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他胡乱地穿上外套，付了钱，“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他轻轻推开拦在自己和出口之间的西装白领男，急忙往门口快步走去。

西装白领不甘地把手中的烟拧灭在手边的烟灰缸里。

他一边避让着这时陆续进出的酒吧客人，眼见握上了门把，一只手臂突然环住他的脖子，手臂的主人一下从后面抱住他，把他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十点了，你果然反悔了。”

“没有，我是要走了。”他慌张地辩解。

“还在这门里面，就算你没走。”对方的强词夺理令他很无奈。男人拉开门，牵着他的手两人一起走到门外，门上的铃铛清脆地一串响，男人才笑着说：“这才叫走了。”

他缩回手，尴尬地与男人面对面站在酒吧的门口。他努力搜索着大脑里能在这种场合这种时候应对的语句，唯独没有想到过自己其实是要走了。

男人再次抓起他的手腕，径直就往公园外走。

“去哪儿？”

“去开房间啊，我住的地方不方便。”

“开……开房间……”尽管被拖着走，他仍觉得手忙脚乱。

不一会便走到附近的停车场，男人把他塞进一辆黑色轿车的副驾驶座，自己则从前面绕到另一边，钻进驾驶座。他突然想起什么，忙说：“你喝酒了，不能开车！”

“那你会吗？”

他只有摇摇头。

男人扭动钥匙，把汽车发动起来：“那我小心地开。”话音未落，猛踩了一脚油门，车子“嗖”地一下从车位里窜了出去，然后又是一脚猛烈的刹车，还没来得及系安全带的他一头撞在前窗的玻璃上，痛得他扶着额头呻吟连连。

“呵哈哈哈……”一旁的男人把脸埋在方向盘上，忍不住笑出声，男人捂着鼻子抬起头，“我们还是走着去吧。”

他表示赞同，男人这次明显比刚才清醒了许多，小心翼翼地把车倒回车位上。

两人就近找了一个便捷商务酒店，开了一个双人间。

男人脱了外套扔在床上，先进了淋浴房。听着卫生间里传出的哗哗水声，他才发觉不对劲，自己明明已经打算回家了，怎么鬼使神差就跟人到了这里。他赶紧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可又一想不辞而别太不礼貌，于是他在卫生间门口徘徊了许久，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咔哒”，卫生间里的人打开门，看到门外的情景，不由失笑：“你在干什么？等我出来也不用这么着急啊。”

男人仅在胯间围了一条浴巾，上身紧致的线条让他有些喘不过气。“不……我还是回去吧。”他慌乱之下终于说出了道别的话，扭头便去开门。

男人伸手牢牢按住他正要打开的门，嘴角上扬：“都到这儿了，想走不觉得太晚了吗？”

他的视线飘忽不定，唯独不敢落在跟前这个男人的身上。对方也注意到了这点，问：“你这么紧张？”

“……没有！”

“刚才坐在你旁边那人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他吓了一跳，接着否认：“没有。”

“比如，说我跟人上床不带套之类的，小心得病之类的？”

简直一字不漏，无法否认的他只好沉默不语。

男人笑起来：“嫉妒的男人跟女人一样不择手段。我说他说的不对，而我也没有病，你相信吗？”

“我当然……相信。”

“说起来还真是巧了，前几天我刚去做了检查，HIV阴性，不过检验单没带在身上，下次才能给你看。而且安全套我一向是随身带的。”男人说着，弯下腰，想捕捉他的视线，“如果你真的相信，我们再开始。”

他涨红了脸，点了点头。

男人得了允许，抬手轻轻触碰他的喉结，用指尖缓缓勾勒他脖颈的弧线，然后托起他的下巴，低头亲吻。他忙别过头，拒绝道：“等一下，我先去洗澡。”

“我不介意。”

他在二十五岁的时候迎来了人生第一次性体验，忘记了什么感受，只是如今想起来仍让人紧张得颤抖。直到次日分别的时候才知道对方的名字，对方给了他一张名片。

唐耀。

和第一眼见到他一样让叶明睿砰然心动，这个名字就这样刻进了他的人生，那张名片还崭新地躺在他的钱包里，他就像对待定情信物一样小心珍藏着。

他在CHARM的门口的长椅上，一直坐到傍晚，夕阳染红了江面，粼粼闪烁的橙色波光，像过去两个人一起看的时候一样美丽。

第 9 章

“叶老师。”

叶明睿抬起头，看见前方站着一个牵着狗的少年，大概是自己的学生，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叫什么名字。

“你好，你是……”

“我是12班的梁思齐，您给我们班代过一堂课，我很喜欢您上课的方式。”

“是吗，12班的学生能喜欢我的课，我很高兴。”

“老师你住在这附近吗？”

叶明睿摇摇头：“不，我只是路过，走得累了就在这里休息一下。”

梁思齐在长椅剩余的空位上坐下，有长谈的架势：“您班上的陆辰就住在我家对门，我跟他从小就是很好的朋友。最近您给他补课，他一定给您添了不少麻烦。”

原来是陆辰的朋友，叶明睿微笑着摇头：“没有，他很聪明，学东西很快。”

“老师，您究竟用了什么办法，他昨天居然看了一个晚上的书，换做以前，无论我怎么威逼利诱他都不肯多看一个字的。”

“也没什么，可能是我的课刚好跟他合拍。”叶明睿谦虚地讲道，“就好像物理上的共振，也许我不过是找到了他的频率而已。”

这个比喻很形象很贴切，梁思齐立刻就懂了，但是马上又变得有些沮丧：“看来是我跟他频率差太多了。”

“你很关心陆辰？”

梁思齐点头说：“我们从小都在一起，所以我想他以后也能跟我上同一个大学。”

“如果你是他的目标，也许对现在的他来说，要实现这个目标可能还有些困难，不过我还是相信他可以跟你一样优秀。”叶明睿用鼓励的眼神对着他，“陆辰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虽然我们从小都在一起，可我还是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跟他共鸣，如果我能像老师那样让他提起兴趣就好了。陆辰总是说我无趣，除了作业，以前会一起分享分担的事情，现在他都一个人偷偷做了，什么都不告诉我。”

“能当这么久的好朋友，说明你们一直都在共鸣啊。如果两个人性格不合，兴趣不合，又怎么能在一起这么长的时间呢？”

梁思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只听叶明睿继续说：“以我对他的观察，陆辰同学在有些地方不是那么善于表达，但这不妨碍我认为他会是个好学生。换言之，对你来说，你的担心也不应该妨碍他是你的好朋友，对吗？”

梁思齐不好意思地说：“是我多想了。”

这时，原来只静静在梁思齐脚边转圈的金毛突然欢腾起来，它冲向他们背后却被绳链束缚住，它只有向它原想扑过去的方向兴奋地大叫。梁思齐也差点被它拽下长椅，正觉得奇怪，回头一看，原来是陆辰正朝这边跑来。他松了手中的绳链，金毛获得了自由，飞一般地便窜过去扑到陆辰身上，险些把陆辰掀翻在地。

“哈哈哈，小奇别这么激动。”陆辰抱起狗，跟它逗起来。

这狗是梁思齐表哥的爱犬，由于主人正在国外度假，所以暂时寄养在他家。狗的名字叫小奇，陆辰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差点笑岔了气，梁思齐解释说是“奇怪”的“奇”，可陆辰还是笑个不停，弄得梁思齐无可奈何。小奇养在梁家车库，梁思齐每天忙上忙下送吃的，谁知它却跟陆辰更亲近些，一见陆辰就黏得拉都拉不开。

“小辰。”梁思齐大声叫唤他的名字，引起他的注意，“叶老师在这儿呢。”

陆辰这才发现叶明睿正站在梁思齐身旁侧身看他，连忙安抚了小奇，站了起来。昨天叶明睿说今天会给他打电话，但是陆辰等了一个上午，手机也没响。陆辰放心不下，吃了午饭带着补习资料跑去叶明睿家，可按了半天门铃，也没人开门，只好又回来。没想到这时间在自己家附近的公园里反倒见着了。

“叶老师，您身体好些了吗？”

叶明睿微笑着回答：“已经没事了，我给你的资料看完了吗？”

陆辰吐了吐舌头，老实答道：“没有。”

“晚上有空的话看看吧，下周五就月考了，这次好好加油，一定会有进步的。”

听着鼓励的话，陆辰突然觉得信心百倍：“我会的，老师！”

叶明睿会心一笑，他看了看时间，对两人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们回家路上也小心。”

“老师再见。”

叶明睿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对陆辰说：“看书的时候有什么不懂问你朋友，再不懂你就给我打电话。”

这个背影跟以往没有什么异样，可在陆辰看来却莫名地单薄，像是秋风中摇摇欲坠的枯叶，仿佛下一刻就会被风吹走。他蓦然有一种冲上去搀扶的冲动，但是立刻又觉得这个想法实在太可笑。

两人目送叶明睿的背影走远，陆辰扭头对梁思齐说：“叶老师是外地人。”

“好像是，他的口音好像不是我们这儿的，你问这个干什么？”梁思齐对他突然说起这个觉得十分奇怪。

“他在这边好像没有亲人。”

“这怎么说，像他这么好的老师，本来应该早就成家了吧。”

“你说，他会不会很孤独？”

“也许吧。”梁思齐听得不知所谓，随口应了一句。

小奇在陆辰脚边打着转，“呜呜”叫了几声，陆辰却呆呆望着一个方向没动。它得不到回应，只好改变目标，去叼梁思齐的裤脚。梁思齐被咬得痒痒的，他从陆辰手中接过狗链，小奇立马在他周围乱蹦了起来。

梁思齐忍不住拍了陆辰一把：“你发什么呆啊，不是你说要遛狗的嘛。”

陆辰这才想起来要带小奇逛公园，忙又从梁思齐处拿回狗链，小奇兴奋地跑到前头，扯着陆辰小跑起来。

梁思齐快步跟上，问：“你在叶老师家补课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怎么这么关心他？你以前可怕老师怕得要死。”

陆辰想起昨天发生的那件事，本想告诉梁思齐，但又觉得不合适，只好另外说了个理由：“因为叶老师对我很好。”

好在梁思齐没再问什么，两人溜着小奇在公园里转到天黑，也就回去了。

第二天是周一，陆辰原本十分担心叶老师，借着收发作业的机会跑了几趟物理组办公室，只见叶老师除了一如既往地认真备课之外，偶尔也会跟其他老师说说笑笑。观察了两天，没发现有什么异常，陆辰也就松了一口气。

跟齐齐一起吃完中饭之后，陆辰独自回到教室，班上的同学还不多，他正想趁这时趴一会补充下睡眠。一个人一屁股坐在他同桌的位置上，陆辰一看，是同学吕铭健，只听他笑嘻嘻地说：“陆辰，你那个PS3借我用用吧。”

陆辰跟吕铭健高一的时候便是同班同学，两人曾在游戏上有过一些交流。因为陆辰家里条件较好，各种游戏机什么的比较齐全，人也大方，高一的时候不少同学都常找他借着玩。不过由于梁思齐的缘故，陆辰没能跟吕铭健有过多的更深入的交往。两人谈不上很熟，但总归是一年多的同班同学，陆辰也没想拒绝。

吕铭健又说：“我一直在关注那款实战射击的游戏前两天终于出了，可惜只有PS3的，我爸妈又不肯给我买PS3，只好找你借了。”吕铭健家庭条件也不错，就是爸妈看管得比较严，他虽然贪玩，但成绩还是一直保持在上游，是个相当聪明和有效率的学生。

“可以啊，我明天带来给你。”

吕铭健一听陆辰答应了，高兴地忙说：“等我通关了，把盘也给你玩玩。”

“好啊！”

“那谢了。”吕铭健一脸喜色地准备回自己座位上去，没走两步，却又返回来，扒着陆辰耳朵说：“对了，晚上我给你传点好东西，作为谢礼。”

以前吕铭健找陆辰借东西的时候也常买一些饮料啊之类的当做谢礼，陆辰没太在意，随口问道：“什么好东西？”

吕铭健嘿嘿笑了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晚上记得上QQ哦。”

还故弄玄虚？一天下来，这件事情陆辰倒还惦记着。上完晚自习回家之后，陆辰先把答应了的PS3装进书包里，随手打开电脑登陆了QQ。

那边仿佛早就等着了，一看到陆辰上线，马上弹了一个窗口过来。

“什么啊？”陆辰问。

吕铭健发了一串链接过来，后面跟了一个嘿嘿的表情。

陆辰点开一看，是个网盘地址，里面提供下载的压缩包有一个多G，文件名叫做“新世界的大门”。陆辰点了下载，要半多小时呢，于是他便挂着去洗脸刷牙。

大概洗漱了十多分钟，回来的时候跟吕铭健聊天的对话框已经闪作一团，对方一直在给他发窗口抖动。

陆辰给回了三个问号。

“发错了，刚才那个不对！”吕铭健又赶紧重新发了一个网址过来，“这个才是，你把刚才那个忘了吧。”他又发了一排瀑布汗的表情。

陆辰一脸疑惑地打开新的网址，这次的文件名叫做“先进性教育”，更大，有5个G。

对面又发了消息过来：“刚才那个是错觉，后面这个才是好东西。”

陆辰开始下载那个名叫“先进性教育”的压缩包，本想把之前那个“新世界的大门”给取消了，但眼看着下了快一半了，心一软便没按下鼠标。两个文件均分了下载速度，差不多要三个小时才能结束。陆辰看了眼桌面右下角的时间，已经十一点了，困意早已席卷了全身，于是他便设了个下载结束自动关机，钻进了被窝。

第 10 章

第二天，早读刚结束，吕铭健就跑过来找陆辰取PS3，顺便塞给他一盒牛奶。

“给我这个干什么，我不喝牛奶。”陆辰说着把牛奶还回去。

吕铭健又推了回来，一边说：“别客气，这可是进口的，比超市买的好喝多了，就当是谢礼啦！”

“可是我不喜欢喝牛奶……”

吕铭健不好意思地说：“这个月的零花钱都买游戏了，没钱买别的还你人情，这是我能拿出手最好的东西了，你就收下吧。”

“我不用你还人情，反正这PS3也是放家里落灰，最近都没时间玩。”

“你这么忙？”吕铭健一脸惊奇，凑过来悄悄问，“那我昨天发你的东西看了没？”

陆辰摇头：“那么大，我昨天睡觉时候挂着下载，不知道下完了没呢。”

吕铭健看起来略失望的样子，他拍了拍陆辰的肩膀，说：“回头下完一定得看，欢迎跟我交流心得。”

他说完拿着陆辰借他的PS3回他自己的座位去，留下陆辰一头雾水。牛奶还是留下了，算是对方一片心意，陆辰只好收进抽屉里，心想中午的时候拿去给齐齐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