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也 下——花木羊
花木羊  发于:2015年04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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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衡朝善夫人摇了摇头,同时伸出小手环住封宸的腰,一副生怕被拖走的模样。

封宸有些无语地望着他,却也没有将他推开。

“衡儿!”善夫人有些不高兴了,伸出手要去拉他。

善启也有些尴尬:“不好意思,这孩子平时不会这样的,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衡儿,快过来。”

离奚若忍着笑,拍了拍封宸:“可能他体温高,现在有点冷,孩子就喜欢抱着他。没事,让令郎抱一会儿就是了。”

“是嘛……”善夫人的面色舒缓了些,转头看着封宸,征询他的意见。

封宸无所谓地耸了一下肩:“我不介意。”

善氏夫妇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声道谢。

于是,封宸歪在离奚若身上,小善衡歪在他怀里,三个人坐成一堆。

第135章

“咚咚咚!”

不知何时,船家已搬了一个大鼓至北面平台上。

一名青年卷起长袖,紧握鼓棒,手臂一升一落,将大鼓敲得咚咚直响。

善启笑了一下:“不会又是传花鼓吧?”

“嗯?”离奚若和封宸一起转头,疑惑地看着他。

善启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朝着平台抬了抬下巴。

一名约莫二十岁的女子站在了台中央,水蛇腰,杏仁眼,颇有姿容。

善启朝女子抬了抬下巴,对离奚若和封宸慢悠悠地说:“别看这小姑娘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她可是船贸总会青云堂的堂主,也是这艘船的船主,在这一带颇有名气。”

离奚若心下佩服,不禁多看了她一眼。

封宸伸出脚,偷偷踢了他一下。

离奚若踹了回去。

只见船主手里捧了一个绣球,绣球在离国是象征祥瑞之物,每年春播时节,离国百姓就会在绣球内填放五谷,然后将绣球悬挂于房梁上,寓意“五谷丰登”。

此时船主手中捧的这个绣球有十二瓣,以黄色做底,红色做面料,约莫有两个成年男子的拳头般大。

船主轻轻抛了抛绣球,与众人熟稔地客套了一番,接着便笑意盈盈地说道:“今天小女子有幸请得玉凤鸣戏班……”

她话未说完,低下已经一片惊呼。

船主嫣然一笑,继续说:“来给大家唱一出,不过嘛……”她举起绣球晃了晃,笑得分外调皮:“人家辛辛苦苦地给我们唱戏,我们也得给人家演一场是不是?”

善启嘿嘿笑:“她隔三差五地就玩一次,也不嫌腻味。”

善夫人喝了口酸梅汤,悠悠然道:“从十四岁玩到二十岁,这才叫真爱。”

善启:“哎,上了人家的船,也就只能跟人家的规矩了。”他朝封宸和离奚若举起酒杯:“祝二位兄弟好运。”

离奚若、封宸:“……”

那一边,船主姑娘的声音铿锵有力:“还是老规矩,鼓声停时,绣球在哪位客官的手上,哪位就得上来唱一段。女的唱老生,男的唱花旦。”

“咚咚”鼓声再起,船主将手中绣球一抛一挑,“唰”一下抛了出去。

台下众人到也配合,伴着鼓声,一个接一个地将球传下去。

鼓手敲了十余下便骤然停住,船主姑娘露出一个坏笑,玉臂一伸,向拿着球的那位男子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男子抓抓头,在众人幸灾乐祸的呼喊声中,慢腾腾地走上台。

一位小花旦从台后款款走出,开始指点着那“中彩”的男子唱了起来,男子压着喉咙,咿咿呀呀地唱着,那身段,那唱腔,引得台下众人无不笑弯了腰。

小善衡蜷在封宸怀里,也跟着哈哈笑,封宸揉了揉他的头,不屑地说:“有什么好笑的?”

小善衡转过身,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一眨,软软地说:“大哥哥,你也去唱嘛。”

封宸用鼻子哼了一声,哼完了,又突然盯着离奚若。

离奚若感觉到他的目光,转头看着他,一脸戒备地说:“你在打什么坏主意?”

封宸挑眉一笑,不说话。

“咚咚咚”传球再次开始。

这一次鼓敲得长了一些,绣球很快就传过了大半个场子,再有六个人就该传到离奚若这了。

离奚若看着那个绣球,再看看封宸那张“不怀好意”的脸,一股芒刺在背的感觉。

咚咚咚……

绣球越来越近,慢慢地,慢慢地,越过一个又一个人的手,封宸看着那个球,笑得越来越阴险。

“咚。”

离奚若拿到了绣球,他转过身,双目盯着封宸,手捧着绣球,满怀坎坷地把球朝他递过去。

封宸脸上带笑,眼睛看着击鼓的人,手缓缓伸出,却没有接球。

离奚若盯着他:“你想做什么……”

“唔,没什么。”封宸裂开嘴。

“咚!”

封宸接过绣球,

鼓棒重重的落在鼓面上,然后敲鼓人手臂上的肌肉缓缓放松了开来。

“小若儿……”封宸邪恶地看着离奚若,说了这三个字就停住了,然后手臂上的肌肉骤然收缩,手迅速一抬,绣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咻”地从他手中脱出。

离奚若吓了一跳,急忙闪身躲避,然而封宸的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已经伸到了他旁边,他一动,那只手便像蛇一样缠了上去,牢牢地抓住了他。

“啪!”球砸在了离奚若身上。

鼓声的最后一缕余音散去。

万籁俱寂。

离奚若愣了一下,豁然起身,瞪大了眼睛着封宸。

封宸捡起掉在地上的绣球,朝着他晃了晃,带着满脸无耻下流的笑容,把刚才没说完的后半句话说完:“好好唱哈。”

离奚若怒不可歇,撩起衣袖就要揍他。

封宸抱着小善衡,骨碌碌地滚到一旁,嘿嘿直笑。

离奚若瞪了他一眼:“该上去的人是你!鼓手敲完最后一下抬起手的时候,球还在你手里!”

“嘿嘿。”封宸继续咧着嘴笑:“别人看不出差别的,在他们看来,‘鼓声消失’才等于‘停止击鼓’。”

离奚若彻底怒了,然而还未等到他发难,站在台上的船主姑娘已经开始催促:“这位公子,既然停止击鼓前最后碰到绣球的是你,那就只好请你上台来唱一段了。”

离奚若真是想一脚将封宸踹进河里。

封宸握着小善衡的手挥了挥,说:“我看好你哟。”

小善衡咯咯笑。

离奚若无奈地上了台。

小花旦水秀一甩,唱:“只恨国舅欺凌,迫奴就范,无端加债,夺我月娇楼。”

这段唱词出自《秦淮冷月葬花魁》,其中小花旦所饰的是秦淮名女支马湘兰。马湘兰貌若天仙,美艳不可方物,结果却被当朝国舅看上了。马湘兰不愿委身于他,国舅爷权大势大,呵呵两声就加了债,夺了她的月娇楼。马湘楼没了月娇楼,等于断了财路和生计,没过多久,马湘兰就贫病交加。江南名士钱谦益不忍看如花美眷受摧残,遂以重金赎回月娇楼的屋契。而这一段唱词,是在钱谦益将房契交还给马湘兰时,马湘兰所说的话。

离奚若压着心中凌乱的狂风,勉强唱到:“只恨国舅欺凌,迫奴……”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奴”了半天,唱不下去。

下面的人纷纷起哄。

“快唱啊!”

“哎呀,小兄弟别害羞嘛,这不唱得挺好的嘛!”

封宸笑得快要趴在地上了。

离奚若死死盯着他,咬牙切齿地唱到:“只恨国舅欺凌,迫奴就范,无端加债,夺我月娇楼!”

封宸笑疯了。

第136章

离奚若一曲唱罢,逃也似地下了台。

封宸和小善衡抱在一起,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离奚若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会他。

鼓声再起,绣球又沿着席位传了出去。

此时船舱里约莫有五十人,人不算多,球也传得快,很快就传了一轮。

坐在离奚若前两位的一名小姑娘不幸中彩,羞羞答答地上台,唱了一段。

绣球继续往下传。

离奚若已经心灰意冷,随手把球扔给封宸,连看都懒得看他。

封宸把球放到善衡手里,善衡抱着球揉了揉,再伸出肥嘟嘟的小手,把球递给善夫人。

善夫人接过球,看了一眼离奚若,又看了一眼封宸,突然微微一笑。

“夫君。”她一边把球递给善启,一边唤了对方一声。

“嗯?”善启有些疑惑地接过球。

善夫人朝他眨了眨眼,善启愣了一下,然后立刻心领神会,拿着绣球站起了身。

他将绣球往上轻轻一抛,然后抬起右腿,膝盖弯曲,下一刻,球准确无误地落到了他的脚背内,只见他轻轻一挑,绣球便如体态轻盈的鸟儿般,“飕”一下重新飞向上方。

“好球!”有船客大声喝彩。

善启笑得风流,左脚踏地,身体一转,右脚在身后抬起,继而绷直了脚背,用脚底踢向那个再次坠落的绣球。

“好!”

在座的不少船客都看出了善启在有意拖延,不过大伙都乐得看好戏,所以也不催他快些传球,反倒一个个地都开始配合起他。

离奚若哭笑不得。

善启踢了一会儿,觉得时机也差不多了,便喝了一声“接着”。

离奚若伸出手,善启将球稳稳地踢到了他手中。

离奚若抱着绣球,抬头望向平台。

鼓手握着鼓棒,重重地敲了几下。

“咚!”鼓棒击中鼓面,击鼓人的豁然停住。

离奚若迅速转身,手指收拢,手臂向后,再迅速向前一挥,手指同时放开,绣球便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封宸飞去。

封宸看着离奚若,微微一笑,然后,他拿起了一支筷子。

下一刻,筷子穿过绣球,带着呼呼风声,从离奚若面前愉快地飞过,封宸的手还伸在半空,拇指、食指、中指朝前伸直,维持着将物体投出的姿势。

善启叹了一声,满脸遗憾。

离奚若伸出手,修长的手指电光火石般一划,“啪”地夹住了筷子。

鼓声落下。

离奚若回手一甩,绣球连着筷子一起被砸到了封宸身上。

封宸看着离奚若,做出一个十分虚假的同情的表情:“鼓声已经停了。”

离奚若没有说话,默默地弯下身,将小善衡从封宸怀里抱出来放在一旁。

然后他抓住封宸地衣领,用力一拽,接着便拖着他大步流星地朝台上走去,边走边咬着牙,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说:“别以为我会放过你,我唱你也得唱,给我滚上台去。”

“哈哈哈。”封宸跟在他后头一边走一边笑弯了腰。

两人又拖又拽地上了台。

船主姑娘眼珠一转,目光在他们两人的身上逡巡了片刻后,娇俏一笑,凑到小花旦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小花旦点点头,转身进了后台,不消片刻就领着一名小生出来。

离奚若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小花旦对着他说道:“公子,您就跟在下学唱,至于另一位公子……”他望向封宸:“就请跟这位小生学。”

离奚若望向船主:“不是说了男的都一定要唱花旦吗?”

船主姑娘嫣然一笑:“难得有两人同时上台,都唱花旦有什么意思?来一段对唱岂不是更有趣。”

“不行,这不公平。”

船主姑娘玩着脸边垂落的头发,淡定地说:“这的规矩一向都是由小女子自己定的,公不公平,还得小女子说了算。”

“……”离奚若深深地觉得自己被坑了。

“ 唱吧。”船主姑娘一撩头发,笑语盈盈地说:“不唱的话,可得把这三缸酒都喝了。”说完,指了指台下,只见平台左侧的地上,三缸酒整齐的排成一行,每一个缸都大得几乎能装下一个三岁孩童。

台下众人个个等着看好戏,见状,忙不迭地起哄,到了后来就连封宸也怂恿他快些就范。

离奚若狠狠地踩了封宸一脚,然后认命地说:“我唱就是了。”

船主在小生和花旦耳边耳语几句后,小生清了清喉咙,诗白曰:“合抱连枝倚凰楼。人间风雨几时休。在生愿做鸳鸯鸟。到死如花也并头。”

所谓诗白,是口白的一种,无需吟唱,只需和着鼓点有节奏地将戏词念出来即可。

而这一段戏词出自《帝女花》,讲得是长平公主自恃才高,久久无法选得如意郎君,大臣周钟便引荐周世贤,周世贤与长平公主凰台相会后,很快情投意合。长平公主向他表明心意后,突然狂风大作,彩灯尽熄,旁人都道这是不详之兆,二人的婚事恐怕还需再做筹谋,长平公主便趁机问周世贤有何感受,周世贤吟诗一首,表明自己愿意生死不离的心意。

小生演完,花旦便唱到:“乱世姻缘要经风雨,得郎如此复何求~”

离奚若整个人都凌乱了。

封宸虽没听过《帝女花》,不知道这两段词背后的含义,不过听完唱词,再看离奚若的脸色,他也就大概猜到了八九分,立刻笑得整个人都在抖。

离奚若瞪他:“你别再笑了。”

封宸又笑了两声,然后忍住笑,像模像样地做了个起势,道:“娘子,来吧。”

离奚若内心霎时狂风呼啸,惊涛拍岸,山河逆流。

那一边,封宸已经带着一脸下流的笑容念了起来:“合抱连枝倚凰楼,人间风雨几时休。在生愿做鸳鸯鸟,到死如花也并头。”

他一边念,还一边眼也不眨地盯着离奚若,念道“到死如花也并头时”,眼中的神色竟变得越来越认真。

离奚若只觉得面红耳赤,将视线移向别处,不敢看他。

“乱世姻缘要经风雨……”即使不看着封宸,离奚若也能感觉到他炽热的视线,而且越唱越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变成了长平公主,正在对着在座的所有人,倾诉着自己的情愫,真是每唱一个字都是一场冗长的折磨。

离奚若努力稳住心神,只求赶快唱完,从台上下去。

“得郎如此复何求。”

终于唱完了,离奚若暗自松了一口气。

台下掌声、喝彩声响成一片,有好心鼓励的,也有故意捣乱的,封宸站在一旁满脸笑意地看着他,一副爽到不行的模样。

离奚若用力踢了他一脚,转身跳下台,用最快的速度逃走了。

第137章

片刻后,封宸也回到了座位上。

船主姑娘也终于玩尽兴了,收起了绣球和鼓,拍拍手掌,示意戏班可以开始唱戏。

咚咚锵锵几声响,伶人们便踩着鼓点,粉墨登场。

或许是鉴于他们二位刚才的表演相当“有趣”,封宸和离奚若一回座,就有不少邻座的人跑来和他俩说笑,旁边一位中年男子拎着酒走过来,朝封宸打招呼:“嘿,小兄弟是哪人啊?”

封宸将小善衡抱回怀里,漫不经心地答道:“封国人。”

“哇。”中年男子有些惊讶,旁边另一名听到谈话声的青年也探过头来,说道:“看不出来啊,我还以为兄弟你是琼国人咧。”

封宸:“家母是琼国人。”

青年道:“哦哦,怪不得。”

中年人单手拎过两个酒杯,放在封宸面前,道:“听说封国人都是千杯不醉,今天小兄弟就让大哥见识见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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