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问沉浮+番外——原掠影
原掠影  发于:2015年04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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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聊到了正题上了。萧亦风邪魅一笑,抓了桌案上一颗葡萄喂进了嘴里,咽下去之后然后才慢吞吞地说:“陛下,皇子舜华俱不在你手上,你以为现在辅国大将军围城,你就凭着本非你所领的金吾卫,就可以换了天日么?”

孟南飞一怔,只是一怔,他立刻恢复了冷静,指着萧亦风说:“皇子,怎么不在我的掌控之中,你才是将事情想得太过天真了吧。”

这个时候萧亦风对孟南飞所说的话并不关心,他耷拉着脑袋,然后又抬起来说:“萧某叨扰了,告辞。”

“等等,要送下郎君么?”孟南飞转身抬手招来了侍卫,奇了怪了,刚才侍卫不来,现在一来倒是一大群……萧亦风皱了皱了,很快接受了那一群送他的人。他们俩都一样,无非想从对方身上多套取一些情报罢了。若是孟南飞派人真的将他送出了大明宫,那还真是一时奇谈啊。

走到半路,萧亦风丢了两颗能冒出烟雾的小珠子,趁着浓雾溜了。在孟南飞那里耗了太久,也该去探一探宇文靖所在的麟德殿了。他施展轻功跳上宫墙又翻过一个宫墙,很快的就到了麟德殿外。

大明宫最为恢弘的建筑,里面此刻就关着国家的帝君,也不知他在里面是生是死。

由叶青兰那里得到的情报知道帝君就在内殿里面的一处床底……怎么着也该去看看的。麟德殿的守卫不多,他看着一个像是卫队长官的人顺手就把他打晕了,然后顺了他的盔甲和令牌,大摇大摆地内殿走去,倒也没人拦着。

闪进内殿之后,他滚上了那张传说中的龙床,却没见到什么机关……目光所及之处,俱是极为平常的物件,除了那个平白刻在床头的古太极图。记忆中隐约记得怎么看这个图,所谓逃逸的卦象,应当是乾卦,他的手指自然戳到了那个乾卦之上,之后哐的一声,床裂了……他顺势滚到了密室里面,却被迎面而来的血腥味给震到了。

难道帝君已经死了么?这种程度的血腥味,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吧,况且他知道消息那么久之后才赶来。在黑暗中,萧亦风摸到了火折子,把它点燃,之后又找到了插在墙上的火把,点燃火把,正看到了仰躺在地上的宇文靖,身子已经冰凉,上面还沾满了血迹,一点龙袍的精美也看不出来。

“没想到,你竟然因为一个和南宫霖极为相像的人而丧命。南宫霖若是泉下有知,不知是会笑呢还是会笑呢。”萧亦风对着那具冰冷的尸体说,然后摞起袖子,把宇文靖背上,顺着密道,往下走去。

……

天还没亮,以萧亦风为首的人就拟好了告天下书,宇文靖的尸首被敛好,似乎成了一种悲凉的告示。

第二十七章

直至大军攻破了宫城,至杀紫宸殿外,孟南飞也没有反应过来。帝君和皇子即便下落不明可还是在自己手上的,萧亦风竟然真的那么大胆不顾帝君的死活么?他分明一步就可勘破一切,却不敢跨出那一步。

城外的昭王军队与朝廷的军队对峙,已经逐渐落了下风,可是宫中局势不定,他们只能耗着。所谓造反这种事,不就是成了加官晋爵,败了身败名裂甚至身首异处的么。有胜的决心,也要有败的觉悟。

孟南飞见无法再阻挡朝廷之军,下令残部烧了大明宫,最好把没找到的舜华皇子也烧死才好,让其他的皇亲们争个鱼死网破,对他孟南飞来说还是合算的。

“将士们,今日我孟南飞败局已定,你们要投向朝廷的,我也不拦了。”孟南飞披上了一身盔甲,手持画戟,望着渐渐逼近的朝廷军,对着身后的残部说。那话中尽是英雄落幕的悲凉。

“我等愿誓死追随昭王!”一个人那么喊了,更多的人也那么喊了,虽然不过千余人,但是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到这个时候,宫墙大火已经不能再被控制了,浓烟滚滚,带来难得的灼热的刺激,好似要烧尽一切的罪行。

孟南飞用画戟朝虚空划了一道然后喊到:“一切都是我所蛊惑,你们还是别做无畏的牺牲了。”

之后,他慢慢步下了紫宸殿的正门,那一条本该是帝君才能走的阶梯。

“杨书年,萧亦风,所有罪孽都是我孟南飞犯下,不得与我的属下为难,我束手就擒。”

那个时候两军已然对峙着,孟南飞业已答应束手就擒,可是萧亦风心里不太是滋味。四周都是大火,大火之前,站立着这样一个人,孤身,却不是孤身。他现在无法发号施令,心中隐隐觉得,孟南飞这一生,不该以这样的结局作为完结。

僵持数久,孟南飞也没走几步,萧亦风也杵在那里。可是火势却并没因此停下。

“咔——砰——”

紫宸殿轰然倒塌,燃烧着的屋檐顺着阶梯滚落下来,湮没了孟南飞的身躯。昭王的残部有死有伤,喊叫之声凄厉且不绝于耳。而帝国的军队站在下面,无情地望着这一切。

萧亦风几乎喊了出来,却被自己的理智所组织。

看样子叛军之首孟南飞已经化成灰烬了,可是萧亦风的心里总觉得,他不会那么容易死。

叛军之首已死,一切事情也变得好解决多了,剩下的残部有些被俘,有些自戕,萧亦风竟一点胜利的快感也没有,他在想,为何人总要力争上位,甚至不惜性命,罔顾他人生死呢。他一向心狠手辣,没想到会有这么悲天悯人的时候。

……

书中所写,昭王孟南飞弑君作乱,企图挟天子以令诸侯,其心可诛,今以辅国大将军为首拿下大明宫,直取孟南飞首级。然后书中又说,孟南飞虽然丧心病狂,但是其手下有些还是被迫服从的,若是肯改过,朝廷还是会给一条生路。

机会确实给过了,谁叫他不要呢,就别怪这边无情了。

天启元年十二月,孟南飞弑君恶行被昭告天下,一时间众叛亲离,军队进攻大明宫势如破竹,昭王所领军队节节败退,如困兽一般。孟南飞见无望东山再起,便一把火烧了大明宫。

寰朝三代所建之巍峨宫殿,竟因一把火付之一炬,仅仅留下西侧麟德殿因远离其他宫殿而未被焚毁。皇子舜华于火中被人救出,继任大统,为闵帝,萧亦风为太傅,官居一品,辅佐幼主。

而孟南飞似乎在那一场火灾之中就消失了,再无下落。当然,历史不会在意一个失败者的下场。

大明宫的那场火,烧了十几天才被扑灭,紫宸殿被烧得最厉害,接下来是含元殿,麟德殿只烧了一些,后宫倒是烧了不少,已经不能再住人了。庆幸的是,在大火刚起的时候,舜华皇子就被发现了,那时他被装在一个空的水缸里,睡得颇为安稳。

于是皇城迁到了西侧的兴庆宫,先朝帝君的宫殿。

先帝入殓之时,萧亦风想来想去,还是把自己打算珍藏的南宫霖的玉箫以及那一对宇文靖极为宝贝的一双玉玦给一并给装进了棺中,虽说因于礼不合,被礼官说了一通。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那似乎是宇文靖和南宫霖之间最后的联系了,就当是留个念想吧。

若真有缘,三生石畔,定会相见。

隔年五月,皇子舜华继承皇位,大明宫维持现状不再休整,当是纪念那一场无妄之灾。先君桓帝宇文靖,虽即位不到一年,但是为了朝事殚精竭虑,不是往昔任何一任可以比的,他身后所留下的政策,都为闵帝宇文舜华治理天下打下了极好的基础。

而萧亦风临危受命,成为太傅,更是兢兢业业,于幼主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倦怠。直到幼主可以独立处理朝事,萧亦风也被奉为陈王,分封相州,然后萧亦风称病回了老家,那里还有个徒弟等着他回去。

而自孟南飞叛乱事败,昭王府顿时分崩离析,人能逃的逃,能走的走,只剩下南宫雪还留在那个空荡荡的小院子里,好似个游魂一般。封府的命令由萧亦风和叶青兰亲自下达,仆人跪了一地,只有南宫雪站在人群之中,岿然不动。

圣旨宣下,将昭王府一干人等充为官奴,唯主母南宫雪不在名单之列。她讶异地望着宣旨的两个人,觉得视线竟无法聚焦,最终昏死过去。

醒来的时候,她先看见的是叶青兰。阿雪对她莫名熟悉,却莫名恐惧。她抓着被子说:“你们是要赐我鸩酒还是白绫,我都接受。”

“阿雪,别犯傻了,你与造反无关,朝廷怎么能波及你呢。告诉阿姐,叶离在哪里,我们一起离开这里,过自己的生活去。”叶青兰柔声道。

可关于叶离的任何事情,足以触动阿雪脆弱的神经。她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吐出了“叶离”这两个字,然后陷入了无尽的沉默之中。

“我是该追随叶离而去的……”沉默之后,阿雪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她奔下了床,死命要往桌角磕过去。还好萧亦风进来的时候眼疾手快,拦住了要做傻事的阿雪。

男子在女子的闺房待着影响总归不太好,他把阿雪放好之后让叶青兰好好给她捂好被子,然后就默默地退了出去,什么话也没说。

“阿雪你为什么想不开呢?”叶青兰看着弟弟心尖上的女子,料到了七八分事情,“难道叶离真的,不在了?”

不问还好,一问,阿雪的泪就从眼眶里滚落。

“他死了,南哥哥说他死在了蓬莱的海上,不会再回来了。”

……

从自己的口中亲自承认爱人的死,竟是那么的艰难。

“尸……尸体可曾运回?”叶青兰强忍着痛苦,不让自己哭出来,可是自己真的是无法安慰阿雪了。

阿雪摇摇头。

这时候,叶青兰激动地抓住了阿雪的手对她说:“只要没找到尸体,那么叶离就有活着的可能啊。”

活着的可能么……阿雪抬眼看了叶青兰一眼,眼中终于不再那么绝望。叶离肯能没死,孟南飞的尸体也不曾被找到,他是不是也有可能没死呢?

“为什么,你那么关心叶离?”

叶青兰抱住了阿雪的头,泪水划过脸颊。

“我是叶离的胞姐啊,阿雪。”

……

闵帝元年五月,南宫雪孤身前往登州,寻找叶离。来到目的地,却是满目疮痍,一点人气儿也看不出来。站在海边,阿雪望着远处拍在石壁上的浪,想自己答应来登州找叶离不过是为了让叶离的姐姐安心罢了,叶离死了,她又何必给自己制造什么不可能存在的希望呢。

报平安的信已经写了一摞,足够叫人寄上个七八年的,七八年之后,或许,他们就真的可以被遗忘了。

“叶离,我来陪你了。”

迎着风,阿雪的长发被吹散,一身雪白,仿佛谪仙。

“阿雪!”

风中传来了叶离的呼唤,这么近,那么远。她知道是他来接自己的声音……正要往海里跳的时候,那那声音却越来越清晰,好像是真的一般。

“阿雪,不要做傻事,我就在这里啊!”

猛地回头,却看见叶离拖着一瘸一拐的身体努力向自己靠来。

叶离憔悴了,也消瘦了,可是对阿雪来说,又算什么呢,他还活着,还可以陪着自己,就足够了。

……

说是闵帝即位,但是舜华不过是个两岁的娃娃,又怎么会处理朝事,所有的负担,几乎都丢给了太傅萧亦风。本来朝臣对萧亦风忽然担任一品大员是十分有意见的,不过萧亦风的行事手腕很快就使他们沉默下去了。不满的人只能暗自凑起来一起发发牢骚,谈论萧亦风的不明身世之余,也只能感慨先帝的英明神武,任人唯贤了。

几年之后,连对萧亦风有意见的人也渐渐对他信服。他确实是个好官,不仅把朝事处理完全,而且还时常为百姓减免赋税徭役,权力虽大,却不滥用。太傅府的一切都和刚搬来时一样,除了他在院子里搭了个石桌子,种了一大片竹林,别无他物增加。见萧亦风年逾三十而未成婚,朝中有许多人想把女儿啊妹妹啊嫁给他,结果因为太傅实在太过拮据,都放弃了那个想法。似乎太傅萧亦风独身,帝君有生母却未立后,先帝情归何处,成为了本朝三大谜题。

舜华逐渐长大,于自己的母亲的事颇为关心。可是苏月容却不愿意对舜华吐露一句真相,这叫他更想要接近事实。与往昔了解得最为清楚的人寥寥无几,太傅萧亦风就是一个。

那一夜月黑风高,恰适合严刑逼供,舜华叫人备了提纯了的三辰酒,特来会萧太傅。萧亦风连事情还没弄明白就被灌下了好多酒,等到有点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了醉意,随着舜华的问话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

问了许多有的没的,终于到了点子上。

“先帝……的心里是不是有什么特别放不下的人?”舜华还未竖冠,头发半披着,脑袋凑近萧亦风在追问。

萧亦风本来是对答如流的,到这时候,居然滞住了。若是当初他耍了个手段让南宫霖活下来,现在的结局,是不是会有些不同呢。起码,南宫雪不会失去兄长,起码,陛下还能有个大活人作为念想。

不过,世上哪里会存在什么假死药啊,无非是商家用来欺人的罢了。

“那就是有了,太傅,你倒是回答我啊。”舜华急了,圆圆的脸蛋气鼓鼓的。可是萧亦风却是一笑,把这问题给带过去了。

萧郎君号称千杯不醉,怎么可能因为几杯酒就醉倒呢,他只是在和舜华玩罢了。道出真相又有什么用呢,还不如让它化为一段传奇,叫世人去臆想呢。

反正什么也问不出来,舜华也便作罢了,只是在萧亦风的家里住下的时候,他看见了挂在萧亦风书房的一幅画像,忽然泪如雨下,不知为何。

多年以后,萧亦风觉得自己的体力忽然不行了,小皇帝也长成了玉立的青年,可以独当一面,不再需要他了。朝中的势力早就不允许他的存在了,他一封告老还乡的奏折交上去,除了舜华不允,翻了茶几之外,几乎是一片叫好。

权衡许久,闵帝允了萧亦风的辞呈,给了他一块封地,放他回去了。

走的时候,萧亦风对着皇城傻笑良久,他萧亦风从来都是江湖人,可惜命中注定和官场纠缠不休。人家都是怀才不遇,他却是怀才不想遇。也亏得他成为一代传奇。

回到老家,什么都变了,可是那家客栈还在,他家的小徒弟变成了一代大侠了,在相州一代还挺有名的。

看着夏桑,他想起了一个人。

……

想起几人的命运,萧亦风会长吁短叹,有时在客栈上找个隔间,抱一把琴,弹奏那一曲《沉浮》,不过曲谱早就随着南宫霖入葬了,只能勉强记得,经常有记不清的时候。

有一日,客栈对面有人把《沉浮》的曲子,用笛子完全的给对出来了……

萧亦风推窗看去,对面楼中坐着一个人,身形有些佝偻,披头散发,背对着这边。

原来,如此。

萧亦风在嘴角带起了一抹笑——

“对面的郎君,可愿来和在下共一曲《沉浮》?”

——正文完——

番外

能再遇见孟南飞,只能用奇迹一词形容。

我犹记得紫宸殿那一场大火,火舌仿佛红莲一般,开满了大殿内外。而在大殿之前的孟南飞,末路枭雄,却竟敢如此无畏,仿佛我俩的位子,是调换过来的。倾塌的大殿屋顶倏忽塌了下来,将他的身形迅速吞没,一代枭雄,就此殒命。

史书上确实是这么写的,可是当时的人只看到孟南飞被屋顶压住,却没找到他的尸体。其实,找不到尸体确实是一句废话,那么大的火,早就把人化成灰了吧。我们这些俗人,又不是得道高僧,岂会有什么舍利子留下。

之后似乎朝中局势所趋,我不得不当上太傅,挽回略为飘摇的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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