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自己这向来听话懂事的儿子几乎从来没求过自己，艾逸这话倒是真的提醒了艾羽华——要是盘玉死了，也许最伤心的不是盘辉，而是小雾这个当娘的人啊！“……可是，难道就这么放走这小子？！我实在是不甘心！”

叶灵商插嘴道：“羽华，你刚才还说我不够沉着冷静呢，我看你才是真的太激动了。我觉得，父债子偿这句话一点道理都没有，这孩子是无辜的……再说，你难道忘了我们这些年一只有件事未曾做到吗？那就是，从盘辉的手上救出小雾！这孩子，也许就是上天送我们的筹码！”

“……对啊！”艾羽华这才猛然想起这件事，“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们应该留这小子当人质，威胁盘辉用小雾来换他！……哼，你听着！”他对阿武道，“回去告诉你们教主！要想保住他儿子的狗命，就明日一早把小雾交到天香楼来交换！”

“……我知道了。”阿武很不放心地看了盘玉一眼，但终究只有一咬牙，转身骑马走了。

“你们在说什么疯话？！”不明所以的盘玉怒道，“什么叫从我爹手上救我娘？！娘和爹过得好好的，要你们救什么救啊？！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艾逸柔声道：“小玉弟弟，有很多事你都不明白，让我们慢慢说给你听……”

“你叫我什么？！”盘玉凶狠地打断艾逸的话，“谁准你叫那么亲热了？！”

叶衫忍不住插嘴道：“小逸，你别跟这种不识好歹的人讲话了！”

艾羽华也道：“是啊，逸儿，你把他当弟弟，人家可没把你当哥哥！……灵商，帮我把这小子拖回去捆起来，再拿东西堵住他的嘴！我可不想再听他说一句话了！！”

“……”盘玉听到这句话，忽然一下子收敛了刚才凶巴巴的态度，可怜兮兮地看着叶灵商，“这位大叔，你一看就是个好人……我不会逃跑的，也不再乱说话了，你不捆我也不堵我的嘴，好不好？人家身上的伤好痛啊！要是再被绳子勒一下，一定会痛死的……”

“……呃，这……”叶灵商有些心软了，请示般地看了艾羽华一眼。

艾羽华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盘玉竟趁叶灵商转过头的一瞬间，迅速拿出一个小瓶，将当中的粉末全都往叶灵商的身上倒去！

“……！！”叶灵商连忙向旁边一闪，但还是有少许粉末撒在了他的脸上。

“灵商，你没事吧？！！”艾羽华自然也是大惊。

“哈哈哈！！”盘玉大笑起来，“这药可是有剧毒的！！要是我不给他解药的话，一天之内他被药粉碰到过的皮肤就会开始溃烂，然后弥漫到其他部位，最后全身溃烂而死！！你们最好是乖乖地放了我，等我安全之后，自然会考虑给你们解药的！！”

“……混账！”艾羽华又是“啪”的一声重重给了盘玉一鞭子，然后对艾逸和叶衫道，“逸儿，衫儿，这里交给我，你们快去找生甘草、丹参、连翘、白茅根和大黄这几味药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大部分这林中就有！实在找不到就赶紧去附近市集的药店买吧！”

“好！我和小逸这就分头去找！”叶衫有些担心地看了父亲一眼，“爹，你要坚持住啊！”

叶灵商笑了笑，“哪儿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们快去找来便是。”

“……那个，爹……”艾逸临走前给父亲留下的一句话却是，“小玉他也是为了脱身，你就不要再为难他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艾羽华也不知道曾经狠辣无比的自己怎么会生出一个心底这么善良的儿子。

“……”盘玉怔怔地听了他们的对话半晌，才万分不可思议地冲艾羽华嚷道，“这怎么可能？！这可是我们凤凰教从不外传的剧毒秘方啊！！你怎么知道解药的配方？！”

艾羽华一声冷笑：“你们凤凰教？！要不是被你爹那卑鄙阴险的小人中伤，我艾家世代相传的凤凰教会落到他人手上？！看起来，你这小子诡计多端，真是很有你爹当年的风范啊！！要不是看在逸儿的份儿上，我真恨不得扒了你的皮！！现在，你就给我闭嘴吧！！”说罢，他伸手点了盘玉的穴道，将他杠起来抬回了小屋，然后用一根粗绳将他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哼，你痛不痛我可懒得操心，不过我这也是为你好，若是点着你的穴道一只不解，只怕你明天一早就要一命呜呼了！”

“呸！！要你来装好人！！！”盘玉一口啐在艾羽华的脸上。

“还不肯老实！”艾羽华反手甩了他一个耳光，擦了擦脸，然后果然又拿了团脏兮兮的抹布毫不留情地塞进了他的嘴里。然后便不再理会他，只是对叶灵商道，“你现在感觉如何？”

叶灵商对艾羽华的关心心头一暖，微笑着摇了摇头，“没事没事，一点感觉都没有。”

“那就好……哎！”艾羽华叹了口气，“但愿逸儿和衫儿的动作快点，别等你开始发作了才把药给找回来……哼，要是叶衫那小子耽搁了时间，我非揍他一顿不可！”

“……喂喂！”叶灵商苦笑道，“你儿子和我儿子一路去找药，就算是耽搁时间也是一起耽搁的，你怎么能只揍我儿子？！”

艾羽华理直气壮地道：“逸儿他从小就听话懂事，我怎么可能揍他？至于你那臭小子，和你一个德行，你听听他刚才说话没大没小的像什么样子！真是子不教，父之过！”

叶灵商笑道：“衫儿他只是性情率真总是快人快语罢了。逸儿他虽然不说什么，说不定心里比衫儿还懂得多呢！”

“呸，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满肚子坏水？！”

两人正说话间，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爹，艾叔叔，我们找齐药材啦！！”

艾羽华见叶衫和艾逸已经并肩推门而入，长松了口气，“还好你们动作够快……拿给我，我现在就去熬。”

“你会熬药？”叶灵商笑着把叶衫手中拿着的一大包药材先抢了过来，“还是我自己来吧。你们在这里等着就好。”

“……”艾羽华虽然有点不愿意让叶灵商这个中毒的人竟然只能自己动手，但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去熬药多半会搞得一团糟，反而耽误了给叶灵商解毒，只得道，“那好吧。”

叶灵商便转身去了厨房，艾逸跟在了他的后面：“叶叔叔，让我也去帮忙吧！”

艾羽华忍不住叹道：“还好逸儿也学了灵商的好手艺，衫儿，你倒不知道跟你爹学学。”

叶衫吐了吐舌头，“我只管学好剑法保护小逸弟弟就好啦！”

“是吗？你保护他？他用得着你保护么？”艾羽华虽然嘴上不屑，心里其实也知道叶衫的武功的确在艾逸之上。事实上艾逸也和叶灵宫一样爱文胜过爱武，再加上性子善良恬淡，不愿去学那些与人厮杀的本事，所以自己只教了他些基础的防身术。毕竟这丛林中常有野兽出没，自己又不可能随时跟在他身边。不过，若是艾逸与猛兽搏斗之时，不同于自己的赶尽杀绝，多半会留它们一条性命，真可谓是菩萨心肠了。

就像对这盘玉，艾逸在处理完了叶灵商解毒的事情之后，也是心有不忍，不仅硬是要解了他的捆绑，还坚持要给他的鞭伤上药。艾羽华在这个世界上从来不会完全听任何人的话，包括叶灵商，但对这宝贝儿子却向来千依百顺，也只得由着他了。

还好“好心有好报”这句话并不是全无道理的，盘玉总算渐渐感受到了艾逸的善意，对他的态度也慢慢地缓和了下来。甚至到后来，艾羽华和叶灵商睡下之后，半夜三更时还能听到两人在说话，大概是盘玉心里难免有些害怕，身上的伤口也在作痛，所以睡不着，就拉了艾逸陪他聊天。艾羽华和叶灵商怕那盘玉又耍花招，也不敢睡死，只得一直听着两人聊。只听两人竟然越聊越有相谈甚欢之感，聊着聊着就一直聊到了天亮。

“你真的是我的亲哥哥吗？！”

“是啊~如假包换的哟~~”

“那爹娘怎么从来没提起过你和你爹的事啊？！”

“他们有他们的考虑吧。这种事对你提起毕竟不太方便。”

“哦……那，哥，以后我们会生活在一起吗？”

“……这个……只怕是不能吧？因为爹和叶叔叔他们和你爹如今处于敌对立场呢……”

“怎么这样嘛……人家好不容易才知道自己有个哥哥啊……其实我在凤凰教挺无聊的，一般人都不跟我说话！也就阿武敢偶尔和我多说几句，可是也毕恭毕敬的，真没意思！”

“那会不会是小玉你对人太凶了呢？大家不是不想跟你说话，而是不敢跟你说话吧？”

“……我……有很凶吗？！没觉得啊！”

“嘻嘻，我倒觉得小玉你的确是很凶呢！”

“……唔……既然哥你那么说……那我以后努力改一下好了……”

“这样就对了~我们的小玉那么可爱，只要不那么凶巴巴的话，一定会有很多朋友的~至于我呢，虽然不能常常陪伴在你身边，至少今天晚上可以当你的哥哥呀~~”

……

艾羽华听到这里，忍不住喃喃自语了一句，“……血脉亲情果然是斩不断的吗……”

叶灵商笑道：“我倒觉得不是血缘问题，而是我们的逸儿太厉害了，遇上再残暴的人也非把他内心融化了不可。”

“什么叫‘我们的’逸儿？”艾羽华郑重地纠正他，“是‘我的’逸儿！”

“好好好，你的你的~”叶灵商也不去和他争，“天快亮了，我们准备出发去天香楼吧……不知道盘辉会不会带人去硬抢？反正，我已经叫衫儿也回叶家堡带些人手去埋伏在那里了。”

“哼，他活得不耐烦的话就尽管放马过来吧！！”艾羽华内心深处巴不得和盘辉大干一场，一血当年之耻。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盘辉不仅没带一个人来，甚至自己也没有出现。

在天香楼等候的，只有小雾一个人。

“……娘？！！”最先扑过去的是情难自禁的艾逸。

“逸儿！！”已经十多年没见过大儿子的小雾也自是激动得泪流满面，“天呐……你都长得那么大了……让娘好好地看看你……”

“娘！”盘玉见小雾半天抱着艾逸不放，可有些吃醋了，“你眼中怎么只有哥啊？人家都受伤了，你也不来关心一下！”

“……啊！玉儿你受伤了？！”小雾这才想起自己平日里一向视为心肝宝贝的小儿子，“怎么伤的？！严重吗？！”

盘玉回头瞪了艾羽华一眼，“哼！就是被那个坏人打伤的！！”

“……教主……”小雾转过头看着艾羽华，一时间不由得五味俱全。

“呵，我哪里还是什么教主？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艾羽华淡淡一笑，“小雾，你没事就好。不如你以后就和我们住在一块儿吧？其实，早在十多年前，我就一只想把你从那恶魔身边救出来。只是直到现在才有这个机会……对不起！”

“……谢谢艾大哥的好意，但是我……”小雾苦笑了一下，“我是不可能离开凤凰教的。”

“……为何？就因为当日那句所谓的毒誓？！”艾羽华急道，“你怎么那么傻？！现在我和灵商、逸儿在一起好好的，怎么可能会不得好死？！老天爷才不会那么是非不明！！”

“……不……不光是因为这个……”小雾摇了摇头，“逸儿身边有你们就够了。我还是陪着玉儿好了。”

艾羽华这才有些明白了，“那你们母子干脆一起过来吧……这小子虽然讨厌，但看在你的份儿，我就勉为其难地容忍他一下吧。”

盘玉怒道：“你说谁讨厌啊？！我看你才讨厌呢！！！”

“……呵呵，你也看到了吧，你们在一起准会犯冲。说句实话，自从有了玉儿，盘辉对我们母子俩都很好，所以玉儿才会被宠得那么任性……再说……”小雾顿了顿，才轻声道，“再说，曾经，我的毕生所求就是能成为凤凰教的教主夫人……如今这愿望总算是实现了……虽然谁又能料想是这种光景，但……这也许就是我的宿命吧……”

“……小雾……”艾羽华听了这番话，心头不由得百感交集。自己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只怕就是眼前这个女人了，“……罢了！灵商，逸儿，我们走吧。”

就这样，这次短暂的相聚，换来了今生也许是永不相见的更久的离别。

心情最沉重的人，大概要属艾逸了。

然而，他还是不得不收拾好心情，继续照常在翠竹苑工作，以贴补家用。

让艾逸没想到的是，没过多久，叶衫就再次造访。

而他更加更加没想到的是，叶衫竟然会对他谈起这样的话题。

“绮梦，如果我说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男人，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艾逸闻言一惊，心头霎时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但还是尽量保持着平静的语气，“我在这里，这种事见得多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喜欢他，就应该勇敢地告诉他，问问他是否也喜欢你。若是两情相悦，那自然是要恭喜你们了。”

“这个……”叶衫苦笑了一下，“我觉得就算他喜欢我，他那个凶悍的爹也绝对不会准我们在一起的……他还说他儿子要娶个漂亮媳妇呢！”

“……啊！！！”艾逸一时间犹如被闪电击中，不由得惊叫出声，“你说的那个人是我？！！”

“……呃……不是啦……”叶衫一愣，“哎呀，绮梦你虽然很好，可是我们毕竟才没见过几次啊……我喜欢的人是我弟弟……呃，也不是亲弟弟啦，总之关系就像是弟弟一样……我们从小就常常在一起玩，那时候我也的确只是把他当弟弟，可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他的感觉就变了……也不知道他的感觉是什么？是不是还是把我当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