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病患+番外——少年黯
少年黯  发于:2015年04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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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的他懒懒散散的陷在沙发里拆开一袋金平糖,一边用手术刀对着少爷冷汗淋淋的脖子看他重新拟定合同,一边语重心长的对我说。

“别怕惹祸。你就当我随时给你撑腰好了。”

我含糊的跟他道着谢,手里的笔动了半天才写到稿纸的下一行。

似乎也不是那么乖张的人。

对他时不时的突发奇想和房间里的人体碎片习以为常的我,不得不为自己日渐扭曲的三观感到了担忧。

好不容易盼到了休息日,我在下午三点时得到可以下班的消息之后就给优芽打了个电话,忙音响了不知道多久都没人接,想必是正在上课吧。

外面蝉噪声时灭时起,明亮得近乎泼辣的阳光笼罩着绿油油的植物,深蓝色的天空让人想起某些和夏天有关的音乐声,比如说吉他。

真是惬意啊。

给优芽发过短信之后我坐在床沿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一双手从身后抱过来把我吓了一跳,意识到是谁之后也只能小声说,“先生,我该下班了……”

“哦。”脸埋在被子里发出闷闷的声音,这个四处寻找着温暖源最后还是选择了我的后背的人民教师,翻身的同时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要去约会啊,你。”

“不算吧,跟女朋友一起去看望一下母亲。”

“……居然有女朋友。”他细长的手臂垂在床边,故意把眼睛睁得大大的。

“我在先生心里是有多非现充啊。”我哭笑不得的把收拾好的背包放在桌上,想在走之前给他冲一杯蜂蜜水,便起身去立柜里取出蜂蜜罐子,“有空也介绍你们认识呀,她很可爱。”

每次说起优芽的时候我都会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种外人看来是“肉麻”的口吻,迟了一会儿身后传来丹羽的轻笑声。“好啊。”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我歪着头用肩膀夹住手机一边说话,一边把热水冲进蜂蜜里,“喂?优芽?”

“森君,是我!”

“刚下课吧,累吗。”那边是熟悉的放学后走廊里人群吵吵嚷嚷的声音,我几乎能想象到优芽一面讲电话一面跟路过的朋友挥手告别的笑容。“怎么了?”

“我,我不能陪森君去看惠子阿姨了。”

“啊……这样,”我把蜂蜜水递给丹羽伸出手指做出“喝掉”的手势,换了一侧的肩膀夹手机,“出什么事情了?”

丹羽握着杯子的指尖泛着近乎透明的象牙白,正小口小口吹散杯口里的热气,并不发出会打扰我的声响。

“临时有点事走不开了……对不起啦。”优芽的声音听起来是左右为难的抱歉,我连忙说,“没事的,你先去忙你的吧,晚上回家记得给我发个短信,我们可以再约,没关系的。”

“好的……森君你回去注意安全。”

“知道了。”我挂了电话,那边丹羽也放下杯子,盘着腿抬高眉毛看我,“出啥事啦。”

“她有点事情,不能跟我一起去了。”老实说我心里还是有点疑惑的,什么事情这么急让她非走不可?有麻烦的话我能帮上忙吗?但是在她没有主动告诉我的情况下,只希望不要那么棘手让她烦恼。我探身去窗外看了看天色,在确定没有下雨的征兆之后才背起包,“那么先生,我告辞——”

“喂。”

我站在门口回过头来,看着他站起身随手撩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

“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跟丹羽一起在车站等待的时候我觉得事情发展得有点扑朔迷离。

——他要跟我一起回去看妈妈?这算是公司代表对员工的亲切慰问吗还是即兴的。

半个小时前我跟姑妈通了电话之后,一头雾水的看着丹羽晃晃悠悠的来到衣柜那边换衣服,就像电视上“瘫痪男子昏迷十年奇迹般痊愈”的主角一样。“天哪先生你要出门了吗……”

“别说的好像老师我没出过门似的。”他自顾自的脱了平时穿的病号服,露出与其他黑帮成员刺青狰狞的身体全然不同的白皙后背,我这才发现他与想象中的羸弱还是有点不同的,手臂和背脊虽然比同龄男人单薄许多,但是肌肉的分布十分均匀,甚至是好看的。

我想起小时候崇拜的忍者,其实都是非常瘦小敏捷的男人,那些精悍的肌肉虽然不如欧美人的看上去那么吓人,可是蕴含着早已被驯服得以张弛自如的力量。

“那您出门都干什么去?”印象里他平日里出最远的门就是楼下的公园,还要我软硬兼施的撵他去,他才装得像个被狠心保姆欺负的大叔一样,敷衍了事的逛两圈或者逗逗公园里的猫——每次都让担心着他被猫爪子抓伤的我好一阵心惊肉跳。

“收高利贷,散步,有时候买巧克力。”他说话的工夫已经换好了黑色的长裤,好整以暇的把皮带扯到肚脐下方,看动作明明就是个邋遢的老男人,可他做起来就多了些落拓不羁的感觉。终于等到他穿好薄薄的贴身T恤和针织衫,这才走到门口大大咧咧的勾住我的肩膀,“走吧。”

这似乎是我第一次和丹羽一起来到外面的世界。

车站的人寥寥无几,大概是不在上下班高峰期的缘故;然而为数不多的几个女孩子却都有意无意的瞟着丹羽,我不由得心说长得帅果然有优势啊。

他却只是站在我身边插着口袋吃抹茶味的棒棒糖,对周围灼热的视线浑然不知的模样。

“先生去过乡下吗?”

“什么样子的。”

一列旧得泛黄的电车出现在视野中,我看着丹羽波澜不惊的眼睛跟着它闪动了几分。看样子他心情真的不错,我也就多说了两句。

“路两旁都是绿色的麦田喔,风吹起来的时候就‘飒飒’的摇动着,能看得到很远处的云呢。”

“听起来真不错啊。我能住在那边吗。”

“……这个您可以跟我母亲商量一下看看。”

清静的车厢里我们坐在背对着夕阳的一侧,我多看了眼身边没有穿病号服的丹羽,他套着黑色长裤的双腿像模特一样修长笔直,一贯的慵懒神色也被装扮衬托得文雅了许多。我曾问过他为什么总是穿苍白又没精神的病号服,他只是回了我一句“因为穿病号服显得我比较像个好人嘛。”

怎么可能啦。

“记得你母亲身体不太好吧。”

被切割成静止镜头般的光线从身后有规则的掠过,他忽然冒出这句话来。“她现在还好么?”

——印象里他好像除了“不成器”的少爷以外并没有关心过别人。莫非是因为同为病患的缘故?

“是……现在情况算是稳定了,没有恶化一直维持在一种不错的状态下,对于病症本身的严重性来说,我已经很庆幸了。”我看着窗外渐渐熟悉的风景,内心跟着悸动起来。“我们快到了。”

下车后穿过一条山洞甬道再沿着小路走上一阵,能够一眼望见的那座紧挨着树的房子,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了。

第5章

“千光啊!千光回来了,快让姑妈看看……哎呀……”

“是,我回来了。”姑妈早就在门口等我了,我鞠躬向她打招呼的时候丹羽也照做了。果不其然姑妈注意到了这个跟我完全不像一路人的男人,“这位是?”

路上我一直困扰着该怎样跟母亲和姑妈介绍丹羽,让她们知道我现在在给黑道办事,这两个心地纯洁的老实女人指不定会吓成什么样子,好在丹羽今天温顺得简直不正常。

“您好,我是千光的大学老师,今日唐突的来府上叨扰了,请多包涵。”

——你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体了吗这一口敬语说得不能更顺啊!?

“老师啊!您好您好,快请进。”姑妈显然也被丹羽的外表蛊惑了,一边说着“是我有失远迎”一边把我们请进屋子里,丹羽低头说着“打扰了”跟着我们来到朴素的主厅里坐下,眼睛却打量着外面一方并不漂亮的庭院。

我暂时是顾不上他了,接过姑妈端上来的茶喝了一口就问,“我妈呢?她最近还好吧?”

旁边的丹羽点头道谢然后抿了口温热的茶水,姑妈在我对面坐下,“惠子啊,现在在后院休息吧?千光你去看看她,我去给你们准备晚饭。”

“那,那就麻烦您了。”姑妈和他丈夫离婚之后就独身生活,跟我母亲倒是非常交心的好友,我自然也跟她亲近些。“妈妈她……多谢您的照顾。”

“说什么呢!这傻孩子。”姑妈嗔怪的拍了我一下就去厨房忙活了,我跟丹羽起身向里面的卧室走去,路过时打开了走廊里的灯,远远的就看到一个面对着后院的,坐在摇椅上的瘦小女人的身影。她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我这时笑着叫了声“妈妈”。

她比我上次见的气色好了不少,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柔和的皱纹,“千光回来了啊。”

我弯腰去拥抱她。“这是我……大学老师,丹羽。我们关系很好。”听到我的话丹羽也很适时的问好,“夫人您好。”

“我是森惠子……这位是千光的老师啊,真是年轻有为。”母亲热情的打招呼,“我家千光给您添麻烦了,这孩子没那么活泼但是个好孩子……希望老师平时能照顾他些。”

这一番话让我多多少少有些难为情,丹羽却非常自然的说道,“千光懂事又踏实,您有这样的儿子一定很骄傲。”

我半张着嘴用一种非常失礼的表情看着他。

他竟然在夸奖我?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昏暗的光线中他的脸好像在温柔的微笑,那是面对一个陌生的善良女人,友好而不做作的笑容。在那一瞬间我几乎都忘记了他其实有多么危险。

——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是吧?千光好长时间没回来了,在外面一定很辛苦,多亏你们关照了。”

“哪里。”

大概真的是我太久没回来了,母亲言语里殷切而又显得有些局促,但看得出是发自内心的高兴。我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听到厨房的方向传来姑妈的声音。

“千光!能帮我拿一下走廊里放着的蔬菜么?”

“哦……好!我,我这就来!”我转身又往外跑,临走前看了安定的坐着喝茶的丹羽一眼,正对上他心领神会的目光。

我从来没觉得这家伙这么可爱过。

——但是让一个不知道杀过多少人的恐怖分子跟自己的妈妈同处一室喝茶聊天,这感觉实在是微妙得让人忍不住想笑场啊。

路过门廊时我找到了装着新鲜蔬菜的牛皮纸袋,提起来给姑妈拿到了厨房去。傍晚时晴朗湛蓝的天空蒙上一层浓蜜色的晚霞,我看着姑妈在厨房里烧饭的背影,还有她背后透过木门看到的,被暮色笼罩的乡下风景,忽然从心底里整个人都安静下来。

“我帮你吧姑妈?”

“好啊!”

在这样平和的气氛里人很轻松的就获得了一种安全感,类似于在温暖的巢穴中将要睡去的安宁。

我取下门后的围裙戴上,帮忙洗了蔬菜切好作为罗宋汤的食材,等锅子里的水温度上来把食材一一放进去,盖上盖子的时候听到隔壁乒乒乓乓的声音。我站在门口擦着手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结果刚好瞧见丹羽挽着袖子从屋子里出来,他的脚下放着一个老式的工具箱,头顶上走廊的吊灯正忽明忽暗的闪烁着。

他应该是没看见我,还探头回去和卧室里的妈妈说话,“……钨丝出了点问题,把灯泡换了吧。”

“哎?……怎么能麻烦丹羽老师,这种事!”妈妈说话的声音有点不好意思,丹羽像平时一样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抬脚踩上了旁边的矮凳子。

“没关系。”

他看上去对这些修理工具十分熟悉,嘴里咬着小号的螺丝刀把旧的灯泡卸下来,又拿出新的换上拧紧;这样的他让我觉得既新奇又有点滑稽,看他最后用抹布把天花板周围擦干净,拍打着双手突然说了一句,“粉红色围裙看着还不赖嘛。”

我赶忙把脑袋缩回去。

把饭菜端到餐桌上,时间刚过六点。

因为妈妈身体不便的缘故,我经常是把她要吃的东西先弄好了照顾她吃完,然后自己再吃。肾衰竭病人的日常饮食必须非常注意才行,我从国中时开始学做饭很多菜谱已经能够倒背如流,厨艺方面也是我为数不多能拿得出手的长处了。

在姑妈和丹羽都表示等下等我一起吃饭之后,我来到妈妈的房间,坐在她身边把一些清淡的小菜和汤盛给她,坐在一边看着灯光下她苍白然而带着笑容的面孔。

“眼看着千光自己能照顾自己了,妈妈也放心了。”

我一言不发的听着她说,“刚才那位丹羽先生,跟我说了不少关于千光的事情哦。”

“说千光是他见过最认真努力的人,但比起周围人少了那么些理想呢。”

“顾虑太多障碍就越多,还不如趁着年轻放手去做。其实妈妈也这样想。”

我盘着腿坐在一边,目光没处躲只能盯着自己的掌心,感觉到妈妈瘦小纤细的手放在我头发上,就像十岁的时候我站在爸爸的坟墓前使劲强忍住泪水,也是这样的一只手抚慰着我,告诉我别哭。

“有时候觉得是妈妈的错。是我这么不争气把千光困住了,让你明明长大了可以飞了,却还是有所眷恋哪都不能去,实在是太委屈。”

我想否认她说不是这样的,这是我理当肩负起来的责任,可是眼眶很热开不了口。

“不回来也没关系,妈妈知道你会过得很好,去吧。”

当我洗了把脸湿漉漉的回到主厅吃饭,丹羽坐在我手边的位置不动声色的看着我,我知道不管自己掩饰不掩饰他都会察觉到,只能努力装作与平时并无二致的表情,还给他碗里放了他最不喜欢吃的海带。

他愣了一会儿,顺从的夹起来吃掉了。

后来这顿饭在和姑妈的闲聊中吃完,她零零碎碎的讲起了家里的事情,院子里的花儿长出了墙头,晚上遇见的小动物不知是不是狸猫,我跟她说话间只见丹羽安静的在一旁,姑妈很自然的给他添了饭,一边埋怨他太瘦了让他多吃点。

“您跟千光是好朋友的话,要是不嫌弃今后可以常来坐坐什么的。”

姑妈冲他点点头,笑容温和的看着丹羽在暖黄色的灯光中没那么苍白的面容。他垂下眼帘,睫毛落下一层看不清的阴影。

“好的。”

“那个……千光年轻也莽撞些,还要麻烦老师多提点了。”

“我会的。”

七点之前跟妈妈和姑妈道了别,我和丹羽沿着夜色笼罩的小路,去车站等最后一班电车。

我不知道丹羽今天为什么这么反常,甚至跟妈妈说了我想都没想过的话,可我找不到合适的方式跟他表达,就在说不清是尴尬还是忌惮的氛围中,我们终于等到了车。

“你啊,想说什么就说吧。”

空荡荡的车厢里,我跟他坐在最后排的角落,他目光散漫的看着窗外。我犹豫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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