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你有没有喜欢的演员？”走过一个没有人的路口时，沈冰挎着他的胳膊问。

“希斯莱杰。”凌逸尘答得很快。

“因为断背山吗？”

“不，我喜欢他演的小丑。”

“为什么，小丑哪儿好啊？”

凌逸尘继续步履平稳的向前走，“I believe，whatever doesn’t kill you simply makes you stranger。”

“什么？”突然出口的一句英文，把沈冰听蒙了。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句台词。”

我相信，那些杀不死你的，只会让你变得更离奇。

“你英文怎么这么好啊。”

虽然不懂那句英文是什么意思，但回味了一下刚刚凌逸尘标准又带有磁性的发音，沈冰脸上微微发热。

为什么他做什么事都这么帅。

凌逸尘笑着转过身，“很奇怪？”

“你不是学数学的吗。”

凌逸尘沉默了。

沈冰发现，自己刚刚说的这句话挺没有逻辑的，他学什么专业与他英文好不好根本就没关系，也怪不得凌逸尘无语。

“我喜欢汤姆希德勒斯顿，”沈冰另起话题，“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我的性幻想对象。”

“哦？”凌逸尘对这个比较感兴趣，“喜欢他什么。”

“因为他帅。”沈冰坦率的说。

凌逸尘听后轻笑道：“你的要求还真低。”

“哪低了，”沈冰不服气，“他是我男神。”

“听你的口气，好像很不满。”

“当然，如果谁用这种瞧不起的态度去说你欣赏的人，你也不会感到高兴吧。”

凌逸尘竟然理直气壮的点头道：“没错。”

“那咱们讲点儿理行吗，”沈冰一脸黑线，“你这叫宽于利己严于利人。”

“你敢有意见么，小鬼。”

沈冰不想跟他较真，只能退一步，说：“我哪敢有意见。”

“恩，听话。”

突然发现，只要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他就会很高兴。

沈冰并不执着于是非对错，因此凌逸尘的“不讲理”在他看来没有多么惹人生厌。

“我真的觉得小丑有点恐怖，”沈冰就着刚刚的话题继续说，“总是莫名其妙的做很多危险的事，对谁都没有好处。”

“我喜欢。”

“总得有点喜欢的原因吧，他又不帅，又没什么值得学习的地方。真的很好奇你为什么会最爱这个角色。”

凌逸尘缓缓道，“我能在他身上找到共鸣。”

小丑是个不折不扣的破坏狂，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只是极为享受整个过程。从不在意他人的情感，只追求自己的快乐。

“你跟他一点都不像，”沈冰说，“我倒是觉得你更像《雷神》中的洛基。”

看似邪恶，一心追逐权利，其实不过是个渴望被关注，渴望得到肯定的可怜家伙。

凌逸尘没问他原因。

往往旁人的评价会更为准确，因为他们能将你的一切尽收眼底，而你却看不清自己。

距凌逸尘离开还有两个小时。

“还有什么想做的。”

回到酒店后，凌逸尘没有脱下大衣，直接做在沙发上。

沈冰很努力的在想，还有什么没做过但很想做的。

下次见面不知道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电影看过，床单也滚过很多次。

“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啊，”沈冰反问道。

“我？”凌逸尘想也不想就说，“那上床吧。”

“别这么俗行不行，”沈冰斜眼看着他，“除了这个，你就没有其他想跟我做的事吗。”

两个人如果真的在一起生活，性爱只不过是调剂品。

78.

凌逸尘把大衣挂在衣架上，挽起衬衫袖口，从柜子里拿出一瓶红酒。

“陪我喝一杯吧，小鬼。”

沈冰不知道这瓶酒的价值，不过既然是他收藏的，一定价格不菲。

摆好酒杯，缓缓将酒倒入。

他倒酒的手很稳，沈冰盯着从瓶口匀速流出的红酒，感叹着他如同雕琢艺术品一般流畅的动作。

第一次遇见他，就是在酒馆里。

并不是多么豪华的酒馆，但凌逸尘似乎很中意那里。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家酒馆吗，”沈冰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说道。

如果那时沈冰不是因为输了球而跑去喝酒泄愤，根本见不到凌逸尘，也不可能发生后来的这一系列事情。

他们的人生本来就不该有交点，却在机缘巧合之下，以这种方式在一起。

“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么。”

“诶？”被他这么一说，沈冰有点儿乱，“不是普通的酒馆吗？”

凌逸尘忍不住轻笑道：“没发现里面只有我一个人？”

“……只有你一个人，又怎么了。”

“那里是不允许除我之外的任何人进入的。”他放下酒瓶，悠哉的看着一脸疑惑的沈冰。

“可是我怎么进去了？”

“因为我破例放你进门。”

那家酒馆只为凌逸尘一人而开，如果有外人想进入，酒馆老板会将其拦下。

他喜欢独自待在酒馆的角落里，静静感受时光的流逝。

等待着永远等不到的人。

当看到沈冰莽撞的打开门时，凌逸尘给老板使了眼色，让他不要去拦。

这个二十出头，满脸沮丧的年轻人，与当年落魄中的自己很像。

可随着接下来与沈冰的接触，他发现，沈冰比他想象得要单纯得多，而且人生也没经历过太大的打击。当天他沮丧的原因，仅仅是因为输了一场球赛。

他羡慕沈冰，由衷的羡慕。

最终能收获这个小情侣，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

持杯轻摇几下后，品了一口杯中的红酒，舌尖轻卷，再一口将其吞下，让味道变得更为香醇。

沈冰第一次见到这种高品质的红酒，看凌逸尘喝得如此自然，不懂品酒技巧的他只能把红酒当啤酒喝，只是放慢了喝酒的速度。

凌逸尘不介意他这样“糟蹋”好酒，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不可能懂得红酒的魅力。

当年的他也是这样，什么都不懂，因此也做了很多傻事。

“你家在哪儿。”几口喝光面前的红酒后，沈冰放下酒杯问道。

“我没有固定住处。”凌逸尘拿起酒瓶又给他倒了半杯。

每次凌逸尘带他去的宾馆房间都布置得很精心，里面的家具也很全。

“过去呢，总不能这几十年一直都没有家吧。”

沈冰的话让他陷入沉思。

闭上眼睛回忆了一下，距离那一天已经过去了12年。

12年，改变了太多。

“喂。”

见他半天不说话，沈冰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睁开眼，回到现实。

“我不记得了。”他随口答道。

“怎么可能，你认路能力那么强，却不记得自己家在哪儿？又骗我。”

这一次，凌逸尘其实没有说谎。

他强迫自己忘掉了过去的许多事，也忘掉曾经的自己有多么幸福。

对于失去太多的人来说，遗忘是最好的选择。

无论过去多少年，都无法释怀。

越快乐，也就越痛苦。

79.

拥有过的一切，都终将失去，这是不变的事实。

永恒只是一个笑话，是人类对自己的欺骗。

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永恒。

“能跟我说说你父母的事吗，”沈冰试探着问，“多少告诉我一点，让我知道。”

凌逸尘的所有都是个迷。

沈冰通过从梵彧的话中猜到了一些，凌逸尘过去应该属于“天之骄子”那一类，因为家里出了变故，才走上了黑社会的道路。

“我父亲是公安局长，母亲是检察院副院长。”

凌逸尘淡定的说出了让沈冰大吃一惊的话，听得他不禁张大了嘴。

“公安局长？检查院副院长？”

简直难以置信。

“羡慕吗。”凌逸尘半开玩笑般说道。

“等等，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

这没有道理，父亲是公安局长，儿子却当了黑道老大。

“因为我喜欢。”凌逸尘晃着酒杯，“比起当正义使者，我更享受别人眼中恐惧的目光。”

“那你又为什么要救人。”

一方面说自己不想当正义使者，一方面又做着助人为乐的事。

“柳诗那件事，完全因为我看不惯。”凌逸尘难得认真道，“她只试图杀一个曾经伤害了她的人，还没杀死，为什么要因此断送自己的一生？的确，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错误负责，可是，归根究底，那个被刺伤的小伙子就没错吗？在我看来，他真的很该死。”

如果没凌逸尘帮忙，估计她要在监狱里葬送掉青春。

“虽然我觉得你这样说有些……无视法律，但似乎有点道理。”

柳诗并不是个坏人，只是因为年轻冲动而做了错事。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陆成当初能跟她和平分手，或是不在分手后继续刺激她，也许就不会酿成恶果。

“法律？”凌逸尘冷笑道，“那种东西的存在本身就是个笑话。”

他很明确的表示出自己对法律的蔑视。没记错的话，凌逸尘大学时期辅修了法学，沈冰不懂，为什么他会这么否定曾经学过的东西。

“漏洞百出，只能用于惩戒那些可怜人，”凌逸尘带着鄙视的说，“却没能力把我这种坏事做尽的人抓起来。”

正因为他太了解法律，才知道如何利用法律的漏洞“合法”谋利，销毁对自己不利的证据。

“说得像你希望自己被抓似的。”沈冰在一旁吐槽道。

“我的存在，只能证明他们的无能。”凌逸尘的语气逐渐加重，“小鬼，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从前有一个人天生残疾，被父母抛弃后，沦为乞丐。路边的行人看到他时，要么同情的在他面前丢下几分几毛，要么厌恶的绕道而行。还有些无聊的人，他们会对乞丐拳打脚踢，这种时候，没人帮他，他只能任凭那些人把自己弄得一身伤，没有还手的能力。”

沈冰静静的听着，心里对乞丐的遭遇产生同情。

凌逸尘继续说：“然而，有一天，这个乞丐得到了一把枪。他用仅有的右手射杀了踢断他小腿的人，最后被警察抓走，并以故意杀人罪判处了死刑。”

“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觉得，该死的人，是那个乞丐，还是那些虐待乞丐的人。”凌逸尘突然严肃道，“又或者是，把枪递给乞丐的我。”

沈冰被他最后一句话说得毛骨悚然。

80.

“再给你讲个故事。两年前，我手下的一个小弟突然提出要离开，我并没有问他原因就答应了他的请求。结果到了第二天，他死在了距这里几千公里远的另一座城市。想知道原因吗？”

“他坐火车回老家，准备拿这几年在我这挣到的钱做些小生意，用来养家糊口。他老家有重病的父亲，为了能够支付起高额的医药费，他当初才选择冒风险跟着我。但他父亲最终还是死了，他也就不需要再为我卖命，准备过正常人的生活。但刚下火车，就在偏僻的角落里被尾行的仇家一刀捅死。你知道接下来的我是怎么做的吗。”

“调查清了凶手的底细后，我发现那个人没有任何背景。他的妹妹因为与我手下小弟交往而被对立方的人抓去轮女干，过度伤心后选择了自杀。当哥哥的没本事去找轮女干她的人算账，反倒杀了我的小弟，我这个做老大的也只能让他一命赔一命。你觉得这件事中，哪个人更可怜？”

凌逸尘的滔滔不绝，使沈冰感到不安。

“你想表达什么！”

“很多人并不是天生就是罪犯，却为生活所迫或一时冲动做了错事，而因此赔上性命。你觉得法律公平吗？这个社会公平吗？你还认为我是好人吗？”

第一次听他一口气说这么多，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

“我不知道你具体都做过什么坏事，”沈冰小声说，“但我真的觉得你很好。”

他从刚刚激动的情绪中沉静下来，盯着沈冰，许久不说话。

内心很复杂。

他开始怀疑一些事，关于自己的。

外面忽然卷起一阵狂风，将身旁的窗帘吹起。紧接着，电闪雷鸣，这是暴雨的前兆。

距离分开，还有5分钟。

他看了看表，穿回大衣，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箱。

“外面要下雨了，你不拿伞出去吗。”沈冰关心道。

“不需要。”

沈冰心里充满了不舍，总觉得跟他在一起的时间过得太快。

临出门前，沈冰从后面抱住他。

“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做过什么，我都喜欢你。”

这份感情足够纯粹，没有任何虚伪。

沈冰爱他的全部，哪怕他吸毒，杀人，都动摇不了他在沈冰心中的地位。固然那些事不对，不好，但沈冰不认为那些是他的本意。

凌逸尘是善良的，他确信。

“小鬼，你的人生道路还很长，”凌逸尘将食指指尖按在他的额头上，“总有一天你会醒过来。”

最后，他给了沈冰一个轻吻。

这么快就又要与他道别了吗，沈冰舍不得，将轻吻变成深吻，在他嘴里贪婪的索取着。

更紧的抱住他，不想松开手。

“一起下楼吧。”凌逸尘推开他，走了出去。

外面已经淅淅沥沥的下起雨，天也暗了下来。凌逸尘安排了车送沈冰回家，自己则坐上另一边在外等候多时的银色宝马。

“你对那个学生有些过度重视。”开车的男人冷言道。

“有么。”凌逸尘用袖口擦了擦刚被淋湿的脸，“也许吧。”

这次的司机不是一般人，正是他的老对手，邢漠。

“被我抓住弱点，对你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邢漠提醒道。

“别这样，老朋友，我们这次可是合作关系，难得与你合作一次，我可是很珍惜这个机会。”凌逸尘狡猾的笑道，“可别因小失大。”

“哈，”邢漠不屑的冷笑，“如果你敢中途动什么手脚，别怪我不客气。”

凌逸尘不是个可以信赖的伙伴，合作中途变脸的事他没少做过。

“相信我，”凌逸尘手臂搭在邢漠的座椅上，“我会一如既往的给你惊喜。”

81.

说起凌逸尘与邢漠的交情，要追溯到十多年前。

那时凌逸尘初涉黑道，而处于黑道世家的邢漠刚刚创立了暗夜星会。

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邢漠已经是暗夜大当家，在黑道有一定声望。而凌逸尘虽然地位不高，却因为拥有着不同于一般人的身世，而颇受关注。

他喜欢邢漠，并不是爱慕，而是从心底里感到佩服。

邢漠天生就适合成为领导者，其举手投足间的霸气，是与生俱来的，一个眼神就足以浇灭对方嚣张的气焰。而凌逸尘在那个年纪时，长得比较清秀，皮肤很白。导致经常有人被他的外表蒙蔽，以为他是个好脾气的人，而对他放松警戒，最后吃了大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