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自有颜如玉 中——竹篱
竹篱  发于:2015年04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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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如玉微笑,恰好这时谷中吹过一阵风来,将他缚眼的白绫吹得动了动,一个生命给予另一个生命的感动与认同,也不过是如此,颜如玉此时竟然隐隐能够体会商陆为人父母的感受。

“好了,你还不去做饭?”

商陆嗯一声,眼角先是有些红,后来又藏了泪,最后终于忍不住,一滴泪来,那么长时间的期盼,终于得偿所愿。

“做得很好,小天。”

颜如玉蹲下来,他在笑。白衣黑发,眼缚白绫,商小天看不到颜如玉的眼睛,可光是看他清俊娴雅的笑意,就说不出的好看,商小天彼时形容不出来,后来等他长大回想起这一日来,觉得颜如玉简直要美得颠倒众生。

商陆走了几步回过身来,看着这一幕,心里忽然有一个声音:要是颜如玉的眼睛治不好就好了。

治不好,就可以不用走了。

复又自嘲一笑,治不好他只怕走得更快。

时间飞快,燕京迎春谢了开海棠,海棠谢了开凤仙,而今侯府后院新开的半亩荷塘里,荷花开得正好,亭亭出水,娇艳清丽。

赵俭拿了一封信递给秦书,秦书不用看也知道,里面写了什么。

一个大大的安字,下角盖了一方私印。

垂眼微微一笑,将赵俭看得啧啧有声:“将军,你眼睛都可以掐出水来了。”

秦书不理他,赵俭嘴上的功夫是越来越有赵子宴的风范了,想想赵子宴禁足之期也要到了,到时候放赵俭去和他吵嘴就好。

小心启了信封,里面薄薄的一张纸,笔墨力透纸背,果然是一个安字,和从前的几封看起来一模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秦书将小小的木盒从书架上取下来,吧嗒一声开了锁,里面没有其他的东西,三封信,和一顶精巧的琉璃发冠,那发冠,还是那时候颜如玉下了牢他用一根发带换下来的,颜如玉没有开口要,他也始终没有还他。

每一封信上都是相同的内容,一样,又不一样。

小心将手中的纸展平了,按照日期,放在琉璃冠下,压好,合上木盒的时候还有些舍不得,摩挲了一会儿,小小的琉璃冠躺在里头,仿佛还能想起那时给颜如玉束发的情形。

书房里除了秦书就是赵俭,两人谁也没有说话,静了好大一会儿。

赵俭开口:“将军,我有话想跟你说。”

【我越来越喜欢商陆大叔了,这可怎么好啊~~】

第八十三章

秦书不知道赵俭想要说什么,可是看着赵俭有些紧张的脸,就有些好奇了,赵俭几乎从来不会紧张,意识到赵俭要说得事情大约是非同小可,秦书认真点头:

“你但说无妨。”

未想赵俭竟然一把拉了秦书出门,秦书觉得赵俭走得有些急,也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里,问了也不说,只说到了就知道了。

“到底是去哪里?”走到半路,秦书不走了,定定看着赵俭。

赵俭也知道秦书的性子,反正下了决心,也不在乎早一会儿晚一会儿的,硬着头皮道:“戏园子。”

戏园子?秦书素来不怎么喜欢去这些个地方,鱼龙混杂,只是赵俭去过几回,问罢了依旧站定了不动,英气的眉微皱:“去那里做什么?”

“带你见一个人。”

“什么人?”秦书疑惑,什么人需要去戏园子里见?找个地方,寻个雅间,不是要好许多?

猛然想起前些日子,赵子宴提了提赵俭的事情,莫不是个女子?而且还是戏园子的?想到此大约也就知道是什么个情况了,怕赵俭不好意思,秦书也没再问。

一路分花拂柳,两人也不磨蹭,倒是快得很,戏园里正唱罢了一出戏,换了个折子,人来人往,进去出来的。

赵俭心里头还是有些打鼓:“将军,待会儿你若是见了,莫恼。”

“放心。”秦书以为他是不好意思,怕自己反对,也不说破,眼见着人差不多都进去完了,赵俭还是不动。

赵俭还想说些什么,秦书微微一笑:“你遇着了喜欢的女子,是你的福分,你说说,我恼什么?不管是哪里的女子,我总是不会反对的,你安心吧。”

赵俭还是有些忐忑,一时冲动领了秦书来,现在心里有些后悔,别的倒是不怕,就怕秦书知道了前因后果,和他生出嫌隙来。

寻了个位子,园子里的小厮也是个伶俐的,明显认得赵俭,看样子还挺熟,应该是赵俭经常来的缘故。

台上一阵锣鼓声响,大红的幕布拉开,侧里娉娉袅袅走出两个人来,一个粉色裙裾,一个嫩绿翠衫,两人长长的水袖曳地,伸臂一扬,转了两圈儿,台下立刻响起了叫好声。

翠衫的人儿扫视一圈儿,将眼神落在赵俭身上,几不可见嘴角一挑,浓妆重彩之下,一双眼睛滴溜溜的,异常灵动,秦书略一想,便想起来了,竟然是宋夏。

万万没有想到是宋夏,秦书讶异瞧向身旁坐不安稳的赵俭,同时宋夏也瞧见了赵俭旁边的秦书,动作就这么停住了,还保持着那个扬起水袖的动作。

锣鼓声依旧在响,粉衣女子开嗓唱了两句,声音清亮婉转,宋夏看着台下一动不动,也不开口,后面锣鼓响了一阵儿也停了。

偌大的戏园子一时间十分寂静,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没有人开口问一问。台上宋夏回过神来,扭脸走向了台后,翠绿的衣角转过大红的幕布,不见了。

戏班主连忙出来圆场,要另安排一场。

秦书千想万想,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这两个人能凑在一起,且不说两个人一个比一个能折腾,就说这头一回见面就两相见两相厌,宋夏还打了赵俭……

怪不得赵俭不敢让他知道,怕他恼,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将军……”秦书沉默,赵俭也拿不准他在想什么,只得硬着头皮再次开口。

秦书回神:“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赵俭摇摇头,秦书这下更加迷糊了,没在一起?

赵俭想了好大一会儿,从前在心里想了千百遍的说辞都忘了扔到哪里去,只得前言不搭乱语,也叫秦书听了个明白。

郎有情妾有意,只是中间隔了个秦书,隔了个父母之命。

“将军,赵俭自知现在配不上她,可是赵俭一心一意,愿意努力,等日后风风光光让她嫁给我……将军,你要是心里头不舒坦,打我骂我都可以,毕竟她名义上还是你的……”

赵俭还没说完,宋夏在后头卸了妆容,风风火火跑了过来,正好听见赵俭那几句话,顿时不乐意了。

“秦书,你要是心里不舒坦,尽管去和宋九卿说,他要是愿意嫁你,就让他嫁给你好了,咱们先前也说了的,各自婚嫁,你要是出尔反尔……”

宋夏连珠炮似的,一口一个宋九卿,秦书哭笑不得,清了清嗓子:

“没有,我没有不舒坦,相反,我很高兴。”

秦书的声音,在喧天的锣鼓声中显得特别清亮,赵俭宋夏齐齐愣住了,这时候却见秦书笑了起来。

长眉斜飞,英挺俊朗。

看看娇俏的宋夏,又看看面前成熟了不少的赵俭,虽然说不上是十分的英俊潇洒,但是挺拔高大,也是仪表不凡,两人站在一起倒也般配。

“你们着实该早些告诉我的,也省了这些事情,婚约问题,我自会去找宋大人说明,宋姑娘你也不必担心。”

怪不得宋夏一直对自己耿耿于怀,原来是因为这个,秦书了然,顺道给了赵俭一个好小子的眼神,赵俭隐隐有些不好意思了。

宋夏千方百计想要蒙着秦书,毕竟两人有口头婚约在身,况且赵俭又是秦书的部下,这些事若是传出去让别的人知道了,不仅宋家脸上不好看,恐怕秦书脸上更不好看。

没想到秦书这么好说话,更不见半丝的不悦,宋夏一下气势弱了许多,在低下偷偷狠狠扭了一把赵俭:“都怪你们两个,今儿戏是没法唱了,我先回去了。”

说罢不等两人答话,提起裙子就跑。

赵俭看她跑出门去,回过头来就见秦书似笑非笑。

“将军……”

戏园子里头乱,也不是个能说话的好地方,秦书拉了赵俭出来,踱步往北走,想来想去,明白赵俭约摸是顾忌着两人的身份,又顾忌着他和宋夏的关系,顾虑来顾虑去的,这才瞒了好些时候。

“赵俭,在年岁上说,你比我长一岁,按理我还要称你一声兄。”

赵俭也难得认真一次:“将军说笑了,礼不可废,赵俭还是懂得的。”

“我以为,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有些事,你比我看得明白,怎么就这些看不明白呢?你不仅是我的部下,还是兄弟,你和赵子宴,纪飞云,都是一样的……”

“将军……”赵俭心里有些难受,秦书待他这样好,他却瞒了秦书这么些时候。

“你听我把话说完,赵俭,我很感谢你,真的,你和纪飞云,若不是你们,远舟他也许就……不仅是这些,你们原本在寨子里好好的,后来愿意跟着我,这本身就让我也很是感激,你大可不必如此见外,虽是部下,也是兄弟。”

赵俭笑笑:“我知道,你感谢我,又何尝不知道我们也感谢你呢?”

秦书一拳砸在赵俭肩膀上也没用多大力气:“那你竟然还瞒了我这么些时候,连赵子宴都知道了!”

赵俭回敬一拳:“不是怕你想不开,心里不舒坦吗?”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笑罢了往回走,说到半路,秦书长叹一声:“你和纪飞云现在都如愿以偿了,真好。”

赵俭知道他怕是想起了颜如玉,斟酌了一会儿道:“赵俭一直相信一句话,叫做守得云开见月明。”

“我知道,你说过了,现在我也信。”

若是不去信这个,秦书真的不知道该信什么了,还好,还好,现在颜如玉虽然说没有答应,但是也没有拒绝,两人彼此心知肚明,就差那层窗户纸了。

赵俭闻言有些疑惑:“我什么时候说过?”

秦书复又想起那晚,没做声。

第八十四章

守得云开见月明,若是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的心意都能不被辜负那就好了,只是想也知道这根本不可能,很多人守得云开,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得月明。

纪飞云等到了双双,宋进也等到了颜如玉。

只是自己……当真能够等得到他吗?秦书不知道,每想到这里,总是一阵惆怅萦绕在在心,怎么都挥不去。

他们之间有太多的阻碍,一个又一个,随便哪一个拿出来,都能轻易地将好好的两个人拆得七零八落。

秦书不答,赵俭也没问,见秦书好端端的郁郁了,立刻不厚道地安慰道:“不急,赵子宴那混蛋还不急呢,你急什么?”

秦书点头,嗯了一声,想到赵子宴笑了笑,赵子宴才是真正要做大事的人,他说他自己不会沉溺于儿女情长,只是这世事多变,怕也未必能如他意。

七月流火,乞巧节一过,不知不觉,十五马上就要到了,明天就是鬼节,也是颜如玉的二十一岁生辰。

当晚忽然响起了闷雷,轰隆隆的声音由远及近,秦书睁了眼,雷声一声比一声急,一声比一声大,约莫不过一刻多钟,果听见了潇潇雨声,开始是噼里啪啦,后来又是沙沙作响。

一场夜雨,带走了不少暑气。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虽不是秋雨,但是在这样一个夜里,伴着潇潇夜雨,秦书忽然无比思念颜如玉,从初见,到相识,再到如今,每个情景,每个颜如玉的表情,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像是用小刀一刀一刀刻在心里头的,怎么擦都擦不去,放在心尖上都怕摔了他伤了他。

日夜不忘,悬悬于心。

很想见一见他……

很想很想。

平生第一回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相思。

体会了什么叫做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什么叫做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什么叫做一寸相思一寸灰,什么叫做只有相思无尽处。

想他,想他。

想听他说话,看他表情,牵他的手,拥他入怀。

秦书蜷起身子,将双臂抱进怀里,低喃一句:颜如玉。声音太小,刚一出口,便被窗外的雨声冲了个干干净净,好像从来没有开过口。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等醒来天光大亮,雨依旧下着,未停但是小了些,淅沥得像是春雨。

灵堂里依旧空荡荡的,依旧只有那一个牌位,每次看到,都忍不住心里难受,秦书这一辈子,有两件事无论如何都放不下,一是父母,二是颜如玉。

微雨涟漪,赵子宴撑着一把油纸伞,伞上蜿蜒盛开一枝梅花,漫天的雨丝洒在上头,雨滴从伞檐上一滴一滴落下来,激起地上水涡的小小水珠,他闲庭信步走来,远远看去,仿佛画中走出来的一般。

饶是赵俭也忍不住赞了一声,赵子宴有时候是混蛋了些,但是不得不说只看着外表,还是很具有欺骗性的,温文尔雅,怎么看怎么君子。

收了伞放在外头,赵子宴微微一笑,对着秦书道:“去游湖怎么样?”

秦书本不想去,但是架不住赵子宴的热情相邀,两人找了画舫,秦书又特意从酒窖里提了酒,两人坐在里头说话。

九月份的秋试马上就要到了,赵子宴准备做得异常充分,打定了主意要开始培植势力,这才刚开始,林家必然会处处打压,只看百里璟的态度如何了。

“你要小心些。”秦书有些担心,赵子宴不会功夫,保不准哪个看他不顺眼的在背后使阴招。

赵子宴倒是不担心这个:“你忘了远舟将暗卫给了我?安全倒是不必担心,我怕的是西北,到时候内忧外患,万一……”

秦书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这个你实在不用担心,西北那么多的将士守着,虽说父亲不在了,可是那么多个副将师爷都还在,不至于这么不济。”

“乞颜已经将东西两个部落联合了起来,一路南下,我琢磨着,也就是到十一月份儿,整个草原就都是他们的势力了。”

“等草原安定了,西北就不安定了。”秦书叹道。

“我也是这样想,只是秦书,你想过没有,若是我料得不错,西北有百里璟的人。”

秦书笑笑,每次提到这个,都会有些难受。

堂堂将军,征战沙场,不是死在敌军的快刀之下,而是死于同胞的暗算设计,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那又怎样?”

赵子宴蓦然想起秦书还不知道兵符的事情,也就不说了,立刻转了话题:“我听赵俭说,林家的小崽子老是来缠着你?”

秦书心说赵俭真的是口无遮拦,这等事情也和赵子宴说。

“尚可,只是我不好拒绝于他罢了。”

赵子宴扯扯脸皮,似笑非笑:“他整日里往你哪里跑,你猜坊间会说些什么?若是远舟回来知道了……”

“不是你想得那样。”秦书无奈。

“那是怎样?”赵子宴抓住不放。

“只是说那么两句话罢了,你别多疑。”

赵子宴以己度人:“你可得小心,若是再说话说到床上去,我看你……”

“赵子宴!”

赵子宴摆摆手:“好好好,我不说便是,你自己心里有个谱,栽了一次跟头,可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再栽一次。”

秦书心里自有他的计较,只是这计较他目前也只是想出了个大概来,暂不能同赵子宴他们说,说多了万一坏事,反而会带累了他们。

“我晓得,你别乱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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