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长青在外面吐完,听到里面的动静,进来把老人扶到外间客厅凳子上坐着,又把那男童拉出来,让他站在老人跟前。
老人拉着孙子的手,接着说,“大雨停了,洪水已过去了,村里的人死伤的没剩几个周全的。因为没有吃的,又死了不少人。最后只剩下我和小孙子,还有一户人家,他家的人前几天逃出去了”
林长青不解,“逃出去?”
老人说,“是,洪水过去半个月了,才有几个州官,象征性给我们扔了几袋子粮食,走了。”
林长青说,“他们没管你们死活,没人来接你们走么?”
老人苦笑,“接我们?谁来接我们?要不是那户人家的男人壮实,顺着江水游到对岸,早就被困在这里,和我们一样吃人肉活着了。”
林长青痛苦的闭了闭眼,再睁开,双眼里满是痛苦,“老人家,我这里有些散碎银子,你先拿好。一会您带着孙子和我们一起走,我给您条活路。”
老人推开林长青递银子的手,又把刚才进门前林长青给的那锭银子拿出来,交到林长青手上,说,“大爷,老妇看得出来,你们不是一般人。老妇我也没多久活头了,只求你们把我的小孙子带出去,千万别告诉别人他吃过人肉。”
林长青和彭越一起点头,保证不会。
老人说,“你们走吧,带着他,能走多远走多远,不要再回来了。”
彭越说,“老人家,我们带您一起走。”
老人起身,回到里屋,拿白布盖上装着尸体碎块的木盆。她慢悠悠转过佝偻的的身体,跪在林长青他们身前,满是泪痕干瘪的脸上,充满悲伤,她说,“大爷们,求求你们快点走吧,老妇一身罪虐,哪还有脸跟着你们出去,苟活于世。你们知道我那小孙子吃的是谁的肉吗?是我儿媳妇的啊。她在水里泡了三天才活下来,后来又染上疫病,就这样活活病死了。我们没有粮食,我和小孙子就是靠着吃她母亲的肉活到现在。大爷啊,你们快走吧。”
林长青呼吸加速,咬着牙,一拳打在土墙上,墙上砸出一个坑来,他说,“陛下啊陛下,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养了多少畜生,这样祸害百姓,啊?”
彭越抱起男童,不顾他的挣扎,对林长青说,“林大人,咱们走吧。”
林长青转身看看里屋跪在地上的老人,说,“老人家,您多保重,等我们安顿好您的孙子,再来接您。”
老人没言语,起身到彭越身前,摸摸小孙子的小脸蛋,用袖子擦干净孙子嘴边的血迹,说“大爷,让这孩子遁入空门吧,只有这样,他才能守着罪业,求得一世安生。”
林长青点点头,跟着抱着孩子的彭越走了出去。
两人小心翼翼的走在泥泞不堪的土路上。洪水过去已久,看来是不久前降了一场雨,才造成道路的泥泞。
快要走到拴马的老树前的时候,彭越身形一顿,林长青问他怎么了,彭越说没事。
彭越没告诉林长青,他有超常敏锐的感知力,他听到,那个老人撞墙的声音,已经咽气了。
两人快马加鞭,又经过几处村落,情况大体差不多,基本看不到活人,到处都腐烂的尸骨和残败的庄稼,倒塌的房屋。
天色慢慢亮了起来,两人带着男童返回了凉州城。
回到驿站,林长青让彭越找人把男童洗干净,送到附近的寺庙,给了僧侣好些银子,让孩子安心呆在那里,等事情结束,林长青打算把孩子送到五仙观那里。
太傅正在和姬延西打哈哈周旋,林长青也没理他们,简单的洗漱一下睡了。
当晚,林长青又和彭越到发生动乱的灾民营考察,得知灾民们吃的并不好,官府迟迟没给百姓下发重建居所的银两,那些派下来的大夫,基本每天也是敷衍了事。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引起人畜死亡的不是瘟疫,只是普通的传染病而已。
两人再次回到驿站时,已是到达灾区的第三天。林长青把所有粮食物资全部发放下去,让大夫们好好诊治伤者,再把尸体掩埋焚烧。疫情总算控制下来,那些暴动的灾民得到妥善安置,也平息下来。
做完这一切,时间已过去一个月。江南的天气也凉了起来,林长青又把最后的灾银全部换成棉衣棉被分发给灾民。
太傅看着一个月没日没夜奔波劳顿的林长青,瘦的下巴更加尖细。白皙的皮肤因为风吹日晒,变成淡黄的小麦色。心里开始佩服起林长青,对他的态度也开始好转。
彭越因为一直跟在林长青身边保护她,也不躲在暗处了,直接暴露在人前,对外说是林长青的贴身随从。
进了腊月,江南的灾情全部得到解决,林长青一行人准备返回京城。
林长青去庙里接男童,主持却告诉林长青,那孩子不能跟着他们走了,因为他已经正式剃度,遁入空门。
林长青看着安静在佛前打坐的孩子,心想,这样的结果也算是不错了。
林长青在离开凉州之前,还要做一件事,就是要查清楚朝廷第一批拨出的赈灾银子哪里去了。
林长青和太傅直接去了姬延西的府上,姬延西看到林长青来了,很是热情的招呼下人摆下酒菜,要给林长青践行。
林长青只喝了一杯,太傅却是没少喝,这些日子只顾着赈灾,没时间好好吃上一顿饭。林长青身边的彭越,硬是被姬延西硬劝着喝了一杯酒。
酒过三旬,林长青觉得昏昏沉沉的,太傅趴在酒桌上呼呼大睡。林长青被彭越搀回驿站,太傅留宿在姬延西家中。
林长青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去,睡得很深。
彭越看林长青没事了,到院子里,打了声响哨,招来一只信鸽。他把写好的纸条绑在信鸽腿上,放飞。
转回身回屋,彭越神色大变,刚才还在床上熟睡的秦御风,不见了。
彭越四处打探着,门窗关的好好的,地上也没有外人的鞋印。林长青,凭空消失了。
第24章:人间地狱3
彭越找遍驿站每个角落,没有林长青的踪影。
一夜过去,彭越满眼的血丝,最后,他叫来一个手下,写了信,让他快马加鞭送到皇上手里。
手下走后,彭越换上一身黑色劲装,带好菱月弯刀,直接来到姬延西的住处。
姬府家丁告诉彭越,他家大人一大早就出去了,具体去了哪里,他也不知道。
彭越回到驿站,坐在林长青昨晚躺过的床上发呆。
彭越的头开始疼起来,昨晚自己为何那么大意,一个大活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就这么不见了,自己竟然连一点声音都没听到。
彭越闭上眼睛,躺在床上。他想起自己临出宫前,秦御风特意把他叫到御书房,嘱咐他,一定要保护好林长青,林长青要是有个好歹,他也脱不了干系。
彭越想起自己从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到被蒋玉找到,和那些孤儿们一起训练,成为锦衣卫,晋升为指挥使。
想起自己的师父,一位隐居世外的得道高人,他对自己说过的话,知恩图报,以善待人。
最开始,彭越并不喜欢林长青,在他的心里,林长青不过是趁皇上危难时,钻了空子站了便宜的小人。
想起皇上和林长青的那种关系,彭越每次看到林长青都特别扭。有时候他真想一刀结果了林长青,让他彻底消失,皇上就不会再纠结于混乱的感情里。
彭越不敢,就算他明知道林长青对皇上用了不少心计,他也不敢贸然下手,他知道皇上是在乎林长青的。
这次林长青在凉州的表现,大大超出彭越的预想。没想到林长青真的是全心全意的在替百姓办事。
林长青让他暗地里注意姬延西他们的动向,他查出来,姬延西确实存在贪污的行为,可他贪的只是小头,大的在上面。
昨天他和林长青去姬延西家,想探探姬延西的口风,还没探出什么,他俩就都醉了。按理说一杯酒也不至于醉了,可昨晚彭越真的有种醉酒的感觉。
想到这里,彭越大概已经猜到,自己和林长青是被下了迷药。林长青重了些,回来倒头就睡,自己还好,平时训练没少吃各种毒药,身体已经免疫。虽说免疫了,药力还是会影响自己的感知。
彭越强打起精神,想起身洗把脸,精神精神接着找。
床板吱纽响了一声,彭越觉得不对劲,用手拍了拍,感觉和平常的不一样。
他站起来,在床上四处摸索着,终于在床脚不起眼的位子,碰到一个按钮。按下去,床板应声打开。
顺着看下去,是一道长长的阶梯,通向黑不见底的地下。
彭越小心的顺着台阶下去,回身又把床板放下来,怕万一被姬延西的人发现了不好办。
彭越小心翼翼的摸着墙壁沿阶而下,走了整整六十级台阶,双脚才接触到地面。
他摸索着前进,黑暗寂静的地下通道里,只有彭越自己的呼吸和脚步声。走着走着,前面开始有亮光。
走到光源处,通道也到了尽头。抬头看去,也是几十级台阶,上面的光源似乎是从窗外透进来的。
沿阶而上,彭越在尽头小心听着上面的声音,确定没什么,他才慢慢顶开头顶的木板,爬上来,彭越拍拍身上的灰尘,发现这是一件杂物间,里面堆满了粮食和乱七八糟的东西。
走到窗边,伸手在窗纸上抠出个小洞,向外看去,他发现,这是姬延西家的后院。
他猛地踢开门,声音惊动了在院子里巡查的护院家丁。那家丁看到破门而出的彭越,拿刀过来就砍,被彭越一个翻山倒海外加扫堂腿,给顺倒在地上。彭越把家丁手里的刀用脚踢远,把他按在地上,用手脚制服他,刀子逼着他的脖子问他,“快说,你们把林大人弄到哪里去了?”
家丁哆哆嗦嗦的说,“大人饶命,我说我说,我家老爷昨晚把林大人弄过来,在柴房里关了一晚上,今个一大早,天还没亮,就用马车把林大人和太傅大人一起拉走了。“
彭越惊极,“还有太傅,你家大人胆子真不小啊,他们去哪里了,不说一刀结果了你。”
家丁说,“我,我家老爷说,林大人软硬不吃,他要把他和那些贱民一起埋了。”
彭越又问,“埋到哪里了,快说。”
家丁说,“好像是城南的乱坟岗。”
彭越一手刀把家丁劈晕,施展轻功,直接向城南飞跑去。
林长青在一阵嘈杂中醒来。睁开眼,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在一间杂物间里。眼前是几个男人的腿,抬头望去,竟是姬延西和他的几个部下。
林长青知道自己着了姬延西的道,感觉旁边有人撞自己,转过头,看到同样被五花大绑,披头散发的太傅,一张老脸吓的煞白煞白的。
林长青沉声问道,“姬大人这是做什么,玩笑开大了吧。”
姬延西低头看着他冷笑,“林大人,你当我跟你玩游戏是吗?”
林长青问,“姬大人想怎样呢?”
姬延西眼里露出狠毒,“林大人,你不会不知道我把你抓来到底是为什么吧。你让人在暗地里调查我,胆子真不小啊,敢翻老子的底细,小心惹恼我让你死无全尸。”
林长青瞪着他,“你敢谋害朝廷命官?”
姬延西哈哈大笑,“谋害朝廷命官,林大人要是在凉州感染疫病,无药可救死在这里,朝廷也不会多想什么吧。”
林长青愤怒,“你敢?”
姬延西说,“你看我敢不敢。不过这事也有商量的余地,只要林大人让你身边的那个彭越,把调查我们所得的名单交出来,我就放你一条活路。”
林长青冷笑,“姬延西,你要杀就杀,名单早就被送往京城了。”
姬延西大惊,“好好,算你手快,既然我要活不了了,拉着两个朝廷一品大员做伴,黄泉路上也不孤单。”
太傅大喊,“姬延西,你大胆,找死。”
话音刚落,就被姬延西的部下一巴掌扇晕过去。
姬延西说,“林大人,我还有一事不明白,听说你是东秦第一美男,靠着这副皮相取悦皇上,混成了一品大员,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说完,氵壬邪的端起林长青的下巴,看着他。
林长青冷笑,“你们这些畜生,除了贪污粮饷,就是祸害百姓。你想知道我怎么取悦皇上的是吗?那就给我松绑,我好好告诉你。”
姬延西狠扇了林长青一巴掌,满脸的恶心,“真是无耻之极,我可没有你那爱好,和男人睡觉。不过,我这几个部下,倒是不在乎尝你的味道。”说完,他们一起笑了起来。
姬无命对几个部下说,“好好伺候着林大人,让他舒服了,等天亮了我再来找你们。”说完就走了出去。
屋里剩下的三个男人,看姬延西走了,关上门,来到林长青近前。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人,看着林长青猥琐的笑着,“林大人,我也玩了不少小清倌了,还没遇到过你这么绝色的尤物,今天就让我好好伺候伺候林大人好了。”
其他二人跟着叫好,除了络腮胡男人,另外俩人倒是没有龙阳之好,是看热闹的。”
络腮胡用手摸着林长青冠玉般的脸,“其实第一次看到林大人,我就想把你扒光了扔在床上,好好爽一下,今天我家大人成全了我,也不枉在人世走一遭了。”
林长青闭上眼睛,他不怕受到屈辱,自己是个男人,没必要像个女人那样受到羞辱就要寻死觅活的,可是太傅怎么办,自己死没什么,太傅可是朝中老臣,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真是太可惜了。
络腮胡男人开始撕扯林长青的衣服,林长青没反抗,自己只有防身的几招功夫,哪敌得过他们。
就在络腮胡想脱掉林长青裤子时,太傅醒过来,他对络腮胡大喊,“住手,你要是放了林大人,我们可以给你们财宝,”
络腮胡停住手,看着太傅问道,“太傅大人,死到临头了还想骗我们?”
太傅说,“本官没骗你,只要你放了林大人,我可以把我在凉州的产业都给你。”
络腮胡说,“凭什么相信你?”
太傅说,“等明天早晨你去东街云翔酒楼和云翔药铺还有云翔钱庄,打听掌柜的,问问他们的东家是不是当朝太傅。”
三个人半信半疑,他们到旁边商量了一会儿,过来说,“太傅,我们就信你的,暂时放过他,等明天确认了再回来找你们。要是敢骗我,再杀你们也不迟,。”
说完三个人都出去了,在外面锁好房门。
太傅看着衣服破碎,狼狈不堪的林长青,再看看自己,苦笑了一下,“都怪老夫平时太自以为是,没听林大人的劝,着了姬延西他们的道。”
林长青说,“太傅说的哪里的话,长青还要感谢太傅的救命之恩,让长青免受屈辱。”
太傅苦笑,“我这哪是为了你,我是为了皇上。”
林长青问,“太傅何来此言?”
太傅直视林长青的双眼,“林大人还真会装糊涂,你当满朝文武都是瞎子吗?你和皇上怎么回事,你心里比我明白吧。”
林长青转过头,不再看太傅,沉默下来。
太傅看他不言语,也不再自讨没趣,闭目养神去了。
林长青一夜没睡,本来带着些许的醉意,被络腮胡一巴掌打没了。
他觉得自己的左脸应该是肿了起来,用舌头舔舔牙齿,一股子血腥味儿。
现在的林长青非常清醒,他想起自己的父母,还等着他回去娶媳妇抱孙子,想起长吾,还眼巴巴的盼着他回去帮他找师父习武,还有,珠儿和她爹的仇没报。
想起报仇,林长青又记起还在天牢的那个人,如果自己回不去,想必她也是活不成了。
不能死,绝对不能死,他一定要活着回去。想到这里,林长青的心轻松起来,他很感激太傅的出手相救,让他得以获得喘息时间整理思绪。