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邻居们+番外——臾零
臾零  发于:2015年04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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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不爱我——为什么——?”我说话的时候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疼得又掉下来几颗未干的眼泪。

司暮的话令我无法反驳:“你为什么觉得我不爱你?”

我惊慌失措地想推开他,却被钳制得更紧:“那——那是因为——”因为一切都是我的想象,我喜欢上了潜意识里的那个司暮,以为那个司暮也会喜欢自己,所以——那个司暮就喜欢自己了。就是这样的逻辑。

他继续追问道:“我有说过不喜欢你吗?”

没有,这个司暮从来就没有说过不喜欢自己。以为司暮不喜欢自己,也是我的臆想。

“那——今天的那个护士——”我忍住舌头上的疼痛,也要问个明白。

“她给我送文件的时候滑倒了,我扶了她一下。”

那个护士脸红难道是因为司暮扶的位置挺暧昧,脸长得又不错?这样似乎也解释得通。我继续结结巴巴地问道:“不对——那,我上大学住宿舍是怎么回事?——对谁都好又是怎么回事?”

他低下头来看我,眼里慢慢流露出我熟悉的温柔:“我怕你每天来回会很累,你每次准备一顿饭菜要很久,会耽误学习。我也没让你别回来。我不知道我对你的感情到底是不是喜欢是不是爱,所以我想先试着分开一段时间。但是不行了。”

他盯着我,露出我回到现实所看见的第一个笑容:

“抱歉,我做不到。”

我做不到。

“别再说要回什么潜意识里去了!再一次地失去……我做不到!”

这是……告白的意思吗?如果我的耳朵没有出问题的话,如果我此刻的思维还能够清晰运作的话——司暮他——

“不不不这不可能。”我的脑袋总算是清醒了一点,脸上的热度丝毫未减,“你为什么会这么说?以前我是个精神病,和你在一起的六年根本没有——没有印象,我……”

忽然无法再说下去,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我刚醒来的那天,左队长笑着跟我说的那句话——

“司暮那小子啊,几乎天天守在你的床边,居然也不觉得枯燥。看你的眼神啊,分明就是看恋人的样子嘛。”

我是他,唯一的,唯一的,唯一的朋友。就像珍贵的宝物一样。

我可以有很多其他的东西,而他只有我一个。

在那些人唾弃或者嘲讽的目光之中,只有我一个人,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给予他最真诚和毫无防备的微笑。

世界对于司暮来说,是多么地黑暗和危险。因为寂寞,所以渴望被爱被理解。因为渴望,所以失望。因为失望,所以才造就了这样一个人,一个冷漠得像冰一样的人,一个与周遭格格不入的人,一个不愿向他人流露感情、却又渴望被倾听的人。

他想告诉世界,其实我和你们是一样的,也是人,再也不要有什么歧视嘲讽甚至伤害。

而我又何尝不是?被同龄人所惧怕,被排斥,被作为暴力的代名词。因为害怕,所以对外产生排斥。因为排斥,所以越发地缺少关爱。因为缺少关爱,就有了我,一个只要给我一点点爱就可以高兴到不行的我,一个孤独的,想接近他人的我。

我想告诉世界,我不是暴力狂,我只是一个缺少爱的孩子罢了。

求求你们,别把我当做“异类”。

然后两个异类相遇了,用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式安慰对方,如果没有爱,至少我会爱。

我的邻居们呢?老王如果不是因为缺少理解而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他会是个和善而又亲切的人;周槐如果不是因为没有自制而受了欲望的驱使,他会因美食和音乐天分而是个受欢迎的人;白冰如果不是因为在意他人的看法而违背了自己的良知,她的心灵善良会让她变成一个真正美丽的人;胡搜如果不是因为不够理智而一时冲动冲破了自己的道德,她将会是一个好母亲、一个邻家好大嫂;郑树棠如果不是因为嫉妒使然而扭曲了自己的性格,他将是个敢于面对世俗的勇者。

他们如果不是拥有了以上种种……他们就不会杀人,也就不会因为社会而失去了方向和希望,变得病态和扭曲。

一个人的人生是由不断的相遇组成的。我相信总有一天我能再次遇见他们,遇见美好的他们,因为我相信“人性”。我和司暮放下了对于社会和他人的仇恨和不甘,那他们又何尝不能放下呢?我知道人性的善良,又为何要去延续他的丑恶?

我的这五位“邻居”,无疑为我的人生上了最好的一课。

第二日我醒来,醉酒后的头疼还是无法消散殆尽。我睡在司暮的怀着,安稳而又平静。睁开眼睛,忽然被炫目的光芒刺得睁不开眼睛。待我稍稍适应之后,只见满室的阳光,轻柔而又明媚。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样的景象,一瞬间居然感动万分。

我在梦里经历过漫长的冬季,而在长达六年之后,我终于迎来一个我能触摸到的、温暖的春天。

看着仍旧在熟睡的司暮,我牵起一个微笑,不明艳也不动人,但那是发自内心的欢欣与灿若朝阳。

与你的相遇,与你们的相遇,便是我人生中、最绚烂的春季。

相逢于冬天,结束也开始于春天。这便是我和我的邻居们的故事。

——正文完——

番外

(一)司暮的世界

“问卷答完了吗?”女医生温和地看向眼前的男孩子,他稚嫩的小手抓着笔,写字的姿势还有些生涩,好像还有种莫名不对的扭曲,但女医生也没有太在意。

女医生开始以为这是个普通的孩子,但这孩子决不能令人小瞧,他才六岁,问卷显示他已经有了小学四年级学生的水平,已经可以灵活地进行四则运算,并能解开简单的方程。

“非常不错,好孩子!”女医生兴奋地拍了拍男孩子的肩膀,“司医生,你家孩子真不错,这些知识都是他自学的吗?”

司昼牵过男孩子软乎乎的小手,笑道:“谢谢,这些都是他自学的,说实话我也很惊讶。这次麻烦您了。”好帅啊……女医生默默抹了一把口水,司昼的妻子在生下这个男孩的时候就难产死掉了,这个单身爸爸带着个孩子,也没见他再去找其他女人谈恋爱结婚,魅力也太大了。

不过一个“您”字,把生疏感体现得淋漓尽致,女医生知道自己没戏了。

“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她冲着这两人挥了挥手,“慢走啊。”

司昼低下头,问那个安静的男孩子:“小暮,四年级的课本看完了吗?”

男孩子轻轻地点点头,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司昼对他笑道:“那今晚回去爸爸要给你考试,如果通过考试,又该跳级了。”他虽然在“慈祥”地笑,眼底却没有一点笑意,只有满满的野心。

男孩子犹豫了很久,才开口道:“……爸爸。”

“我不想跳级。”

司昼脸色一沉,停下了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不及他腰高的男孩子:“司暮,听爸爸话,那些知识你都会,你还呆在那个年级做什么?只能是浪费时间而已。听爸爸的,只有跳级你才能学到更多东西,将来做一个有所建树的人,明白吗?”

男孩子不甘心地继续道:“我明白。但是爸爸,我想做一个正常的人。”

“不可能,”司昼嘲讽地勾起嘴角,“你从一生下来,获得这样不寻常的天赋,你就注定会是一个不寻常的人,从现在开始,你要学会有野心,有野心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人!”

这番话说得男孩子垂下了头,接下来要争辩的话语也被咽了回去。他把稍稍露出来的手腕害怕地缩回了袖子里,只要稍稍把袖子挽上来一点,就能看见青紫色的痕迹,这些痕迹带来的疼痛几乎让他握笔写字都痛不欲生。那是他的同班同学才用拳头揍出来的,他还记得那个揍他的人一副不屑的嘴脸:“天才又怎么了,你就是个怪胎!恶心的怪胎!”

当他四岁刚上小学时,他只会哭鼻子,一个劲地哭。但是哭改变不了任何事情,他擦干眼泪还是得回家,回了家也只有自己上药,没人关心他,没人喜欢他,没人理解他,没人和他说话。久而久之,司暮就养成了这种冷淡的个性,开始对周遭一切都漠不关心,就算被打了也没有任何表情,冷得就像一台机器。

同龄人里没有一个喜欢他的。直到那天,司暮像平常一样被司昼接回家,忽然看见一个女警察挽着一个小男孩,一路上说说笑笑,那个男孩子和他年纪相仿,脸上满是幸福的神采。而他只有淡漠,充斥着全身的淡漠,这个年纪的男孩身上的活泼灵动在他的身上完全找不到。

忽然,那个男孩子无意中将目光扫过来,正好和司暮的目光在空中相撞。司暮一愣,一时间谁都没有撇开目光。男孩子盯着司暮看了会儿,忽然露出毫无防备的笑容,露出可爱的小虎牙。随后他又扭回头,和女警继续聊天去了。

可是那个笑容却直击了司暮的心脏,让他引以为豪的聪明大脑顿时死机,那是第一个、第一个对他笑的同龄人!就算过了多少年,那个笑也在司暮的心底留下了深刻的、无法磨灭的烙印。

自从那次之后,司暮每天放学都有了盼望的人,可惜他一直到高考前都没有再见过这个男孩子。

司暮有一颗优秀的大脑。他凭借着这个,越跳越远,受到的伤害越来越多。当他快要满十二岁的时候,他已经进入了一九九八年的高三的课堂。在一群发育良好、人高马大的男生中,司暮实在是显得太弱不禁风了,就在这个时候他招来了最充满恶意的欺负。那些男生把他揪到厕所里围殴,他的胳膊磕在了洗手台上,直接造成了右臂的粉碎性骨折。他的脚也被那些人打断了,当他被打昏趴在厕所的地面上被清洁工发现之后,他就和另外一个孩子一起被救护车送进了医院。他和那个男孩被分在一间病房的邻床,很巧的是,那个男孩子就是很多年前的那天对他笑的人,而男孩子的主治医师就是他的爸爸司昼。

做了手术,手和脚都被重新接好。司暮调养好了身子,过完了十二岁生日,准备备战高考,但那个邻床的男孩子还是没有醒。司暮一直到进了考场,都还是没机会和他说声谢谢,谢谢他当年的笑容,让自己有了走下去的动力。谢谢他的不嫌弃,谢谢他那个笑容,足以温暖他的一生。在其他人都嘲笑他是个恶心的怪胎的时候,还能对他露出这样的笑容。

考完之后,司暮本来考上了S市最著名的A大医学系,没想到在第一节专业课上他的同桌就给了他一个狠狠的耳光。这件事情闹得很厉害,教授一个电话打到家里来,司昼不得不把司暮接回来,十三岁的司暮就谎称自己生病,在医院里,在那个病房里窝了一年,自学了不少的东西。而那个醒不过来的男孩子,成了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只为了报答那一个无心的笑容,就足以支撑司暮的信念。

十四岁的司暮返校,当年那个扇他耳光的人已经受到了严惩,这招杀鸡儆猴很管用,至少明面上没有人会欺负他。可是暗地里还是免不了有冲突。

他还清晰地记得那些大学生被自己撂倒在地的惊讶神情,他在这样的目光中冷淡地理了理衣领,他可是花了一年的时间来练习格斗。不知道为此受过多少痛苦和伤害,如今这样的局面终于可以扭转了。

可是还是消除不了他的、近乎绝望的寂寞感。

他经常在深夜睡不着,就会去那个病房,守在那个昏睡的少年身边,一遍又一遍地讲述着今天又发生了什么……十五岁的他已经很少掉泪,但是握紧那个少年的手时,他还是忍不住在这个人面前卸下所有的伪装,哭得脸都僵了,只要一出这个病房,便又把自己层层包裹和保护起来,恢复了外人眼中那个冷漠的人。

十六岁的时候,他在大学里读完博士毕业,被这家医院破格收入。他开始接手一些司昼的工作,包括这个少年。他了解了这个醒不来的少年的一切,心疼得要命。他仍旧喜欢在深夜失眠,然后跑到少年这里来。当他再次握紧少年的手的时候,他忽然感到了不对——自己居然起了反应!

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的司暮顿时犹如被雷劈过,看着眼前少年安静的睡颜,他必须拼命地掐自己才可以保持冷静,然而欲望并不是这么好消减的东西。他慌慌张张地跑到厕所去,用无比晦涩的手法才让自己释放出来。靠着厕所冰冷的瓷砖,脸上的温度却逐渐攀升,他满脑子都是那个少年的样子,忍不住低声呼唤那个人的名字。

“……林枫……”

越是呼唤他就越是难过,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

“……嗯……林枫……”

别再让我等待了,也别让我再忍耐了。

还是无法削减自己的渴望,司暮回到病房,为了让自己不做出更出格的事情,他慢慢地对着少年的唇瓣吻下去,柔软得,就像一个梦。

二零零二年,司昼葬礼。司暮没有哭,还是那么一副冰冷的模样,冷得让人心疼。

他接手司昼的所有工作之后,却选择了和司昼完全不同的方法,他觉得这个少年能历经这么多事情,一定有无比坚强的一面,所以没什么好畏惧的。他查了大量的资料才敢改良司式治疗法,改良的成果令人欣喜,他握住林枫的手的时候,那个沉睡的少年也能反握住他的,紧紧地握着。

当他终于能和少年对话的时候,少年的脸上满是痛苦,他大概可以了解少年潜意识里的一切,于是他推理出了少年的结症是他。这个推理让他有种莫名的欣喜和雀跃,他还记得十六岁夜晚那件羞耻的事情,所以他对眼前这个人就有更多的渴望。

看林枫醒来,条件反射地对自己的激动进行遮掩。看林枫离开医院,司暮的渴望却并没有得到解脱,反而更加地疼痛,好像这个人带走了自己的一部分生命,只要这个人一离开,自己连苟延残喘都做不到。

他追着他到了那栋旧楼,当林枫被他抱在怀里的那一刻,好像所有的空虚都被填满了。动作不由自主地温柔百倍,他觉得自己正捧着最珍贵的宝物。

当林枫不小心说出自己喜欢的人是潜意识中的那个他时,司暮终于下定决心,再过几周,等自己稍稍空闲的时候,就对他告白吧。已经无法抑制自己的渴望,已经无法再忍耐下去了。

没想到变故陡生,林枫误会了他和那个女护士,买了很多酒准备告别的时候,他也忽然想灌醉自己。当他听见林枫说喜欢的时候,这么多年的渴望终于抑制不住,像开闸泄洪一样倾泻而出。

——他冰冷了十八年的心,终于可以为了一个人,而热切地跳动。

他从未听见自己的心脏在如此急切地呼喊:

——林枫,我爱你。

我爱你。

番外完

后记:

为什么会忽然想写邻居们的故事?这个故事源于我生活中一个真实的故事。

我有个邻居是个很和善的女人,妈妈让我叫她张阿姨。张阿姨有个女儿,比我大不少,和她的丈夫很恩爱的样子。我们两家的卫生间窗户是遥遥相望的,当然为了有廉耻,我们两家的这扇窗户上都贴上了窗纸。张阿姨家贴窗纸让人特别不舒服,上面有几只波斯猫,蓝绿色的眼睛就好像是真的可以动一样。

有天半夜我被刺耳的电锯声吵醒,黑着脸顺便去上个厕所,结果特别诡异的一幕出现了,明明只是秋天,对面居然开着浴霸,黄色刺眼的灯光,还有个浅浅的人影。电锯声不绝于耳。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我刚上完厕所,电锯声骤然停止,城市又陷入了黑暗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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