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至:“……”乐至连忙收回了手,退后了几步。
“你是谁?”乐至问道。
“你姑奶奶乃是鼎鼎大名的纪若,你可听闻?”女子中气十足道。
乐至摇头。
纪若那本来表情丰富的脸上闪过一抹呆滞:“乐至,你竟然没听过我的名字……”
乐至能听得出其中的哀伤,只觉十分怪异,他确实没有听过这名字。
“天黑了,纪姑娘女儿之身,留在男子房中实在不妥。”乐至逐客。
纪若突然跳了上来,勾着乐至的脖子:“你看这月明星稀,最适合花前月下,姑奶奶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纪若带着乐至往外走,乐至竟完全挣脱不了,这姑娘的修为在他之上啊。
乐至跟着纪若确实也见识到了不少。
在天上飞的鱼,在水中游的鸟。
毕方鸟跟在他们身后,也跃跃欲试。
纪若看了毕方鸟一眼,扔了一道符在它身上,毕方鸟猛地落到了地上,如游蛇般钻来钻去。
乐至:“……”
“好玩吗?”纪若扒着乐至问道。
乐至那经久不转的脑袋灵光一闪,幽幽道:“你是在讨我欢心吗?”
纪若摸了摸乐至的脑袋,却不说话。
乐至:“……”为何他总觉得怪怪的。
纪若又带着乐至去那山崖之上。
月如圆盘,泛着淡淡光晕,乐至突然有些怔了一下,这处地方十分熟悉。
“弯月如钩,倒别有一番景致。”
“景美……人更美……”色眯眯地声音。
“此话却也是真的,本座的至儿自然是这天下无双的美人!”
“胡说,妖主毕景才是绝世之姿。”
借着淡淡月光,乐至隐隐约约地看着那石壁之上坐着两个人,一人靠在另一人怀中,似乎融为了一体。
那欢笑之声十分近,似乎在耳畔响起。
虽然那些记忆已经渐渐淡去,但是有些东西以为忘记,却刻在了骨子里。
百年之前,他与毕景便爱在这处地方,望着那茫茫云海与那天边之月,谈着那风情之事。
他窝在毕景的怀中,那人望向远方,而他却看着那人英俊的侧脸。
那人偶尔会低下头来偷吻,乐至只会直接扑上去,将他压在身下。
风月无边。
乐至回神,纪若拉着的袖子往前走了一段距离,便到了那边上。
纪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怕了拍身边的位置:“乐至,快来坐。”
乐至回过神来,坐到了纪若的身边,看向纪若的表情却深邃起来:“你究竟是谁?”
“我是……”
“旧时之景,你为何要让我想起过去之事?”乐至继续问道。
纪若双手放在脑后,倒了下去:“你真不知道我是谁?”
“至少不是我姑奶奶。”
“哈哈!你真好玩!”纪若大笑了起来,“乐至,你说这人世间的情爱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欣喜若狂,也肝肠寸断。”
“欣喜若狂……肝肠寸断……为何你要让我肝肠寸断呢?”纪若低声囔囔道。
那声音太低,很快消散在风中,乐至并没有听到。
纪若几乎时时黏着乐至,若不是一到晚上乐至便将她赶出去,她几乎要和乐至同床共枕了。
乐至看着丹书,纪若便紧紧靠在他身边,自顾自地玩着。
于是多日之后,当毕景归来,迫不及待推门而入所见便是那依靠在一起的两人,两人都是俊俏之姿,实在算是一双璧人。
“砰”地一声,那门直接倒在了地上。
乐至抬头,便见毕景站在门口,脸色有些憔悴,却黑的厉害。
毕景看向纪若,一双眼中带着凉飕飕的冷意。
纪若将脑袋搁在乐至身上,伸了一个懒腰:“原来是妖主大人啊!”
第肆伍章:断情之术
女子放肆的笑十分刺眼。
两人相依相靠也十分刺眼。
乐至看向自己时那不带丝毫情绪的眼神也十分刺眼。
毕景心中怒意滔天,他以为自己会走过去,将那嚣张的女子扔出门外,然后再将乐至强拥入怀。
但是他什么都没做,只是站在门口。
破绝情道有三术:
破丹重来。
扶摇破道。
成为他的劫。
毕景足足想了一天一夜,只要闭上眼,脑海中便是少年红衣,笑颜如花。
他曾经做着这样的一个梦,梦中总有一个红衣少年,或笑或怒,或喜或忧,最后都会扑在他怀中。然后惊醒。
这样的梦他也做了整整一百年,他一直以为是那人阴魂不散,却原来是相思入骨。
然而,如今连噩梦也成了奢望,他已经好久没有做过这般的梦,而那红衣少年也逐渐远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淡情忘情的脸。
毕景不敢想,却强迫自己想了一天一夜,那种气闷之感铺天盖地。
若是他破了他的丹,绝了他的道,恐怕那人不会再看自己一眼,所以只能选这最后一术。
毕景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那被自己拍塌了的门重新装好。
“妖主这身修门的技艺甚好!”纪若坐了起来,笑道。
毕景阴测测地目光扫着她,纪若却似丝毫不害怕,还顽皮地吐了吐舌头。
乐至放下手中的丹书,看着毕景一步步走来,脸色黑得可怕,却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在看书?”毕景问道,那声音虽冷,却带着柔情。
“明知故问,你瞎了吗?”纪若凑了过来,冷哼道。
乐至见毕景突然伸手,以为他终于忍耐不住要对纪若动手便将她推了出去。
毕景的手顿了一下,人也愣了一下,当挥过去后,似乎有什么发生了变化。
还是那个房间,但是纪若却消失了。
“她太吵,我下了禁制。”毕景冷着脸道。
毕景在乐至身边坐下,突然递给乐至一个东西。
红色的如鱼眼一般大小的东西。
“这是什么?”乐至问道。
毕景抿了抿唇,脸色似乎沉了沉:“红豆。”
乐至拿过毕景手中的东西,仔细看了看:“这似乎不像红豆,而像一颗珠子。”
“就是红豆。”毕景道。
“谁给你的?”乐至问道。
“坊市中买的。”毕景道。
“你被骗了。”乐至道。
毕景脸色又沉了一下,将乐至抱进了怀里,乐至被他抱得透不过气来,便听见那人在耳边道:“这就是红豆,相思红豆,乐至,本座想你了。”
乐至愣了一下,任由那人抱着自己。
他以前最爱这人的甜言蜜语,这话若是早些说该多好……
断情绝欲并无那么简单,乐至知晓自己并非对毕景毫无感情,所以才留在这万妖宗上。他知道自己会一天一天断情,又为何要留在这人身边?
乐至突然有些迷茫,在那怔愣间,毕景已经放开了他,一双暗沉沉地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乐至看向他。
毕景突然伸出手,挡住了他的眼睛。
乐至缓缓地将脑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乐至与毕景在这只有二人的禁制之中不知道坐了多久,毕景终于放过了他。
禁制消失的片刻,纪若便扑了上来,紧紧地抱住乐至的手臂:“至儿,不能抛弃我。”
毕景冷飕飕地目光落在纪若身上:“你是谁?”
“我是你姑奶奶纪若是也。”纪若扬着脖子道。
“本座没有姑奶奶。”毕景冷声道。
“我是乐至的姑奶奶,若是……你说我是不是你姑奶奶?”纪若转了转眼珠道。
毕景眼神在乐至与纪若两个人身上来回扫,似在思考。
乐至:“……”看毕景的模样还似真在思考。
修者不能以外貌断年纪,乐至用神识扫过纪若,却发现看不出她的修为,所以她的修为应该在自己之上。
乐至站起了身,走到门口,打开门:“天色已晚,二位请回。”
纪若紧紧抱着乐至的手臂,却被毕景提着出了门。
终于清静了。
乐至打坐了片刻,便沉沉睡去。
乐至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景物与人都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他似乎走了很长很长的路,但是却一直没有尽头。
乐至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明明睡了一夜,却觉得十分累,下意识地从怀中摸出那一颗七色石,七色石泛着淡淡的光。
梦便预示着修炼之道,无情之道如今似遭遇了瓶之颈,不得入,也不得出。
乐至在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
断情绝欲,而他的情便落在毕景身上,解铃还须系铃人,所以要彻底断情,便要从毕景这里而断。
所以他还留在万妖宗之上……
“毕景……”乐至轻声呢喃了一声,似无波无澜,又似带着无限深情。
“咚咚,咚咚……”乐至突然听见有人敲窗的声音。
乐至打开窗,原来是一只壁虎在窗上撞着,而纪若贴在窗上,杏眼圆睁,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见声音。
纪若一个劲地朝自己招手,又指了指门口,乐至一脸疑惑,却还是打开了门,走了出去。
纪若猛地扑了上来:“毕小景竟然在这屋子外下了禁制,气死姑奶奶了!”
纪若跳到了窗边,摸了摸壁虎的小脑袋:“小家伙,辛苦了。”
壁虎摇着尾巴离去。
乐至看着那壁虎,眼睛渐渐深沉。
控兽回影之术。
飞虫走兽灵智未开,纪若却可以控制它们,而且那一日山崖顶所见,便是一种回影。
乐至看向纪若:“鬼谷门。”
鬼谷门本是修真界中小门派,其修炼之道怪异,符箓阵法,控兽之术,捕捉残影之术,皆有所学。虽为小门派,却是修真门派中最为神秘和怪异的。
鬼谷门地处偏僻,在外行走的弟子十分少,所以并不几人知晓。
乐至记得有人告诉过他,所以才有这般印象,是谁告诉他的呢?
纪若一脸疑惑:“什么鬼谷门?”
“物是人非,人非物却在,鬼谷门之人可从那一花一草中捕捉逝去的残影,所以那日山崖之上,并非错觉,而是你提炼出的。”乐至道。
纪若杏目圆睁,脸上表情变得狰狞起来,阴森森道:“你知道的太多了……”
“果真是鬼谷门?”乐至问道。
“我鬼谷门行走江湖讲究隐匿身份,若是被人发现了,便要杀了那人。”
乐至:“……“
纪若步步紧逼,突然将乐至扑倒在地上,整个人坐在他身上,笑道:“哈哈,我骗你的。”
“你究竟意欲何为?”乐至问道。纪若虽看似随意,却用了真气,乐至被她压制的动弹不得。
“我想和你做朋友啊!”纪若瞳孔乌黑,那语气竟似十分认真。
乐至深深地望了一眼纪若,纪若的脸色无比认真,乐至却捕捉到了那一抹躲闪。
乐至思考许久,突然道:“你帮我一个忙。”
若是纪若知道这个忙是什么,她肯定会拒绝。
红衣少年从入了大殿,在那卧榻之上的男人脸上落下一个吻,接下来本来以为会是那让人羞羞的画面,谁知那纠缠的两人突然分开,男人手中多了一个鲜红的内丹,而少年倒在地上,腹中却多了一个窟窿。
如此反复。
纪若转头去看,乐至脸上却无甚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
纪若终于忍不可忍,怒道:“乐至,你看够了没?”
乐至缓缓地转过了脑袋,点了点头。
乐至从怀中取出了七色石,上面的光芒似乎毫无变化。
为何最后一抹情,总是断不了?
“你别以为这跟看戏似的很爽,每次可是费了姑奶奶不少真气,再看两次,姑奶奶修为都要去了一层了。”纪若道。
“有失必有得。”乐至道。
“得了什么?”纪若翻了一个白眼。
“看戏,很爽。”乐至面无表情道。
“……”
“你帮我忙,我愿还你一个愿。”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却见了大殿门口处站着的人。
这是景生殿,所以毕景出现在门口并无怪异之处。
而刚刚看戏的也不止两个人,还有妖主。
残影消失,那大殿之中已经空无一人,毕景却还死死地盯着那里看着。毕景缓缓地转过脑袋,目光落在那朝自己迎面走来的人身上,乐至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其实从这里就该断了。”过了许久,乐至道。
刚刚看着那一幕,乐至心绪变化不大,但是腹中却有一空一空的感觉,其实在毕景挖去他内丹的时候,那时只觉得心痛,而那肉体之伤,他已经记不得了。但是如今看着,却觉得十分痛,痛入骨髓。
但是这种痛也绝不了七色石上最后一抹光亮。
乐至缓缓地走到毕景身边,看着他满脸痛苦的表情。
乐至伸出手,抚摸着那俊美无双的脸。
毕景在他心中便是全世间最好看的人,而那总是带着傲气的脸上带上了一股憔悴。
这曾经是他最爱的人,他愿意用任何东西换取的人,如今却用他来入道。
乐至心中突然有些不忍。
“毕景……”乐至轻唤了一声,“你是这万妖宗之主,你身上带着神兽血脉,你应该站在那最高处睥睨世间,千年之后,你应该飞升成仙,逍遥于九重天之上。”
毕景的眼珠缓缓地转动着,声音沙哑道:“那又如何?”
“所以你不该这般模样。”乐至道。
“哈哈哈哈!万妖之主,神兽血脉,本座却仍是这般愚笨,连自己心之所属也看不清!”毕景突然大笑道,那笑声却十分恐怖。
乐至能够感觉到从毕景身上散发出的冷气,冷得掉渣,让人完全动弹不得。
毕景那漆黑的眼珠上突然多了一层红色的血雾。
此乃入魔之兆。
一个身影闪过,一张符箓便贴在了毕景脑袋上,毕景猛地倒在了地上。
纪若站在一旁,心有余悸道:“心魔初生是修为最弱之时,若是真入魔了,一只脚碾死你,一只脚加一个巴掌碾死我。”
乐至将毕景背到了床上,替他脱去靴子,盖好被子,看着那格外憔悴的脸,忍不住叹了口气。
乐至转身的时候,便见纪若正站在他身后,黑色眼眸中带着一抹幽深的光。
“你说要还我一个愿,我想好了。”
“你做这么多,便不是要我许你一个愿吗?”乐至反问道。
纪若脸上突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你明知我要你一个愿,你还往这套中跳?”
“君若悦兮,若狂,纪若,我们见过。”乐至道。
“也不过一眼,所以你自然不记得我,你却不记得我名字,看来他于你面前,从来没有提过我。君若悦兮,他愿意娶我的时候,何止若狂?我纪若整整笑了一个月,兄长都当我疯了。”
那女子似无心无肺,脸上也总带着各种各样的笑,而如今,尽是深情。
第肆陆章:离别之日
乐至想到很多年前,他初识牧嗔,那人生得俊美,本以为是翩翩公子,谁知是哑了的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