但是湖本身,可能已经记住了波澜时候的感觉。
两个小时很快过去了,当海因莱希最后一个动作结束时,拿着琴弓站起来,深深的鞠了一躬,全场先是静寂一片,然后楚明非带头站起来鼓掌,学生仿佛这才从音乐的世界出来,恍然大悟,刷刷的起立,为这位音乐家鼓掌。楚明非三两步跨到台上,抱住了海因莱希,海因莱希脸上的笑容很幸福,但是仍然带着个人的含蓄,他反抱住楚明非,底下的学生已经开始起哄,楚明非直接喊了一句“先借走你们的老师了!”话都飘在空中就拉着海因莱希的手直接从门口奔出去,后边的学生们显示愣了一下,刚才还寂静无比的教室现在到处都是笑声。
谢星珏有些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笑,旁边的一个看起来高一级的人看他整一个面无表情有些被吓到。
“你、你怎么了?”
“你们为什么要笑?”谢星珏一头雾水,满脸不解。
“玉面修罗居然恋爱了,你不觉得很好笑吗?”那人一脸惊讶的看着他。
谢星珏木然的摇摇头。
好像确实不好笑,他张口也不知道说什么,结结巴巴道:“大概这是善意的笑?呃,就是,祝福吧。”
谢星珏点点头,悄无声息的从后门匿了,留下别人都在纷纷的议论。
圣西门的大多数人这个时候都在各种实验室或者交流会,谢星珏一直对于这些东西不太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什么?好像什么都没有,整个人生都围绕在如何生活下去,如何生活的更好上面。
这不是大部分人的追求吗?然而这样的生活,总让他觉得自己缺少了什么,他没有羡慕过任何人,他觉得自己可以做到更好。
但是一味的这样向前跑,总是会乏味。
以往的时候都是喻文卿在他的旁边,告诉他很多有趣的事情,比如海洋中什么东西会漂亮一些,比如猎户座和仙女座星系类地星球存在的可能性,比如有一天他们会移民,会怎么样生活……很多事情都是他告诉自己,谢星珏一直在想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他为什么会这么想?他只会机械的想明天要做什么,自己近期内的目标是什么,他要看哪些东西进行哪些训练。
今天的音乐,大概就是他想要让自己体验的一部分吧。
喻文卿曾经告诉过他,生活不仅仅是活着,他最初的时候内心曾经腹谤过这根本就是富人的奢侈品,当温饱都填不满的时候考虑这些有什么用呢?
喻文卿说:“怀着希望,总是好的。”
会有那天的,他这么告诉自己。
贪狼(八)
喻文卿回到家里的时候,他的大哥三哥还有父亲都在家里,还有一个很久没有见到的人——刘慈也在。几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整个氛围都有些凝重。
“爸,大哥,三哥,刘慈哥,怎么人全部到了。”喻文卿先这么说了一句,话出口就觉得自己说的不对,二哥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