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李天野做了什么，那都不是我的决定。不过，以我现在的能力的话，能够帮上潘多拉计划不少忙吧？」由依继续诱惑到，「而且，这样就真的没有人再能阻止你了。」

李兴海有些动摇，但总觉得今天由依的样子有些不太对劲，而且原本由依以AI的身份出现就已经很奇怪了。

「你……想要什么？」

李兴海松了口，由依高兴的从他身旁跳开，脸上带着笑容：「父亲果然最好了，我果然没有辜负父亲。我的请求很简单，至少对于李兴海这样的学术泰斗来说很简单……帮我复活李天野。」

李兴海没有听清，瞪着眼睛看着他：「你说什么？」

「帮我复活李天野！」由依一字一顿的说道，看着仍然没有反应过来的李兴海，他指着显示器说道：「你看这里，刚刚的这场骚动主要是因为李天野在内网散布了钥匙信号造成的。他以自身的思考模型为载体，将信号扩散到了每一个角落。但是你应该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李天野的主体意识会随着潘多拉内网的计算能力一起瓦解……」身为这方面的专家，李兴海明白这么做的代价，「但是，AI所使用的离线躯体可以最大限度的保存主意识模型，虽然不是全部，还要考虑记忆储量问题……」

「是这样没错，所以我现在才能站在这里……」

李兴海望着由依，突然明白了什么。

「李兴海……把他的身体让给你了？」

由依没有做声，点了点头。

「但是为什么……」李兴海不解，「为什么要这么做……」

「原因你不是很清楚么？」由依说道，「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孩子，只是你制作出来的工具而已不是么？而这个工具的保质期马上就要过了。」

李兴海无言以对，他没有想到这一点，因为他没有想到过身为一个AI居然能够做出牺牲生命去拯救一个人类的决定。事实上，李兴海从来没有认为李天野和由依之间有过爱情，他从不把AI当作人类来看待，这一点上与之前的由依甚是相似。

「这样……不是很好么……」李兴海别开目光，不敢直视由依的眼睛，「这样的话，你就可以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自由自在的生活了。」

「呵~」由依轻蔑的笑了笑，「你现在说的话倒是和李天野留下来的记忆差不多呢，他也是这么想的，不过……」

「没有李天野存在的世界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由依的声音很轻，但李兴海却知道他是认真的，由依此刻的眼神中充满着李兴海从没见过的色彩，那是李兴海从未真正搞懂却一直试图在AI上复制出来的属于人类的炙热的情感。

「不行……」李兴海摇了摇头，眼见着由依的眼神绝望了下去，「你也知道，根本不存在意识重塑的方法，思维意识是一种多维动态方程，其结果在运算过程中不断产生同时方程的形态因参数的输入而重新改变。因此一旦被分解的话就……」

「那些我都知道，我只想问你是不是也没有办法~」由依打断了李兴海的说明，冷冰冰的问道。

李兴海默不作声的摇了摇头。

「是么~那我知道了……」由依背过身去，「那么，就此别过吧，李兴海。」

李兴海以为由依要走想要叫住他，却在下一秒失去了意识。

由依身后的人身上炸开如花朵一样的鲜血，血沫飞溅在由依的衣服上宛若红色的蝴蝶。

「好漂亮……」

由依看着已经被肢解血液仍然在飞溅的李兴海，一股莫名的兴奋涌上他的心头。以前他一直以为那种破坏的冲动来自于自己的疾病，但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由依蹲下身子，手指轻轻的划过血摊然后用舌头舔了舔，又苦又涩又咸味道一点也不好。

「明明是那么辉煌的一生，味道却也是这么苦涩呢~」

由依笑了笑，然后表情逐渐凝固。

「果然还是无法原谅……这个世界，这个……把我的一切都夺走了的世界。」

「月城由依，你所渴望的究竟是什么？」

一个熟悉的声音回荡在由依的脑海里，但是无论如何由依也想不起来那个人是谁。

「我所渴望的……」

由依的面前闪过无数自己过去厌恶无比的画面，曾经李天野对自己作出的种种，曾经在深绿工作的种种，曾经自己在学校中度过的种种。

那些逐渐远去的画面此刻好像重新回到了由依的眼前，明明应该是满载着痛苦记忆的画面此刻却让由依感到无比怀念。

「我所……渴望的……」由依挣扎着不想承认，「我想重新来过，即便是痛苦也好，即便是难受也好，只要能让我回到过去……」

「所以……你的愿望是回到不可能回到的过去么……」

由依点了点头，那个身影逐渐清晰的显现在由依的面前。那个男人带着金丝眼镜，脸上挂着狡黠的笑容。

「那么，尽情的毁灭吧，把这个世界清空，让它的一切都回归于原始。」

……

「我成功了~」

Layer3，人偶咖啡厅，私有会客室中，一袭黑色正装的刘觉此刻脸上挂着如同孩子一般的笑容。不过，其实本来他也是个孩子而已。

「那还真是要恭喜你了~」Lena有些心不在焉的看着窗外的柔光，「但是，你们的计划也还没完成不是么？不要高兴的太早，潘多拉计划那边的人大概在之前也曾经这么庆祝过吧。」

「嘛~不管怎么说，对于我来说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奇迹了。你不替我高兴么？」

刘觉说着举起手中的橙汁，Lena兴义阑珊的用红茶杯子与他干杯，浅尝辄止。

哈梅伦计划，不论是从名字还是从内容来说都是比潘多拉计划更加天方夜谭的东西，然而因为阴差阳错的原因，现在已经几乎能够看到成功了。

而这个计划的领导者——刘觉，正是Lena的一位病人。因此Lena没有任何高兴的感觉反而感到无比的自责。

她应该早点将刘觉的精神状况交给网络管理局的上级部门，开具一份强制治疗的证明才对，不然的话事情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正如字面所说的那样，刘觉是一个分不清Layer世界和现实世界的病人。虽然Layer在五感上的拟真几乎已经达到了无法分辨的程度。但是为了区分现实世界和Layer世界，在脑内终端连接到Layer的时候还是会在视线中直接将现在所在的位置显示出来的，就像是游戏中的小地图一样。

但是，刘觉却觉得，现实世界才是一个虚拟的空间。

「潘多拉计划里的两个不确定因素最终导致了计划的失败。而且，两个不确定因素中的一个已经死亡，现在只剩下了一个。」

Lena愣了一下，不禁一阵恶寒：「你还真是冷血动物。」

「不，我也是有感情的，别看我这个样子，在决定利用李天野的时候还是很有负罪感的。」刘觉用毫无可信度的轻快口气说道。

「那是因为李天野是你那个世界的人吧？」

「嗯，是这样没错……李天野和我一样，是这个世界的住民，因此本来我不应该与他为敌。只是为了保护这个世界……」

刘觉所说的保护世界并非是指从李兴海的手中保护这个现实世界，而是指以URDS为基础的Layer的世界。

「正如你们有理由保护你们的世界一样，我也有同样的理由保护我自己的世界。」

「但是那个前提代价是毁灭现实世界！」

「医生小姐，为什么你一直要用虚拟和现实这么有偏向性的词语来形容这两个世界呢？」

因为本来就是这样，Lena在心里说，但没有表露。

「而且，要毁灭掉世界的又不是我。哈梅伦计划正是为了防止两个世界被毁灭掉而建立的。」

虽然在目前的情况下来看，哈梅伦计划确实有拯救全人类的性质，但是单就哈梅伦计划诞生的动机来说并不是这样。

现在的地球就如同童话中的哈梅伦小镇，而眼前的刘觉就是那个吹笛子的捕鼠人，老鼠是李兴海但全人类都会成为捕鼠人的报酬。刘觉在拯救人类的同时，绝对不会允许人们再回到现实世界来。

「Lena，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认为Layer世界才是真实的世界么？」

「嗯……」

「在这个世界里，有我的伙伴，他们教会了我什么是友情，什么是亲情，我们吃过苦头，一起享过甘甜，所以我对这个世界的真实性从不怀疑。当然，也因此，我绝对不是你想的那种杀人不眨眼的人。不论如何，我都会确保所有人的安全的。」

Lena看着满脸笑容的刘觉，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在不久以前，曾经有个人问过我渴望的是什么……」刘觉自言自语道，「你知道我是怎么回答的么？」

Lena摇头。

「我渴望的是人类无法到达的未来，在这个世界里，所有的人都将真正的放弃战争与仇恨，而又不会因为URDS而失去人类之所以为人的本质。在那个乐园里，我和我的同伴，以及所有的人类，都能够幸福的生活下去。」

Lena看着一脸认真的做着白日梦的刘觉感到有些好笑，但却又不想戳穿他的梦想。毕竟，刘觉大概很快就会知道即便是哈梅伦计划成功，那样的世界也不可能存在的吧。

「然后呢，那个人怎么回答你？」

「这个啊~是个秘密。」刘觉淡淡的笑着。

09.

正午，由依此刻正站在从不曾在地图上标识过的某个研究所外，这里的烈日让远处的地平线变得扭曲，地面上沙子的温度已经近乎80度。

研究所的大门紧缩着，铸钢的外壁在风化的作用下已经变得有些沧桑，但俨然不是人类能够轻易进犯的工事。

虽然在钢堡的里层应该是一座教堂式的建筑物，但是外面看起来却丝毫不亚于希特勒的司令部。

但是，这里已经失去保卫机能了，现在的由依非常轻易就可以做出这样的判断。

在物理钢堡外的防护力场已经消失了，钢堡上的窗户里也没有任何巡逻放哨的人。除此以外，钢堡上的通讯器和认证系统也已经全部失去了动力。

唯一正常工作着的，就是在钢堡周围100米方圆内地下密布的地雷阵。

由依轻轻的浮起身体，划过钢堡外侧的地雷阵来到建筑物的正门。电子门锁已经失去了作用，但是由于被设计成自动落锁的形式，此刻钢堡外壁上的巨门是处于物理锁死的状态。

由依并不着急，轻轻的用手敲在门上发出一声并不算大的声音。门锁内的机械构造一瞬间显现在了由依的脑海之中，由依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对于AI来说物理门锁是完全没有意义的。

由依简简单单的就将人类要靠重型机械才能打开的巨门分开一道缝，从中间走了过去。立刻，一股清新的空气从门内吹了出来。

钢堡的内部是一套独立的生态环境系统，玻璃穹顶将整个内部世界与外部隔绝，就像是一个掉落在沙漠中的水晶球一样维持着其特有的美丽的同时也束缚着其中的那个人。钢堡内与外界URDS是完全隔绝的，

由依穿过池塘上的小桥，越过花圃，从始至终连一个人都没有见到，而在由依的记忆中所存储的设计图，这些地方应该在平时的日子里布满警备设施。

由依走到教堂门前，一把将门推开，大殿里空无一人，本应存在于圣坛之上的那个人此刻现在毫无踪影。由依皱了皱眉头，走到大殿中的控制台，看着上面的画面。无论如何，LiGHT 是无法走出这个钢堡的，而且 LiGHT 的离线躯体中安装了定位器，任何时刻都可以从这里被监视到。

调出定位程序，发现 LiGHT 就在教堂里，由依警觉的扫视着整个大殿。由于这里不能与URDS相连，因此由依的感官被限制在了比人类稍高的水平上，并没有超出一般人类太多。

但由依很快就发现了自己要找的人，LiGHT正蜷缩在教堂的一角偷偷的望向自己。

「你干什么呢？」

LiGHT没有回答，仿佛受到惊吓一样将身子缩到了阴影的更深处。

由依走了过去，LiGHT无处可逃的靠在墙角里，原本就瘦小的身体此刻显得更加羸弱，这让由依突然有了一丝同情。

「要吃么？」

露出一个笑容，由依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在出发之前顺手在超市里拿的巧克力，原本是打算自己吃得因为那是一直想要尝的口味，但是在这种时候打破尴尬的气氛却是刚好。

LiGHT 摇了摇头，仍然没有说话，由依突然想起来 LiGHT 似乎在语言方面有特殊的限制。由依轻轻的将手放在 LiGHT 的额头上，LiGHT 的身体因为害怕而稍稍颤抖了一下。

「我……」LiGHT 发出了细微的声音，但仿佛是被自己的声音吓到一样又立刻闭上了嘴巴。

「怎么了？」

由依苦笑的观察着 LiGHT 的动作，他将自己的语言处理模块强行的复制给了 LiGHT。想必，LiGHT 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可以用非经籍上的内容表达自己的意愿。

「我不能吃没有经过检查的食物……」LiGHT 似乎很快学会了如何用正常的话语进行交流，「未经检查的食物中可能含有使得离线躯体的精神错乱从而导致『光』的武器权限被僭越的因素，所以……」

「那种事情根本就无所谓吧~」由依打断了 LiGHT 的解释，强硬的态度让 LiGHT 再次紧闭上嘴巴，「不好意思……不过，我说的是事实吧？『光』现在不是已经失控了么？」

从 B 市被毁灭开始。

「并不是这样的……」LiGHT 小声说，「『光』的控制权仍然在我的手里……」

由依眯起眼睛警惕的看着 LiGHT，「难道说……你也是King的共犯？」

LiGHT 点了点头，头部摇摆的幅度几乎看不见。

「按照原本的计划，所有的 AI 都是潘多拉计划的成员。在以King为原型设计的七个 AI 中，大家的底层构架都是相同的。因此，李兴海博士拥有绝对的提权命令。」

「但是，你说原本……」由依皱了皱眉头反问。

「嗯……在实际的过程中，中华区的 DrAGON 还有俄罗斯蒙古联盟的 GrEEN 成功的逃脱了King的控制去向不明……」

「原来是这样啊~」由依轻巧的说道，「这样的话，你也是敌人咯~」

「如果有语言处理模块的话，以我的能力也是可以突破King的控制的。毕竟，按照正常的唤醒程序，我需要 6 个 AI 同时同意才能够使用『光』。之前King虽然有带着直接提权的密钥过来让我动用那个东西，但是那个密钥是一次性的。而且……」

「而且King已经很久没来过了吧~」由依说道，「所以你不饿么？饿的话就把这个吃了吧……」

由依把巧克力棒扔到 LiGHT 的手里，LiGHT 盯着巧克力棒犹豫了一下。

「你不是还要让我替你撕开吧？」

「……我只是在想……这个东西的热量好高。」

LiGHT 的话让由依忍不住笑了出来，LiGHT 则赌气的将巧克力棒的外包装扔到一边嚼进嘴里。高密度的巧克力、焦糖还有果仁混合在一起，这是 LiGHT 过去从未吃过得东西。虽然粗暴的甜味和黏腻的口感都不是很好，但是至少是第一次体验，三两口 LiGHT 就将整根巧克力棒全都吃了下去。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的作用，LiGHT 觉得已经饿了两天的肚子瞬间有了一种饱胀的感觉。

「既然已经填饱肚子了，那么我们来聊聊正事吧……」

「等……等一下……」LiGHT 努力的将口中剩余的食物全都吞下喉咙，然后说道：「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