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矢瞪了他一眼,挑挑眉:“你不是最喜欢美人的?这位酒家美人虽然号称‘老板娘’,但其实却是没有老板的,还是个黄花闺女呢!真不要?”
印礽哂然:“当年是求而不得,甚至连求都不可能,所以只好自暴自弃,现在孤……爷还有必要多看那些闲花野草半眼么?”一个“孤”字照样只吐了半截。
颜矢白眼:“还好意思说我,你自己还不是结巴!”
印礽才要还嘴,忽听楼下一阵喧哗。二人诧异地对视了一眼,叫来伙计打听,这才明白,原来是北越使臣带着质子进京了。
北越人要去专门招待外宾的“宣怀馆”,必须经过落照楼,所以坐在窗边的印礽和颜矢老神在在,安坐不动,只将目光投向楼下。
不多时,北越使节队伍经过楼下,而印礽和颜矢完全没放半点注意力到使节身上,他们的目光,统统被那位骑在高头大马上,英姿焕发的北越质子吸引过去了。
队伍过去了很久,颜矢才吞了口口水,面色古怪地看着印礽:“老十四!”
印礽收回目光,优雅品酒:“看来左贤王和北越大汗的斗法,终究是棋差一着啊!呵呵,就老十四那爆炭脾气,当最需要忍辱负重的质子……呵呵!”
此时,附近也颇为有名的酒楼“醉草楼”中,正与同年举子们周旋应酬的慕容祉也在笑:“居然是胤祯……呵呵,这下有好戏看了!”
慕容祉此言并非无因。自从到了帝京,应试之余,他也难免要收集京中权贵的信息,因此,既是权贵之子,又是著名才子的理国公公子尹缜就入了他的眼。这一入眼,就难免收集些这位才子平日的作品,等从书肆里买到尹大公子的诗集一看——得,不用看了,上辈子早看过了!这位绝对是自己那个心眼比针尖还小的皇帝四弟!
慕容祉上辈子做康熙朝三皇子的时候,跟某小心眼皇帝只是泛泛之交,等到了雍正朝,这个不但小心眼,而且偏心眼的皇帝弟弟可是为了他的宇宙完人亲亲十三弟把自己这个当哥哥的折腾得不轻!因此,见着自家四弟的冤家兄弟进京,慕容祉大是幸灾乐祸,打定主意搬凳子看戏!唔……或者可以火上浇浇油?看戏嘛,自然是越热闹才越有看头!
呃……汗!这么看来,腹诽世宗宪皇帝的三爷你的心眼也不见得有多大嘛!
理国公府,正在临窗习字的尹缜皱了皱眉头,紧了紧衣服——嗯?明明已经暮春了,为什么朕还是会觉得冷呢?
冬眠刚醒来不久的胤禟蛇冷嘲热讽:“哟,亏心事做多了,被人扎小人了吧?!”
尹缜默默看了胤禟蛇一眼,拎起这条毒舌话痨蛇,打了个结,顺手扔进纸篓里,然后“呯”地关上了盖子。
胤禟蛇大怒,在纸篓里大骂。尹缜凉凉地扔出一句:“或者你比较喜欢在汤锅里炖着?”
胤禟蛇消音——四爷啊,明明你比九爷更适合“话痨毒舌”这个评语好吧?
第二十四章:才子?暗卫?
“尹兄。”林之华一步跨进门来,笑得狡黠,“好自在啊!外面万众争看状元郎,亏你还静得下心来练字!”
尹缜抬头,搁笔挑眉:“嗯?今年状元是何许人?可用否?”
林之华不待主人让客,宛如到了自家一般,大大咧咧地坐下,自行端过书案上尹缜的茶杯,一气饮干:“哪有你这样做主人的?客人来了连茶都不上一杯,也忒小气了!”
尹缜不凉不热地回言:“哪有你这样做客人的?不速而至,不请而入,不问自取!”
“咳咳咳!”尹缜一句话就让原本得意洋洋的林之华呛住,咳得惊天动地,眼泪汪汪,“我说尹兄,你这是存心要我好看是吧?”
尹缜皱皱眉,有点不耐:“废话怎么这么多?说正事!”
林之华怨念地白了尹缜一眼,一边腹诽“工作狂”,一边端正了神色:“状元不出你所料,是江东司徒家的长房嫡次子司徒镜明。”
尹缜扬扬眉:“哦?司徒镜明素有‘江东第一才子’之名,才华自然是好的。不过真的就没有人比他强了吗?”
“不见得!”林之华嗤笑,“不说别人,就我进场,文章绝对在他之上!只不过比他强的人要么没有参加此次科考,要么背景没他那么硬罢了!不说别的,这次的榜眼、探花就不在司徒镜明之下!”
尹缜目光直视过来:“说。”
林之华一缩脖子,不敢再卖关子:“榜眼是神陵人钟晚,探花是燕州慕容祉。钟晚出身于书香世家,其父是神陵‘白鹤书院’山长;慕容祉是燕国公慕容家的人,不过燕国公过世已久,慕容祉的父亲降等袭爵,已经只是燕郡侯了。”
尹缜有点烦躁地敲敲桌子:“也就是说,一甲三人,只有那个钟晚是可用的了?”
林之华耸肩:“如果我们那位陛下打压门阀豪族的打算不改的话,的确如此。”
尹缜脸色阴沉:“那其他考中的人呢?有没有什么出身没问题的好苗子?”
林之华从靴筒里摸出一张名单:“有才干而又不是豪门出身的都在这上面了。”
尹缜接过名单仔细看,林之华继续吐槽:“慕容祉这家伙倒是很知趣,这次进京相当低调,只带了个书童,自个儿就骑着马来了。倒是司徒公子啊,啧啧,‘江东司徒’啊!相门世家啊!一门三宰相啊!进京赶个考,倒像皇帝出巡似的,光楼船就来了三条啊!”
尹缜被他聒噪不过,抬头瞪了他一眼:“我怎么听着你话里一股酸气?羡慕嫉妒恨?那就自己也投个好胎啊!”
林之华被噎得倒呛一口气,半天才缓过来:“我说,你这是什么上司?怎么专以打击自家手下为乐?!”
尹缜冷笑:“有你这样的手下,我也时常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之华再度噎住:“你说你这性子,陛下究竟看上你哪点了,居然在你十四岁的时候就把‘隐龙’交给你执掌?!”
尹缜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我也很奇怪,陛下究竟看中你什么了,居然叫你这么个惫懒货来当我的副手!”
再次被打击的林之华决定不和这个十四岁就统领了帝王暗卫的妖孽斗嘴了,因为那只会气死自己。
终于安静下来了,尹缜表示很满意,开始集中精力看这份包括了调查对象基本资料的名单,偶尔就某些不够详实的地方像林之华发问——别看他嘴上对林之华极尽贬低,其实对林之华收集情报的能力尹缜还是十分信任的。至于每次见面给林之华吃瘪这件事……呵呵,作为手下,给上司解解闷、开开心,也算是本职工作嘛!
叹气!林大才子,请容我为你掬一把同情之泪!给某人当手下不容易啊!
第二十五章:看诗思人
雍都城东的“云来客栈”虽然比不上城西“清安老店”的豪华,却是经济实惠、物美价廉,一向是家世中等的举子们下榻的第一选择。自然,若是寒门学子,那就只好找城外一晚十文钱的小客栈了。
现在,尹缜就正站在云来客栈门前。
伙计热情地上前迎接:“公子爷,住店还是吃饭?”
跟在尹缜身边的造化踏前一步,代答道:“我家公子找人。小二哥,不知钟榜眼是不是下榻在你们这里?”
提到高中榜眼的钟晚,小二哥笑眯了眼,一付与有荣焉的模样,点头如鸡啄米:“榜眼公正是住在小店的!呶呶呶,公子爷不信可以进来看看,小店大堂的墙上还有榜眼公高中前一晚醉后的题诗呢!”
造化回头看看自家公子,尹缜点点头,迈步进了客栈。
一进门,尹缜便将目光放在了左边那堵墨迹淋漓的白墙上——观其字,品其诗,多多少少也可以了解一些那位钟榜眼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墙上字体虽是醉后所题,却是不见半点狂放,倒仿佛是坐在书斋中端端正正写就般工整,横平竖直,方正有力。只看着这字,尹缜就先在心里点了点头——醉后字体仍然如此严谨,足可见这是个把规矩和修养刻进骨子里了的自律甚严之人。
然后尹缜才看诗文的内容,却是两首七言律诗:
春日偶得
春意和融沅水东,轻衫慢拂江上风。
柳絮吹残柔条绿,樱花散漫琼枝红。
玉枕未眠因爱月,冰灯不燃下帘栊。
苔痕草色足堪醉,陋室华章岂叹穷!
春晚有感
醉卧芳草好风清,便趁微醺扶杖行。
漫倚朱栏听鹂语,闲步白石踏落英。
烟雨无心发先润,柳絮有意鬓边轻。
惆怅单衫春将暮,夕阳犹傍树梢明。
尹缜一怔——这两首诗……看上去怎么像是对自己前世两首诗步韵而和的?难不成……这位钟榜眼居然是前世故人?!
想到“前世故人”,尹缜第一反应就是自己上辈子那位酷爱舞文弄墨的三哥。想到那钟晚可能是胤祉,尹缜呼吸不由一乱。
随行的侍卫粘米(四爷,您真的够了!还想把粘杆处搬到大雍来吗?!)见尹缜神色不对,迅速靠过来,警惕地问:“主子,怎么了?”
尹缜长吸一口气,镇定下来:“没什么。”实际上,他只一惊,马上就想明白了——钟晚绝对不会是胤祉!就胤祉那风流才子的性子,别说醉了,就算没醉,也写不出如此法度严谨的字来!老三推崇的书法,可是行云流水、灵动飘逸的!
既然不是老三……其他兄弟就更不可能了!那……难道上辈子的臣子也有跟过来的?
想到上辈子跟自己和十三弟一起面对无数困难、无数非议的宠臣能吏们,尹缜心头一热,竟隐隐有点期待——如果是张廷玉或者鄂尔泰,那就太好了!看这字体的严谨程度,倒是蛮像衡臣啊……
造化和粘米对视一眼——公子爷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像中邪了的?呸呸呸!公子爷英明神武,怎么可能中邪!一定是我们看错了!
啧,如果有雍正皇帝当年的大臣在,就会知道,皇帝又鸡血了!
第二十六章:相见无言
造化在小二哥那里问明了钟晚现在正在店中,又问清楚了钟晚的房间,尹缜带着书童和侍卫进去了。
敲开了门,门里门外的人都愣住了。
“四弟?!”慕容祉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只是来访个友,居然会遇到胤禛!别说长相一样只是巧合,面前这少年,一身冷凝威仪,和当初历尽风霜才登上帝位的那个明明脾气暴烈却偏偏努力隐忍的雍正皇帝何其相似!
尹缜闭了闭眼,沉住气,问:“在下理国公府尹缜。阁下可是今科钟榜眼?”
一个沉稳镇定的声音从房里传来:“慕容兄,可是有人找小弟?”
尹缜一怔,马上反应过来:“探花慕容祉?”
慕容祉看了外面一眼,见已经有些人注意到这边的异常了,忙让开身子:“不管你来做什么的,有什么话进来再说吧!”
尹缜点头,吩咐造化和粘米守在门外,自己踏进门来。慕容祉顺手就把门关上了。
尹缜一进门,就看见一个衣着朴素整洁的士子从桌边站起,迎了过来。尹缜目光上下一打量,心中暗暗点头,明白这才是自己此来拜访的正主儿。某皇帝芯的伪少年心语:“嗯,这样子的人才能写出那样子的字来嘛!朕的眼光果然不错!”
钟晚只觉面前少年外貌虽是清俊单薄,但目光却是有如实质,让人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钟晚大是惊异,同时也暗暗赞叹——京师果然人杰地灵,连一个少年都有此龙凤之质!
钟晚本是气度谦和之人,对方的年龄虽看上去比他要小,他却仍是先行见礼:“区区即是钟晚,不知君乃何人,找我何事?”
尹缜又添一分满意,把见到上辈子三哥的事完全丢到一边,向钟晚还礼:“在下尹缜,特来拜访钟榜眼。”
钟晚目露惊讶欢喜之色:“原来是‘醉吟公子’当面,真是久仰了!不知尹公子找区区何事?”
“等等!”慕容祉一直闷不吭声旁观,顺便平复一下自己忽然见到四弟的复杂心情,但是看到上辈子的弟弟和这辈子的文友居然就这么忽略自己聊上了,却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住了,“我说两位,你们是不是忘了这里还有个大活人啊?!”
尹缜回头,眼神如刀:“我与钟榜眼有要事谈,慕容探花没事可以先走了!”
一句话,不但噎得慕容祉说不出话来,钟晚也无语——头一次见着这种替主人逐客的客人!尤其还是第一次见面!
尹缜见慕容祉不动,修眉一皱,语气就有点不好了:“怎么,慕容探花可是有耳疾,听不清尹某的话?”
慕容祉被这个上辈子的弟弟噎得已经快要翻白眼了,钟晚却是出身书香世家,十分注重礼仪,见了尹缜不客气甚至可以说是无礼的态度,不由就有点皱眉:“尹公子,慕容兄是小可的客人,阁下如此……是不是不太好?”语气相当客气,意思却是——喂,少年,你失礼啦!
尹缜有点懊恼——啧,都已经两辈子了,怎么见着这些前世兄弟还是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可是暗卫的大忌!下次一定要注意!
慕容祉考虑了一下,想到既然已经知道胤禛投胎成了理国公府独子,就不怕找不到他了。于是,慕容祉很知趣地如尹缜所愿,向钟晚提出告辞。
钟晚颇为过意不去,要送慕容祉出门,结果被急于与他谈话的某位大公子拦下,开门叫造化代送——话说,慕容祉听到“造化”这个名字,再看到拥有这个名字的书童的时候,那可是被雷得外焦里嫩,半天没回过神来!
第二十七章:青楼偶遇
慕容祉走出客栈门的时候天色还早,他也不打算这么早就回住处去——就算他再喜欢看书,那也不能看一天到晚啊!
所以,慕容祉决定摆摆风流公子的谱儿,上“栖凤楼”喝杯小酒,找个花魁谈谈人生理想什么的……(咦,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栖凤楼当然是帝都最出色的青楼——注意,是“最出色”,不是“最大”。出色在哪里呢?当然是花魁!栖凤楼的老板就是三十年前红遍大雍的花魁名女支玉罗烟,自从她开了这座栖凤楼,为了在帝都最大青楼“红袖阁”的压力下生存下来,颇富经济头脑的玉罗烟定下了一个“花魁攻略”,即:栖凤楼每一位姑娘走出去,都能达到别的青楼的花魁级别!至于栖凤楼本身的花魁,不用说了,不是倾国倾城、多才多艺、兰心慧质的绝代佳人,想都不要想!
栖凤楼现在的花魁名叫朱凰,据说是在政治斗争中失败了的权贵家的女儿,美貌和才艺都不必说,只说那宛如鸾凰高翔于长天的骄傲高贵气质,就足够让无数人不分男女都目眩神迷,自惭形秽。
不过,慕容祉到了栖凤楼,却发现自己来迟了,朱凰的“清梧院”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据说,是一个如遨游九天的烈焰飞凤的男子,一向被人戏呼为“凤凰儿”的朱凰在他面前,竟是失去了全部的华彩,仿佛被装扮成凤凰的文鸾终于遇见了真正的凤凰,那绝艳惊世、高傲无匹的神鸟禽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