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出现了？”初央年扬了扬眉毛，一副云淡风轻的口气，但他的心情好不好，周围的人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在他们看来，楚佩的年纪并不大，可他们也没有因为这样而轻视楚佩。

每一次楚佩出现与他们见面的时候都会让人觉得天旋地转，神奇的事情发生得太多，那就显得刻意了。

“先不要管这些了，既然有人先下手为强，说明这里真的有猫腻。他们越是防范，我们就越是要坚持。”谢钰乙眯了眯眼睛，忽而一笑，“今天咱们就把这儿占领了，看他们能怎么办。”

谢钰乙这个人说罢就直接在初央年身边坐了下来，和他小声地讨论着下一步的机会。

谢钰乙运筹帷幄，没有什么道骨仙风，不过，她俨然已经作为了这个团队里除了初央年以外的骨干。

其他人坐在一边，苏七辰带了纸牌过来，和木小树、纪长荀、云繁凑在一起打牌，消磨时间的同时又要注意不能让自己太累着，免得昏昏欲睡。

等到木小树说自己犯困的时候，众人一看时间，已经两点多了，虽说小孩子早睡一些是好的，之前那一次他们也没有苛责木小树，但现在，所有人都希望能够多撑一会儿是一会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除了木小树睡了以外，其他人都还在苦撑着，不死之身的纪长荀还拿着针在自己身上不停地戳来戳去，用痛感刺激神经。眼看着天空开始泛起橙黄色，太阳就快要升起，几乎是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正盯着天尽头的苏七辰蓦地感觉眼前一黑，恐惧地喊道：“央年！”

尽管先前苏七辰就知道自己对初央年的依赖渐渐开始变强，可当他嘴里下意识吐出初央年的名字时，他还是被自己吓了一跳。没有人回应，就在他感觉到背脊袭上几分冷意的时候，在他的斜前方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苏七辰看不到，眼前仍旧是黑漆漆的一团，不过，他能听到簌簌的响声，那种声音类似有东西在草丛中移动，只是，他记得刚才他坐着的地方没有草堆啊。

他还在尽力去听周围的动静，但是那道声音只在他周围打转，根本不靠近他，这也让他束手无策。

“请问，有人吗？”苏七辰颤抖着喊了出来。

声音还在继续，苏七辰甚至感觉在移动的轨迹就在自己身边，但他伸手去触碰的时候又什么都抓不到。

苏七辰的脑子里混沌一片，他怎么想都想不通，明明之前都快出太阳了，为什么一下子就黑了。而且，这个“黑”的程度，很不正常。

哪怕是在深夜，黑灯瞎火的情况下，眼睛稍微适应一下还是能够借着月光瞧见点什么的，而现在是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难道又是和第一次试炼时一样的幻境吗？还是像第二次试炼时那样的真实场景？如果能够确定是试炼，他倒也不会这么紧张了，最主要的是现在根本不能确定是什么情况。

苏七辰觉得自己应该冷静下来好好分析，学学人谢钰乙那股六亲不认的劲，可他掌握到的情况太少，能听到声音却什么都碰不到，很是奇怪。再加上那声音是围绕着他打转的，他往哪个方向走声音还是会在他周围，这就棘手了。

“如果有人的话，可以应一下吗？”苏七辰不由又高声喊了一句。

苏七辰想坐下来，但是他的身体根本控制不住那个度，就好像是有什么阻挡他控制自己的身体一样。这种荒谬的情况，简直就是把人逼入绝境了。

“楚佩，是你吧？你想怎么样？”苏七辰鼓足勇气吼了出来，可等待他的，依旧是无声无息中簌簌声。

第一次试炼的时候大家也都是一个人进入梦境的，不过，那个时候好歹身边还有个“伴”，而且，那个时候的他们还不是“瞎子”。

苏七辰越发不能理解起给异能者们下诅咒的初衷了，不明不白地让那么多人丧了命，不清不楚地还要再延续下去。

苏七辰想要从心底去相信初央年，去相信这一次与他一同前来的伙伴们，可楚佩的能力他们都见识过了，那种能力就好像在告诉他们，无论他们怎么奋斗付出，到最后还是什么都做不到。

甘心吗？当然不甘心。

现在他们都不表态，不代表他们心里面不知道。他们已经把所有的筹码都压在了谢钰乙的头脑上，还有谁在这个时候比谢钰乙更可靠呢？

然而，失去了异能的苏七辰，他更想要在这个时候表现一把，不说把所有的谜题解开吧，至少，让他能有一点点小小的线索，让他证明自己还不是个废人。

苏七辰把自己的目标放得很低，但所有的路子都试过了，一概是“前方禁止通行”。

“什么人？”一声低吼传入耳内。

苏七辰听到身后传出的声音，战战兢兢地回头，男声低哑，却绝对不是初央年！

一阵光芒刺痛眼睛，苏七辰险险地抬起手遮着光线，心里却有一丝好奇，如果这里有人，至少能够问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吧。

苏七辰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了好一会儿，感觉眼睛渐渐适应了这里的光线，才稍稍把手臂拉开远离自己。

“原来是你。”

苏七辰同样诧异地看着那边面露不悦的男人，这男人却是冯八年！他们两个人之间隔着一块巨大的玻璃，随着这一面玻璃全部展现出来，玻璃的边缘又延伸出去，扩展开来，但是速度极为缓慢。

“你不是被关起来吗？怎么……”苏七辰抿了抿唇，狐疑地望着他。

“如你所见，这就是我被关于的地方。”冯八年冷冷地抬头说着，然后不顾形象席地而坐。

苏七辰往周围看了看，没有延伸出镜子的地方全都是一片黑漆漆的，根本看不到尽头，那这个空间到底是实实在在的还是虚幻的？如果这个地方是虚拟出来的，把冯八年关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你别东张西望了，坐下来，说说吧，你怎么会在这里。”冯八年没有再去看苏七辰，可这里一共就他们两个，他当然还是与苏七辰说的话。

苏七辰觉得冯八年是个很古怪的“孩子”，有点像叛逆期中不懂轻重的山大王，不过，这个时候，除了他，苏七辰还真是依仗不了谁了。

“我们到原村了，接受试炼，在到这里之前，我们在原村外面的坟地里面。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跑到这边来，如果可以的话，我还希望你能够给我解答一二。”苏七辰看着冯八年，语气那叫一个诚恳。

“也就是说，你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来这里的？”皱了皱眉，冯八年抿着唇嘀咕道，“难不成是他们找你？”

“他们？”

“哦，没什么。”冯八年摇摇头，解释道，“是一直在这边的人，我不方便和你多说他们的事情。如果是他们要找你，应该一会儿会来。”

苏七辰点了点头，却因为冯八年这些没有点破的话而头疼了。他坐下来，只感觉到浑身的不自在。

冯八年回到原村之后遭遇了什么？因为冯八年的事情他们多少都有一点知道的，所以刚到原村的时候初央年就私底下去问过景田冯八年的情况，但最后被一句“无可奉告”给打了回来。后来，他们也试图在原村里寻找冯八年的踪影，可他就跟蒸发了一样，连一点音信都没有。

能够遇到冯八年，这是苏七辰没想过的事情，平静下来以后的他看着自己还在微微颤抖的手指，心道，果然他还是不够成熟。

两个人的共同话题不多，冯八年问了几句关于试炼的事情以后就不吭声了，惹得苏七辰是想找人又怕吃了闭门羹，便只好默默在边上蹲蘑菇画圈圈。

忽然之间，苏七辰觉得身上一暖，抬起头却见周围的几面镜子上纷纷折射出光芒来，也许是因为他的眼睛已经习惯了，倒觉得这光芒他还能接受，至少不会刺激到他。

在冯八年左手边的那块镜子上出现了一个面带微笑的女人，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气质高压，而她边上站着的男人则是将他抱在怀中紧紧搂着，生怕别人把她抢了去似的。

那男人的五官让苏七辰感觉有些隐隐的熟悉，似乎是在哪里见过，是照片吗？还是其他的？他抿着唇，拼命在脑海里搜索着有关的信息。

92、叁·镜花水月（2）

“你就是得了长津心脏的那小子？”男人的声音低沉，一问之下倒是把苏七辰给问呆了。

既然男人直呼纪长津的名字，那么男人应该是异能者吧？就算不是异能者，应该也和纪长津有密切的联系，再听他的口气，倒有点无奈的意味。是不满纪长津的心脏被移植到他身上了吗？

女人长舒了口气，自以为不会被人发现地拉了拉男人的袖子，又扭过脸来说道：“孩子，没事，他就是这脾气，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苏七辰一个二十四岁的大男人被一个看起来顶多二十五六的女人喊“孩子”，心情不言而喻。

而且最郁闷的是，这个女人完全没有意识都自己的用词不当，还笑盈盈地看着他。

“你们是谁？”苏七辰眯着眼睛，略有些警告意味地看着二人。

“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小树的妈妈，这是孩子她爹。”女人一边指着她边上的男人一边说道，见苏七辰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笑问道，“是我们吓到你了吗？”

“你们看上去还很年轻。”苏七辰摸了摸鼻子，声音越来越低。

“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年轻的啦。我和孩子她爹一个二十七一个二十九，但是人死以后魂魄的面容是不会改变的。”木母淡笑道。

苏七辰松了口气，没有一开始的那种尴尬了，看了看周围还没有全部显现出来的镜子，眼角瞥向冯八年的方向，盯着二人问道：“为什么你们和他会在一起？除了你们还有其他人在这里吗？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小子，你问题真多。”木父紧抿了一下唇瓣，无一不在表现着他的不满。

“好啦，你真是的。”木母等了男人一眼，转过头来正色说着，“这里装的都是异能者的魂魄。你别那么惊讶地看着我，冯八年是死了，到原村后不久的事情。我现在说的一些事情，希望你能够出去转达给小树他们。你是个很特殊的人，我之前与几位前辈都探讨过，也许，你就是我们的幸运。”

“不仅仅是我们，凡是死去的异能者魂魄都会在这里出现，只是在这里面的异能者魂魄是会消散的，用来维持一个固定的数量。具体的情况我不太清楚，每一批进来的异能者之间鸿沟很大，我们只有极少数的时间可以交流。本来我之前在你们中间看到云繁的时候还想着，机会来了，她能把我们的消息带去，结果……”

“你不是天生的异能者，这个空间也只有你这样的体质能进来以后毫发无伤地再出去，所以我们才选了你。我们白天就是待在这里无法出去，只有等到晚上，去往墓地的通道开启，我们才能出去透透气。”

木母看样子的确是想一口气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全部说出来的，苏七辰虽然有些诧异，可是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他已经能够很快地收回思绪抓住重点了。

因为苏七辰刚开始为了配合冯八年而坐在了地上，现在用这样的姿态和木家父母说话还真的挺难受的，他不是不想站起来，不过，他是真的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关键时候腿麻了，苏七辰觉得自己真是倒了八百辈子的血霉！当木母将把他“请”来的理由全部明说以后，苏七辰差不多也能活动了，单手撑着地吃力地站起来。

“所以，伯母是想让我当一个传话的？”苏七辰起身，一张嘴叫出“伯母”，他真的是无语凝咽了。

“可以这么说，我们之前没有查到楚佩的底细，两年的时间也算是披荆斩棘，最后却还是死路一条。我以为，我可以保护小树一辈子。”木母说到这里，脸上的笑容越发僵硬起来。

木父不是那种多话的人，脾气暴躁是真的，不过，他的体贴温柔也是真的，竟然当着外人的面就把小娇妻抱紧了，拍着她的背部以作安慰。

天底下有多少夫妻可以一直这样相爱着，那些滑稽的人何其之多呀？

“洗耳聆听，愿闻其详。”苏七辰忍不住一笑，抬头之间全然都是自信。

别人拿不到的线索，他苏七辰可以拿到，这并非是他现在的骄傲，而是他清楚了自己该做什么。

他还想回去，还想看到那个人的笑容。

虽然他在那个人的面前不好意思说出这些话来，但他很庆幸，他现在拥有了一个可以站起来保护那人的机会。

可是，接下来木母说的话，让苏七辰再也笑不出来了。

“远离初央年，找到机会立刻离开原村。这是我们想出来的办法。”木母一本正经地说道。

“伯母，您别和小辈开玩笑了，这是不可能的。我们已经来了原村，况且……”

“你是想说，初央年很可靠吗？”木父的目光凌厉地往这边一扫，暗含的意味不言而喻。

苏七辰闭上了嘴，强忍住要给初央年出头的想法，打算听一听他们的说辞再做打算。的确，初央年的能力并不是那么出众，在决断上更是不及谢钰乙，他得承认，他是偏袒初央年的，原因几乎是私人情绪。

不过，这不代表他会任由别人的调笑继续下去，那些污蔑的、诽谤的，他统统都不容许！

“苏七辰，接下来的话，我希望你能传达给包括初央年在内的所有人。”木母叹了口气，也有点无奈，“信不信在你们，但我只想告诉你，我知道的。毕竟我已经是个死人了，我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活得像你们这般自在。我努力的方向，是让我唯一的女儿可以再过上像人一样的生活。”

“我不知道楚佩在这里面是不是作怪了，可当时，背叛我们所有人的，恰恰是初央年的父亲。他根本没有死！”

“什么？”苏七辰不敢置信地惊呼出声。

“她说的都是真的。”冯八年在苏七辰喊完以后，漫不经心地抬起头又补了一刀。

“虽然我知道这个结果你觉得很不可思议，不过，当初如果不是他临阵倒戈，我们不会变得像今天这样惨。”木母微微低下眼，嗤笑道，“说真的，我们是最不愿意看到他倒戈的人，我们相信他，把他当成一个明事理的人，所以追随他。”

“如果我们真的对他有二心，我们根本不需要和他一起来原村，我们大可以去享受那多出来的十年，但我们都得到了什么呢？虽然在一开始的时候一路顺风，可越到后面，楚佩越是刁难，非得让我们这里面死掉一两个人才甘心。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第三个，到最后，谁都没保住。”

“第二年的时候，队伍里还有三个人，我，他，还有木由的父亲，只是我们都没想到，楚佩转身进去与他说了几分钟的话，他出来以后直接就把矛头对准了我们，把我们视为穷凶极恶的人。我没有在这里见过他，足以说明他还活着，说不定还受人爱戴呢。”

木母在苏七辰看来是一个温柔的人，无论是表面上的形象，还是一开始与他说话时的神情。尽管在说上一次试炼的事情时，木母拼命压抑着，她的愤怒还是泄露了出来。

誓死追随的人到最后反过头来咬了所有人一口，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觉得悲哀。

苏七辰默默站着，并没有说话，他脑海里不停旋转着几个问题。

第一，他现在到底是在幻境还是真的如眼前这个女人说的，是他们把他找来的？

第二，他们的提供给他的信息到底是他们自己发现的，还是楚佩有意透露给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