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师祖都要称一声小祖的那位前辈，该是九华仙宗的辈份最老的老前辈了吧。

莫不乐忍不住踮起脚尖，对着金光大盛的方向眺望再眺望，活的老祖宗耶，这辈子都没见过，怎么也要开开眼界。

程白眉一个毛栗弹在他的脑门上，叱道：“看什么，不可对小祖不敬，站好。”

莫不乐捂着后脑勺，脸都皱成了一团。师父，您的“我老大，剑老二，天老三”的气势呢？一位活祖宗就把您给镇压了啊。

常华真人哈哈一笑，表情慈祥道：“无妨，碰上小祖出关，是徒孙的机缘，在这里看不清，要看，就上天看。”

语毕，便有一团灵气被常华真人摄过来，一压一凝，灵气化成一团五彩云气，落在师祖孙三人的脚下，托着三人升上半空。

莫不乐终于看清了金光内的情形，不对，不是看清，而是看到了金光折射出的一道人影，只是一道背影，因为金光太耀眼的缘故，甚至还有点模糊。

但模糊的只是瞳孔内倒映出来的身影，而在莫不乐的眉心识海中，却深深烙下了这道背影，清晰得连他自己都感到吃惊。

一个普普通通的道髻，一根普普通通的青色束带，一件普普通通的青色道袍，双手负于身后，身形挺拔，头微微下垂，似乎正在看什么，又似乎在沉思。

莫不乐着重注意了一下他梳的道髻，没有一点白色，黑亮整齐，对比身前的常华真人，这位活祖宗似乎显得太年轻了。不过话说回来，修士不以外貌论年纪，返老还童全凭个人爱好，只要修为到了，就是反自己变成童子相貌，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又看了程白眉一眼，开始纠结师父的头发，究竟为什么白？难道师父也是个人爱好，就像常华真人一样，就喜欢白须白发的样子？

金光大盛的状态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差不多只有半柱香的时候，就渐渐散去了，随着金光的散去，灵气潮涌也渐渐平息，然而却有一股异香弥漫在莲海中，清新扑鼻，仔细嗅来，却是阵阵莲香。

“多谢小祖厚赐。”

诸多莲岛上，陆续有声音传出，随即那些九华仙宗的前辈们便各展手段，收取莲香。

常华真人也没落于人后，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块天外晶，随手一捏，天外晶化成一只玲珑球，莲纹作饰，中心悬球，一些莲香便被摄入了晶球中，无色无形，却时有莲香散逸。

“莲香，素称祥瑞，有凝神、清心、开窍、避邪之效，于我等修士而言，乃是驱除心魔之最佳神宝，徒孙你身中火毒，受熬不过时，难免会心浮气躁，这只莲香玲珑球你随身戴着，自然可以宁心静气，百邪不侵。”

“师祖您是大好人。”

莫不乐喜滋滋地收下了，虽然他从来没觉得自己心浮气躁过，恰恰相反，自从中了火毒后，他反而不大会有情绪起伏，全部心神都用来对抗火毒烧灼带来的痛苦，哪里有精力胡思乱想怨天尤人，唯一的一次失控，还是丹阁长老给他水火济丹诀的时候。不过好东西谁会嫌多啊，看这么前辈都在忙着收取莲香，可见这真是好宝贝，他用不上，回头可以给师弟嘛。

常华真人失笑，道：“这是小祖厚赐，也是你机缘所至。”

莫不乐赶紧向远处拱拱手，下拜道：“弟子莫不乐，多谢小祖厚赐。”

也不知那位活祖宗是不是听到了，就在莫不乐拜完起身时，蓦然感觉身上一沉，似乎被人盯着看了一眼，然而当他完全直起身时，莲海中已是一片平静，金光没了，莲香也消散了，诸位前辈们纷纷回了岛上，只有几道神识有意无意地过来扫了一下，似乎跟常华真人还交流了片刻，然后又若无其事地退了回去。

再然后，程白眉和莫不乐就被常华真人赶回了落霞宫，彼时，夕阳已没入海中，繁星漫天。

“师祖真小气，咱们落霞宫上上下下几千人，他就给这么一个小球……”

没了外人在，莫不乐在程白眉面前，就又没大没小起来，开始抱怨常华真人小气。

“休要胡扯。”程白眉好气又好笑，这个徒弟是根本就不知道莲香有多珍贵，能有这么一小球，已经是常华真人舍出了自己那一份。

“是是是，师父教诲得是。”莫不乐没什么诚意地应和了一句，好奇心又起，“师父，那位小祖……为什么是小祖？”

活祖宗啊，该称做老祖吧，常华真人为什么称他做小祖？

“瞎打听。”

程白眉瞪了他一眼，然后一脚把莫不乐踹出了正殿。

“滚回去休息。”

莫不乐惨叫一声，余音足可绕梁三日。不说就不说，何必用踹的，他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左右看看，还好，没人看见这一幕，他这大师兄的面子，总算稍稍保住一点。

走了几步，一想不对，他上哪儿休息去？再回头，却看见落霞宫正殿已然大门紧闭。

“师父，要不要这么残忍啊，好歹也先安排一下……”莫不乐哀嚎起来，一脸的凄凄惨惨切切。

第三十七章：苍龙岭

“大师兄……”

明净一脸黑线的出现了，事实上他本来就没离开，就在旁边的偏殿里打坐，莫不乐的那一声哀嚎，有如鬼泣，差点没吓得他走入火魔。

“师弟，师父太残忍了，他居然让我露宿山头……”莫不乐苦哈哈地扯着他的衣袖诉苦。

明净有种想吐血的冲动，用力把衣袖扯出来，没好气道：“胡说什么，师父早就安排好你的洞府……跟我来。”

莫不乐立刻笑逐颜开，早说了，师父没那么残忍嘛。

明净御起飞剑，很快就把莫不乐送到了方丈南麓一处山岭间，只见整座山岭高低起伏，有若苍龙盘卧，气势非凡，岭间林木葱郁，鸟兽众多，于龙首位置，有飞檐拱出，只是此时夜色深沉，实在难以看清飞檐之下的情形。倒是龙首两侧，有两个大小相差不多的深潭，倒映星空，恰似龙睛，熠熠生辉。

“这里是苍龙岭。”

很快明净就按剑落下，带着莫不乐站在了一座洁白晶莹的白玉楼前。

“这就是师父给我准备的洞府？”

莫不乐抬头张望，这座白玉楼在繁星的点缀下，显得十分雅致幽静，楼高七层，上悬一块匾额，写着：漱玉楼。墙体都是白玉所砌，没有一丝接缝之处，看上去更像是一整块白玉掏空了，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一靠近这座小楼，便有丝丝寒意扑面而来，冻得莫不乐一个哆嗦，心里便有些不妙的感觉。

明净面无表情道：“师父亲自往北境冰原采集深海寒极玉，请宝器院的董师叔出手，为你炼制了这座漱玉楼，深海寒极玉内的寒气，能助你压制火毒，而且其内水灵气充沛，更有助于你修炼。”

莫不乐嘴角一抽，他以为离开了冰风谷，就可以不再受那寒气入骨之苦，没想到……没想到没有了冰风谷，还有一座漱玉楼在等着他。总归是为了他好，师父的一片苦心，他也只能咬牙生受了，只是有一点还不太满意。

“师弟，这楼的名字能不能改一改？漱玉楼太娘娘腔了。”可见那位宝器院的董师叔，在起名这方面，水准远远低于他炼器的本事。

明净仍是面无表情，伸手一指门环上的两只龙头，道：“大师兄只需滴两滴精血入龙口，便可认主小楼，想怎么改名都行。”

这个倒是极方便，莫不乐连忙自指尖逼出两滴精血，一左一右滴入门环上的龙口中，原本玉雕的龙形门环，得精血滋养，瞬间便如活了一般，翘首甩尾，发出了两声龙吟。

没有风云变色，也没有惊天动地，龙吟确实是龙吟，只是太过清脆，显得十分稚嫩，这根本就是两条还没有断奶的幼龙，吓吓阿猫阿狗还有可能，想吓倒两位修士，没门儿，更别说撼天动地，使风云变色了。

莫不乐眼力不够，所以他看不出，这两条幼龙并不是玉雕所化，恰恰相反，是真正的幼龙精魄，被人以大法力封印在玉雕门环内，小楼认主之后，如果莫不乐肯花心思精心喂养这两条幼龙精魄，将来未必没有叱咤风云的一天。

龙吟过后，许是因为精血的缘故，两条幼龙精魄就亲热地一左一右盘卧在莫不乐的双臂上，摇头晃头，吐舌喷气，莫不乐只觉得一边炙热，一边清凉，顿时惊喜道：“有意思，这两个小家伙还有属性呢，一条属火，一条属水。”

一时心念电转，却是想到了水火济丹诀，然后又摇了摇头，功法是好功法，可修炼的条件实在是苛刻，这两条幼龙精魄除非能同心同念，否则绝无可能利用它们来炼丹。

“以后你就是阿火，你就是阿水……”

逗弄着两条幼龙精魄，莫不乐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起名字的水准，恐怕还不如宝器院的那位董师叔。

“换个什么楼名呢？”认真思索片刻，他拿定主意，“就叫烈火楼，冷冰冰的有什么意思，热烘烘的才暖和嘛。”

随着他这一动念，悬在楼上的匾额，瞬间自动变化，漱玉楼三字，变成了烈火楼。

明净的脑门上又挂出几条黑线，这是还嫌体内的火毒不够旺盛，准备用烈火再往上浇一浇？起名是图个吉利，不是起来咒自己的，大师兄你还能不能更不靠谱一点儿。

心中狠狠地吐着槽，脸上却依旧没有表情，道：“今日晚了，大师兄先将就着，等明日我挑些杂役送来。”

“行，师弟你自便吧。”莫不乐挥挥手，正要把明净送走，忽然想起常华真人送的天外晶小球，连忙又道，“啊，等等，这个送你。”

明净愣愣地看着他塞过来的小球，玲珑精美的样子，看上去像一个香囊，不由得皱眉，正待拒绝，却又听莫不乐道：“今日随师父拜见师祖，正巧撞上小祖出关，师祖收集了一些莲香送我，说是能清心凝神，我用不上，师弟你拿去用吧。”

小祖？莲香？

明净怔了一下，鼻间突然嗅到丝丝莲花清香，原本有些沉郁的心情，瞬间为之一清，只觉得整个人都心平气和，通达豁然起来，他顿时骇然色变，惊道：“这是十二品金莲镇魔香？”

“咦？还有这么长的名字？”莫不乐笑了，“一听就是好东西，赶紧收好，赶明儿再遇上那位苏留仙，你就把它挂出来，眼红死他。”

“大师兄，这太珍贵……”

明净连忙把天外晶小球递回来，却被莫不乐狠狠地打了一下手。

“再珍贵的东西，对我没用就跟废物一样，你要是也没用，扔了就是。”

明净气结，哪里还维持得面无表情，急道：“大师兄，这是十二品金莲镇魔香，能镇压心魔的无价之宝，怎么可能是废物，整个仙宗内，也只有小祖才资格享用，你能得小祖厚赐，那是天大的机缘，你不要拿宝当草……”

莫不乐听他一口一个小祖，好奇心又起，道：“师弟，这位小祖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说说。”

说着，他一手推开烈火楼的门，半拖半拽地把明净拉了进去，里面的家什倒是一应俱全。莫不乐把明净按进椅子里，径直泡了两杯茶，大有把烛夜聊的姿态。当然，烈火楼里没有烛，只是墙壁上嵌着两颗硕大的鲛人珠，散发着幽幽的光芒，照亮了整个空间。

明净无可奈何地揉了揉额角，对这位大师兄彻底无语，好奇的重点完全错了好不好，小祖又有什么可聊的，小祖就是小祖，整个仙宗的活祖宗呗。

到底耐不住莫不乐的死缠活磨，他只得道：“小祖你不知道，天生仙骨你总该知道吧。”

莫不乐两只眼睛瞪成了铜锣状，惊道：“天生仙骨？你你你……是说这位小祖是天生仙骨？”

第三十八章：天生仙骨

只要是修士，谁不知道天生仙骨啊，这是明界最最最顶极的修炼资质，拥有天生仙骨的人，又有谪仙之称，据说这种人是真仙转世，哪怕一天到晚混吃等死不用修炼，也能在某一日机缘到了的时候，白日飞升。

修士的资质太好，很容易惹别人红眼，但像天生仙骨这种资质，完全就是好到了连嫉妒之心都不敢有的地步，不修炼也能飞升的说法不是凭空来的，天生仙骨，生来就有自动吸收天地间的灵气的能力，一呼一吸，就相当于普通修士运转真元一个周天。换句话，普通修士辛辛苦苦修炼一整天，最多也不过只能运转真元十二个周天，而对拥有天生仙骨的人来说，就是十二次呼吸那么简单。

一天能有多少次呼吸？即使修士的呼吸比常人要悠长得多，一日也不会低于八百次，天生仙骨就算啥也不干，一天吸纳入体内的灵气，也相当于普通修士修炼两三年，五十岁成就金丹，资质好不好？那是没跟天生仙骨比，在天生仙骨面前，任何资质都只有一个字：渣。这种人不成仙，还有谁能成仙？

怪不得是小祖，而不是老祖呢，莫不乐明白了，天生仙骨拜入宗门，肯定直接被辈分最高的老祖收为亲传弟子，这辈份妥妥的，绝对高于绝大部分仙宗弟子，可是在修为相当的一众前辈高人中，他的年纪却肯定要小得多，辈分高，年纪小，自然就是小祖，谁有脸喊他一声老祖啊，喊了也等同于在骂人。

明净嗅着来自天外晶小球内的莲香，心境渐渐又平和起来，继续道：“小祖入门时，罗生老祖即将飞升，却为了小祖生生延迟了五百年，收小祖为徒，亲自指点，后来罗生老祖飞升时曾言道：天生仙骨虽然是最顶极的修炼资质，但是长生之途，千难万险，天道所限，是绝不会让人轻轻松松成就大道，得享长生的，因此天生仙骨，往往因为修为提升太快，心境无法跟上，动辄便有入魔之危，故而留下谕旨，命小祖到莲岛仙境潜修，依靠莲岛仙境中唯一的一朵十二品金莲所释放出的镇魔香来对抗入魔之危，未到举霞之时，不得出莲岛仙境半步。所以大师兄你该明白，能得小祖厚赐，是多么福缘深厚，你应心存感恩，而不该把小祖厚赐随便送人。”

明净一时没忍住，话到最后，就又教训起来。

“是是是，师弟教训得是……”莫不乐从善如流，“但是，这莲香对我真的没用。”

明净心中再次气急，奈何莲香萦绕，转而又心平气和，让他无法发作。

莫不乐瞧他面露纠结之色，心中一乐，哪还猜不出原委，懒得再跟他推来让去，反正好奇心已经得到满足，于是立刻一摆手，“阿火，阿水，送客。”

谁的地盘谁做主，明净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一股大力弹出了烈火楼，两条幼龙精魄变回门环模样，一左一右挂上门上，冲他喷火吐口水，大有“你敢闯楼我就敢用唾沫淹死你、火星子烧死你”的姿态。

明净只能干瞪眼，徘徊了许久，无奈地拿着天外晶小球离开，硬闯这种事，他不是不想做，而是太清楚董师叔的能力，董师叔亲手炼制的小楼，就是师父亲至，恐怕也要费一番手脚才能闯进去。

踢走了了明净，莫不乐就开始兴致勃勃地观察这座小楼。

一楼没说的，就是客厅的布置，门窗桌椅齐全，不过墙上、几上都空空如也，除了两颗照明的鲛人珠之外别无他物，显然是让他以后按自己的喜好来布置这里。莫不乐绕了两圈后就兴趣缺缺了，直接晃悠悠地上了二楼。

几点雪花飘然落在他的脸上、脖子里，眼前所见，竟是一座巍巍雪山，一眼望过去，至少绵延百余里。此时，整座山都被笼罩在鹅毛大雪下，飘飘扬扬的景色，尉为壮观。

山脚下还有一大片冰湖，湖面结着冰，飘着雾蔼。

这、这是以大法力从哪里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