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也 下——花木羊
花木羊  发于:2015年04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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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奚若收回手。

封宸手按着肚子,弯下了腰。

离奚若这次明显下了重手,封宸哀嚎了半天也没缓过气来。

“你……”封宸颤抖着手指,指着离奚若:“你谋害生父。”

“你再胡说我就把你扔进河里。”

“你这不孝子。”

离奚若举起手,作势要继续揍他。

封宸哼哼两声:“你揍啊,你敢揍,我就把家产全留给你弟,让你这不孝子变乞儿……”

离奚若掐住他的脖子用力晃。

旁边的两夫妻看得目瞪口呆,善启被他们这混乱的关系绕晕了头,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二位公子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离奚若掐够了,收回手,冷哼一声说:“他年幼时家乡有瘟疫,遂流浪到外地,后来昏倒在我家门口,我父母见他可怜便将他收为义子,和我做了兄弟。”

封宸让道:“你说反了吧,明明是你当年家道中落,身无分文,只得卖身于东市希望到有钱人家里做个小厮,我看你长得有几分姿色,就将你买回来暖床了。”

离奚若无语地看了他半饷:“你从哪里听来如此恶俗的故事?”

封宸吸了吸鼻子:“以前逛青楼的时候听凤姐说的。”

离奚若和善氏夫妇都沉默了。

封宸哼了一声:“你嫌我的恶俗,你自己的那个比我还俗好吧。”

“我这可是改编自你和霄儿的事,要说俗,那也是你们俗。”

封宸噎了半饷,说不出话。

一直被众人遗忘了的小善衡吧唧吧唧地嚼着面人,眨着一双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们。

善夫人掩着嘴笑了出来,边笑边调侃着说:“你们二位可真有趣,朋友、兄弟、父子、主仆,这世间的关系可都被你们占尽了。”

善启大笑:“是啊。”说完又揶揄道:“你们还有其它关系吗?”

封宸说:“还漏了一个关系——夫妻。”

所有人都静了。

离奚若无力地按住额头。

码头处传来动静,人群开始朝码头的方向缓缓移动,看来已经开始登船了。

夫妇俩牵起儿子。

封宸静了下来,微微垂下眼,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牵在一起的手。

离奚若看了他一眼,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腰。

封宸转过头,脸上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然后抬起手搭在离奚若肩上,一把将他揽进怀里,脸微微侧了侧,亲吻了一下离奚若的额头。

人群缓缓向前涌动,船员守在码头旁,一个接一个地从人们手里接过铜钱,然后再递出一个绑了细绳的小红牌,作为已付船资的证明。

离奚若将小红牌系在腰上,然后又帮封宸系好。

大船静静浮于水面,船身高达十丈,分为三层,可容三百余人。

不消片刻船就满员了,未能登船的百姓无不感到万分遗憾,看着那华美的大船唏嘘出声。

大船便在这水光月影中,伴着阵阵人声缓缓启程。

第一层船舱完全打通,无比宽阔,舱内整齐地布置着桌椅,显然是被当成了酒楼使用,还有不少船员一身店小二打扮,忙里忙外地招呼着来客。

船舱北面置一平台,应是作为表演歌舞杂耍的戏台。

善氏夫妇和离奚若、封宸寻了一处僻静的角落落座,小二立刻奉上酒水和几碟小菜。

离奚若四处看了看,有些感概地说:“上一次来已是十五年前,当时随师傅一同去玖兰国,夜晚寄宿浣城,师傅便带我来玩。如今想起来,还真有些人生如梦之感。”

善启提着酒壶缓缓斟酒,听了离奚若的话,便笑道:“愚兄倒是恰恰相反啊。愚兄生于浣城,长于浣城,对这浣城内大大小小的人事物都知之甚详,就连这游河船都搭了不下百次。同样的事情做得多了,反倒觉得年年岁岁花相似,颇有些无趣呐。”

两人不过聊了数句,善启便已熟门熟路地与离奚若称兄道弟了起来,封宸倚着桌沿,怪模怪样地看着他们,看了一会儿,默默地在心里哼一声。

善启的一番话让离奚若来了兴致,也没再多想,就顺着善启的话与他热络地聊了起来:“善兄是本地人?”

“是啊。”

善夫人暖了一壶酒,放到他面前:“你最近喉咙不舒服,少喝冷酒。”

“好好好,都听你的。”善启笑着拿起热过的酒:“贤弟,要吗?”

离奚若摇了摇头:“我不喝酒。”说完,又突然想起了封宸,便夺过封宸手中的酒杯。

封宸愣了愣,像个被抢了玩具的孩子似的,不满地瞪着他。

离奚若一边将酒杯递给善夫人,一边说:“你的身体也好不到哪去,别喝那么多凉的东西。”

善夫人接过酒杯,同时忍不住笑出了声。

封宸哼了一声,没说话。

第131章

善启呷了口酒,说:“不瞒贤弟,愚兄祖上算是最早在浣城落地生根的一批人,祖祖辈辈原以打渔为生,后来自愚兄曾祖父那代起,便在机缘巧合下做起了贩盐的买卖。愚兄身无大志,也没什么做官的心思,便早早跟着家父学做生意。大富大贵什么的就不奢求了,只指望着能靠祖上的这点家业,过个安安稳稳,悠游自在的日子。”

离奚若笑道:“若是过日子,那当然还是安稳平淡为好。”说完又看着善夫人和善衡,说:“善夫人贤慧端庄,令郎又如此精灵,善兄实在是有福之人。”

善启笑得满脸愉悦,举起酒杯,连声说:“哪里哪里,多得上天眷顾罢了。”

离奚若微笑着他着他,然后目光飘向了远处,若有所思地环视着附近的离国百姓,片刻后,他深深叹了口:“若是所有百姓都能如善兄一般得到神明的眷顾该多好。”

善启手中的酒杯停在了嘴边,他眨着眼看了看离奚若,微微眯起眼睛,说:“贤弟何出此言?我们的国师不正是那位全心全意庇护着离国百姓的神明吗?”

离奚若:“国师……”他的目光投向窗外,河道沿岸的零星灯火印入了幽深的眼瞳中。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到底是对是错。”

善启缓缓放下酒杯,脸上的神色也越来越严肃:“贤弟,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

离奚若转过头,注视着他的眼睛:“善兄可知道,如今朝中大臣分为两派,一派为丞相马首是瞻,另一派则听命于国师。”

善启点了点头。

“朝廷有派系可互相牵制、平衡各方利益本是一件好事,可惜离王实在年幼,根本无力掌控朝臣,遑论控制党派。如今,这两派人已经不仅仅是掌控前朝,而是完全瓜分了本应属于君王的权力。两派人明争暗斗,互相掣肘,各自为政,令政令难行,君王失尽威严。国师若当真有济世救民的本事,他当初就不会随意分权,离国也就不会变成今天这般模样。”

封宸背靠着船舱,沉默不语地看着他。

善启沉吟良久,说道:“话也不能这样说,国师接管政权之时,朝野上下一片混乱,他独自一人根本无法处理所有政务,愚兄想,国师当初选择与他人分权,也是为了离国好,只是想不到丞相如此醉心于权力,不但结党营私,还试图拉拢外戚。朝中又一直无法出现第三股势力,所以才变成了如今这样的局面。”

他放下酒杯,认真地看着离奚若:“愚兄对朝政上的事所知了了,仅有的一点认识,也是凭着这几年走南闯北时听来的小道消息,实在不敢妄议朝政。”

离奚若抬了一下手:“善兄但说无妨。”

善启仔细思索片刻,道:“以愚兄拙见,国师真正的过错不在‘分权’,而在于‘守旧’。”

善启清了清喉咙:“离国一向奉行‘无为、好静、无事、无欲’的治国之道,凡事讲求顺因天道,然而过去数十年间,离国内外纷争不断,外戚、宗族势力尾大不掉,朝中党羽倾辙,这一切都足以说明,过去的治国之策已有疏漏,不再完全适用于当下。然而七年前姝姬之乱将平,百废待兴,新君继位政权不稳,国师又是个谨慎小心之人,所以一直不敢擅该治国方略,只着眼于恢复民生、重建法政。但这样做无异于扬汤止沸,问题依旧存在,终有一天会再次灾祸重燃。”

离奚若垂下眼,仔细思索着些什么,手指轻扣酒杯,缓缓敲了敲,片刻后,他说道:“以善兄之见,又该如何矫枉过正?”

“嗯。”善启微微一笑,别有深意地看着他的眼镜:“愚兄以为,‘收权’是个不错的主意。”

“收于何人之手?”

善启被问住了,微微皱起眉:“这……愚兄还真没了主意,不过无论如何,这权力不能交到国师手中。”

离奚若的眸光闪了闪,紧紧地看着善启,问道:“为何?”

“国师本已是离国百姓的精神寄托,离国人对国师的信任和崇拜已近乎盲目,他若想控制百姓的想法,那实在是再轻易不过的事。在这种情况下,国师若再独揽大权,能任意而为的话,整个离国都会在他一个人的操控之下。国师若是贤明之人,那还好说,若是昏庸残暴……”他抿着嘴,摇了摇头:“离国殆矣。”

离奚若手臂压着桌沿,上身微微倾向善启,捏了捏手,继续问道:“那善兄觉得肃幽王能否当此大任?”

“肃幽王?”善启有些讶异:“他不是藩王吗,怎么会开始干涉朝政了?”

离奚若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现在连丞相都叛国了。如今除了他,朝中哪里还找得到第二个有这般才能和胆识的人?”

善启张了张嘴:“想不到……朝中的形势竟这般紧张。”

“是啊。”离奚若抬起头,轻叹一声:“你以为国师他不想变革吗?他早就想了,但却根本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从旁协助之人,所以一直无从下手。”

“原来如此。”善启也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然后又接着说道:“可是……愚兄听说,肃幽王与国师好像有些恩怨,一旦肃幽王掌权,国师的处境恐怕会相当不妙啊。”

离奚若看着他,露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容:“大义当前,肃幽王是个明理之人,会把握分寸的。”

善启听得不是很明白,微颦着眉问:“国师是想把权力全部交予肃幽王?”

“是。”

“那国师对自身有何打算?”

“闲赋在家,只司祭祀礼乐,不问国事。”

善启:“这……”

他沉吟片刻,说道:“可是这肃幽王一脉久居西南,远离国都,虽偶有协助朝廷处理宗亲之事,但在朝中的影响力始终稍显微弱,而国师的威望却极高,怕只怕,即使国师愿意放权,这肃幽王也未必有本事接得了权,震得住朝臣啊。”

第132章

离奚若道:“这一点善兄倒是无需担忧,朝廷自有解决方法。反倒是肃幽王在民间的威望,不知究竟如何?”

善启沉思片刻:“肃幽王一族是百年大族,在西南一代有不小的势力,而历代肃幽王大多都励精图治,常施仁政,还是很受当地百姓爱戴的。现在的这位肃幽王虽常居深宫,行踪飘忽,有疏于政务之嫌,但在位六年来也并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算是不过不失吧,再加上先祖积攒下来的功绩,百姓对他的评价还是褒多于贬的。”

离奚若:“嗯,那就好,只要能得民心,其它问题都好说。”

善启笑了出来:“得民心者得天下吗?”

离奚若也笑了笑:“若是离国百姓都喜欢他、支持他,朝臣有再多非议和不满都得乖乖吞回肚子里。不过,现在最令人担忧的还不是这些。”

善启抓了抓头:“哎,这朝堂上的事就是麻烦,哪像做买卖——低入高卖,就这么简单。”

离奚若轻笑:“真到做的时候,又岂是这么简单的事。”

“再麻烦也比不过贤弟的事吧?哎。”善启喝了口酒:“还有什么麻烦都说来听听,看愚兄能不能给你出个主意。”

离奚若想了想,道:“善兄,你觉得肃幽王掌控所有权利之后,离国将会何去何从?”

善启的手停在半空:“啧……这问题还真是够难的。”他放下酒杯,认真思索了片刻:“这真的很难说,主要还是得看肃幽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若是一心为国,就会更化改制,离国应该就能摆脱目前的困局,但他若想一人专权,恐怕,离国会越陷越深,日渐沦落。”

说完后,他又有些困惑地说:“国师选择了把权利交给他,难道不正是因为相信他是个贤能之人吗?应该对他有信心才对啊。”

离奚若叹了口气,笑着摇了摇头:“当局者迷。谁知道国师会不会鬼迷心窍,所托非人。”

善启愣了一会儿,突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说道:“国师当初选择分权,难道是因为他怕自己年纪尚轻又是初掌大权,无法掌握平衡,可能会导致一人专权,言路闭塞?”

离奚若沉默了很久,然后缓缓地点了一下头:“这算是其中一个原因。”

“哈哈哈。”善启笑了出来:“哎呀,愚兄一直以为国师是个相当果敢,有魄力的人,行事必定雷厉风行,嗯……”他意味深长地笑着,说:“如今看来,国师毕竟是个年轻人,也常举棋不定,甚至会惴惴不安,瞻前顾后啊。”

离奚若手肘撑着桌,听完这话,默默地微垂下头,用指关节按着眉骨。

善启:“哈哈哈,这都是人之常情嘛,没什么好羞愧的,是吧?”

这边聊得畅快,那一边却暗潮涌动。

小善衡小嘴一瘪,两眼一眯,嘴唇抖了两下,爆出一声干嚎:“哇哇哇,娘,他抢我的鸡腿!我的鸡腿!!”

“我没抢!是你自己答应,如果你输了就给我咬一口的!”

善衡眼泛泪光,手中举着一截只有骨头没有肉的鸡腿,嗷嗷只叫:“你说只咬一口的!!呜呜呜……”

对面的小男孩打了个饱嗝,喷出满嘴肉香:“我确实只咬了一口啊。”只是这一口就咬掉了大半只鸡腿。

小善衡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咿咿呀呀地叫着,跑回来找爹娘。

善夫人正和一群三姑六婆聊天,小善衡跑过去扑在她身上,抽抽搭搭地说了自己交友不善,被骗鸡腿的经历。

善夫人玉手一挥,道:“一只鸡腿罢了,就当是你请人家大哥哥吃的好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呜呜呜,我才咬了一小口!!”

“你午饭时已经吃了不少肉,现在少吃点也好。乖,自己跟哥哥姐姐玩去,娘这正忙呢。”

小善衡没娘疼,只好转身去寻自己爹爹。

善启听罢哭诉,大手一挥,道:“少吃点也好,看你都胖成肉包了。”

小善衡没爹疼没娘爱,顿时成了孤苦伶仃的小人儿,满脸凄苦状。

他站在一旁,抽抽搭搭地吸着鼻子,吸了一会儿,抬头瞧见了封宸。

封宸喝了不少酒,此时酒劲渐渐上头,开始有了醉意,加上之前没休息好,有些犯困了,于是靠在船舱壁上,半睁着眼睛,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离奚若和善启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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