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明岚王子和晨晨联手骗了他,知道他对晨晨爱重入骨,就暗搓搓的利用这一点,让凤朝华吃了个大亏。
现在两个人又见面了。
狗血预备中。
但是——
方少言,他,反应不过来。
被深爱的人欺骗感情+无所不用其极的利用+家族长辈的失望+两年出生入死辛苦工作=?明明什么都知道了,对方也完全没有隐瞒,但是理智和感情之间就好像隔了一道厚厚的墙,算得出等号左边的分量,一时半刻却无法把它传递到心里。
他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轻轻地推开了房门。
这个住处是早就预备下的,有点类似于监护病房,各种医护设施应有尽有,方少言环视了一下,目光停在一侧的病床上。
床上躺的正是锦锦,床头有个很大的椅子,晨晨懒洋洋地歪在椅子里,一条腿翘着,一手托着脸,正在看着锦锦发呆。听见声音,他也没有动,就抬了抬眼皮,看见是方少言,丝毫也不意外,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地招呼道:“没走啊?坐。”
方少言沉默片刻,在他对面的客用沙发上坐了下来。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方少言不知道说什么,而晨晨一脸要睡不睡的倦意,也摆明了懒的说什么话。
过了半晌,晨晨闭起了眼睛,呼吸也渐渐放缓,方少言以为他睡着了,正在思考要不要给他披件衣服,忽然听见他低声说了一句:“果然是……很无聊啊。”
方少言:“?”
晨晨伸了个懒腰,脸上挂着一丝又柔和又无奈的笑意,对方少言笑道:“我被暗算得半死不活的时候,锦锦经常这么陪着我,现在换成他这样,我试了试……哎。”他摇摇头,又忍不住笑了一下。
方少言:“……”
方少言终于说出了重逢以来的第一句话:“他怎么样?”
晨晨沉吟片刻,道:“还行吧,跟预计的差不多,就是最后那个骄阳之心被毁掉时来了个爆炸,估摸着是玉石俱焚的意思,有点吓人,好在明岚反应快,够意思,把大部分伤害都揽过去了。”
方少言不清楚骄阳神殿的实况,但是各种信息加起来也能推测出大概,于是顺着问道:“那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晨晨露出个无奈的表情:“这个不好说,我试过了,办不到,必须等明岚过来,但是你们那个神通广大的王子啊,他现在可能连自保都是问题……都怪那家伙太看得起他自己,现在好了,有得是苦头给他吃。”
方少言一怔:“什么?”
晨晨笑着眨眨眼,幸灾乐祸地说:“是这样,你也知道,其实我本来是活不了的,不过我要是一死,他就没办法对付凤朝华,所以他硬是留下了我这条小命,当然,代价也不小,差不多是用他一半的命换来的。”晨晨滴滴答答地敲着椅背,“这么长时间,还不能被凤朝华发现,每次对上骄阳之心都是硬撑的,精神力严重透支,不知道用多长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方少言:“……”
方少言看着一脸高兴的晨晨,有些无语,半晌才提醒道:“可是你不是说,要等殿下来才能救锦锦么?”
晨晨理所当然地点头:“虽然是这样,不过眼下明岚自顾不暇,也是没办法的事,而且其实我觉得这样挺好的,睡着就睡着吧,反正就算醒了也不会多开心。”他说到这里,脸色明显地冷了一瞬,显然是想到了容微,于是又很肯定地点点头,“对,不会开心的,所以还是就这么睡着吧。”
方少言:“……”
方少言愕然地皱起眉头:“什么?”让他睡着?这是什么话?不救了?可是他分明和锦锦感情深厚,怎么忽然就不管对方死活了?
晨晨奇怪地看他一眼:“怎么,难道你觉得他喜欢看见容微在眼前晃来晃去?”
“不是这个意思,”方少言停顿片刻,“不管他喜欢谁不喜欢谁,总不能这么昏睡下去,总要先醒过来吧?”
晨晨哼道:“又清静又省心,有什么不好?反正也不会太久,等明岚恢复一些,我们就能回去了,到时候就把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都忘掉,好好的重新过一世。”
方少言:“……”
方少言:“……”
方少言忽然明白了他的真正意思,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猛地站起来:“什么?”
与此同时,明岚王子的卧室。
容微眼底通红,失控地把一只杯子砸的粉碎,尖锐的残渣四处飞溅,有几片擦着脸过去,鲜艳的血丝慢慢渗出来,衬得他的脸苍白如纸,他大声喊道:“不行!我不同意!”
明岚王子坐在床上,背靠着软枕,腕上连着滴管,淡蓝的液体慢慢流进血管里。王子脸色灰白,低低地喘息着,似乎强忍着什么痛楚,额前的头发都被汗水打湿了,但是神色很平静,尽管容微在摔他的东西,他也不生气,只是温和地解释道:“但是这是早在六年前就订下的誓约,你也知道,他助我完成心愿,我送他们回归原本的时空。现在他做到了,我也必须兑现诺言。”
容微愤怒地瞪着他:“那是你和段晨晨的约定,关锦锦什么事!”
王子有些费力地换了一口气:“他们同根同源,手足情深,要走自然是一起走,断然没有撇下一个的道理。”容微火冒三丈,正要再说,王子闷闷地咳了一声,一缕血丝沿着嘴角流下来。
容微怔了怔,看到他真的虚弱成这个样子,心里有些堵得难受,顿了顿,冷声道:“不管你们约的什么,总之我把话放在这儿,段晨晨爱去哪去哪,我管不着,但是锦锦,”他一字一字地道,“他必须留下。我容微押上这条命,说到做到,无论用什么办法。”
接下来整整一周,容微没有再在王宫出现过,只是把他的医疗小组留了下来,各种价值连城的珍稀药品也源源不绝地送过来。
这一周发生了很多事,比如喵星外交官携厚礼来费因进行友好访问,政务院的表现却与往常很不一样,出动两位司长亲自接待,见面会异常隆重,给足了面子,并且修改了好几条邦交条约,隐隐有平辈论交的意思。晨晨看到这个新闻时,表现的很感兴趣,看的津津有味,于是方少言在旁边解释道:“殿下解除了与喵族的主仆契约,喵星不再是附属国,公爵也是出于无奈,不得不接受一些要求。”
晨晨点点头,仍然看的聚精会神,看着看着忽然啊了一声:“我看出来哪里不对了!”
方少言:“哪里?”
晨晨认真地指着显示屏:“你看,他们这个外交官的耳朵好像有点掉毛!”
方少言:“……”
一周时间过去了,锦锦一直都没有醒过来,晨晨就耐心十足地守在他身旁,也不做什么,就无所事事地待在同一个房间里,他们这里是王子的住所后院,很清静,除了医护人员定时来给锦锦检查身体,注射什么营养液之类,别的基本上没有什么人能进来。
方少言也一直待在这里,付沉沙让他保护锦锦和晨晨,以防凤朝华挟私报复什么的,其实他很明白,虽然晨晨两人在骄阳殿的对战中起了决定性的作用,但事实上他们就只是工具,与明家和凤家的千年恩怨毫无关系,所以凤朝华就算再怀恨在心,也不会针对他们做什么。付沉沙不过是随便找个说法,让他待在晨晨身边而已。
他是军部的战士,惯于服从命令,从那天起就待在锦锦和晨晨住的院子里,寸步不离。
晨晨也不出去,一般就是睡睡觉,发发呆,看看书,上上网,后来方少言叫人送来一台钢琴,买了画架,然后晨晨偶尔弹两下,画几笔。
晨晨自顾自的消磨时间时,方少言就静静地待在房间一角,有时候晨晨跟他说话,两个人就随便聊聊天。
46.
锦锦做了个很长的梦。
他生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不算富裕,但也能吃饱穿暖,他的父母都是温柔善良的普通人,从小教导他五讲四美三热爱,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一路平平安安地读完小学中学大学,顺利地拿到本科毕业证,刚要开始工作,忽然——穿,越,了。
跋山涉水千里迢迢,一穿就穿过了大半个宇宙,穿到了外星人的地盘,而且穿成个没爹没娘的未成年人。
一觉醒来,世界观砰一声碎成了渣渣。
手忙脚乱地认清了现实后,看着镜子里明显还没有发育完全的少年身体,他纠结得哭都不哭出来。
他总结了一下当时的情况:
①不知道怎么来的,不知道怎么回去→没有回地球的把握。
②这个世界比地球先进那么一点点,以前学的知识拿不出手→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
③没有父母没有亲友,没有私人财产→没有可以安身立命的依靠。
……
再一次欲哭无泪。
锦锦知道穿越这种事并不稀奇,各种网站上都有“穿越”这个标签,但是根据前辈们总结经验,穿越时都会配备各种金手指,不然穿了有什么意思?可是同是天涯穿越人,轮到他这里,却既不能像穿回古代的高手们一样造肥皂造玻璃造炸药,又不能像穿成皇帝太子王公贵族的幸运A一样狐假虎威呼风唤雨,所以他这么不远万里的穿过来到底是为了啥呢?
为地球的星际外交做贡献?促进各星系之间友好交流?让所有智慧生物们联合起来,共同把大家生存的空间建设成美好和谐的宇宙共荣圈?……
他在沉着冷静地思考之后,默默地拒绝了这些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决定走出一条最朴实最安全的穿越线。
他接受现实,老老实实地重新读了高中,认真地学习了这里的历史和基础文化,虽然成绩不太好,社交也不太成功,但他慢慢地熟悉了这个全新的环境,而且考上了技校。
然后在同学之间还交了一些朋友,其中关系最好的一个,名叫段晨晨。
三年同窗,朝夕相处,他和晨晨是彼此最亲近的人,他把自己小心隐藏的来历告诉了对方,结果晨晨笑得前仰后合,笑完就拍拍他,说,好吧好吧我相信你,但是你以后千万不要到处乱说啦,你不知道,我们费因最喜欢吃外星人了,捉到一只炒一只,捉到两只蒸一双~
锦锦:……
晨晨压根不相信他,于是他只好放弃了回归主线的想法,继续走最朴实最安全的路线。
学校里的生活风平浪静,锦锦继续做他认真刻苦的三好学生,而晨晨风流俊美,学业之外偶尔喜欢拈朵花惹个草,虽然时不时要处理桃花帐,也都不算什么大事,而且还因祸得福,找了个很好的男朋友。
一切学习和考试,加上柴米油盐,组成了他们朴实而安全的全部生活。
变故发生在毕业时。
锦锦觉得,自己可能和毕业这个事有些犯冲。
早前在地球上是刚毕业就穿越了,前半生顿成一梦。在这里又是刚毕业就遭逢巨变,晨晨命在旦夕,他几乎绝望。
然后柳暗花明,在绝望中遇到了救星,天上掉下个付哥哥。
这里是个巨大的转折,他带着晨晨离开家乡,来到陌生的帝都。换了地图,换了人生,梦里的画面不再温和平静,变得越来越浓烈,越来越不朴实,也越来越伤心。
越来越不安全。
他遇到了一个财貌双全的男人,财是万贯家财,貌是倾城美貌。
恋爱。
结婚。
蜜月。
家规。
反目。
摊牌。
真相。
契约。
开始是很温馨很浪漫的,一见惊艳,两情相悦,商场豪门与军部贵族又称得上门当户对,于是两个人几乎是毫无波折地走到了一起。
然后一系列的变故就跟着来了。
先是完美的情人渐渐变得不可理喻,再是送上门的哥哥说出了认亲真相。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啊。
锦锦心中沮丧。然而他准备要离开的时候,容微以救活晨晨为条件,与他定下了四年约期。
可他并没有等到四年。
两年之后,又一个巨大的转折猝不及防地出现了。
梦境里风雨飘摇,层恋叠嶂。
一幕幕影像飞速地闪过去,他看到耿耿在大雨中与杀手打斗,看到丽丽挡在他身前,短刀穿胸而过。血雨飘洒,恐怖的梦境重现了,他一动也不能动,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朋友倒在血泊里。
然后他见到了这个国家最有权势的男人。
然后他听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真相。
那个真相里包含着他不能接受的信息。
他什么都没有,他性格软弱,逆来顺受。然而他终究是个活生生的人,是人就有底线,有不能忍受的侮辱。
他早就知道容微对明岚王子存着特殊的感情。
他为此感到难过感到嫉妒,但并没有真正伤到心里,毕竟他与容微决裂已久,也没有想过能回到当初,而且王子手握千军所向无敌,那么英姿飒爽,被人恋慕是很正常的事。
但是公爵说,容微对王子钟情,十多年如一日,众所周知。
众所周知大概有点夸张,但是王子以他做诱饵,布置了这么秘密的计划,其中的参与者应该是心知肚明的。
比如慕平比如付沉沙,比如容微放在他身边监视他的人,比如聂云和家里的丫头们。
只有他被蒙在鼓里。
为着一点虚情假意捧出一颗真心,也不知道被多少人当成了笑话。
那种屈辱,简直把五脏六腑都烧成灰烬。
恨得简直要疯了,恨不得立刻就杀了他,再杀了自己。
梦中影像仍在不停切换,他很快就见到了一切的始作俑者。
明岚王子忽然出现,把他带出公爵府,带到湖心岛,途中只说了一句话。他说:“方才你听到的话,句句都是实情,我不否认。但是我有我的苦衷,不得不这么做,请你助我一臂之力。今夜过后,无论成败,我必定将你送回故乡。”
留月湖,湖心岛,骄阳神殿。
在经过留月湖上时,一种突如其来,却又隐隐觉得熟悉的感觉,悄无声息地击中了他的心。微弱的希冀,忐忑的试探,永恒的孤寂……不同的情感交替着撕扯他的血肉和肺腑,越来越强烈,尤其是到达骄阳殿,进入那个辉煌灿烂的房间时,那种绝望的心情已经完全占据了他的大脑和内心,像水草一样紧紧地缠住他,缠得透不过气。
将要窒息时,王子将手按在他背上,及时把他唤醒了。
他不自觉地问出口:“这是——什么?”
声音喑哑,他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满脸是泪。
王子低声回答:“是此地主人许多年前的心境,与你无关,不必理会。”
然而说起来虽然简单,那种透骨的绝望就像汪洋海水,他在其中沉浮,根本无法挣脱,撕心裂肺的隐痛让他整个人都颤抖起来:“我——”
怎么才能不理会?
王子的手贴着他的后背,他感觉一股温和的力量自对方掌下流入自己心中,减缓了让人窒息的悲伤。
梦境仍在继续。
没有留出来多少时间,王子刚刚帮他护住了心神,保持神智不被过度侵扰,公爵很快就到了,一来就与王子动上手,两人赤手空拳过了几招,随后换做了看不见的较量。
紧接着,各自的心腹下属也赶来了。
锦锦还在尝试着控制自己的力量,王子简单地对他说了情况,也已经把他刚刚解封的力量导回正轨,教给他最简单的使用方法,马上就要上阵了,临阵磨枪不快也光,能做点准备就做点准备。
他不用睁眼,就知道容微已经到了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