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婴庄主突然说:“言儿,帮我把她烧了吧。”
“烧了?!您要烧掉夫人的画像?”
“别问为什么,烧了便是。”宝贝了十几年的东西,现在看都不想看它一眼。
简言当然没有烧,他只当是师父一时想不开,接着便把丹青带回了自己的书房。
那幅画好像有魔力,一旦望过去,就移不开眼。真像,婴怜兄妹和她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婴莲不明所以,便随他去了,加之怀孕,身子总是有些乏,小腹虽不显,胃口却总不好,便独自养神了,在别院置一软榻,闭眼侧卧。
三个月前,她在这里遇见了一个蓝瞳的男子,一时迷了心。竟然忘了那张和婴怜相似的脸,曾经她总是厌恶那张与自己相同的脸,看着婴怜羸弱的身子,反而让她不屑出手,反正这世上就没人注意他,唯独简言护着他。婴莲从来没有因为血缘对他有过一丝的心疼。可是眼前的男子不同,足以俘获她的心呢,简言对她而言,算是兄长,更多时候是为了抢走婴怜手中的一切而把他当成砝码而已。眼前这蓝眸的男子,势必是天之骄子,天下早晚会被他收归麾下,这样的男子,只有自己才配享有。
所以不顾他潜入山庄的缘由,婴莲也认定这男子会是她的。
为什么会这么想?一个只见了一次的男人竟然有这么大的魅力?
其实,只是洛风制造的幻象而已。事过之后,婴莲根本就不记得自己见过洛风,她自己都认定,肚子里的孩子是简言的。
第七章:婴亁一剑花倾谷
简言,他日若相逢,我将何以祝你?以沉默,以眼泪。
四月,樱花怒放,花都艳阳。婴剑山庄摆好擂台,江湖各路英雄悉数到场,南风十刹,黑水圣宫,望云峰连云城主,柳涯公子,皆是江湖排的上名的人物,这场大会,将江湖豪杰都聚集在花都,只为好好比试一场,决出盟主,只为得那一把婴炎剑——得此剑可以号令全天下除百鬼花谷外的各路门派。
之所以把百鬼花谷排除在外,是因为百鬼花谷已经十七年未曾踏入武林,早已不过问江湖之事,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惧怕谷主洛风手上那把婴乾剑。
婴炎和婴乾本是双生剑,却不知何以分开,又为何到了婴庄主和洛风的手里,鉴于二者都是江湖霸主,尽管流言纷飞,底下的人却不敢有什么动作。
百鬼花谷谷底,谷外开的是樱花,谷内却是颜色各异却同样妖异的花,谷底更是一片曼珠沙华,像人嘴角渗出的鲜血般,惊艳却美得让人心疼。
婴怜坐在花丛里,拨弄着琵琶,头发别着紫玉簪,满是温柔的神色看着舞剑的男子。洛风飞在花海上空,不时点落在花尖上,却不伤其分毫。仍旧是婴炎三十二式,同样的招式被他舞出却另有韵味,要是婴怜能在这血红的花海中,与他共舞,定是绝美。一个阴柔,一个凌厉,一个纤弱,一个刚毅,一个似弱柳扶风,一个却是行云流水般剑起剑落。这才是名副其实的双剑合璧吧,可是,婴怜的双手天生只能弹琴作画。
婴乾一剑花倾谷,双剑齐舞倾天下。
舞罢,洛风携剑走来,婴怜还抱着他的琵琶,右手不自主地去拂开洛风眼前零落的头发,三十二式舞完,洛风的气息仍是均匀,没有一丝紊乱。倒像刚喝了一杯茶那般轻松。
洛风拿过婴怜的手,放在手心里。
“怜儿,你看我刚才的身手与婴庄主的相比,哪个更好?”
“当然是哥哥的要美些,不过看着美,却妖异得紧,定是不出三招便取人性命了,父……婴庄主的剑法更中正些,杀伤力也很大,招招都逼人咽喉,统领江湖当然是实至名归,不过,总归少些仙气,这婴炎剑法,只有能充分利用樱花灵气的人,才能发挥到极致,这点婴庄主做不到,当然哥哥也没能做到,樱花的樱韵,想必世间并无人能解。”
“婴玄当然解不了,这婴炎剑法本是我百鬼花谷之物,被他祖先盗了去,反倒助了他创立婴剑山庄,可惜他只偷了个残本,我百鬼花谷并未与他计较,念他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可恨,那婴老儿竟然不知足,还想把剩下的剑谱都收入囊中,利用我们愚蠢的母亲,盗走了剩下的那部分,那婴剑山庄竟以为自己可以独霸江湖了!”
洛风眼神有些可怕,蓝瞳总带着血色。百鬼家族的男子,以其眸色深浅判定武功高低,血色越深,武功越高,但也说明杀戮越重。百鬼花谷的祖先洛璃妃,也就是婴怜的琵琶的原主人,就是一双妖异的血瞳。洛风眸子里的血色是时有时无,而洛璃妃的眼睛随时都是血蓝色。
尽管洛风一口咬定都是婴玄的错,可婴怜还是不愿意相信。
“哥哥,我们的母亲真的是自愿跟他走的吗?”
“婴玄花言巧语,满口谎言,说要带她离开花谷,母亲被父亲牢牢拴在身边已多年,父亲的独占欲又很强,他说这一生只爱这一个女人,不论她回不回来,不论她爱不爱自己,定要拴她在自己身边……”
原来如此,那也是一个疯子。
婴怜听洛风说完故事,心想那位死去的父亲该是怎样的痴情种子。霸道,占有欲强,偏执,任性,优秀得让人嫉妒,不正像眼前的人吗?嘴上说恨着父亲,其实从骨子里像极了他。想到这里,不由得偷笑。
这一笑毫不意外地落在洛风眼里,心跳好似停了一拍。他用危险的眼神看着婴怜,同样的蓝眸,不一样的气质。
“怜儿,你刚才又在想着什么?你的心又飞去哪儿呢?”
“没有,哥哥,唔…”唇被堵住,霸道的吻,许久才分开,婴怜白皙的脸颊烦着淡淡红晕。
“怜儿,我说过,我不允许你的脑海里印着别人的影子,你的回忆和过去都只能有我!”语罢,轻身跃起,飞过花海,消失在那片血红里。
婴怜一人抱着琵琶,站在曼珠沙华丛间。银丝飘扬,露出后颈的樱花痣,隐约浮现。
(婴剑山庄。婴莲刚喝完安胎药,准备小憩一会儿,突然腹中阵痛,瘫倒在地,疼痛让她无法喊出声,等到侍女来端药碗,才发现她已昏死过去,地上有一大滩血。)
“报告谷主,婴剑山庄的简夫人小产了。”
“下去吧。”一挥锦袖,那人便已消失,百鬼花谷的暗影都是这般武艺。
“我怎能容忍别的女人生下我的孩子。”洛风冷笑,眼里尽是嗜血的光芒。
“简庄主,我看这剑是不用比了,婴剑山庄做我们的领导者,我们都没意见。”
“那怎么行,剑法第一才有资格拿婴炎剑,婴老庄主的剑法当然是天下第一,这简庄主虽是他的嫡传弟子,可究竟实力如何,也要让大伙儿看个明白。”
“就是,就是,一定得比…”
简言起身,正了正神色,目光凌厉地看着众人,台下瞬间安静,简言的气场跟当年的婴庄主真是有几分像,且不说实力如何,也定是个不好惹的主儿,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今日婴剑山庄主持樱剑大会,承蒙各路英雄捧场,简某不才,承家师厚爱,继任婴剑山庄新庄主,在座的都是前辈和世人仰慕的英雄,若简某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各位见谅。”
这番官方的话,对台下这些前辈倒是受用。本来简言继任庄主就有人心有不服,这般年轻的后辈如何担得起重任?若是实力惊人还说得过去,若是个绣花枕头,这些知名的剑客、前辈由这样一个人领导,岂不让人笑话。
不过看他刚才的表现,也是一个知礼的人,不卑不亢,既强调了自己的身份又为他们保足了面子。刚才说话的时候他故意运了些内力,但凭习武之人都能听出他的内功绝不亚于在场的高手们。
“如果各位没意见,那咱们就开始吧。”最先上场的是东海宫的大弟子孤月,年纪轻轻已经能胜过他的师父,深得宫主喜爱,走到哪儿都要带着他。
“东海宫孤月,前来向简庄主讨教。”
樱剑大会的规矩便是,上一任盟主必须一开始就上场,面对其他人的挑战,要么赢到最后,要么将婴炎剑拱手让人,樱剑大会三年一届,自从十八年前婴庄主大战群雄夺得这个宝座之后便一直没有下来过,江湖剑客虽然不满却也只能自愧技不如人。
这样的规则自然是婴玄提出,当时世人都只道他年少强狂,不知天高地厚。可婴玄就是要让他们心服口服,这样对他并不公平的规则,才能突显婴剑山庄的实力,稳固自己在花都的地位。
四月正是樱花开得最繁茂的时候,这也是樱剑大会选在四月召开的原因,不过这个原因却鲜有人知,世人只知花都盛产樱花,选在这个时候不过是因为樱花时节正好可以一览花都美貌,殊不知这樱花的灵气可以助婴炎剑法发挥最大的威力。
十五招下来,孤月已经略处下风,尽管孤月已经上了无数次擂台,可还是第一次遇到这般强硬的对手,不出二十招便败下阵来。孤月输了,尽管心有不甘,但也无话可说,回到宫主身边,单膝跪地。
“师父,弟子输了。”
第八章:婴炎双剑醉花都
“月儿,没事,并不是你技不如人,着实是因这剑法邪门得很。跟当年的婴庄主相比,恐怕过而无不及,为师当年也是这样输了,而今你的剑法都已胜过我,却还是败给了他徒弟,看来这婴炎剑一时是易不了主了。”东海宫宫主是个慈眉善目的老爷子,对输赢反而看得开。
接下来挑战的是慕容山庄的庄主,黑水堂的公子,烟雨教护法……无一不败下阵来,简言却是越战越猛了,眉宇间不时透漏着胜利的狂喜,每战一场,婴炎剑便成长一分,樱花的灵气不断注入剑锋,从掌心传至他的全身,身体反而越来越轻盈,内力更是运用得自如。
“敢问还有谁上来赐教?”
三分之二的门派都已经输了,剩下的人见了这阵势,根本不敢上前。
望月峰的连云城竟然也没有派人出来,想来这十几年,连云城也算得上一方霸主,新上任的城主秦云飞更是个人才,短短几年,连云城的对手皆陆续被铲除,内部的腐朽也被他剔了干净。可他从不在樱剑大会上展示身手,倒像是看一场游戏似的。这盟主之位、婴炎剑仿佛都不入他的眼睛。
“既然没有人上去挑战,这盟主之位当然非简庄主莫属了。”说话的是黑水宫宫主,算是长辈。众人点头,没有异议。
“那么,我宣布,本次樱剑大会的优胜者是……”还没等主持的长老宣布完,突然从西天飞出一段素白长绫,径直飞向简言,众人一阵哗然,简言的剑居然被打落了!能从剑客手上夺走武器的人,而且对方还是婴剑山庄的庄主,此人该是何方神圣?!
还没等众人从惊讶中醒过来,西天飞来十二位侍女,每一个都是绝色,刚才那段长绫已经绑在樱花树干上,一名男子从天而降,踩着长绫出现在众人眼前,那长绫竟然没半分起伏,樱花瓣被震落,翩飞于绫缎之上。
“简庄主的婴炎剑法,由本座来讨教一番如何?”
说这话的时候,男子已经站在擂台之上,青丝没有半点凌乱。
不等简言有所反应,洛风便出剑,众人不禁再次哗然。
“是婴乾剑!”人群中有人惊呼。
“是洛风!”
在所有人沸腾之时,洛风的剑锋竟直逼简言的咽喉,没有半分犹豫,简言连捡剑的时间都没有,勉强应付几招,招式全部零散,跟之前的意气潇洒,完全是天壤之别。简言跪地,捂住胸口,不到十招,已被剑气逼得吐血。
“简庄主可曾识得本座的剑招?”
再一次惊煞众人!洛风使的,居然也是婴炎剑法!婴剑山庄的庄主却毫无还手的余地!
“你……”简言经脉大损,又吐一口鲜血,看着眼前的人,那双深邃的蓝瞳,竟有些幻觉。
“怜儿,是你吗?”
人群中有一人身子紧颤了几分,马上又定住。
那人正是洛风的侍女,面遮细纱,怀抱琵琶。
洛风察觉到婴怜的异动,心中滋味横生。剑锋更是逼紧简言,差一分就能取其项上人头。
“简庄主,尊夫人还好吗?”
简言一听,瞳孔紧缩。“是你?!”
那日婴莲流产,简言飞奔回去,只看见她脸色苍白,身子虚弱。侍女说孩子没有了,婴莲也不说话,只呆呆望着床幡,紧咬下唇。
究竟是谁把安胎药掉了包,怎么查也没有头绪。
简言暴怒,拾起剑就往洛风身上刺去,洛风根本不给他机会,只一轻轻侧身便躲过,此时简言已经不管什么招式套路,只管乱刺一气。
那日,婴庄主对他说:“言儿,一切灾祸都源自这把婴炎剑,还有我的夫人,简家七十八具尸体也跟这把剑有关,百鬼花谷与婴剑山庄的渊源,从百年前就开始了。”
听到简家灭门的事件,简言又是一阵心痛,没想到百鬼花谷竟是幕后主使,他定要讨个说法!
“洛风,我要你血债血偿!”简言早已失去理智。
众人都不理解这个所谓的“血债血偿”是何意,只有洛风听出了几分。不由得冷笑起来:“哼,没想到婴老头竟还使这般卑鄙的伎俩,把自己犯的错嫁祸在别人身上!为了保护自己的一世英明,居然可以利用自己的亲生儿子!”
所有人都惊呆了,谁都知道简言是婴庄主收养的义子,这个“亲生儿子”又是怎么个说法?!
婴怜也紧皱眉头,到底还有多少是他所不知的?
“放肆!”一声中气十足的吼声从堂内传来,婴玄从里走出。“今我婴剑山庄主持樱剑大会,百鬼花谷何以来参一足?挑拨我众人又是何意?”
婴老庄主出马,立刻稳住了全场,众人唏嘘:“果然只是谣言,婴剑山庄如此正派,怎会落人话柄?这洛风就是来找麻烦的!”
“无耻!”一见婴玄洛风气急,迎上前去,飞旋空中,只管取婴玄的性命,婴庄主毕竟内力深厚,加之洛风的内力不如从前,震开了那一剑。
婴炎剑和婴乾剑首次交锋,双方实力不凡,几招下来谁也不能伤对方分毫。正在双方交战之时,简言突然从后方攻击,眼看剑要触到洛风,婴怜不由得惊呼。眨眼间,洛风已飞到樱花树上,婴怜深呼一口气,却听得众人喧哗。
“这就是洛风的真面目?”
“是男的还是女的啊!?”
轻柔的白纱翩翩飘落,众人不由得抬眼看着樱花之上,那个手持婴乾剑的男人,妖异的蓝色双瞳,右眼下的樱花痣,不似凡间人。
众人哑然!婴庄主和简言却是血液凝固了一般,生生地定在那里!同时喊出一个名字。
“怜儿!”
“洛杨!”
洛风冷哼一声,袖口飞出百尺长绫,在婴庄主惊讶之时夺走了婴炎剑。
婴炎剑被夺走了!所有人现在才反应过来。回过神来哪里还有洛风的影子,十二个侍女也飞走了,这般轻功,在场怕是没人敢比。
“本座改日再来!哈哈哈哈……”洛风的声音,盘旋在上空,震颤着众人的耳膜。
“哥哥,今天只是为了取婴炎剑?”婴怜心中有太多疑问,没有任何讯息可以解锁。
“这把剑本来就是你的,就算你拿不起剑,也该是你的。”
“这是我们母亲的剑,与父亲传下的婴乾剑本是一对。十八年前,婴玄便是拿着这把剑与父亲决战。可是看婴玄拿的是这把剑,父亲哪里还有战斗的心思,只一味心伤了,加上本来练功时受了伤,最后竟打了个平手。”想起当时父亲遍体鳞伤地回来,发烧数日一直喊着“涟儿”,洛风也道不出是什么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