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的到来，混沌海里的金莲立刻放缓了湮灭的速度，从每日消失一朵金莲，变成了十日消失一朵金莲。

抱素衣觉得很棘手，他没有把握对一个婴体施展通灵之术，毕竟，程白眉的元婴不是灵脉之源，他从莫高阴阳天强夺来的气运之力，与灵脉之源相融，自然可以再续这一处洞天的气数，但是与元婴相融，只怕于洞天无补，反而会被程白眉的元婴全部吸收，变成他个人的命定气数。

“只有一个办法……把灵脉之源从程师兄的婴体之内强行剥离……”

天师一脉，有通灵之术，自然也有夺灵之术，虽然抱素衣并没有太大的把握，不过幸运的是，眼下九华仙宗内不止他一位天师，还有一位比他更强大的龟半仙，两名天师联手，夺灵成功的可能性，至少有五成。

好吧，这个成功率还是低了点，但如果是抱素衣一个人出手，他连一成的把握都没有。

“如果失败，什么后果？”程白眉的元婴冷冷地问。

“死……呗！”

没有十全的把握，抱素衣当然不可能对程白眉的元婴提夺灵之术，这话是龟半仙闲着无聊在混沌海里乱逛，顺带告诉他的。所以当程白眉的元婴问起后果时，它挺幸灾乐祸的。在它看来，程白眉的元婴真是倒霉透顶，老乌龟活得久了，还真没见过比程白眉更倒霉的人了。

但是，它也没见过比程白眉更幸运的人。突破元婴失败，必死之时却没死，这是不幸，也是大幸；置身于灵脉之源内休养，结果却莫名其妙被仙器内蕴藏的剑气所缚，变成了仙器的器灵，这同样是不幸，却也是大幸；被缚之后，婴体几近崩溃，结果又机缘巧合吞噬了灵脉之源，使得原本残缺的婴体获得新生，几近完美，这还是不幸之后又逢大幸；身为器灵，本可与仙器一同飞升，他却偏偏以李代桃僵之法挣脱了仙器的束缚，唔，虽然说放弃了飞升的机会，不过也算重获自由……当然，在龟半仙看来，这其实是个蠢死人的决定，就不说什么幸不幸了。

现在，它真的很想看看，施展夺灵之术后，程白眉的身上，还能出现什么大幸或是大不幸。

程白眉的元婴沉默，只有五成的机率，太低了。

龟半仙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继续道：“其……实，如……果……你……那……徒……弟……还……能……拿……出……生……生……造……化……果，就……不……会……死……”

说到底，老乌龟贼心不死，总觉得莫不乐手里还有“水草”叶子，如果说程白眉是它见过的最倒霉又最幸运的人，那么莫不乐就是它见过的最作弊的人，这小子的运道，没话说。

第二七九章：结局

这话很快就传到了莫不乐的耳朵，通风报信的，除了某个贼心不死的老乌龟又还能有谁。

莫不乐是谁，一眼就窥出了龟半仙的贼心，直接抓着这只老乌龟，把它从烈火楼的窗口扔了出去。

“臭小子，老夫跟你没完！”龟半仙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以后乌龟和狗，不得入内。”莫不乐对看门的两条幼龙精魄吩咐道。

明净在旁边看得脸色漆黑，皱眉道：“毕竟是前辈……”

莫不乐摆摆手，道：“你不了解它，这位前辈脸厚心黑，如果它知道我还有‘水草’叶子，绝对会来偷。”

明净闻言一呆，惊道：“真的有？”

莫不乐点点头，带着明净去了六层，此时，六层的混沌海里，已经遍布“水草”，只是全是枝茎，并不见一片叶子。

明净疑惑地看他。

莫不乐也不解释，道：“你先带我上岛。”他伤势未愈，能省一分力气是一分。

上了岛，三足金蟾一家子探了探脑袋，两只大的继续闭目养神，那只小的欢天喜地的蹦过来。然后明净就一眼看到，这只小金蟾的脑门上，正顶着一片翠绿的“水草”叶子，只有米粒大小，还不能算叶子，只能算是叶芽。

“怎么会长在它的脑袋上？”明净惊诧莫名。

“三足金蟾，天生神物，大概是它们气息相近，灵眭相通？”莫不乐猜测着。

小金蟾脑门上长水草叶子，他也是之前来摘下那一片“水草”叶子时才意外发现的。只是当时他急着让风冲霄和明净破解剑峰封印，所以没有细究。不过现在仔细一想，也有些明白。

当初三足金蟾一家子不请自来，赖在六层不走，多半就是受了“水草”的吸引。这一家子跟凤凰可能有亲戚关系，生性从来不居无宝之地，混沌金莲天面临湮灭的危机，十二品金莲不行了，它们就自动自发地找到了新的宝贝。

另外，传说三足金蟾所在之地，天上都会掉宝贝，估计也是有道理的。不过不是天上会掉宝贝，而是三足金蟾能催化宝贝的生长。

“水草”本应能生出三片叶子，第一片叶子已经被莫不乐摘走，第二片叶子则被小金蟾催生，至于第三片叶子什么时候能长出来，就不知道了。

莫不乐发现这片叶子时，就已经私下里决定要给师父留着，龟半仙不来说那些话也就罢了。这样一说，他更知道这片叶于的重要性，当然是要严防死守，以免老乌龟彻底不要脸了。

只可惜这片叶子还太小，不然他现在就打算给师父送去。

“我去请抱师叔来看看。”明净盯着那片叶子沉吟片刻，那只老乌龟的话，未必作准，还是先让抱素衣过来确认，这片“水草”叶子是否真的有用。

莫不乐也没拦他，虽然龟半仙一向不靠谱，但那是在打斗的时候，其他的事情，老乌龟还是相当靠谱的，不过明净说得对，事关混沌金莲天和师父的安危，还是请抱师叔过来确认一下更好。

抱素衣来得极快，一见那片叶芽顿时大喜，道：“没想到第二片叶子这么快就长出来了……奇怪，奇怪，就算是三足金蟾的催生，也不该长得这么快……”

这位天师明显有些疑惑，阴阳莫高天内，那株水草不知被阴泉水滋养了多少年，才生出三片叶子，可莫不乐种下的这截水草，才几年？按正常的生长速度，连一片叶子都不可能长出来，可现在，第二片叶子都开始生长了。

“灵气足吧。”莫不乐推测，好歹这也是从混沌海里搬来的一角，也许这环境特别适合“水草”生长。

“也许。”

抱素衣想不通，索性抛开不想，他现在没时间细究其中的原因，小心翼翼地从小金蟾脑袋上摘下那片叶芽。

“师叔，现在就摘取？”明净一惊，叶芽太小，效力太弱了吧。

抱素衣笑道：“足够了，别忘了，你师父的婴体内整合了灵脉之源，这片叶芽给他服下去，正好可以借灵脉之源内的海量灵气生长至成熟，若是已成熟的叶子，反而会被被灵脉之源给催得老化，失去部分效力。”

说完，他就匆匆而去，混沌金莲天复苏的事，宜早不宜迟，之前顾忌程白眉的安危，迟迟不敢进行，现在有了“水草”叶子，万事俱备，当然是立刻进行。

明净心念一动，追了过去，如此大事，他自然要在一旁护持。莫不乐倒是也想跟过去，可惜他伤势未愈，去了也是白去，他根本就下不去混沌海。

既然去不了，他也只能闷地继续疗伤，金丹破碎对他的伤害太大了，不过好处也很明显。他现在的修为，本来大多就不是自己修炼来的，先有程白眉为他灌入大量的真元，后又得裴香圣赠送部分修为，另外又吃了“水草”叶子，偏偏这些年他东奔西跑，沉下心来修炼总共也就十来年，哪里能完全把这个外来的修为通通化为己用，不用说，体内隐患不少。

这次金丹碎裂，虽然让他受伤不轻，但却也给他一个重新修炼的机会。

闭目入定，不知岁月，当他再睁眼时，半颗金丹重新凝练为一颗，只是体积却比原来的半颗金丹还要小上十倍，晶莹剔透，一层耀眼的金光自丹内透射出来，宛如一轮小日。

“不知师父那里如何了？”

从云床上一跃而下，莫不乐连门都懒得走，直接从窗口飞了出去。

“咦？”

只飞出数十丈，他就察觉到混沌金莲天的变化。迎面而来的清风中，灵气不仅恢复了原来的浓郁，而且还多出丝丝缕缕的锐气，风是轻，却不柔，扑在脸上，有如针刺。

脚下，无限的混沌海里，金莲绽放，原先那些湮灭的金莲，不仅重又生长出来，连样子也有了些许改变。莲瓣间，除了原本的金线之外，又多出黑白二色的纹线，金色灿烂，黑色肃穆，白色圣洁，三种颜色交织在一处，形成了某种奇异的阵纹。

莫不乐好奇地落在一株莲蕊上，仔细观察三色阵纹，许久，若有所悟。

这些阵纹，其实蕴含着一丝剑道真意，灵气自莲蕊中渗出，也带走了阵纹中的的剑道真意，飘到空气中，化做徐徐清风，而那些剑道真意，也就跟着化在了风中，形成了那些锐气。

“这种环境……很适合剑修啊……”

莫不乐忍不住嘀咕，这时候他突然记起，自己还是落霞宫首徒，现在混沌金莲天内的环境适合剑修修炼，那岂不是意味着，自己很快就要多无数的师弟师妹了。

想到这里，他遥望一下远处的落霞富，犹豫片刻，转身，趁着还没有人发现他伤愈出关，赶紧往混沌金莲天外溜去。

开玩笑，他才不想整天被一群小家伙围着求指点，更不想天天处理落霞宫杂务，反正看混沌金莲天现在的样子，不用说，抱素衣成功了，师父应该也没事，他也就没必要去探望了，不然，按师父那啥事也不爱管的尿性，他恐怕想跑都跑不了。

可惜，没等他跑出多远，就被人揪住了脖子。

“小子，出来了也不跟长辈打声招呼。”

“哇，大师伯，几日不见，您英明神武多了。”莫不乐满脸堆笑。

“这话说的，难道以前本座很猥琐？”风冲霄沉下脸。

莫不乐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脸上，道：“弟子嘴笨，您别介意，弟子的意思是，您一直都是那么英明神武。”

话说完，他才突然注意到，风冲霄刚才自称“本座”，再仔细一看，风冲霄身上的红袍，已经换成了紫金袍，顿时一呆，脱口道：“大师伯，您篡了我师父的位？”

紫金袍，是落霞宫宫主的专用颜色，谁穿了谁就是落霞宫宫主。莫不乐心中太惊讶了，不怪他脱口而出，疗个伤而已，落霞宫宫主就换人了，他第一反应就是篡位，但很快就又醒悟，篡位绝不可能，是师父要闭关重修肉身，才把宫主之位交给大师伯的吧。

没等他改口纠正自己的失言，风冲霄已经一巴掌拍在他脑门后面，气道：“篡个鬼啊，你这臭小子，跟你师父、还有你师弟一个德性，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本座要不是让人盯死了烈火楼，现在你小子也跑得没影了。”

莫不乐捂着后脑勺，一脸委屈，嘀咕道：“师父和师弟太不够意思，要跑也不带我一起……”

好吧，现在搞清楚了，不是篡位，也不是让位，根本就是自家师父和师弟都不负责任，悄悄跑了，落霞宫群龙无主，偏偏现在的混沌金莲天又极适合剑修修炼，正是大量招收弟子的时候，落霞宫不能无主，于是前任宫主理所当然得帮着收拾烂摊子。

莫不乐的嘀咕，风冲霄听得清楚，气笑不得，揪着他的脖子一边往落霞宫而去，一边道：“总之，本座及座下弟子帮你们师徒代管落霞宫整整百年，现在，物归原主。”

都卸任了，还不得不回来重掌落霞宫，历代落霞宫的宫主，他风冲霄大概属独一份，真是倒霉透顶，耽误了他百年修炼好时光。

“百年？”莫不乐顿时一呆，他这一疗伤，竟然已经整整过去了百年。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他愁眉苦脸地辩解道：“大师伯，弟子只是首徒，不是原主，我师父才是原主，你要物归原主，别找弟子啊。”

“屁话。你师父得灵脉之源养体，又悟通了仙器内蕴的剑气奥秘，还借助生生造化果之力，重复肉身，短短百年，修为一破再破，本座要是打得过他，还找你干什么。”风冲霄恼怒道。

莫不乐顿时眉开眼笑，欢喜道：“师父现在这么厉害了？”他顿时腰杆都直了，“大师伯，你快放开弟子，不然我找师父告黑状。”

风冲霄都让他气乐了，又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上，斥道：“你先找得到他再告吧。”

莫不乐顿时蔫了。

此时，程白眉正泛舟于东海，海面无际无垠，正是起风时，浪卷数尺高，小舟如叶，随着浪头起起伏伏，舟底却似生根了一样，紧贴着海浪，任它如何起伏，绝无翻覆之忧。

他的手中，托着一朵碗口大小的莲花，莲瓣层层叠叠，若细数，不多不少，正好是十二层，只是最里面的一层莲瓣，并未绽放，而是合拢着。阳光照射在莲瓣上，薄薄的莲瓣几近半透，隐隐约约从里面映照出一个人形。

那是云舒的元神，被封禁在莲蕊里，慧心宝鉴就放在他的身下。

明净在舟尾撑槁。

“师父，我们已经走遍了四海，您究竟要找一处什么样的地方？”

“一处磨难之地。”

程白眉一贯的面无表情，海风刮得他的衣襟猎猎作响，身体却伫立舟首，一动不动，宛如一柄冲天长剑。

明净愣了一下，看向他手中的莲花，忍不住道：“师父，毕竟是小祖，纵使他曾入魔，也不必将他扔去磨难之地吧？”

再怎么说，也是长辈啊。

程白眉冷笑一声，道：“小祖为何入魔？无非是天姿太过，磨砺不足。你要明白，小祖什么都不缺，独独缺的就是一份磨砺，还有什么比磨难之地更适合磨砺小祖的地方吗？”

明净沉默下去，半晌，方道：“师父，弟子能和小祖一起留在磨难之地吗？”

他也缺磨砺，所以当年在山腹内，他几乎什么都做不了。

程白眉看了他一眼，道：“你有此心，很好。”

远处，一座冒着黑烟的孤岛渐渐显露。

程白眉冷峻的面容上，眉尖稍稍挑了挑。走遍四海，磨难之地，找到了，指点轻轻一弹，碗大的莲花腾空而起，往那座孤岛上飞去。

“师父，弟子去了。”

明净起身，深施一礼，而后向莲花追去。

程白眉凝视着他的背影，直到这个徒弟的身影完全没入了孤岛中，他才轻轻一拂袖，小舟掉头转向。

现在，该回去将另一个笨蛋徒弟解救出来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