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雪重(下)+番外——文休
文休  发于:2015年04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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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瑞一番话陈辞慷慨激昂,让百姓们的气氛又如潮水般翻涌起来,这几日皇帝每日躬身力行祈天拜神,所付出的百姓们都看在眼中。人群中遥望帝王的眼神宛如仰望神祗,而嘉瑞额上的青紫瘀痕则是他们心中信任的基石,皇帝都这么做了,京城官衙也正在尽全力救灾,所以嘉瑞一番话重新拢起了百姓们的信任与支持。

嘉瑞其实不是不想为青莲和颜澜辩驳,但是在百姓围拥、情绪激动而身边人手不够的情况下,嘉瑞不敢贸然提起敏感的话题。一旦话出了口,便如覆水难收,嘉瑞不敢去赌群众的反应,万一到时场面无法控制逼得大内侍卫和灾民百姓动了手,到时候事情就真的无法挽回,而民变则无法遏制。因此嘉瑞只可以暂且采取怀柔的办法,安抚民众,以作筹谋。

况且嘉瑞心中早已作出决定,要还颜澜和青莲还有月国的名声,不再把梓烨帝的错误加诸在他人身上,如今这样的场景还不够,嘉瑞需要的是更加堂堂正正的机会,并且这牵扯到两国的邦交问题,更需慎重。然而嘉胸中的顾虑和心思青莲又怎会知道,如今这些看在青莲眼中,是赤裸裸的借口和逃避,怯懦的嘉瑞无法面对天下人,把所有的欺骗都留给自己。

青莲转过身从树干后面透出脸来,想看看人前一套人后又是一套的嘉瑞是怎样一副丑恶的嘴脸。尽管隔着重重人群,但是青莲就是一眼看到了嘉瑞,然而见到的却是憔悴的神色和苍白的面容,额上还带着伤,和心中所想的盛气凌人完全是相左。

青莲一时愣了一下,他不明白嘉瑞为何会在几日之间憔悴如斯,然后再一转念,心中便冷哼一下,想来嘉瑞这些日子心思都用在算计上了吧。而青莲又怎知道嘉瑞这几日为了国家的安宁和自己的爱恨早已心力交瘁。每日雨中倾心祭拜耗尽了他的体力,回宫后又有一堆棘手的政事需要处理。秋意沁骨寒凉,嘉瑞已然是烧了三四日了。

人群混乱,嘉瑞和童景瑜要应付围拥的百姓,没有发觉远处清洌的目光,今日已是嘉瑞祭天的第七日了,自从听说皇帝亲自冒雨求神,这里的百姓也越聚越多。当嘉瑞和前日一样跪在圜方坛林苑入口,一步三叩的向宗庙社稷祈求敬礼,百姓们眼中都追随着无比信任的目光,相信这位帝王能够带领他们走出困厄,口中也都是祈福的话语。

皇帝跪在雨中,而圜方坛外面的百姓则在林苑外守候,守候着自己的君王和家国,而青莲则呆呆地望着嘉瑞慢慢消失在视线中,成为远处祭台上跪着的小小人影。青莲心中虽恨着,但是也有着不小的震动,他没有想到嘉瑞身为天子会做到这一步,但是转念青莲深知这些都是报应,一分也能不少。青莲没有再看下去,而是选择默默地转身离去,他的人、他的国家和他的子民如今又与自己有何关系?

青莲此时心中也有一丝痛楚和遗憾,因为他看到了童景瑜而无法拜别,好想再见到父亲一面,也好想去为阿公上柱清香,但是青莲也知道这些都是奢望。尽管前路茫茫,但是青莲却心中无惧,因为他知道,如今只要自己不愿意,便不会容易死去,而这具残躯注定要在天地间被苦难折磨殆尽,成为齑粉散入烟尘只怕才会甘休。

青莲现在很挂念自己的母亲,因为林素月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自从继承了颜澜的记忆后,了解了前尘往事的恩怨纠结,青莲就越发的觉得母亲是多么的可怜,成为了帝王之爱的牺牲品。而戴上神玉额冕的青莲如今脑海中总有些异样的觉识,虽然自己并不知道什么,但是青莲可以清楚的感受到母亲漂泊异乡的孤苦无依。母子连心,一份哀恸即使是隔着千山万水,还是深深地扎进了青莲的心中。

青莲艰难地穿过层层叠叠的人群朝着反方向越走越远,逐渐远离了人声嘈杂,耳边又恢复了淅沥的雨声和萧索的松涛。青莲抹了一把沾染在脸上的雨水,摇了摇头深深地吸了口气,即使是在灰蒙的天色中,一点凝翠所聚集起的华光也让周围之景黯然失色,而那天地精粹让青莲不知疲倦。

早已没有初时的抗拒,青莲现在已经习惯了额上那烙入血肉的额冕,知道除不去,便再不做徒劳的挣扎。但是青莲却也知道怀璧其罪之理,于是解下自己衣衫上那根束腰的布带系在额头上,借此遮挡额上的神玉之光。接着来时路途的记忆,青莲朝城门处走去,背对嘉瑞,渐行渐远。

161.出城

青莲想出城,但是到了才发现城门早就被土石封了起来,连同厚厚的城墙跟上都堆砌满了石块,并且不断有士兵散上石灰,来防止雨水沁入,青莲看了很久才想明白怎么回事。原以为这样出不了城了,青莲有些失落,但是当青莲表示要出城的意愿之后,守兵竟然没有赶走青莲,而是向上指了指城楼。

青莲有些不解,但是还是依言登上了城楼,帝都城楼丈许高,青莲登上的一刻一阵罡风扑面,夹杂着雨丝很是有凛冽的味道。城楼上没有木栏,而是用青石砖砌出来的锯齿形了望所,有几处还架着用牛皮纸层层包裹着的火炮,一副肃萧场景,依稀还能留着当年梓烨帝登楼振臂高呼,亲征统帅的影子。

自童屹接手京城防务以后,城楼一直有着很好的修缮,几乎维持了当年的原貌,然而为了这次突来灾难却改了格局。本来所有的了望所都是架着炮的,但是现在却撤去了大半。青莲往前行了几步远眺,眼前之景让人为之惊愕。

青葱的玉泉山在远处岿然不动,只是颜色更加沉郁,而在城楼下,隔着的竟然是一片汪洋,丝毫不见护城河的模样。见不到熙熙攘攘城墙内外的人群,也见不到整洁气派的官道,仿佛所有的繁华在一夕之间被淹没,全都埋葬在了城墙外的洪水中。

直到现在青莲才意识到这次灾难的是多么的严重,现在的京都完全是置身在洪水腹中,若不是靠着厚厚城墙的阻挡,早已和城外一样竟是汪洋。青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中心中翻涌的气息,眼前之灾难,真的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吗?

正是午时,天色晓亮,雨势渐渐明朗,身边传来人声,青莲望去,在远处城墙上竟然悬着绳索,而外面的浊水上飘着几片舢板,有几个士兵正在把人带着拉上城楼。外面洪水泛滥,若要出城也只有通过这样的法子,只要上了玉泉山脉,绕行一段路途,便可以脱离被洪水围困的境遇,而这样也可以接济那些近城避难的灾民。当初嘉瑞要紧闭城门,惹得全城百姓不安,最后便想出了这样的法子,也可缓燃眉之势。

原本禁卫森严的城楼上现在也因为如此稀稀落落的散着普通的百姓,来回逡巡的守兵却军纪严整,丝毫不乱。青莲看着不远处流离失所在风尘中有些狼狈的百姓,能够想象的出回月国的路途上定是充满了困苦。但是青莲不怕,因为他相信,自己有手有脚,通过自己的劳动一定能够活下去。

低着头朝绳索处走去,因为青莲觉得城楼上有几位守兵很面熟,像是之前在教场有见过,为了避免被人认出而节外生枝,所以青莲低头形色匆匆。然而正因为这样,内心紧张的青莲反而不辨前路,撞上了一名守卫。

青莲此时满头乌丝倾泻,淡青色腰带束在额头然后缠着发丝顺在身后,平添一分妩媚。由于没有腰带的束缚,青莲一身布衫穿在身上显得悠闲松垮,衣襟微微颤开,露出颈脖下消瘦的锁骨,如此景象让人浮想联翩。因为撞了人,青莲连忙低头微微供着身子道歉,只是声音清洌,撩人心魄。

不过这些是童屹一手训练的士兵,是京中精锐,军命在身不会为美色所动,反问出言训斥:“怎么回事!这里也是你可以随便撒疯的地方,要卖肉到花柳胡同里去!”这名侍卫竟然是把青莲当作了上来拉客的青楼小倌,话说的极为难听,这些时日也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人,毕竟灾难当前,谁都求生艰难。

听到被人这样说,青莲一时惊愕,没想到会被人这样误会,虽然心中难过但是除了掩着衣襟不住地道歉外青莲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好低声说着:“对不起,我,我只是想出城。”出城倒是可以,只是青莲孤身一人,衣衫单薄,未带任何行李,怎么看都不想是出逃奔命的人,清俊的外表但是却神情闪烁,这些实在惹人怀疑。

由于之前出了月国刺客一事,京城的防务已然被童屹大力整顿过了,再说如今京都受灾,嘉瑞采取了消息管制的策略。尽管放百姓出城,但是毕竟是少数,所以现在胤国大多数地方的人还不知道京城被洪水围困如斯,特别是北疆,因此所有的可疑人物出城前都会受到严格的审查,怕会混出细之流的人物,而青莲如此模样就很不幸。

要前行的青莲被人拦住,盘问情况,但是青莲又怎可以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而不善言谎的青莲支支吾吾的形态更是佐证了守卫们心中的想法,眼前之人只怕不简单,先拿下然后让童大人审问。

就在青莲苦于无法脱身的时候身后传来的了叫喊声:“主上?……主上!”喊话之人是月国将领叶定诚,之前虽然做出了大逆不道的刺杀之事,但是由于嘉瑞的宽容,如今月国所有的刺客躲作是出使的月国使臣。解了圈禁,叶定诚首先做的就是派人回月国传递消息,传回找到当年纯月神子后人和神玉额冕的消息。

算算日子应该是时候有人从月国回来,所以这几日叶定诚带着人一直在城楼上等,而童屹早有关照,所以守卫对月国的人一路放行。因为叶定诚有着使臣的身份,所以守卫们对月国的人还算尊敬,因此见叶定诚匆匆赶来,然后跪在了青莲身前的时候,侍卫们便松开了已然被扭住了的青莲的手。虽然心中有狐疑,但是守卫们却还是退了下去请教长官,因为牵涉的两国之间的事,所以应该审慎对待。

叶定诚那夜的刺杀,差不多要了青莲的性命,心中一直悔痛,而留在胤都也是为了和朝廷交涉,让皇帝放青莲回月国。因为嘉瑞一直顾左右而言他并且避而不见,所以叶定诚留一边冷眼旁观京城的灾难,一边在这里锲而不舍的做着努力。京城的这些惨状在叶定诚眼中躲不得什么,因为之前在月国的二十年中看得太多太多,一片佛莲净土怎样被风暴卷走昔日繁华变成废墟。

青莲看着跪在眼前的叶定诚一干人,“主上”的称呼虽然让人不自在但是却有着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什么时候听到过一般。其实青莲并不认识叶定诚,所以对着自己的臣民,青莲只是淡然的说了一声:“我并不认识你们,抱歉。”然后匆匆绕行,连家都狠心舍去,其他人的事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然而叶定诚却迅速起身拦住了青莲走的身形。

162.抉择

青莲不想被人纠缠,所以有些像逃离似地离开,因为他知道到童屹掌管军务,怕迟了就脱身不了了。见青莲这样急于避走,叶定诚有些急,青莲可是千辛万苦才找回来的神子后人,在月国如今是除了颜臻以外唯一一个拥有颜氏血统的人,是月国当人不二的祭司,是救国于灾难的希望,怎么可以就这样舍弃自己的子民呢?

于是叶定诚迅速起身,从背后拉住青莲的衣衫,谁知一把将青莲系在额头的布带扯落,翠碧额冕惊现于世。神玉的在阴霾的天色里闪耀着璀璨的光芒,所有月国来的人只看了一眼就全部匍匐在青莲的脚下,言语激动到哽咽,呼喊着月神、家国和祭司。

叶定诚之前凭青莲额上的烙纹就认出了其身份,现在额冕正戴在青莲的额头,那清隽的面容简直就像是纯月神子重生。叶定诚跪伏在青莲的脚下,拽住青莲的衣摆的手激动得有些颤抖,哭喊道:“主上,请不要舍弃我们的国家,请不要舍弃月国的子民……”,然后一片哭声附和。

青莲何曾经历过这种阵势,猜也猜得出这些人就是当初误伤自己的月国刺客,于是心软如青莲者便泄了心中的冷漠。这边动静太大,惹了周围很多人侧目,青莲赶忙扶叶定诚等人起身,他实在受不起这样的大礼,因为青莲知道自己不是颜澜,不是纯月神子。

见到青莲的月国人像是如获珍宝,眼中全是敬仰之情,叶定诚开口,请求青莲同月国臣民一处,待信使回归,便一同回月国。青莲想着反正自己总要去月国寻找母亲,因此也未推脱,他也想让颜澜魂散在自己的故土,完了自己生父最后的心愿。

见青莲答应一同回月国,叶定诚欣喜若狂,开口说道:“主上,我国臣民等您回去,祈求月神赐福,消弭灾难,还来一篇净土。主上,您知道吗,纯月神子被害死的这二十年里,月国遭受了怎样的灾难,失去神器的庇佑,连屹立千年的邀月塔都坍塌了,死了多少祭司和子民。感谢月神庇佑,终于让我们找回了您啊。”

叶定诚说得有些激动,但是到后来语意中竟然透露出些许恶毒:“主上,我们快些回去,让胤国这片无情土地毁在灾难之中,迫害纯月神子,月国祭司,这就是下场,也要让这个国家付出代价。哼,瞧着吧,等到千古神玉离开,纯月神子回国,这片土地上等待着的就是,毁灭!”

之前青莲听得一知半解,大概能猜出是怎样一回事情,但是到最后却是心惊胆寒,自己离开这片土地将毁灭?这不是真的!青莲忍不住开口:“请问,你说的都是真的?我走了这里会被灾难覆灭?会死很多人?”

“是的!”叶定诚笃定地答道:“主上,您身上继承着月神的血脉,对您不敬则是对神灵的亵渎,而他们居然这么对您!看到了吗,您的怒气让着天地变色,风雨倾泻,这就是月神的愤怒!胤国怎么能言而无信!还如此对待颜澜祭司呢,真正是罪无可恕。正因为失去纯月神子,月国这二十年来饱受灾难折磨。主上,我们要快些回去,月国需要您,就让这片土地彻底倾灭吧!”

叶定诚说得很激动,全然没有看出身边青莲苍白的面容,青莲一手抓住胸前的衣襟,一想到因为自己将会有很多人丢掉性命,胸口就像是被千金巨石压住,一种濒死的窒息感让人眼前阵阵发黑。青莲很想离开这片土地,但是却只是想默默地离去,爱也好,恨也罢,离开了也就湮灭了,但是要用其他人的性命来陪葬,青莲又怎么做得出来呢。

青莲在一旁默不作声,恨嘉瑞并不代表恨这片从小生长的土地,青莲心中已然决定,若是没有解决方法,自己不会离开。叶定诚在一旁义愤填膺,但是过了一会儿便察觉到了青莲的异样,于是小心地开口:“主上,这片土地上的人都是谋害颜澜祭司的帮凶,不值得您怜悯的,我们走吧。”

叶定诚说得很谨慎,因为他知道月国祭司从来都是怜尽天下苍生,毕生的职责就是祈求神灵眷佑黎明百姓,最见不得血腥,最推不了请求。当年纯月神子连胤国子民都不愿舍弃才踏上了不归路,最后惨死异乡,而现在主上不会也心软了吧,这是绝对不允许的!因为主上怜惜的是仇国!

然而果不其然,青莲轻轻地摇了摇头,“若是这样的话,离开还有什么意义?应该会有办法,我肯定是要会月国的,但不是这个时候。对不起,我不能和你们一起回去,即使这里没有值得我守护的东西,我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它们因为我而毁去。”青莲语声虽轻,但是却很坚定,既然祸由己生,就不可以连累其他人无辜的人,不然怎么对得起颜澜用生命守护的土地。

谁知青莲的答话在月国臣民中造成了很大的反应,大家都不可置信地望着青莲,眼中尽是被压抑着的愤怒。“主上,您在说什么!”叶定诚的语调因为愤怒和质疑变得有些尖利,眼中的目光紧紧相逼,骇人的气势下让青莲忍不住向后退去,然而身后是城墙,青莲根本退无可退。

“主上,您想留在胤国?想消弭这次灾难?难道你想带着月国的神祗眷顾去为敌国祈福,置月国臣民于不顾?主上,您难道忘了颜澜祭司当年是怎样死的?忘了胤国皇帝是怎样对您?忘了月国这二十年来所受的苦?忘了您是国家最后的希望!主上,您头戴神玉额冕,不仅是祭司,也是月国子民啊,难道您要对自己的国家置之不理而去为仇国祈福?主上,想想纯月神子,想想我月国吧,是因为什么才让原先的宁静与美好化为乌有,而您的心怎可以有所动摇呢?国仇家恨啊,难道您真的已经屈服在胤国皇帝身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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