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子姐握着木刀的手上爆了一根青筋。

「但是，这也不是我能够解决的问题啊，我这边也只是单纯被那个人骚扰而已。」

「哦？是这样么？」竹子姐的语气明显完全不相信由依的辩解，「我以为像你这外形不错、喜欢运动头脑又好，最重要的是双重人格严重的人一定是同性恋来着。」

「再怎么说这也太过分了竹子姐，就算是我……」

由依说到这里突然愣了一下，「我好象真的不太正常」——由依意识到自己想要说的是这样的话之后停了下来。

察觉到气氛有些奇怪的藤竹，将堆在两人面前的窗口全部推到一边。

「算了，毕竟我们还是一个工作室，如果你真的想要解决个人问题的话，我们也不会拦着你的。不过，在那之前你自己只要好好考虑清楚就行了。」

由依点了点头，竹子姐拿起手边的可乐一饮而尽。

「嗯，好了不愉快的事情到此为止，接下来我们谈谈愉快的事情。」竹子姐的雷厉风行和神经大条早就是工作室里的一道风景线，所以即便是察觉到了由依的异样，也立刻就抛在脑后了，「因为你最近男友绯闻和毒品流言的事情，工作室希望你能够多在大众面前露露面。所以，这个给你……」

从竹子姐手里那边推过来的是两张带有二维码的纸片，上面用华丽的字体中英文双语写着乐园招待卷。

「和谁都可以，总之给我找一个女性，然后把防盗摄系统给我关掉被拍照的越多越好，全程保持微笑和自然，如果被人问到身边的女性是谁，就说是普通同学。」

「真是简单粗暴的烟雾弹啊……」想要打消男友的传闻就放出女友的传闻，大概也只有竹子姐能够想出这样的馊主意。

「但是总比没有强吧？对了，普通的女性同学你还是能约到的吧？其实本来想让Lena陪你去来着，但是那样的话就完全起不到烟雾弹的效果了。」

「其实是Lena拒绝了你的要求吧……」

「啊，确实是这样的……那个小姑娘为了这种事情管我要加班费，明明没有收她门票钱就已经算是员工福利，竹子姐真的好伤心好伤心……」

由依想了想，觉得唯一能让Lena认为去游乐园是加班的原因就是要和自己一起去。

「嘛，不要伤心了，也不是所有的年轻人都喜欢去这种地方。谢谢竹子姐，票我先收下了，我会好好地执行烟雾弹的任务的。」

竹子姐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那种笑容就好像与由依进门时的那种怒色形成的反差足以说明竹子姐认为她现在已经解决了所有的问题，由依心中轻笑脸上却只露出一个奉承的表情。

「下面就没你事了，接下来的时间我要出门一趟，所以麻烦你值班看店到5点，有什么事随时联系。」

由依点头告辞，退出竹子姐的房间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没有空气调节系统的陈旧屋子里的空气一点也不能缓解由依此刻纠结的心情，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自己的房间之后用力的摔在了皮质沙发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把乐园招待卷在手里看了又看，然后用数字眼镜扫描了二维码转换为电子卷。

「情侣套票」

眼睛中出现了如上的字样，耳朵里响起的却是那句「做我男朋友吧。」

由依用力甩了甩头，然后打开自己的好友列表，准备寻找一个合适的对象。

但是，被置顶在「唤醒组」里的李天野的名字像是一个刺眼的钉子一样。

「混蛋……」

一边骂着一边狠狠的将好友列表向下拉去，除了公司的同事和大学同学之外，由依的好友列表中基本都是些仅有点头之交的事业上的关系，能够熟悉到配合由依演这场戏的女性一个都没有。

「我本来就不正常」——这样的话最终没有在藤竹的面前说出来，但是由依对这一点却有着自知之明。无论如何也不想和人走的太近，这是由依从小就开始奉行的原则。毕竟，这个社会对一个不能使用URDS的人远远没有表面上所说的那样宽容。

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被人嫌弃为拖后腿，虽然表面上不会说什么，但是实际情况就是如此。于是，由依为了不给别人添麻烦，自从他认识到自己与别人的不同开始就如此行事。

所以，即便是被Lena那样毫无缘由的讨厌，由依也从来不会抱怨什么。

上下翻了几圈之后，由依的目光锁定在了刚给他照了麻烦的那个名字上。

「喂，是高源么？」

「哦，是我，有什么事么？如果是案件相关的话，最好打到警局这边的账号来。」

「不是的，我有别的事情想求你……把你妹妹借我用用。」

「哦，小意思就凭咱这个交情……你他妈说什么！！！！！？」

耳边传来如同杀猪一样的嘶吼，由依开始庆幸自己幸亏不是戴着耳机打得电话。

07.

「欲望，换句话说就是人类或其他拥有主观意识的生物希望获取某种东西或达成某个目时的心情。」lena一边说着，一边从柜台上拿起一串钻石的项链挂在脖子上，漂亮的成色和她的肌肤很是相称，但是却因为颈部的锻带而略显累赘。对着镜子照了照，有些可惜的将链子又挂了回去。

「并非是达成目的本身，也并非是获得某个东西本身，欲望与想要获得东西无关，与想要达成的目的无关，是一种纯粹的精神上的渴望。」

由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虽然曾经读过一点点心理学的书，但是并不意味着他能够跟的上心理学专业的人玩文字游戏。

「即便是诞生于青春期男女之间的那种接近于原始动物的冲动，也绝不仅仅是基于肉体上化学元素的相互吸引。」

Lena走出首饰店，站在空荡荡的商业街上，似乎在搜索着下一个扫荡的目标。C城的商业街并不大，原因是因为C城的消费水平不高。URDS速卖已经很好的瓦解了实体商业街存在的基础。

实体商业街唯一存在的必要，就是售卖那些被认为如果使用URDS速卖会损伤其价值的商品。

比如手工制作的高档服饰、鞋帽、箱包和一切那些能掏空恋爱中男子钱包的东西，可惜Lena和由依既不是情侣，也不是朋友。

「就像中学时对着喜欢的女同学的课桌手氵壬的人，其所产生的快感比平时在隐蔽的地方做出如此行为时单纯的依靠神经系统所产生的性反射要高出许多。而这样的快感自然也会随着『终于这样做了』的想法产生而迅速的消失。」

说着这样话的Lena，正把一件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真丝手套往自己的手上戴。

「现在才不会有对着……嗯……那样的人，而且你的比喻也未免过于下流了吧。」

由依十分庆幸商业街上的人流量稀少到即便Lena大声的说出刚才那句话也不会引起任何关注。

现在女装店中除了Lena和由依之外，唯一的『第三者』是站在柜台前的人形自动导购。大概是因为并不能对两人的举动做出反应一样，被设定成50岁左右管家形象的自动导购始终保持着慈祥的笑容。

「果然还是算了……」

看到了那个自动导购的Lena皱了皱眉头不知是哪里不合意的原因，又放下了那个手套。

「追求得不到的东西本身就是欲望，欲望本身就是一种快感，所以欲望并非是追求快感，而是其本身就产生着巨大的快感。」

「如果你再继续说这些我听不懂的话，我可是不会付报酬的。」由依挠了挠头，决定和他摊牌。

Lena不慌不忙，转过身来望着由依，仿佛在确定他说的话有几分可信，然后问出了一句让由依有些恼火的问题。

「你……一开始要问什么问题来着？」Lena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仿佛这是由依的错一样。

「我是问你，为什么在现在这个时代还有人追求实用实体毒品。」

Lena若有所思的拍了一下掌心，仿佛是在说「原来如此」。

「不要拐弯抹角了，赶紧告诉我~」由依因为Lena的行为变得有些焦躁。

「因为实体药物带来的心理现象是软件药物所不能替代的。」

和之前的说明相比简单明了的一句话摆明了原因。

「为什么？呃……或者说，有什么地方是不能替代的。」

Lena一边继续向下一个店家进发一边说：「你知道人类的防御机制吧？」

「是指……佛洛依德那些东西？」

「嗯，没错。压抑、升华、替代、拒绝、反向形成、理智化和投射，这些东西都是在人类的精神遭遇到打击或惊吓的时候用以避开干扰，维持心里平衡与人格的东西。只要有这些东西存在的话，软件药物就不能代替实体药物在心理学生获得更大的突破。」

由依一边跟着Lena走一边消化着她所说的话。

「至今为止全部的软件药物都是通过模因的方式对精神进行干预的，换句话说……模因就是假想大脑的意识结构是一个高度复杂的系统，既然是系统的话那么就一定会有出错的地方，瞄准这些可能存在的BUG给予适当的输入，就能够使整个系统崩溃。也就是类似于强而有效的催眠，但是催眠本身只是压抑住人的意识然后让潜意识浮到表面仅此而已。可惜的是，人类的潜意识是比意识更加忠实的自我保卫者，想要突破潜意识的防御机制是根本不可能的……就催眠来说。」

「也就是说，催眠并不能让人做出真正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情的意思么？」

Lena睁大了眼睛惊奇的看着由依：「没想到你还能知道这个……」

「再怎么说我平时也是有广泛阅读的习惯的……」

「嘛，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所以软件药物是有局限性的，就像是电脑病毒一样，它需要系统本身的漏洞才能达成特定的任务，而且很难突破系统去实现原本就不存在的功能。而实体药物，则是直接从大脑的硬件上动手，为大脑添加上原本不属于它的功能。软件药物从根本上不能产生出那些药物崇拜团体，尤其是那些带有宗教性质的药团想要看到的东西吧？那些家伙从本质上是希望能够在卸下一切心理防御的情况下，通过与『神明』虔诚的祈祷与沟通获得救赎。那样的话，软件药物这种单纯的只是带来快感和幻觉的东西，在他们看来大概是邪物吧？」

「你对这种东西还真是很了解呢~」由依不禁感叹到眼前正在香水柜台面前看着灯光下五光十色的各式香水犹豫不决的Lena。

「当然，我能在深绿里当上王牌，可不是像你一样仅仅凭一副好皮囊再加上好演技就能搞定了的。」

「对于花瓶这样的话，我十分想如数奉还呢~」

「那我就当作没听见好了。」

无视了由依的反击，Lena突然向由依扑了过来，像是热恋中的女生一样暧昧的窝在由依的怀中。

「你突然干什么……！」

由依紧张的望向四周，虽然被人误解了对由依来说并不会带来太大的困扰，但是如果因此而在此传出影响不好的传闻，竹子姐那边就无法交代了。

但是Lena不依不饶的帖在由依的身上，一只手甚至滑入了由依的开襟外套紧紧的抱住由依的腰部，Lena绵软的身材曲线一点一点的在由依的触觉中勾勒出来。两人的身高差让由依低头的时候刚好碰上Lena的视线，Lena那犹如人偶一样精致的脸上，两只眼睛正迷离的望着自己。

「你……疯了么？」

由依压低了声音，轻轻的推开靠在身上的Lena。

「不，没有，我只是在想如果我这么做的话，你的『男朋友』会不会吃醋。」

「我没有男朋友！」

「是么？那刚才那个杀必死就算是这个的谢礼好了。」

Lena晃了晃手中的塑料卡片，由依知道那是自己放在外衣兜里的信用卡，刚才因为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Lena出格的动作上，所以完全没有注意到是怎么被偷走的。

不等由依拒绝，Lena就已经点下了确认交易的按钮。

「说起来，你为什么会对药物崇拜感兴趣的呢？」

「并不是感兴趣，是工作需要，所以买香水的钱我会转告竹子姐从你的工资里扣的。」

「说谎的孩子。」Lena的手指轻轻的按在由依的唇上，手指上的淡香让由依产生了一丝的烦躁。

「你可不是那种会为了工作而这么努力的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自己，即便是表现出一副为工作鞠躬尽瘁的样子也不过是你满足了你自己的欲望罢了，因为你一直就是那种自私的人。你所有的形象都是在演戏，即便是在竹子姐、老头子和其他同事面前你也从没露出过真面目，不是这样么月城由依？还是说，你只是装作月城由依的样子呢？」

由依咬着牙，有些不解的看着得意洋洋的Lena。

「Lena你在说什么呢？」

「我在说你的事情啊~头脑聪明，形貌迤逦，性格绝佳，大众偶像的月城由依究竟是何许人也呢？只要稍微在网上查一下的话就知道了，但是如果想要继续查下去，在进入『深绿』之前，月城由依这个名字的所有相关记录都是空，所有的资料都来自于你自己或者是『深绿』的公开档案，除此以外就再也没有月城由依这个人的成长记录……」

「别说了。」由依小声而坚定的打断了Lena的叙述，「你已经知道多少了？」

听到由依这么问，Lena突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不过既然你这么问，我的猜测果然是对的吧~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不要看不起花瓶，再漂亮的花瓶里面装的也有可能是致命的毒药。不过，我想你也是吧……」

「……」

「『我进入圈外探险界既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名誉，而是为了能够给大家带来安全感』这是你的口头禅对吧？前半句大概是真话，但是后半句只是用来构筑公众眼中所认识的那个『月城由依』而刻意添加上去的而已。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而留在深绿里，又究竟是为什么会在每一个危险任务中冲在最前面，你的欲望究竟是什么呢？」

由依没有回应，只是跟在Lena身后走，深夜的实体商店街宁静的让人恐怖，像是整个城市喧嚣的夜生活中一个无人的黑洞，尤其是在这样的气氛之下。

「刚才的话，请不要和其他人说。」

「什么话？」Lena的语气回到了平常的俏皮模样，浑身上下的黑色丝绸在细腻的灯光下反射着柔顺的光芒，将她的笑容衬得格外的好看。

装满毒药的花瓶么？——由依叹了口气。

「那，继续我们之前的话题吧，既然你付了咨询费，总不能让你的钱白花，我也是有职业道德的。」

「好吧，那就和我说说实体药物能够做到什么程度吧？」

「简单来说，就是能够让人卸下防御机制。人类的精神一旦卸下防御机制就会做出很多奇怪的事情……」

Lena说到这里顿了顿，好像是在思索着合适的例子。

「比如杀人放火之类的事情么？」

Lena摇了摇头，然后解释道：「虽然确实有那样的例子，但是并不典型，比起防御机制那更像是卸下自控力之后的行为，别说药物了酒精都可以做到。」

「那是指什么？」

「人格解体……之类的。」

人格解体让由依不得不精神了起来，因为拜某个强女干犯所赐，由依在前两天刚刚体验了一次人格分解。

「可以详细的说说么？」

「人格解体啊，在传统的临床学上认为是一种知觉障碍，用语言上来描述的话，就是你觉得你自己的意识在自己的身体之外，以第三人称视角客观的观察着自己的身体和周围的一切事物。」

「就像是看电影那样？」

Lena点了点头：「那样是指到了晚期的完全解体的状况，初期的话有可能是患者自觉身体的一部分从身体上脱离变得无法控制。如果发展到『看电影』那个状态的话，就十分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