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和四千年前看着凯利格三世的时候很像——温情,又带着些许爱怜和纵容,虽然不多,却让人能够感觉到他的喜欢。但现在这份喜欢全都被放在另一个人身上了,还是他最厌恶的存在碧黯?拉非尔。
难道和外界的人不能够产生感情,和神殿里头的人就可以?!看着站在门口的银发祭司,男人的眼神冷得像冰,理智也跟着被怒火燃烧殆尽:“今天不管是谁,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能从这个地方走出去!”
进来开始视线就一直凝在言末身上的拉非尔终于把头转过来一眼,他看着撒伽,目带怜悯,仿佛在看着一个傻子。
第十四章
东亞什么东西都可以用科学道理来解释,除了神殿的存在。除了四千年前的言末?凯利格,从来没有外人进到神殿里头。
就算是撒伽的宫殿也是和外界联通,宫殿里所有的设备依赖外界的能源启动,撒伽还有那些服侍的侍女和侍从食用的也都是殿外运进来的新鲜食材。
神殿却是个完全封闭的体系,不管是能源还是食物都是自给自足,因为除了祭司或者继任者,根本就没人能够找到神殿具体位置,贸然闯进去只会在浓雾中迷了路,无恶意会兜兜转转走出来;对神明不敬则会在大街上见到闯入者安详的睡容,以一种安静的姿态躺在人们的面前,但是有好心人上前便会发现对方已经失去呼吸。
如果没有绝对的安全保障,神殿早就被各种势力给灭掉,从此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就算是这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也不可能威胁到神殿的存在,作为神殿最重要的组成部分,祭司的人身安全也是有绝对保障。
言末也不说话,只是抬颌示意撒伽看向窗外,透过镶着绿宝石的窗户能够很清晰看到外面的情况,树上藏着的人一个个都掉了下来,大片的花丛里的人也一动不动连着那些本该站着的士兵一起躺在地上,非常幸福的沉入梦乡,如果没有极大的外力干扰,怕是得睡上好几天才能够苏醒过来。
这些人都是撒伽一手训练过来的,以前世凯利格三世训练死士的方式,从来都只遵从撒伽一个人的命令,而不会考虑到拉非尔祭司的身份给他让路,拉非尔之所以能够站在两个人面前,是因为那些睡着的人根本没办法对他出手。
何况言末这壳子虽然看起来柔弱,也没有几两肉但毕竟是接受皇室的精英教育长大的,战斗力也并不比撒伽弱,光是拉非尔一个就可以对付后者,何况又加上个让他顾忌的言末。
这一场对战想都不用想,输的人一定是撒伽,用不着多做反抗。撒伽不是傻子,不做浪费时间和精力的无意义的对抗。
眼里的怒火也平息下来,站得笔直,保留着自己作为一个男人和帝王的尊严。
把视线转过来对着准备离开的言末朗声道:“既然你不愿意再做安亚,那就记得,凯利格三世也随着他的爱人一起死了,我是凯尔特?撒伽,我只是凯尔特,不是撒伽大帝。”
言末的脚步顿了顿,对着拉非尔说了一句:“我们走吧。”便径直走了出去,始终没有回头。
只留下撒伽一个留在那房子里头,怔怔的看着两个人离开。睫毛低垂,捏着手里的一个微型控制器露出一个带着几分疯狂的笑来。
他确实不是凯利格三世,也并不想做回那个因为丢了爱人的懦弱男人,尽管凯利格三世同样是个帝王,还是个异常狠厉的暴君,但这并不能掩饰他懦弱的本质,犯了错误只能依靠别人去弥补,虽然拥有一段美好的恋情,却因为多疑和可悲的嫉妒心而把情人给拱手推了出去。
天知道言末究竟是个什么体质,不管是当时的里格尔还是拉非尔都想着把人给拉进神殿里,里格尔或许还可以说是纯粹的友情,可拉非尔却实实在在的和言末有不纯洁的感情。
不是他对待在言末身边的男人敏感,只是从眼神看就知道这师生间的感情没那么简单。神殿的人从来就没什么好东西,作为继任者的言末也不是什么善良的存在。
如果说以前的撒伽还会被言末表面的温雅和善所欺骗,但苏醒了记忆的他却绝对不会认为对方是个绵软好欺负的存在。自己的好弟弟手段可从来不逊色于自己。既然言末不愿意再披着安亚的身份,那他就随他只做凯尔特?撒伽,他一个人的凯尔特。
这些年他一直致力于研究如何把人的寿命延长,付出多大的代价也没关系,只有能够以如今的容貌长久的待在言末身边,他才能够有机会把对方的感情给夺回来。
他并不相信拉非尔和言末能够发展出什么感情来,以他对言末的了解,后者不过是因为某种原因或者是心血来潮想要玩玩而已。
拉非尔除了能够给他一个祭司的身份还有那副称得上,在神殿里头长大的祭司能够懂得情爱这种东西吗,简直就是笑话,最后站在言末身边的也只能够是自己。不是凯利格三世,而是他凯尔特?撒伽。
男人凝视着躺在手心里的小玩意露出一个笑来,只要再等等就好了,这一次他不会让心上人等太久的。
把人带回神殿的祭司第一次表现出愤怒,当然并不是对着言末而是针对把人掳走的撒伽。
“你什么时候发觉撒伽的不对劲的,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从里格尔祭司留下来的手札中他了解了凯利格三世和当时的言末那段不为人知的往事,自然也知道能够被那位祭司称作疯子的男人是有怎样的疯狂。
何况撒伽比起凯利格只能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果是,只是抱有简单的敌意他还能够先缓缓,但以现在的架势,撒伽铁定是要和神殿誓不两立了,毕竟神殿可从来没有把自己的继承人让出去的传统。
他想自己终于明白为什么神谕显示撒伽会是这个国度的终结者而言末会是给东亞带来转机的人了,若是把言末送出去,让他和撒伽呆一块,不用说放弃和神殿对着干的问题,哪怕整个帝国对方都愿意给言末双手奉上。就像那手札里记载的,这原本就该是属于言末的东西。
“没有多久,我一开始也以为只是相像而已,何况兄长都死了那么多年,就算真的有什么联系那也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谁能想到哥哥他居然执着到这种地步了。”言末看着对方的眼睛轻声说,毫无压力的扯着谎。
虽然知道把人送出去会是最好的选择,可是想到言末遭受背叛以后的面孔拉非尔突然就觉得心悸,脑海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战斗——一个代表着他作为祭司的理智:当初里格尔不也是放弃了言末吗,现在自己放弃再培养一个继承人也来得及。
另一个则代表他不知何时滋生出来的私心:那怎么能够一样呢,当时是因为言末自己放弃,但现在谁都知道言末是神殿的继承人了,又怎么能够因为撒伽而把人给让出去呢?
更何况,他们的赌约还没结束,他又怎么甘心把人就这么拱手让人。
短短的时间里头斗争就激烈地进行了几百个来回。直到言末一句饱含关切的话打断了这种争斗,拉非尔盯着这张陪伴了不短时光的脸,终究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没事,你不用担心,这事情我会解决的,神殿总不会让你出去的。”
看着青年的笑容,祭司的心里如释重负,就让他也自私一次吧,既然神没有放弃言末的话,他的选择就应该是正确的,毕竟,神从来就不会出错。
第十五章
作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言末自然不可能看着拉非尔一个人把责任全揽在身上,何况后者还是他喜欢的对象。这不像是他的作风,也不该是他的作风。
撒伽确实不能够拿神殿怎么样,可他总能够拿东亞撒撒气,帝王本就是无情的,当初为了保证皇室及贵族们的权益,东亞的君主被赋予了很大的权力而不像西苑皇室几乎被架空。即便到现在,东亞的命脉也可以说完全在君主一个人身上。
如果帝王无能,底下的人还可能分量重一些,可历朝历代哪一任能够被称为大帝的君主都绝对是控权极端的角色,撒伽也不例外。西苑一直对东亞虎视眈眈,要是他真想毁了这个国家并不是件难事。
神殿确实有能耐,可也不会去庇护那么多的受难公民。
在科技发达的东亞,传播流言更是件极其容易的事情。再怎样的感情也经受不住人言可畏。何况撒伽认为自己所要的真的不多,为了想要的东西没有什么他干不出来。
上次两者算是完全撕破脸,一向勤奋守法的祭司大人难得连着几天待在神殿里。不过是几天的功夫,整个东亞都开始散布对神殿以及拉非尔不好的流言。
说的是作为祭司的拉非尔思慕上自己的继任者,亵渎了神灵,将会给东亞带来无穷的祸害。人们自然是不行的,可这样捕风捉影的声音一多起来,哪怕是假象也给歪曲成事实,何况两人之间本就有着说不清楚的关系。
对这些人而言,拉非尔和言末离他们太远相爱还是相杀都和他们没有太大的关系,可是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利益。就算是感天动地的真爱也成了一种罪孽。加上自从留言传开以后,东亞的天灾人祸仿佛就凑到了一块。渐渐的人们心中集了怨气,开始把一切以前的不幸也全怪罪拉非尔的头上。
一面祈祷着神灵的饶恕,一面对这对造孽的情侣发出恶毒的诅咒。祭司难道不应该把身心都奉献给神袛吗,如果不是因为拉非尔,他们的亲人或许就不会遭受这样的罪了。
在刻意的引导下,错误全归于拉非尔,毕竟神殿还需要祭司,而没有了拉非尔的引诱,相信新任的祭司一定能够平息神袛的愤怒。
撒伽做这样的事情一向极有手段,况且神殿虽然权力不小,可东亞的话语权毕竟还是在他的手上,几乎不到一年的时间,流言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甚至有被鼓动的偏激分子想要背着炸药包和逆轮的祭司同归于尽。
毕竟拉非尔终究还是个会生老病死的人,就算不能够炸死他至少也能够炸个重伤,他打听了当时言末并不在车上,便想着要用自己的性命来换整个东亞的安宁,虽然最后的结局是失败。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在这个科技并不落后的年代总有那么一些不信鬼神的存在。批判声几乎要把拉非尔给言末,虽然这些流言往往是没到拉非尔的耳朵里就会被人处理掉。
有些东西是不能够压制的,虽然有强大的后盾顶着,拉非尔的日子显然也并不怎么好过。可作为东亞的首辅大臣,他仍旧按时办公。而另一个当事人言末仍旧耐心教导亚历克斯。
那天之后撒伽一直就远远的看着,除了那些贵族官员们变得怪异的眼光,还有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刺杀者,生活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就好像那天的事情不过是一场错觉,撒伽也真的放弃,不再执着。
矛盾却是一直在的,只是积累到临界点才终于爆发出来。
撒伽是个天生帝王的料子,不管是前世的凯利格三世还是现在的他,都有着极强的领导才能、野心以及控制欲。在这一百年内,他把反对自己的,或者是有可能的障碍都踢了出去,整个东亞的上层俨然不觉中成了他的一言堂。
那些被提拔上来的新兴贵族里头就有些是善于察言观色的小人,最爱的是痛打落水狗的戏码,又因为不曾了解拉非尔的分量,便贸贸然的凑上来想给拉非尔难堪,好在撒伽面前邀功。
结果却成了引爆祭司大人的导火线,落得个极其凄惨的结局。拉非尔从来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虽然他活得比常人更为长久,可终究不是无欲无求的神袛,活了几百年难免会有怒气。
当初他处置那位宠姬把那段时间积攒的负面情绪全都发泄出来,导致那一幕成了观刑的人一生中最畏惧的画面,言末的存在使得他产生负面情绪的机会无形中消弭不少,但这段时间他的不悦比以往的年份加起来的还要多。
那个可怜的年轻贵族便成了君主和神殿之间的牺牲品,成功的担任了导火索的角色,把两个人之间的冲突推至了最高峰。
皇室与神殿的战争终于拉开了序幕,东亞已经没有首辅大臣这个职位了,因为有资格胜任这个职位的人拉着他的继任者一同进了神殿,带着雷霆之怒,降下了属于神明的怒火。
穿着轻薄长袍的言末坐在池沿上,透过清澈的水面看着那些因为遭受天灾而失去家园的普通人,乌沉的黑眼睛里透着一股怜悯。
“他们毕竟无辜,为什么要因为撒伽的话而把罪责降临到他们头上,终究是鲜活的生命,虽然愚昧但也有自己存在的理由。”他定定的看着拉非尔,眼里是抹不开的温情爱意:“我不希望你的手里沾上这么多的鲜血,为了那样的存在弄脏自己的手不值得。”
用长嘴水壶汲水浇花的祭司停下手里头的动作,眼神触碰到对方眼里的浓烈的爱意时不自觉地避了开来,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违背自己的初衷,有意无意地给予对方更多的关注,尽管内心有个声音一直在叫嚣这这样下去不对,却被自己强硬地压了下去。
如果爱情像是那些小说里头纠纠缠缠的话,他想自己并没有。只是有些特别的感受而已,只是纯粹的想要一份属于自己的温暖和陪伴,就像是自己的老师给予的那种亦师亦友的感情。
拉非尔自欺欺人地想着,琥珀色的眼睛却不自觉流露出温情,独属于言末的温柔:“就算没有撒伽,这些灾祸也会降临的,神殿不过是把原本要发生的事情提前了而已,只是一些很正常的自然灾害而已,你不要过于担心,况且神明也并不介意我这样做。他们的日子或许太安逸了些,也该知道冒犯了神明是什么下场。”
的确是自然的灾害现象,只是发生的频率过于频繁了些,看着大殿里头白玉雕刻的神像,言末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把自己内心的那些歉疚给抹去。因为他知道,虽然时间被提前,可该在这些灾难里死去的人数却不会因此改变。
神殿在东亞本就是超出自然与科学的存在,因拉非尔的缘故,他甚至知道了来都会发生哪些自然灾害,具体又是死了多少人。
却是没能想到神殿还有这样的能力,把几百年的事都积攒到一起爆发。自从神殿和东亞划清界限,这些灾难就接连着爆发,把撒伽弄得是焦头烂额。
丢弃了职务的拉非尔却整日在神殿里侍弄那些花草,或者是静静的待在自己身边看书,研究那些枯燥无味的资料。
简直难以想象对方以前的生活一直是这个样子,因为这段时间的默默支持好感度已经被刷到九十了,两个人甚至睡在一间房里,、一张床上,虽然因为在神殿没有深入的融合过,但相拥而眠已算十分亲密。
可是言末突然觉得有些厌倦了,两个人十指交握相拥而眠的时候,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凑到对方耳前问了那句话:“上次你说如果消失了你会伤心,现在我想知道,你有没有那种感觉,不是师生的感情,而是恋人之间的感情,回答我,你爱不爱我?”
第十六章
言末盯着拉非尔的眼,仿佛能够透过那双眼看到对方的心里头去。他一向在拉非尔面前是温和的,不像现在这样有些咄咄逼人,像是迫不及待的要得到对方的答案。
两个人现在的姿势是言末撑着右手在拉非尔的上方,左手放在后者的胸口感受着对方的心跳。言末细细的打量着对方的容颜,似乎想从那张始终没变过的面容看出些什么。
然而最后他还是什么也没看出来,只是静静的把自己的面庞贴到对方的胸口,感受着对方那颗有力的跳动着的心脏。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近乎光裸的胸膛,激起微小的战栗,属于青年略微沙哑低沉的声音闷闷的传出来,带着蛊惑人心的味道,固执的将之前的问题又给重复了一遍。
“告诉他这一切都只是个赌约,爱情本来就是不靠谱的东西,这不是你原本的打算吗,为什么说不出口?”拉非尔张了张嘴,心底里的声音仿佛在催促自己把事实的真相说出来,却是怎么都说不出一句话。
明明原本就只是个一时玩笑而立下的赌约而已,他以为自己胜券在握,没曾想输的那个人却成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