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刮过，卷起地上的无数枯叶，枯叶飘飘荡荡，扬上半空，又徐徐晃落。

嚓……一声脆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撕裂了。

剑气无形，却有相，落地的枯叶，整整齐齐地被分作两半，没有一片还是完整的。

莫不乐眨眨眼，他也是剑修，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剑分落叶的话，根本就不稀奇，他也能做到，任何一个修炼过十二式基础剑招的人，都能做到。

但他这个念头还没有转完，就看到枯叶飘过之处，出现了一道黑线，笔直竖起，顶端不着天，底端不着地，就那么悬浮在半空中。

“嘶……”

银华真人和素华真人同时倒抽一口凉气，他们眼力高明，一眼就看出了这道黑线的由来。

被常华真人复原的这道剑气，曾经将这一片空间给劈开了，这道黑线，是空间合拢时留下的痕迹。

“难怪抱师侄的气息在此断绝，他是被人抓住，穿梭空间而去。”银华真人喃喃道，他的鼠儿再厉害，鼻子也嗅不到空间另一端的气息。

莫不乐张口结舌，一剑劈开空间，这剑气得锋利到什么程度？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刚才还想着自己也能做到，现在却连话也说不出来。

“常华师叔，可有办法将这处空间重新劈开？”叶艳飞眼中精光一闪，连忙问道。

常华真人伸手轻轻抚过那道黑线，沉吟半晌，一点头，道：“可。”

也只有他能依样将这处空间重新劈开，这是剑意“归本还源”的特性，换做其他任何一个剑修，哪怕是修为比常华真人更高，也不可能做到。

不急不缓，常华真人将一直揣在怀里用来冒充老学究的那本书拿了出来。

莫不乐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满腹疑惑，师祖不拿剑，拿本书做什么，这书也能劈开空间吗？

常华真人当是有用意的，他从书上撕下一页纸，又折了几下，这页纸就被折了成一把小剑的形状。

莫不乐目瞠口呆，师祖是打算用这把纸剑吗？等等等等，原来师祖怀里端本书册，不是用来冒充老学究，而是用来藏剑的啊。

“去！”

此时，常华真人手一甩，纸剑电射而出，半空中蓦然化作三尺青锋，剑锋直指那道悬浮在半空中的黑线，一划而下。

黑线开缝，仿佛有一股力量扯着它的两端，用力将它撑开，一个黑黝黝的洞口露了出来，足有一人高，恰好可供一人进入。

“走！”

常华真人率先走了进去，其余人自然一一跟上。

穿梭空间其实是非常危险的事，万一这处空间不够稳定，就会像沉秽渊一样，瞬间就毁灭一切。不过常华真人既然敢率先进去，自然是已经确认了这处空间的稳定性极佳。

以莫不乐的修为，还无法洞悉空间真实，迈入空间之后，他只感觉身体剧烈一颠，然后眼前一暗一亮，和进入传送阵的感觉相差无几，只是颠簸感比较严重，当视线恢复正常时，已经身处于空间的另一端。

“是在山腹中。”

此时，三位真人已经用神识将周围扫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只是确认了所处的环境。

山腹中空，没有光线，不过几人都是修士，自然不会因为没有光线就看不清四周。

“好像有风……”

叶艳飞垂在耳边的发丝飘起，他眼眸一沉，有风，就意味着有出口，但是他刚才也以神识扫过四周，四面岩石紧密，连说出口，就连一条石缝都没有。

那么这风是从哪里来的？

“不对！是剑气！”

常华真人又从书册上撕下一页纸，大袖一甩，纸页被真元震碎成数十片，若翩翩蝴蝶，四散开来。

当当当……一连数十声脆响，其余人等只觉得耳中震荡，劲风扑面，如针刺火灼，连忙各自运气抵挡，等风止声静之后，才发现，那些碎纸已经全被绞成了粉末，而先前吹拂发动的徐徐柔风，此时也露出狰狞之态，化做一道丈许长的剑气，如恶鲨一般游曳在他们周围。

“山腹之内，怎么会有剑气？”素华真人惊诧莫名。

常华真人道：“这剑气，与先前那道剑气，气息如出一辙。”显然是一人所为。

银华真人默不作声，只是把黑鼠又放了出来，黑鼠伸着脖子左右一嗅，就往山腹中心位置窜去。那里，有数根石柱，自山腹顶上垂下，柱尖锋利，乍一看，仿佛数把长剑。

黑鼠就绕着其中一根石柱团团转。

第二一二章：元婴

银华真人眼眸一缩，道：“找到了，抱师侄在石柱内。”

叶艳飞指尖一弹，两张符篆就贴在了那根石柱上，符篆内灵纹一闪，游走间，那根石柱的外壁就化作层层石粉落地，顷刻间，整根石柱都已化尽，露出了中空的内部，一个人影盘膝坐着，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正是抱素衣。

素华真人上前检查了一下，道：“无事，只是被人封了识海，断了五感六识。”

知道缘由，却不能救，识海敏感脆弱，强行解封，稍有不慎就会震动识海，使人重伤，所以检查过后，素华真人就未再有所动作。

秦留情和莫不乐赶紧上前，一左一右，将毫无知觉的抱素衣扶到一边去。

“还有卓师兄呢？”莫不乐赶紧对叶艳飞道，抱素衣可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叶艳飞又看了那几根石柱几眼，然后对其中一根石柱再次打出两道符篆，片刻间，石柱化为石粉剥落，果然又露出一道身影，正是卓夷。

秦留情和莫不乐连忙又把他扶了出来，一检查，和抱素衣一样，都是被封住了识海。

常华真人盯着那道游曳不停的剑气半晌，忽然开声道：“不知是哪位道友，还请出来一见！”

与他过了一招，剑气依然存在，毫无削弱之态，就足以证明，那人也在此处。

那道游曳的剑气仿佛被他的声音惊动，蓦然加快速度，一头撞向了山腹顶，硬生生打出一条圆形甬道来。

常华真人一怔，身形随之拔地而起，口中道：“我去看看，尔等不必跟来。”

话音未落，整个人已经消失在那道剑气打通出来的甬道中。其余人本要跟上，听到常华真人此言，也只得止步。

那道剑气一路往上洞穿数百丈远才渐有力竭之态，常华真人紧随其后，若有所思，在那道剑气再无余力往上时，震袖打出一道剑气，与那道剑气相融一处，得此助力，那道剑气再次往上洞穿，又过百余丈，方猛然一顿，而后剑气炸开，竟是生生炸出了一个十丈方圆的空间。

一个白白嫩嫩、仅有尺许长的婴孩盘膝悬浮于半空中。

常华真人盯着他，目露错愕之色，道：“你是……”

“弟子程白眉，拜见真人。”

婴孩起身，躬腰下拜，虽说身形极小，然而面容却是成年之状，眉眼英俊，神情刚毅，正是与程白眉一模一样。

常华真人很快就收敛了错愕之色，略一沉吟，明白过来，道：“你是白眉徒儿的元婴。”

称呼有问题，当年程白眉拜师常华真人时，其实正是被小祖夺舍的时候，所以常华真人的徒弟，其实是被小祖夺舍的那个“程白眉”，而并非真正的程白眉，但是后来程白眉的元神重新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可是到底还是和小祖的元神有了交融，所以，常华真人还是把他看做自己的弟子，而程白眉也认下了这层师徒关系。

但是眼前这个程白眉，准确的说，是程白眉的元婴，却并不知道这些情况，当年程白眉冲击元婴期失败，被小祖顺手救下，还保住他的元婴，可当时他的元婴虚弱得随时都有可能崩溃，小祖就把元婴送入混沌海深处温养，从而又夺舍了程白眉的肉身。

不想未过多久，程白眉的元婴就从混沌海深处消失了，就连小祖都以为是因为太过虚弱最终崩溃了，可是没想到，事隔百年，常华真人竟然在这处山腹中，见到了程白眉的元婴，又怎能不惊诧，更重要的是，这元婴居然神清智明，分明已经修炼到元神的地步，几乎可以相当于程白眉的一个分身，不对，应该反过来说，眼前这个元婴才是真正的程白眉本尊，而现居落霞宫之主的那位，才是一个分身。

那元婴听到常华真人一声“徒儿”，也是惊诧，道：“弟子……”一顿，若有所悟，“外面的那个，竟是拜了真人为师么？”

常华真人一时不知如何解说，小祖夺舍之事，是得到他和碧华真人许可的，相对的，自然就对程白眉有失公允。

程白眉的元婴静默片刻，蓦然下拜，三拜九叩。

“弟子程白眉，拜见师尊。”

常华真人一愣，道：“此事……当年也是别无他法，你……认了也好，只是你又是如何到此？又为何要抓走抱师侄？”

程白眉的元婴道：“弟子无状，并无伤害抱师弟之意，只是想引来宗门长辈一见。”

“为何？”

程白眉的元婴沉声道：“弟子虽与肉身分离，但仍有一线心神相牵，自十年前，隐有所觉，肉身心境时有变化，已然入魔。”

常华真人一骇，道：“有何凭证？”

“心神相牵，难以为证。”程白眉的元婴应道。这是本尊与分身之间的感应，没办法作为证据给人看。

常华真人顿时迟疑了，没有证据，让他如何相信。如果说在落霞宫的程白眉入了魔，岂不是意味着小祖也……毕竟，二者元神相通，一人入魔，则另一人也必入魔。

事关重大，必须细细思量才行。想了想，常华真人忽然问道：“当年小祖将你送入混沌海深处温养，你又是如何到了此处？”顿一顿，又补了一句，“此处又是哪里？”

程白眉的元婴，修炼的也应是落霞宫的剑诀，可是之前那两道剑气，陌生得很，根本不是出自落霞宫，这一点也是让常华真人感到怪异的地方。

程白眉的元婴走动两步，垂目似乎在斟酌言辞，片刻方道：“当年弟子元婴虚弱，失神少智，并不知到底怎么来到此处，也不知此地又是何处，直到十年前，受心神牵引，才蓦然清醒。”

常华真人心中一动，道：“既然是十年前就已清醒，为何不回返落霞宫？”

程白眉的元婴露出苦笑之色，道：“师父，您还未察觉么，弟子的元婴被束缚在这山腹中，无法离开。”

常华真人闻言大惊，释出神识，在程白眉的元婴身上仔细一扫，这时才隐约察觉，元婴身上似有无数细丝，与这山壁紧紧相连，看起来，就算是被缚在这山腹中一样。

“这……这是……”

这些细丝在常华真人的神识下，无所遁形，这种情形看着似乎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是剑气！”程白眉的元婴直接挑明，同时指尖一拂，斩断其中一道细丝，便见那细丝须臾间化作一道剑气，在他身边游曳不定。

“这就是你抓走抱师侄、还有引我来此的剑气！”

常华真人倒抽一口冷气，这无数细丝，竟然就是无数道剑气，程白眉的元婴，就是被这无数道剑气给死死地缚在了此地。

第二一三章：斩

“弟子自十年前清醒，便是如此状况，这十年来，弟子不断地炼化这些剑气，至今，仅只炼化了三道剑气。”

程白眉的元婴，表情显得极为苦闷，这些细丝，足足有十万八千道，他想要离开这里，就必须把它们全部炼化为己用，可是整整十年，只炼化了三道剑气，以这个速度，在他寿终之前，根本就不可能全部炼化完毕。

常华真人眯了眯眼，忽然想起什么，蓦然间脸色己是一变，道：“是器灵……”

他想起来了，为什么会觉得程白眉的元婴被缚住的情形很眼熟，这分明与煅造师往灵器之中打入器灵的情形一模一样，利用灵器本身的力量，将器灵束缚在灵器中。

顷刻间，常华真人暴怒，须发皆扬，衣襟无风自动，是什么人，竟然敢将九华仙宗弟子的元婴，当作器灵束缚。

器灵？程白眉的元婴神情错愕，仔细想想自己此时的处境，表情不由得渐渐沉肃起来。

“师父，请息怒，眼下并非是追究此事之时。”

不是不怒，不是不恨，只是程白眉的元婴浪费了两道好不容易才炼化的剑气，将常华真人引来此处，并不是为了解救自身。

常华真人心中一凛，怒气渐渐收敛，不错，现在不是追究此事之时，他身为堂堂的大乘真人，居然还没有程白眉来得沉稳，看来这心境修为还有待增强啊。

“白眉徒儿，你莫动。”

从怀中摸出书册，常华真人一连撕下九页纸，折成了九把小纸剑。

程白眉的元婴看得瞳孔一缩，他的眼力可比莫不乐要高明得多，这本书册，虽是纸页订成，但是每一页纸上，每一个字，每一笔一划，都被剑意深深地浸透。

这是落霞宫最为高深的三大剑诀之一：“纸上论剑”。“纸上论剑”的最高境界，就是九剑归一。

“九九归一，剑斩万象！”

九把小纸剑，化作九道剑气，凌空飞起，呈九宫之形，向那些细丝狠狠斩去。

砰！

细丝虽细，然而韧性惊人，与九道剑气刚一接触，就一缩一弹，十万八千道细丝的反弹之力是何等惊人，转瞬间，九道剑气就以更快的速度，倒飞回来。

常华真人大惊，大袖一卷，将九道剑气卷住，随即闷哼一声，后退数步，嘴角处渗出了一缕血丝。

程白眉的元婴连忙飘过来，道：“师父，可有大碍？”来到常华真人身前三步，他就停下了，不是不想再靠近一点，只是在细丝的束缚之下，他的活动范围有限。

常华真人抹去嘴角的血丝，道：“无事，气血略有震动，稍调息一下便好。”

说着，当即闭目调息了一个周天，果然脸色恢复如常，再睁眼时，却道：“这剑气好生强韧，怪不得你十年才只能炼化三道，即使换做是我，十年最多也就只能炼化二十余道。”

程白眉的元婴沉默不语，连常华真人都斩不断细丝，看来他此生是无望离开此地寸步了。

常华真人叹了口气，斟酌片刻，道：“你说的事，我回去调查，你在这里……”皱了皱眉，又继续道，“且先安心待着，不论如何，总会想法子将你救出来，正好，你那个大徒弟就在下面山腹中，我留他在此处照应，你们师徒说说话吧。”

程白眉的元婴顿时又郁闷了，道：“那个臭小子太烦人……师父就把他一道带走吧……”

常华真人倒是乐了，道：“当年你不计代价救他，连肉身都可以不要，怎么这会儿又嫌弃他了？”

程白眉的元婴一副无话可说的表情，他只剩元婴，让徒弟看见了，总觉得很没面子。

常华真人哈哈大笑，转身离开。

“师叔，上面是什么情况？”

看到常华真人甬道中返回，叶艳飞迎上前问道。

常华真人看了莫不乐一眼，忍住笑意，道：“先回宗门。”

说话间，他再次出剑，划开空间，依原路返回到九华城外，总算是照顾了程白眉的元婴的面子，没把莫不乐留下。

莫不乐被看得莫名其妙，但见师祖没有说话的意思，只好和秦留情，一个扶着抱素衣，一个扶着卓夷，跟着返回。

“你们两个，送抱师侄二人回连山院。”常华真人先打发两个小辈。

“可是，抱师叔和卓师兄的识海被封……”莫不乐犹豫，就这么送回去，万一有什么事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