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明净带着莫不乐已经飞出老远。

第四十三章：讨价还价

“大师兄，谋杀首徒这个罪名会不会栽赃栽得太狠了点？”明净觉得自己一向够横，从莫不乐往他嘴里塞了一颗天香浆朱果时，他就有预感，这位大师兄绝不会轻易放过万里行，可是他没想到大师兄下手会这么狠，真要罪名成立，万里行就完了，以莫不乐一贯行事的风格，怎么会突然就心狠手辣了。

显然，明净还没有识破莫不乐老母鸡脾性的本质，虽然那个张平并没有性命之危，但既然让莫不乐看到他一身是血昏迷不醒的样子，万里行六人注定要倒了血霉，连薛诚这个见证人也跑不掉。

莫不乐用手肘捅捅他，惊讶道：“师弟，你心软了？不是你教的么，落霞宫弟子，要有底气。”

明净嘴角一抽，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挖坑埋人、栽赃陷害算什么底气？

莫不乐这才嘻嘻一笑，道：“我才来，对仙宗里的情形不熟悉，这个罪名栽得狠不狠，就看师弟你的意思了，若不想闹得太大，你就飞慢点，一会儿自然有人来大出血，若你不想饶人，就再飞快些，到了刑堂，就没人能奈你何了。”

明净一挑眉，听明白了，现在这件事的主动权，掌握在他手中，一时不由怔怔，想着若是大师兄没有赶来，他带着师弟们与万里行六人大打出手，纵使是打赢了给张平出了一口恶气，但到最后，肯定双方都会以私斗罪名被逮进刑堂，两下里都落不了好，哪里像现在，把柄拿捏在自己手中，想闹大就闹大，想息事就息事，还有机会敲诈大把的好处。

想了想，他低声问道：“大师兄，你的伤重不重？”

莫不乐眯起眼，乐道：“伤个屁，你没发现那口血还是天香浆朱果的汁液吗？可恶，那是最后一颗了……”悻悻了片刻，他又怀中摸出一把小剑，在明净眼前晃了晃，“师祖赏的，我随手塞在怀里都忘了，上面有师祖的一道神念气息护我周全，专门防止有人以威压欺我，除非有修为比师祖更高的大乘真人向我施压，否则谁来都没用。”

明净顿时嫉妒得都想将莫不乐一脚从飞剑上踹下去，他拜在师父门下百年，除了偶尔能得到师祖指点剑诀，从来就没有收到师祖的赏赐，莫不乐一来，可就从师祖手里得到两样，一样防身，一样镇心魔，无一不是至宝，同样是亲传弟子，他不就是比莫不乐晚了那么几十年拜师么，至于差别这么大吗？

他眼都红了。

“镇定，镇定……”

莫不乐正待再调侃他一句，却忽听到后面传来一声“莫师弟，明师弟，请留步”，他立刻头一歪，假做虚弱地倒在明净身上，同时对明净挤眉弄眼，这事情最后怎么处理，就全看他的了。

明净好气又好笑，但心底里确实痛快，主动权掌握在手里，进退自如，他自然就无所顾忌，板起俊美的面孔，并没有停下来，但不消一刻，还是被薛诚拦了下来。

“明师弟，莫师弟可有大碍？我与丹灵阁陆师弟交好，不如带莫师弟先过去让陆师弟看一看？”薛诚陪着小心，努力展现自己的诚意。

明净冷着脸，只不理他，半扶半抱着假装虚弱的莫不乐绕过他继续往前飞，当然，速度比先要稍慢一些，似乎为了照顾莫不乐的身体。

倒是莫不乐吃力地抬起头，勉强向薛诚一笑，道：“多谢薛师兄关怀，只是我体质特殊，吃不得丹药，伤得再重，也只能自己调养。”

薛诚愕然，也不知这话是真的，还是托辞，犹豫一下，终于苦笑一声，再次拦到前面，伸手深鞠一礼，道：“先前的事，都是薛诚之错，万师弟也并非故意，还请二位师弟赏个面子，就……私了吧。”

让堂堂宝器院大师兄主动说出私了二字，可见有多么为难，也难得薛诚此人拿得起，放得下，若是换成明净这种性子，恐怕是宁可玉石俱焚也不会向人低头。

莫不乐又虚弱了，趴在明净身上哼哼唧唧不说话。

明净看了他一眼，轻轻哼了一声，才道：“不知薛大师兄要如何私了？若无诚意，就不必谈了。”

莫不乐一抹脸，这个师弟没救了，敲竹竿也要含蓄一点，哪有这么直白的，算了，头一回，要求不能太高，以后慢慢教就是了。

薛诚倒是不意外，他跟明净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很清楚明净的脾性，说实话，明净肯停下来跟他谈条件，已经让他很高兴了，自然不会计较明净的语气。

“万师弟疗伤的丹药，包在我身上，还有，日后凡是落霞宫弟子到宝器院来升级或是修理飞剑，费用八折。”

薛诚开出了非常有诚意的条件，至少他自认为这个条件对落霞宫来说，是非常丰厚的。

事实上也确实是非常丰厚，明净面上虽没有表现出喜色，但心中已是应了，正待开口，冷不丁趴在他身上装虚弱的莫不乐幽幽地叹了一声。

“我的命才只值八折啊……”

声音很低，但薛诚身为元婴修士，五感早与周围天地融为一体，又怎么会听不见。

明净眼角微微一抖，大师兄这是嫌薛诚开价开得低了，他扶着莫不乐的手轻轻捏了七下。

七折，怎么样？不能再低了，再低宝器院要发狂的，替落霞宫弟子升级、修理飞剑，一直都是宝器院对落霞宫最大优势所在。

莫不乐白了他一眼，虚弱道：“薛师兄，一位首徒的命价值几何啊？”

薛诚苦笑，他也是首徒，他的命价值几何？这不是废话嘛，当然是无价，如果有人开价八折买他一条命，这简单就是对他的莫大侮辱。可问题是，事情没有严重到这个地步，莫不乐仅只不过是被万里行用金丹修士的威压给压了那么一下，甚至还没有压结实，只擦了个边而已。

“还请莫师弟开价。”把柄在别人手中，没奈何，他只能拱拱手，把开价的主动权都让了出去。

莫不乐伸出一只手晃了晃，有气无力道：“明师弟做主吧。”

明净的目光在他的手上扫了一眼，两指弯曲，三指竖起，这是三折的意思吧，大师兄就是大师兄，要价真狠，连他都觉得背上有些凉嗖嗖的。

“咳……薛师兄，那就三折吧。”明净想了想，总算没笨到家，又补上一句，“好在大师兄也没有性命之忧，薛大师兄其意诚诚，我等也不愿拂了你的面子。”

长进了……莫不乐大感欣慰。

第四十四章：“大作”

薛诚几乎跳了起来，差点就骂出一句“三你妈的折”，总算他养气工夫还不错，一个悠长呼吸强后忍下了跳脚骂人的冲动，苦笑道：“明师弟，莫要为难我，纵使我是宝器院大师兄，也不能把价格压到这么低，罢了，今日总归是我有错在先，我再让一步，七折，不能再低了，不然我宝器院弟子都要造反了。”

明净看了看莫不乐，而后面无表情地道：“四折，看在薛大师兄今日曾出手帮过我大师兄的份上……”

这个家伙什么时候学会讨价还价了？薛诚嘴角抽蓄了一下，突然意识到明净不是关键，关键是莫不乐才对，他干脆转过目光，直接看向莫不乐，道：“莫师弟，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我今日初次相见，就算我送莫师弟一份大礼，六折，绝不能再低。”

莫不乐抬头看了看他，虚弱一笑，还没说话就又喷出了一口血，这回货真价实，忍痛咬破舌尖才喷出来的，心里还很是悲愤了一下，可惜天香浆果朱没了，改天碰上苏留仙，要再敲一串到手才行，以后有的是派上用场的时候。

薛诚也想吐血，以为落霞宫大师兄就是个笑话，现在他才知道，程白眉实是阴险之极，弄了个炼气修士来当大师兄，分明是挖了个坑故意来坑人的，这哪是大师兄啊，这是活祖宗，擦着就伤，碰着就死，一不留神就只能自认倒霉。

“五折，绝不能再低，再低我宁可自己缚了自己去刑堂领罚。”

薛诚悲愤莫名，伤了莫不乐的又不是他，他不过是淌了趟浑水而已，早知道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他就不贪图万里行那点薄礼来试剑台做见证了。

以后玉皇岛弟子来宝器院修理灵器、购买灵器一律双倍不二价。

莫不乐一撇嘴，这么快就到底线了啊，算了，同宗弟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要给点面子，就给了明净一个眼色。

明净一个哆嗦，立刻道：“成交。”大师兄这一刀宰得实在是狠，他心中虽不自在，总觉得如此敲竹竿，未免落了下乘，但眼见薛诚一脸的莫可奈何，想起平日去宝器院修理飞剑时那副与此迥异的嘴角，又觉得十分痛快。

莫不乐这时也仿佛有了几分力气，从怀里摸出一块留影玉，道：“师弟啊，收好，这是凭证。”这块留影玉还是他当初从青阳山长老手里拿来的，从试剑台到这里一路的情形，他全记录下来了，专防有人过河拆桥，只要有这块留影玉在，他随时可以去刑堂告状。

薛诚也是一个哆嗦，阴险，太阴险了，谁说落霞宫大师兄是个笑话，这混蛋根本就是坑人不偿命。

“把师弟们都叫回来，咱们回落霞宫。”莫不乐拍拍双手，心满意足，直起身体，也不装病弱了。

薛诚再次瞪大双眼，妈的，这次栽狠了，这个混蛋啊啊啊……暴走中，明净已经掉转方向，一边给还在试剑台下拦截万里行六人的剑修传讯，一边有些奇怪地问道：“大师兄，万里行他们就放过了？”

“你觉得呢？”莫不乐笑眯眯地反问。

薛诚一个淌浑水凑热闹的都付出了这么惨重的代价，何况万里行那六个伤了张平的家伙，大师兄这分明是连开价的机会都不给他们。明净面沉如水，隐约带着几分悲悯，他大致可以猜出那六个家伙会有什么下场了。

师兄弟两个这一问一答传入了薛诚的耳中，不是他偷听，是因为明净还没有走远，所以自然而然就听到了，然后薛诚隐隐觉得自己背心发寒，甚至有种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落霞宫沸腾了。

“以后去宝器院修理、升级飞剑，一律五折，真的假的？”

最开始跟着去试剑台的几名剑修从明净这里得到证实以后，就兴奋地在落霞宫内奔走相告，然后更多不敢相信的剑修跑去找明净求证，直接把明净烦了个半死，索性关闭了夜照庭，学师父一样高挂闭关牌。

莫不乐那里倒是没人打扰，不过他也没闲着，让李直取了笔墨，唰唰唰两份大作新鲜出炉，一份是落霞宫新立的宫规，一份是向青云宫建议日后应大力鼓励仙宗弟子修剑，理由正是试剑台的那一场切磋，玉皇岛六名弟子加一块儿，才有胆量跟一名同阶中最弱的剑修而且还是没有领悟剑意的剑修比试，优劣这不是明摆着的么，仙宗虽大，资源再多，也不该浪费在某些庸才的身上，总之，他是言辞恳切，字里行间全是为仙宗打算。

让李直把这两份大作送往青云宫等候批复，莫不乐就拍拍屁股，拿出首徒腰牌，激发上面的通行符篆，一道光门出现在眼前，他径直去九华外城找周新三人了，全然不管他这两份大作，在九华仙宗激起了多大的波澜。

薛诚得到消息的时候，只觉得一股冰水浇头，几乎从头寒到脚。好狠，万里行完了，还拖累了五个跟他一起的师弟师妹。同时他又无比庆幸，幸亏当时他追上去了，幸亏他咬着牙付出了代价，莫不乐递到青云宫的那份大作也跟他没什么关系，否则，只要这位落霞宫在里面稍稍添上一笔，他都不敢想像后果。

莫不乐是答应不去刑堂告状，但这仅只是把薛诚从谋害首徒的罪名中给洗出来，而且从一开始，莫不乐就没打算用谋害首徒的罪名来打击薛诚和万里行等人，他栽这个赃，不过是为了敲诈而已，真正的杀手锏，其实是他给青云宫的那份建议。至于落霞宫的新宫规，那是给落霞宫立威的，新宫规属落霞宫内部事务，他这个首徒完全可以做主，之所以要请青云宫批复，那是因为青云宫毕竟掌管仙宗内务，而他想把这份新宫规写入仙宗法典，必须通过青云宫，就算青云宫给驳回了，也就是不能列入仙宗法典而已，但在落霞宫内部，只要程白眉再点个头，这份宫规就算正式生效了。

首徒腰牌的通行符是直接连通九华城的，莫不乐从光门内一步踏出，人就已经到了九华内城，入目所及，是一处大厅，脚下踩着的是刚刚停止运转的传送阵盘。

略微一怔后，莫不乐就明白过来，这个大厅，应该就是仙宗弟子专用的传送点，从大厅内只有他一个人的情形来看，还是落霞宫专用传送点，否则这里不可能空空荡荡，偌大一个九华仙宗，总不可能同一时间只有一个人出入吧。

他随手把首徒腰牌塞进储物袋，走出这处传送点，便见外面有两名杂役挺直腰板侍立着，一见有人出来，连忙躬身施礼：“拜见上仙。”

莫不乐冲他微一点头，笑道：“我要去外城，怎么走？”

其中一名杂役连忙道：“有水、陆两道，若从水路走，前方不远便有一处码头，乘船沿环水带一路前行，可直达外城；若是走陆路，上仙沿大道直行，需先通过内城与中城相连的虹光桥，到了中城，上仙还需穿过集仙坊与散仙林，再通过另一座虹光桥，便是外城了。”

“多谢。”

甩过几块下品灵石做打赏，莫不乐就直接往码头行去，走陆路太麻烦，还是水路方便，而且当初明净带他从九华城上空飞过时，他就注意到九华城的格局，环水带贯通全城，将偌大的九华城分成内、中、外三处，走水路还可以顺道浏览整座九华城的风光。

正在他登上一艘小船悠哉游哉地往目的地而去时，青云宫内，秦留情正对着莫不乐的两份“大作”，一脸的似笑非笑。

第四十五章：处置

“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指尖在墨玉案上轻轻敲击，发出清脆悦耳又极富韵律的响声，然后落在左右两边垂手侍立的十几名青云宫弟子耳中，却有若炸雷，令人胆颤心惊。

没有人敢抬头看一眼，青云宫大师兄的威严，绝不是落霞宫大师兄可以比拟的，不过话又说回来，落霞宫大师兄有威严可言吗？

“怎么，没人打算为我解惑？”

秦留情的声音有些低沉，听上去像天际边传来的闷雷，并不响亮，可是却比手指敲击在墨玉案上的声响，更加有力与危险。

“大师兄……我等已经派人去查了……”

左下首第一个位置站着的那名青云宫弟子开了口，有些心虚，事实上，李直把这两份“大作”送来时，他们谁也没当一回事，落霞宫宫主闭关了，首徒毫无威信可言，落霞宫弟子都没把这位大师兄当成一回事，何况是青云宫，随手就扔在一边，直到秦留情在处理事务时眼尖，发现了这两份“大作”上，落霞宫首徒腰牌的印记闪闪发光，于是青云宫大师兄第一时间就把这两份“大作”给拿了过去。其他青云宫弟子这才察觉不对，赶紧打手势让人立刻去查，不过到底还是晚了一步，秦留情已经阅览完毕，结果却没人说得出这两份“大作”的由来，总不可能是落霞宫大师兄心血来潮，一拍脑袋就给送来的吧。

“青云宫办事，什么时候效率如此低下了？”秦留情一掌拍在墨玉案上，脸如寒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心思，一个炼气修士嘛，比青云宫一些杂役都不如，所以你们理所当然地就没把他放在眼里，行啊，要是哪天我秦留情修为突然倒退了，比你们都不如了，我这个大师兄在你们眼里，大概也就跟莫师弟是一个待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