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期待。

……

“少爷。”管家正巧经过长廊的楼下，看见凌沐晨怒气冲冲地从木制的旋转楼梯上走了下来。

“我问你，凌懿在哪里？”

“少爷……不能这么称呼大少爷的名字。”管家皱了皱眉头，也知道凌沐晨少爷和凌懿少爷两个人虽然是双生兄弟，但是从小就彼此互相不待见，尽管如此以前却也不会当着别人的面就直呼姓名。……再看那一身显露无疑的怒气，于是有些担忧。

“快点告诉我，他在哪里？”此时此刻的凌沐晨皱紧了双眉，平日面无表情的模样已经带着股威严，这样看着人，居然如同魔鬼一般可怕。

“少爷，你太失礼了。”管家用不咸不淡的语气对着凌沐晨这么说了一句。

这句话让凌沐晨稍微回过神来，但是脑子里全部的理智却还是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你在找我？”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句语气里就透着股漫不经心的声音。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凌懿。他脸上依旧挂着平日常常挂着的笑容，眼睛里却无时无刻不透着股似乎在算计人的诡异眼神。

“凌懿？”凌沐晨转过身朝着正从长廊上走下来的人冷冷一笑。

凌懿当即皱了皱眉头，却对着管家做了个“你退下”的手势。

管家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们一眼，却毕恭毕敬退下去了。

“我亲爱的弟弟，你就那么急着找我？是什么事情？”凌懿嘴角勾着的笑意渐渐变淡，一双眼睛也很是警惕落在眼前的凌沐晨身上。纵使他凌懿也是个再高傲不过的人，但是眼前的人怎么说也是他的弟弟。

……当初凌家的一家之主可是说好了要将整个集团的继承权都交给他的人啊？想到这里却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他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

凌懿对这个弟弟最初也是有一些愧疚的，但是没想到他却要夺走属于他的一切？这些是绝对不允许的。

而且，他根本没有身为继承人的直觉吧？居然和一个普通的平民混在一起，……对方甚至还是个男人？

对于凌懿的问话，凌沐晨却始终没有回答。

“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见凌沐晨一句话不说，凌懿站住了脚步，居高临下看着浑身满是怒气的凌沐晨。

凌沐晨用极其冰冷的目光看着自己眼前的人。

“别这样看着我。”凌懿实在太讨厌那种眼神了，最可恶的是对方却是用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在做这样的表情。

凌懿皱着眉头走下了楼，当他的脚步落在最后一阶台阶的时候他就觉得心里莫名地颤了颤，但是他怎么也没想过凌沐晨有一天会对着他一拳头狠狠挥向他的脸颊。

……他太了解他的弟弟了。

“你早就想要这样吧？”凌懿被一拳打在地上，却只是无所谓笑了笑。

“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凌沐晨只是面无表情看着眼前的人。

凌懿到底是他一直内心其实畏惧着的人。因为凌懿夺走了他的一切，身为亲生哥哥却也只是对他如同仇敌，但是他们到底是亲生兄弟。不然他凌沐晨要害怕他什么？害怕那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还是那可笑的凌氏的血统？

“哦。”凌懿发出很轻的一声叹息，紧接着露出冷冷一笑。他伸出手擦了擦自己露出一丝血渍的嘴角。

凌沐晨那一拳头果然非常狠。事实上他以为凌沐晨是绝对不屑于做这种事情的人，就算他不承认他多么讨厌自己，凌懿也是有知觉的，他之所以在那之前从来不敢这么对他，却是因为两个人互相没有瓜葛，彼此也都不曾牵扯彼此的事情。

但是这次不一样了。……

“不管你出于什么原因，但是这样真的可以吗？”凌懿有些优雅的扬了扬自己的脖子，笑着：“凌沐晨，我至少是你的哥哥吧。”

“别用那张脸和我说这种话。”凌沐晨清冷的声音里露出一丝极度的不屑。

“……凌沐晨。”凌懿似乎并不生气，却半低下脑袋轻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凌沐晨却已经转过身准备走，他侧着脑袋冲凌懿冷冷看了一眼：“不会只是刚才的那一拳，如果你真的对他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我不会放过你的。”他说完，微微闭上眼睛，人已经上了楼。

“既然知道我其实什么也没做，却也要为那个人做这些吗。”凌懿对一切于是了然，原来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如同玩物一样的人而已？

他直觉自己怎么也是眼前这个人的亲生兄弟吧？

凌沐晨皱了皱眉头，似乎一下看穿凌懿的表情，于是也知道了真相，却只说：“凌懿，如果你真的的当自己是我哥哥，就不该伤害我爱的人。”

爱的人？多可笑。

凌懿却只是轻声冷冷笑了笑，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心。

“凌沐晨，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已经走到二楼楼梯口的凌沐晨微微转过身，皱着眉头很认真说道：“当然。”

凌懿对着凌沐晨冷冷笑了笑，他这个自以为很了不起的弟弟，也不过是他一直在纵容着。可是他现在居然要防抗他？

凌沐晨似乎已经准备上楼。

“凌沐晨。”

却一下被身后的凌懿叫住了。凌懿现在还是极其狼狈的模样，偏偏只看他那张永远带着种笑意的脸却又让人分毫看不出来。

“你还有话要说？”这回反倒是凌沐晨笑了笑。

凌懿没有说话，只是顺手从衣服里边的口袋掏出一样东西，一边站了起来。

两个人都笔直站在彼此的对面。原本就是两个都长着一个模样的少年，两张一模一样的完美的脸上却带着截然不同的表情。

凌懿朝着凌沐晨走了过去。

紧接着一沓照片顺着他的脑袋上拍了下去。那些照片一下在半空中满天飞，看得人眼花缭乱。

凌沐晨顺势捉住一张，发现照片上的人是自己和齐言……

他的心底当下就传来一阵怒气。

这些如此私密的照片都是从哪里弄来的？当然，看到了眼前的人之后他自然知道了答案。却一句话不说。

若是以前，或者是满不在意，或者是冷声嘲笑，他总是要对眼前的人呢说上几句话吧？但是现在看样子他完全没有这个想法。

凌懿反倒主动开口：“你就没有半句话要对我说？”虽然是疑问句，但其实他用的是陈述句的语气。

凌沐晨甚至一句话没说，而是对着凌懿高高扬了扬下巴，顺势就将手上的照片扔掉了。那张照片从他手中落下，如同坠落的枫叶，好似要跌入悬崖一般。

“凌沐晨，……你以为这些照片是我拍的？告诉你吧，暗暗窥视你一举一动的人不是只有我。……等着你下马的人多着。今天是把照片卖给我，明天或者就卖给了别人。”他无所谓说着，一边笑了笑。

“是什么人。”凌沐晨终于转过身正面眼前的人，他的语气不带着紧张，但是那张太过严肃的脸却也暴露出他内心的想法。

“你还是好好想想你那心肝宝贝吧。”凌懿冲着他笑了笑，他脸上总是显露无疑的阴狠的目光在此时此刻更是带着些威胁。

“凌沐晨，明天起，你的照片就会在公司传得满城风雨。如果你不想闹出什么事情，最好明天就要你的心肝宝贝不要再去公司。”凌懿只是淡淡说着，一句话再不说。作势就要走。

他这一举动却无疑让凌沐晨感到惊讶。

若是一开始真的打算害怕，又何必告诉他？也是因为他知道凌懿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人，但是正因为此，他为什么要告诉他？

凌懿转过身，看着凌沐晨，笑了笑：“我亲爱的弟弟，你不要以为我会帮你。只不过家丑不可外扬。如果我要弄垮你，我有一千种，一万种手段，但是不需要这种手段。”他说完抿嘴轻笑，眼里却露着满是挑衅的目光，“我知道你看我这个哥哥不顺眼很久了。那么，我们来一场单打独斗吧？”

凌沐晨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人。

凌懿对着他笑了笑：“我知道你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你早先就暗暗做了不少小动作吧？但是你别以为你已经稳超胜卷。因为……许莫已经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凌沐晨愣了一下，却也还没说话。

“被自己的朋友所出卖，不舒服吧？”凌懿嘲笑的声音传来。

凌沐晨依旧面无表情，很久才无所谓地开口：“你误会了。我没有朋友。”

“当然。”凌懿笑了笑，却说：“但是你却居然有个所谓爱的人。……”

他从来不知道凌沐晨也会爱谁。

“当然。”凌沐晨却对着眼前的人冷冷一笑：“我和你不一样。”

“是，不一样。”凌懿无所谓地接下他的话，笑着：“但是许莫出卖了你。”

凌沐晨一句话不说，反而看了凌懿一眼。

那一眼似乎别有深意。

凌懿双手环抱着，身体靠在身后的扶手，笑着：“凌沐晨，别忘了。我是你哥哥，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你不可能不在意许莫。

凌沐晨却对许莫的事情闭口不谈，而是开口：“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对我的人做那种事情。……要不是你做出那种事情，我不可能对你动手。”凌沐晨的脸上显露出一丝恨意。

“那种事情？”凌懿看了眼眼前的人，从凌沐晨的脸上却明显知道“那种事情”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他猛然了然，嗤笑一声：“我很好奇你的心肝宝贝到底和你说了些什么？说我强女干他了？”

“我知道不是……”凌沐晨面无表情说，“但是你所做的也足够了。”

凌懿却笑了笑：“非要你和我彻底扯破脸皮？”

原本就对一切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凌懿恍然大悟。轻笑着：“没想到，我凌懿也能被人算计？”

凌懿脑子里猛地想起那天齐言面无表情看着自己，说：“你总要知道，在你和我之间，凌沐晨会选择谁。”

凌懿忽的嗤笑一声：“我还以为真的只是个普通的角色。”

原来，很狠嘛。

他冲着凌沐晨扬了扬下巴：“那你就当做是我做的吧。——至少，他看起来还不错。”说完之后作势要离开的样子。

走到一半，却转头看着凌沐晨，轻笑着：“我亲爱的弟弟，后会有期。——但是下次再见，只有阴谋诡计，没有兄弟情分。商场，如战场。人生，不过是一场算计。”他的笑声却格外洒脱。

当凌懿说出那番话，凌沐晨已经了然。应该说，他本来就了然。

第87章

昏暗中只有齐言一个人。

他有些迷茫地朝着一片黑暗的半空中伸出手。说实话现在的他无比忐忑。

他曾经一度想干脆现在就放手，但是他知道一切已经没有可能。因为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所以，……一切绝对没有可能。

所以，他该怎么办？

齐言收回自己的手，朝着远处看了一眼。昏暗中的一切依旧是如此混沌。如同他此时此刻一片凌乱的思绪。他知道自己现在无可奈何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

“前辈。”

门被人打了开来。

一道光线从门外边照进了。齐言从被窝里探出脑袋，逆着光的凌沐晨正站在门边看着他。

这个动作持续了很久，但是站在那里的凌沐晨始终只是保持着站在远处看着齐言的这个动作，也不朝着齐言靠近，也不主动和他说话。

齐言愣了一下，他仔细朝着凌沐晨看了去。发现他正半低着脑袋，但是齐言却也能看到他此时此刻的表情。

他以前总说眼前的人多么多么可恶，多么多么像是恶魔一样。因为他年纪轻轻，绝顶聪明，又是个极其骄傲的人，总一副目空一切的样子。可是现在看来，却觉得他身上带着前所未有的颓废的气质。

齐言忽然想起另一个人。

当然不是莫寒启，那个人身上总是温柔到极致却又如同贵公子一般的高高在上。

那个人，是许莫。

初见时候他脸上就带着一种大男孩特有的笑容。可是接触几次以后，齐言渐渐发现他身上就好似带着一种任何人都无法接近的哀伤。他曾经在那个年轻如同凌沐晨，且也是个内心极度高傲的少年身上看出了他颓废的气质。那种既带着一种青春活力的张扬，和那种仿佛小心翼翼的隐忍气质，融合在一起，是任何人无法比拟的特别气质。

齐言早就知道自己和他们并非一路人。

他们有的那些他统统不知道。

他们的悲伤，他不懂。

他们的骄傲，他也不懂。

但是对等的。

他的小心翼翼，他们不懂。

“前辈。”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等来凌沐晨这轻轻的一声叫唤。

齐言愣了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但是一句话也没说。

他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

原本他还是“受害者”吧？难道却要他现在去安慰眼前的人？……这角色的转换，未免有些可笑？

而且他凌沐晨有什么需要安慰的吗？

齐言从来不觉得凌沐晨是个需要所谓安慰的人。像是他这种自以为是的年轻人……

房子里又暗又静。所有的光线被接地窗子前精美华丽的丝绸制的黑色窗帘所遮挡，完全不露出一丝光线，唯一的光源只是远处凌沐晨身后的那扇门的背后所依稀照进来的光。

凌沐晨一手扶着门，另一只手半垂在半空中。他的样子看上去有些消沉。

齐言和凌沐晨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齐言借着微弱的光看了凌沐晨很久才从终于下了床，朝着他走过去。

其实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但是就在刚才，他觉得凌沐晨需要他。

……而且，他愿意被凌沐晨需要。

走到门口的时候，齐言才听见非常细小的，哭泣一样的声音。他的脚步很快停下来，身体也颤了颤，伸出一只手去撩起凌沐晨额前有些长而凌乱的刘海，于是露出一张干净而五官完美的脸。只是微微低着的桃花眼里正露出晶莹而让人心痛的泪水。

凌沐晨居然会哭。

会在他的面前流泪。

明明是个自以为是又骄傲到了极点的人吧？……若不是他现在站在自己面前，齐言怎么会相信。

齐言的手在半空中颤了颤。

他想要对眼前的人伸手。

就在刚才那个瞬间，他总觉得自己产生了一种错觉。

他觉得凌沐晨好似只不过是个小孩子。而他自己却是个恶劣到了极点的大人。

大人不该为难小孩子。可是他做了可耻的事情。……就好似是他欺负了他。

“凌沐晨，你哭什么？”齐言听见自己冷冷的声音。

“你……要让我怎么办？”要让他觉得愧疚吗？他以为他会愧疚吗？

他也许只是个无能至极，又儒弱，又小心翼翼的人。可以被人肆意玩弄在手中。但是你错了，他不会痛，不会疼，不会哭泣。若是有一天你不小心失足，他只会站在原地，绝对不会走过去对你伸出手。只是站在原处面无表情看着你，一句话不说。……

这才是齐言。

他其实只是个自私到极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