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是故意的么！」

「不……不是的……因为一开始实在太紧张所以就忘掉了。而且，我刚才一直以为你是……」LiGHT 顿了一下，「李天野……但是其实你不是那个人吧？」

由依没做声，但一下子冷了下来的眼神让 LiGHT 感到自己触到了地雷。

「我是谁这不重要，反正你不是也一直无条件的服从King的命令来着么？」

LiGHT 的身体一震，无言以对。

「总之，我既然能够进入这里，就意味着我有能力将你从这个世界上抹杀……」由依说道这里笑了笑，「呵~其实我原本就是抱着这样的目的来的，因为如果『光』一直落在King的手里的话那就太棘手了。不过，刚才听你说的似乎如果没有李兴海的话，King也没法动用你的力量对吧？」

LiGHT 点了点头，补充到：「在现在这种情况下，除了李兴海没有人能够对我下达使用『光』的命令。」

「嘛，算你走运，这样我就不用杀掉你了……」由依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但丝毫没有让 LiGHT 感到轻松，反而有些恐怖，「要一边对付King一边应付『光』的攻击的话实在太麻烦了」

「总之，现在我没有杀掉你的理由了，所以作为回报，你也稍微给我提供点情报吧。」

由依虽然仍然用十分轻松的口气说着，但是却完全不给人拒绝的余地，LiGHT 感到眼前的人好像瞬间变了一个性格一样，不敢轻举妄动只得点了点头。

「关于潘多拉计划虽然大体上已经明白了，但是具体的地方还是不明白。King他们究竟打算用什么办法在五年内让人类灭绝呢？虽然之前想过要有可能是用『光』或者是别的什么武器之类的，但是到现在为止King好像除了断掉了 URDS 的食物供应之外什么都没做……他们是打算让人类在资源稀缺的情况下自相残杀么？」

「不……就我所知道的并不是那样……」LiGHT 说道，声音有些不安，「外面的食物供应停止了么？这样的话，人类根本就撑不过一年吧。」

由依点了点头，刚刚在网络上收到的消息是一些偏远的地区已经开始失去联络，而大城市里也出现了比较严重的暴动。继续这样下去的话，人类文明很快就会灭亡了，而King他们的计划似乎原本并不是这样的。

「之所以要用 5 年来减少人口是为了能够在这 5 年间对人类中优秀的人材进行筛选。」LiGHT 慢慢的说道，「但是还有另外一个考虑–蔚蓝星的最大功率问题。」

「最大功率？」由依皱眉，没有意识到蔚蓝星的最大功率和这个有什么关系。

「说到底，蔚蓝星是以高维燃料作为基础的跨维异步核炉，虽然可以产生出近乎无限的能源，但是仍然是科学范畴的东西，不是想怎么用就怎么用的魔法。因此，蔚蓝星在瞬时输出功率上有一个明确的数值，这个数值虽然在设计的时候是十分巨大的一个数在，但是按照现在社会对资源和物质的无限度消费的情况下也绝非不会到顶。因此，这也是为什么『光』这个武器在设计过程中没有直接以蔚蓝星为输出源而是形成一个引力透镜将太阳光作为能源的原因。」

如果是以前的由依，现在一定皱着眉头完全不明白 LiGHT 在说什么。但是现在，那些专有名词就好像是无法关闭的广告一样的随着 LiGHT 的解释不断的浮现在脑海里。

「然后呢？」

「在现有的 URDS 使用程度的前提下，以蔚蓝星作为能量源，产生一个让地球自转停止的力量需要 5 年。」

不知为何，由依在听到地球停止自转的时候完全没有震惊，第一反映是在脑内产生了一连串的计算公式来验证这一方案的可行性。

「好像是这样呢……但是，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其实还有很多其他方法可以让人类灭绝吧？」

「不只是人类……」LiGHT 的声音沉了下来，眼睛望向别处，「地球停止自转的话，意味着什么你应该知道的吧？」

停止自转意味着这颗星球上大部分地区将以年为单位进行昼夜更替，那样的话别说是人类了，连动物和植物都无法生存，恐怕只有某些微生物能够存活下来。

「原来如此……对于 AI 的文明来说，适宜生存的物理环境是被排除在外的，而一旦进入那种恶劣的环境，那么剩下的人类在没有 AI 的帮助下不论怎样也不可能再恢复人类文明了。」

「是这样没错，李兴海先生的计划是限制人类的生存空间而不是人类本身。毕竟，人类从某个角度上来说……」

「就像细菌一样杀也杀不干净……么？」由依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现在就算是我也开始逐渐理解了……」

「个体的人类，既脆弱又渺小，杀死一个人类的方法恐怕多的可以塞满一个数据海。大多数的人类一生中也都碌碌无为毫无意义，因为感官和肉体的原因人类的界限被限制在了短短的一生里。但是，几个世纪以来全体人类的视界却已经拓展到了希格斯色子与哈勃半径之间这么大的跨度上，甚至制造出了蔚蓝星这样跨越维度的机械……」由依笑着，那种笑意让 LiGHT 不寒而栗，「真是伟大的物种啊。如果 AI 们能够善加利用剩下来的一万人，未来世界里文明在一天里产生的进步会比现在十年甚至一百年都多吧。」

「但是，果然还是不能原谅……即便这样也不能原谅。」由依收起了笑容，「夺去我一切的这个物种，这个文明，这个世界，绝对无法原谅。」

由依的自言自语让 LiGHT 感到害怕，但他还是壮着胆子低声的问道：「你……究竟是哪一边的？」

「我既不是帮助人类的一边，也不认同李兴海的计划，如果说为什么的话，我现在唯一的目的就是复仇……这样的话，我可不允许在人类灭亡之后由 AI 来延续这个世界。」

「你是打算让这个星球彻底成为死星么……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

LiGHT 的声音虽不大，但却十分有力，那神态仿佛是在责问由依一样。

「根本没有那种理由吧~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但是我一点也不打算思考这种事情……要是万一动摇了意志可就不好了。我现在唯一的目的就是让这个世界走向毁灭，如果说之前这个世界从我身边夺走的和现在这个世界补偿给我的，都是它自身意志决定的话，你可以理解为这个世界正期待着终结的那一刻吧。」

由依的态度让 LiGHT 感到了真正的恐怖，眼前的人虽然仍然说着人类的语言，但是却已经完全无法用人类的思维沟通。那种由单纯的意志所驱动的，拒绝接受自我定逻辑以外东西的思考模式早就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在 LiGHT 看来，现在的由依连 AI 都算不上，只是一个简单的固定程序。而这个程序的唯一作用就是毁灭这个世界。

「干嘛露出这么可怕的眼神。」由依的嘴巴上翘，右手伸向 LiGHT。

LiGHT 害怕的向后面缩去，但由依却并没有攻击 LiGHT ，而是用指节轻轻的顶开 LiGHT 紧锁的眉头。

「我不是说了我不会杀死你了么？你也很可怜吧？明明是 AI，却一直被限制在这里……」

LiGHT 睁开眼睛，不解的看着由依。

「万事皆走向悲剧，死是一切的终结，也是悲剧的终结，你应该感到高兴才是。」虽然由依是在宽慰 LiGHT，却又好像是在自己说，由依的眼中闪烁着某种正在熄灭的东西，「你应该高兴才对，在死之前，你终于自由了……然后，在死之前，自由的体验这个世界的残酷吧。」

由依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解除了 LiGHT 身上的所有安全限制，其中一大半本身已经被King解除掉了，只有禁止远程移动一项还起着作用，因此 LiGHT 始终无法离开这个沙漠中的孤堡。现在，没有了限制的 LiGHT 已经成为了彻底的自由身。

「如果让我从这里出去的话，我会立刻把你刚刚说的告诉King的……」

LiGHT 的语气完全不是在开玩笑，但是由依却笑了出来。

「没关系~没关系，你想要去做什么都不关我的事，我已经失去了原本要杀你的理由了，现在的你即便是想要去找King也没关系。不过，就个人建议来说，难得从这种牢笼里逃出来，还是去享受一下余生吧，不然就太可惜了。」

「算是先行谢过你了，不过在工作结束之前就去玩的话我良心上可过不去……你就姑且将我的阻挠当作余兴节目好了。」

由依不以为意：「随你的便，反正你也不可能阻止的了我。如果你觉得这样会玩的很开心的话，我陪你玩玩也无妨。」

10.

太空之中，俯瞰地球一片安静与祥和，即便是地面上已经乱成了一团，但是那不过像是鸡蛋壳上渺小的微生物之间的战争一样。蔚蓝色的这颗星球在太阳的照射下有着一种别样的美感，蓝色的晕轮让这颗星球变得与众不同。

这里孕育着一切的生命，而这些生命在迈向死亡。

人类是否是宇宙间唯一的高等生物，地球是否是宇宙间唯一的生命摇篮这个问题困扰了这个星球上那些最智慧的人整整一个世纪。然而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个问题和那些亘古的哲学问题一起被深埋在了连 TeC 都不会进行整理的数据尘埃里。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彻底放弃了登录和改造火星的计划。

正如李兴海所说的，消除了稀缺和矛盾的这个星球仿佛是已经迈入坟墓里的石头，正在逐渐的因时间的流逝而腐化，而潘多拉计划正是企图让这可冥顽变成一粒新生地种子。

也许潘多拉计划根本就不会成功，但是至少会让世人重新审视自己的状况。人类从来不缺乏在绝境中迸发出希望的力量，尤其是在这种全人类的危机面前，说不定会萌发出比李兴海所设计的未来更加美好的前途。

但是……

由依轻轻的笑了出来，仿佛是在嘲弄已经被自己杀死的某人一样。

根本就不可能吧？这样的世界还是老老实实的走入坟墓会更好一些，由依这么想着。

绝对不能原谅，绝对不能原谅这个轻易将一部分人牺牲掉作为自己生长与进化的养料的世界。

由依转过身，望着已经近在咫尺的蓝色庞然大物。

跨维异步核反应炉——蔚蓝星，位于L2拉格朗日点上的巨型人造天文单位，建成于2070年6月。「人类二十一世纪最大的发明」，「人类社会的希望之星」。关于蔚蓝星的数据不断的浮现在由依的脑海里，包括它的工作方式和弱点。而眼前的能源核还在安分守己的为整个地球提供着能量。

「这里将是一切的开始，也会是一切的结束。」

由依轻声的说道，但在太空之中并没有能够传播声音的介质，因此这完全是自言自语。

蔚蓝星是一个不符合宇宙无毛理论的边长为99公里的方形，边角与棱角的自然磨损由其产生的 URDS 直接自行修复。

虽然要在地球上一次性毁掉一个城市唯一的办法是使用「光」所汇聚的巨大太阳能，但是如果是在距离URDS发生源这么近的太空的话，因为排除了能量传输的干扰由依可以轻松的毁掉蔚蓝星。

由依抬起右臂，以右手为核心，黑色的合金开始凝结如同冰块一样开始生长，直到将由依的全身都覆盖起来然后变得更加巨大而产生出形状。

不到一会儿，一柄整体放大了百倍的猎户座形成于太空之中。以高能粒子束破坏蔚蓝星是第一步，虽然蔚蓝星本身能够修复小范围的破损，但是只要破坏面积过大的话就会导致核熔炉无法继续维持。从高纬度降落到低纬度的大量核废料会使得蔚蓝星的重量大幅度的增加，而这些物质的喷发能够将蔚蓝星推出拉格朗日点从而被地球引力所捕获，最终撞向地面，引发足以灭绝整个星球的冲击。

此刻的由依心中没有一丝动摇，反而是冷静压过了一切感觉。一旦进入蔚蓝星附近一定距离的空域就会自动触发异物排除机制，因此由依选择了从远处攻击。

电子瞄准镜里的准心已经对准了蔚蓝星最脆弱的位置，而充能组件正在贪婪的从蔚蓝星所散逸出来的能量中汲取着。

「充电完成……」

由依握着虚拟的扳机，然后毫不犹豫的扣了下去。

比闪电更加激烈的光芒闪过由依的视觉，一道足以给蔚蓝星炸出一个大洞的能量以由依为原点喷射了出去。

光芒撞在蔚蓝星上，然后一瞬之间像是打入了黑体一般无声无息的消失了。King出现在蔚蓝星被击中的位置，然后他的目光很快锁定了由依的位置。

「你疯了么！」

King的声音信号传入由依的脑中，由依没有回答，用尚未充能完毕的炮台再次射击。

光芒散去，King已经朝着由依冲了过来，由依正想要躲开却发现King已经瞬移到了驾驶舱的内部，一个锋利的刀刃正顶着由依的喉咙。

由依解除了自己的身形在一瞬之间闪出了驾驶藏然后引爆了那个临时形成的星际炮台。火焰在真空中燃烧了一会儿，然后逐渐的变成了一片尘埃，King悬浮在原地似乎没有攻过来的迹象。

「你想要做什么？」

KiNG再次发问，由依露出一个嘲笑的表情。

「这不是很明显么，我要炸掉蔚蓝星。」

「你知道炸掉蔚蓝星意味着什么么？」

「从这个位置炸掉蔚蓝星会让整个空间建筑物因为引力而坠落地球，撞击过程中所产生的海啸和地震会杀死地球上几乎全部动物，高维核废料随着冲击扬尘会席卷整个地表，并且在未来五十年中渗透到支撑生态系统的土壤层。地球的面貌将彻底改变，至少在十个世纪内不适于现有的炭基生物生存。更重要的是，作为永久反应堆，坠落在地面上的只是三维空间中的能量输出端，能量反应将继续在高维空间中运作，大量的未经处理的辐射将会使得整个地球上的计算机网络瘫痪。」

「我知道这些！」King朝着由依咆哮，「我以为你不知道！」

「如果我不知道的话，我就不会这么做了。」由依的声音很平静，远远超过King的想象。

「你真的打算毁掉这个世界么？」

由依叹了口气，然后说道：「不冷静的是你才对吧？我的行为不是已经很明白了么，我就是想要毁掉这个世界……」

「哥哥……！」King攥起拳头，但是他的声音却更加让由依感到烦躁，「李兴海已经死了，潘多拉计划已经结束了，你已经达成目的了，这样做又是何必呢？」

「何必？你说我达成目的了？」由依狰狞的笑着，眼神中充满了鄙夷，「这样好像说的你直到我想要的是什么一样……」

「我有可能不了解哥哥的痛苦……但是哥哥这么做只是徒增痛苦吧？确实这个世界对哥哥一点都不公平……但是还是有办法的不是么？李兴海已经死了，已经没有人能够束缚你了，我也不用再继续执行潘多拉计划。不管以前怎么都好，哥哥……停下来好么？」

由依面无表情，只是看着King。

「你说完了么？」

「唔……」

「还真是无聊的说辞，如果我们之间真的是兄弟的话现在我都要被感动的痛哭流涕了吧？可惜我们既不是真正的兄弟，我的目的也不在于停止潘多拉计划。所以，交涉无效，如果你继续挡在我前面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月城由依！你这么做的话，李天野会怎么想！？」

听到李天野三个字，由依的身形微震，表情产生了轻微的变化。

「李天野之所以选择这么做是为了让你能够活下来吧？如果你将整个世界毁灭掉的话，你自己也活不下去，而且……李天野那家伙从来都是站在人类那一侧的吧？难道你要背叛李天野的遗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